┏━━━━━━━━━━━━━━━━━━━━━━┓ ┃ ╓══╦══╖ ≈☆~一起HI☆≈ ┃ ┃ ╭╩╮看‖书╭╩╮ ぃ ● ●  ぃ ┃ ┃ ╲╱  ‖  ╲╱ ぃ /■\/■\ ぃ ┃ ┃ ╰☆快来╨书香☆╮ ぃ└┬──┬┘ぃ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Catalyst】整理!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穿越红楼之庶长子》作者:残阳落暖 文案: 他是林如海的庶长子,是个原本不存在的人物 但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就要活出一番精彩 扛下林家的传承,照顾好林妹妹是他的目标 温馨提示:①本文主楠竹,言情 ②本文大部分为虚构,不喜误入 ================ ☆、第一章   第一章妾侍有孕贾敏出招   一早起来服侍林如海更衣完毕,送了他出门以后,贾敏才懒洋洋地爬回床上再小憩一会儿。这是她嫁入林家的第三个年头了,嫁人以后才知道做别人妻子是这么的不容易,既要服侍婆婆又要服侍丈夫,更要为这个家庭开枝散叶——贾敏身子弱,到现在依旧无所出,年前老夫人做主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淑蓉给了林如海做通房,她是半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   睡了小半个时辰,贾敏才从床上起来,换上秋香色葫芦双福的褙子,外套一件青缎比甲,梳着凌云髻,坐在梳妆台前挑着首饰。   “太太,刚刚东厢房的叫人传大夫了。”贾敏的陪嫁嬷嬷周氏快步走了进来,在贾敏耳边低声道,“老奴打听过了,说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贾敏顿了顿才挑了一对镶羊脂玉嵌红蓝宝石蝶恋花金累丝簪别在发髻上,叹了口气才道:“这是好事,要真的确诊了的话变差人告诉相公跟老夫人吧。”东厢房住着的就是淑蓉,这一次找大夫进府,只怕也是确认无疑了。   “太太!”周嬷嬷急道,“太太怎么能这么不在意呢?!若这一胎是个哥儿的话,那便是姑爷的庶长子了,到时候东厢房那个岂不是更嚣张?!老夫人本就喜欢东厢房那个贱婢多一些,太太可不能叫她爬到你头上来呀!”   “我何尝不知道老夫人嫌我无所出,但我又能怎么样呢?”提起这事,贾敏也是一阵伤感。她跟林如海成婚好几年了,原本两人感情还是很好的,只是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她,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丫鬟给了林如海。偏偏她还要做个贤惠人,对着淑蓉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女人产子向来惊险万分,只怕她也没这么好运能撑过去。”周嬷嬷是贾敏的奶嬷嬷,自然事事为她考虑周全,眼下就剩出一个法子,“太太性子好,但也断不能就这样由着那个贱婢肆无忌惮。想当初老太太的手段就是直接,这才保得住荣国府的安稳呐。”   周嬷嬷嘴里的“老太太”便是贾敏的生母。贾母年轻的时候对待那些个姨娘通房也是果断得很,既保住了自己正室的地位,也保证了自己儿子袭爵。贾敏咬了咬唇,终于问出口:“那嬷嬷的意思是?”   “去母留子。”周嬷嬷道,“左右那个贱婢只是个通房,想必是不能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在身边的。太太何不趁机把这个孩子夺过来?”   “就算我要养这个孩子,也没必要做得如此决绝吧。”贾敏有点犹豫,她固然不喜欢淑蓉,但也没想过要害她性命。   “太太是菩萨心肠,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那个贱婢仗着有老夫人的撑腰对太太诸多不敬,本就该给她一点教训;况且她此番有孕,想必气焰会更盛,太太还是早作准备的好。更何况太太养个庶出的在身边,指不定送子观音就会晓得太太的心思呢。”   周嬷嬷最后一句话明显击中了贾敏的软肋,她咬了咬下唇,终于下定决心:“那嬷嬷就好生安排一番吧,另外,派个人去庄子上告诉老夫人,也好让老夫人乐一乐。”   “太太放心,我会办好的。”周嬷嬷满意地笑了笑,“老夫人那里我已经派人去了,怎的也要显出太太的宽厚来,也不叫那个贱蹄子这般得意。”   “既然她怀孕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你跟账房的人说,以后东厢房的一切用度就按姨娘的用度来安排,她想吃什么都依她的。”贾敏尽得贾母真传,要贤惠就得贤惠到底,不可以叫人抓到把柄。   “是。”      林如海一回府就听说了淑蓉怀孕的消息,又听说贾敏一早就派人去告知自己母亲并提升了淑蓉的用度,当即停下了去东厢房的脚步,转而调回去回主院。   贾敏正在核对着账簿。老夫人从五月以后就一直在城郊的庄子避暑,府内上下的事务都已经交给了贾敏负责。虽说老夫人不怎么喜欢贾敏,但也不能否认她管家确实有手段,一个月之间就把林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老爷回来了,”周嬷嬷眼尖,早就看到了林如海的身影,便恭敬地道,“太太已经叫人做了冰镇酸梅汤,老爷可要来一碗?”   林如海点点头。京城的夏天热得很,虽然府里各处都栽种了树木,但也不能完全抵挡住酷热的气息。   “老爷今儿回来得真早。”贾敏柔柔一笑,放下手中的账本,上前给林如海换了件衣服,“老爷想必也听说了吧,淑蓉妹妹有孕了,这是老爷的第一个孩子呢。”   林如海拉着贾敏坐了下来,拍了拍她的手,道:“淑蓉那边的事情你也不必多管,叫管事娘子仔细点就是了。最近天气热,你身子不好屋里也别放太多冰,这些个账本也不着急全部看完,多多调养自己身子才是。”   “我知道。只是毕竟是老夫人叫我办的事,我自然要上心。”贾敏挨着林如海坐着,“有一件事我想跟老爷商量一下,我瞧着淑蓉妹妹已经怀孕了,不若就直接升她做姨娘吧。此外,伺候老爷的人确实少了点,不若就把我身边的佳慧开了脸,让她伺候你吧。”   林如海端着装有酸梅汤的瓷碗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才道:“淑蓉脾气不好,也不必先升为姨娘了,等她生下孩子以后再说吧。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便是,我今日还有公务,先去书房了。”   “好的。”贾敏见林如海否决了给淑蓉提名分的建议,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还好她注意收敛,见林如海起来后便道:“我已经叫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肴,晚饭便摆在我这里吧。”   “好。”   目送林如海去书房,贾敏这才高兴起来。淑蓉那个女人怀孕了,自然不能霸占自己的丈夫去,要是自己能安插一个通房到林如海身边跟自己一起联手,把那个贱婢压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如此想着,贾敏连忙叫来自己的婢女佳慧,褪下手中的一个玉镯戴到佳慧的手腕上:“算起来你跟我也是一块儿长大的,眼瞧着你也是到了该嫁人的岁数了。东厢房那个如今怀孕不方便,我想着把你开脸给老爷,你意下如何?”   佳慧也有自己小心思。她是家生子,以后的出路不是配小厮就是给老爷做姨娘,老爷如今正当壮年,给他做姨娘总比继续做下人好吧。想了想,佳慧便同意了。   当晚周嬷嬷就回来说,那个东厢房的气得把屋里的花瓶都摔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楠竹文,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此章为过渡章。 ☆、第二章   第二章淑蓉丧老夫人养孙   林老夫人从京郊的庄子回来的时候,淑蓉的肚子已经满了三个月了。这时候佳慧已经正式开脸做了林如海的通房,住在与淑蓉遥遥相对的西厢房那里。   “老夫人,您要给我做主呀!我为老爷生儿育女的,却还要受太太和那个狐狸精的气,老夫人您可要帮帮我!”淑蓉拿着手绢站在一旁抹眼泪,还不时观察着老夫人的神色。   林老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沉寂了片刻才道:“你有这个心思在这里哭天喊地的,还不如回去好好安胎。别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一个连姨娘都算不上的丫头,竟敢对主母不敬,若不是念在你肚子里怀着林家的骨肉,我早就打发了你出去了!”   淑蓉噎了一下,低着头咬着嘴唇不敢吭声。   林老夫人虽然不喜欢贾敏,但更不喜欢那些无事生非的姨娘通房,她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受丈夫身边的姨娘的气,当下就叫人把淑蓉送回去,更明言以后无事便不准她来了。   淑蓉落了面子,绞着手绢往回走,正巧见到佳慧坐在廊下做着绣活——那是一件男子的衣裳,那款式一看就知道是给林如海的。   贱人!淑蓉精致的脸庞扭曲了一下。自从这个狐狸精升做老爷的通房以后,老爷就长久不去她那里了,如今她还有脸在自己路过的走廊下如此得意洋洋!?   淑蓉气不过,直接上前把佳慧手中的东西全部扯下来,还狠狠地踩了几脚,居高临下地道:“不知所谓的东西,这样的手艺就别拿出来显摆了,省得别人以为我们林家的爷们都要穿这样的衣裳!”   “你!”佳慧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喜欢做什么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再者这件衣裳是老爷叫我做给他的,你凭什么管我!?别以为你有了老爷的孩子就能在这里肆无忌惮,老爷只怕冷落你许久了吧。”   这回是淑蓉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直接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佳慧躲得快,抓住淑蓉的手甩了下来:“我劝你还是小心点,这般动气小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了,毕竟你也只有这个肚子可以依仗了。”说罢也不看淑蓉的脸色,捡起地上的衣裳转身就回房了。   没一会儿,就传出淑蓉动了胎气的消息来。   林老夫人叹了口气,叫来贾敏吩咐她叫佳慧禁足便再无下文。      “今日可真解气了,听说老夫人还说不许东厢房那个去给她请安了。”周嬷嬷帮贾敏按摩着肩膀笑着说,“佳慧那个小蹄子也不是省心的,当初太太看重她才叫她伺候姑爷,那个小蹄子却不知感恩,明里暗里对着太太不尊敬,现在两败俱伤的,真是痛快!”   贾敏半闭着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想着她是好的,谁知道她的心大着呢。也罢,只怪我识人不清。”她怎么会忘记佳慧那个贱婢借着老爷宿在她那里多几天就敢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的事情来,这回还不是栽了?   “东厢房的动了胎气,西厢房的又被老夫人禁足,这正是太太的机会呢!前儿老奴回了一趟荣国府,老太太给了老奴一些补身子的药膳方子,老奴已经叫厨房的人给太太炖了。太太每隔三天喝一回,对受孕也是有益处的。”   就算是嫁了人,在谈及这些问题上贾敏还是有点害羞,小声道:“嬷嬷胡说些什么呢?”   “老奴可没胡说。这事儿实属正常,太太何必害羞呢?”周嬷嬷见四周无人,从袖子里掏出一盒胭脂,“这胭脂的工艺据说是前朝传下来的,里面用了多种珍贵的香料,女子涂了以后会更为光彩照人,太太试试吧。”   贾敏接过来打开嗅了嗅,果然奇香无比,便搁在手心,又吩咐道:“难得两个小蹄子起了冲突,嬷嬷可别错过这个挑拨的机会了。她们两个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叫老爷都厌烦了她们。”   “老奴知道该怎么做的。”煽风点火正合她的心意。      日子就在淑蓉和佳慧你来我往争风吃醋中度过。贾敏隐居幕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林如海的心笼络在自己身边,等淑蓉和佳慧发现的时候,林如海对她们已经不甚喜欢了。   老夫人知道贾敏肯定在背后做了些小动作,但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不喜欢贾敏是因为贾敏出身的荣国府是个武将之家,跟林家的书本网到底差了些,但终归是当今太后赐婚的,她也不得不接受。但就算她扶持了淑蓉跟贾敏打擂台,也不代表她支持淑蓉对贾敏不敬。归根到底,老夫人是正室嫡妻,终究是看不起通房的。   开春的三月初一,淑蓉开始作动。苦熬了三天两夜,终于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而她自己则因为产后大出血而去了。也许她到死那一刻都不知道,这十个月里她喝下的安胎药里面,早就被掺入了是母体虚弱却不伤害婴儿的药物,更别提给她节省的产婆身上,带着掺着红花的香囊。   就在贾敏满心欢喜想要把这个男婴养到自己身边时,老夫人却提出要亲自教养这个孙子。林如海向来尊敬母亲,自然不能反对。只是恨得贾敏咬碎了牙,她谋划了八个月,静心等候了八个月,却换来一个这样的结局。   “太太不必伤心,不过是个庶子而已,养不养也无所谓。”周嬷嬷当然为自己的小姐惋惜,只差一步,她们的计划就完美无缺了。不过她还是要劝说:“给太太请脉的大夫不是说了么,太太身子正逐渐好起来,为姑爷生个儿子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个庶子老夫人喜欢养着便由老夫人去吧,太太可得放宽心。”   “我知道的,只是我们筹谋了这么久却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到底有点不甘心。”贾敏也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松快起来,她吐了一口气,“算了,既然老夫人想要含饴弄孙的,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要顺着她的心意。嬷嬷,你去厨房把今晚的药膳端上来吧,左右老爷今晚要宿在书房,我早点喝下也好早点休息。”   “是。”    作者有话要说:楠竹下一章出现~ ☆、第三章   第三章林家庶子内有乾坤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一个粉嫩嫩的小孩子偷偷将头探入书房,见书房中没有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今日刚写好的功课快速放到书桌上,又“咯噔咯噔”地踩着鹿皮小靴跑回自己的院子。   这个男孩便是林如海的庶长子林语轩,年四岁。旁人常说林如海这个儿子自小聪慧,将来一定大有前途,却无人知道自三年前那场大病以后,林语轩便不再是从前那个林语轩了。   三年前,还是一岁的林语轩因为嬷嬷的疏忽而染上风寒高烧不退,生命垂危,急得老夫人跟林如海恨不得以身代之。幸得两个游方之士上门来给了他一枚丹药助他保得性命。病愈后老夫人也跟着病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夫人身上,自然无人觉察到林语轩的变化——他原本也叫林语轩,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却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变成了林如海三岁而亡的儿子,并且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两半年前老夫人病故,林如海丁忧在家,开始教导林语轩功课。   作为一个理工科学生,要林语轩学这些“之乎者也”确实为难他了,但作为目前林家这一代唯一的一个孩子,林语轩自然知道林如海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是有多重,纠结了一段时间还是决定安下心来接受这样的命运。   也许是因为前世就是一个孤儿的原因,林语轩对周遭的人的观察总是细致入微,他能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嫡母贾敏对他并不是十分喜欢,所以就算他如今是贾敏在养着,但除了平日的请安以外也不常出现在贾敏面前。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林语轩快手快脚地爬上凳子,斟了一杯茶灌了下去,长舒一口气。昨晚忘记做林如海办置的功课,好在今天林如海不得空所以没来检查,他只需把功课放在书房里就好了。   “哥儿回来了?”林嬷嬷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小托盘,“正巧,老奴做了藕粉桂花糖糕,哥儿趁热吃了吧。”   林嬷嬷是老夫人去世前给他的,从小就一直照顾着他。林语轩眼睛发光地盯着林嬷嬷手上的托盘:“嬷嬷对我真好!”就算林语轩内里是个二十几岁大学生的灵魂,但也无法阻挡糕点的诱惑,因为林嬷嬷做的糕点真心好吃!   林嬷嬷笑着把装着糕点的小碟子搁在林语轩面前,道:“虽说这些糕点好吃,但哥儿也不许多吃呀。方才太太派人来传话,说今晚要去她那里用膳呢。”   林语轩点点头。贾敏虽然不短他吃穿,但两人终究没什么感情可言,偶尔一起吃一顿饭也是做个样子给林如海看而已。贾敏当他是一个四岁的小孩,但却不知林语轩已经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底了。   “说起来,周宁那个混小子去哪里了,怎的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林嬷嬷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林语轩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林语轩又斟了一杯茶捧在手里:“人家是太太心腹嬷嬷的儿子,哪里看得上我这个庶子?反正他是不愿意在我身边做小伏低的,我还不如早早打发他回去。”也省得主院的派人来监视他。   林嬷嬷知道林语轩早慧,一切事情都心中有数,也不多劝说,但自己也暗下定数,打算过会儿便将此事告诉老爷——就算少爷是庶子,但也是老爷的儿子,那个生不出孩子的主母这般做派,林嬷嬷是头一个看不过的。   “左右林辉跟少爷也差不多大,我待会儿回了老爷,把林辉叫来少爷身边吧。”林辉是林嬷嬷媳妇的小儿子,今年五岁,正巧可以跟林语轩作伴,“周宁不愿意伺候少爷,那就随他吧。”   “还是嬷嬷对我最好!”林语轩奉送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小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煞是可爱。   林嬷嬷慈爱地摸了摸林语轩的头,看着林语轩吃着自己做的糕点,心里暗下决心要在林如海面前好好告一状。当然,告状的话不能太过直接,矛头不能直指贾敏,但让老爷教训教训太太身边的人也是可以的——不要以为自己是荣国府出来的就能自鸣得意,林家还看不上你这样的家风呢。   林嬷嬷伺候老夫人这么些年,哪里会不知道老夫人对这桩亲事的不满?当初不过是碍于皇帝赐婚不得不接受罢了,要不然老夫人早就替老爷娉下骊山书院院长的嫡女卢氏了。现在可好,要不是老夫人做主给淑蓉开脸,眼下老爷能不能有后都是个问题了。      等到秋末,林如海出孝,递了折子到吏部,不出半月便有旨意下达:调林如海为杭州巡盐御史,十一月上任。因为时间紧迫,林如海便先暂停了林语轩的教学,吩咐贾敏把林府上下都打包好,自己则忙着跟同科的挚友告别。   林语轩坐在榻上,看着林嬷嬷在他的偏院里进进出出,把春夏的衣裳全部收进箱子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跳下塌跑了出去。   虽然是在京城,但林家的建筑特色仍旧是江南景色,这大概是跟林家的江南士族出身有关,园中亭台楼阁,有一个小小的池子,池子边是一堆错落有序的假山,形成一个小小的容身之所。林语轩人小个子矮,最喜欢的就是钻进这个洞里,一呆就是半天。   把自己藏在山洞里的几本游学杂记拿出来,林语轩刚想退出来,就听见“悉悉索索”地一顿响声,他探头一看,只见周嬷嬷带着几个下人扛着几个红漆木箱走过。   “小心些,这些都是太太送往荣国府的东西,要是打翻了就仔细你们的皮!”周嬷嬷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裳,一边指挥着一边说道。   又不是什么大日子,怎么又往贾家送东西?林语轩把身子缩回去,打算等周嬷嬷他们离开后再出来,却不曾想到贾敏这时候出来散步了。林语轩是许久没见过贾敏了,前段时间贾敏受冻生病,免了他的请安。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周嬷嬷连忙迎上去,“你的身子才刚刚好,怎么大冷天儿的走出来呢?佳乔,赶紧去给太太取一件女披来!”   “不碍事的,我躲在房间里的时间也够长了,出来走动走动才好呢。”贾敏见下人抬着那几个箱子站在一边,便道:“那里面都是些上好的瓷器跟书画,小心些别摔着了。告诉贾太君,只说这是年礼,我随相公南下,今年的礼只备下这些了,到杭州后便会再送一份过去。”   “这些事老奴会叫人办好的了,太太还是赶紧到暖和的地方歇着吧。”周嬷嬷扶着贾敏走到一边,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假山里的小身影。   林语轩严肃地皱了皱眉。这几箱年礼算是贵重了,怎么去了杭州以后还得补一份?况且这些都是林家祖传的好东西,凭什么给贾家的人?这个嫡母还真是惯会想着自己娘家了,怪不得老夫人不喜欢她。感谢林嬷嬷的教育和这两年的记忆,林语轩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婆媳问题了。    ☆、第四章   第四章佳慧挑唆贾敏气极   等周嬷嬷打发了送礼的人出去,扶着贾敏走开后,林语轩才从山洞里钻了出来,拍了拍沾染在衣服上的灰尘,捧着用布包好的几本书就要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轩哥儿。”   林语轩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却是林如海的妾侍慧姨娘,也就是从前贾敏身边的佳慧——自从淑蓉去了以后,林如海的通房就剩下佳慧一个,贾敏索性将她提为姨娘,一来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二来也是警告她别再多刷小花样。   “慧姨娘。”林语轩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这个慧姨娘平日总是安静地龟缩在自己院子里,怎么今天这么有空出来走动啊?   “轩哥儿这是要回去么?”佳慧看了看林语轩手上捧着的东西,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方才太太跟周嬷嬷的话轩哥儿怕是听到了吧。也不怪太太,毕竟咱们林家还在京城,荣国府又是四王八公之一,太太想着娘家也是应该的。只是这般明目张胆地往荣国府去送东西,到底是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了。”   林语轩默了。这个慧姨娘的笑容在他看来就是那些怪阿姨拿糖果诱惑小正太时的笑容一样,这话里话外的都说贾敏偏心娘家,把林家的好东西都往自己娘家搬去,当他真的只有四岁么?   “爹爹要南下,今年的年礼自然得早点送出去,才不会显得咱们林府失礼呀。”林语轩决定装作听不懂,嘟着嘴道,“往年的年礼不都这样么?慧姨娘怎么会说母亲不把爹爹放在眼里呢?”说罢还无辜地眨了眨眼。   佳慧噎了一下,细长的指甲差点没把手中的帕子撕烂,好半晌才僵笑着道:“轩哥儿还小,大概还不懂这些。”一边唾弃自己跟个小孩子说管家的事情压根没用,佳慧另一边又换上一副伤感的样子,“看着轩哥儿,我便想起了淑蓉姐姐,一晃神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轩哥儿怕是不知道吧,当初姐姐怀孕的时候,太太可是很不高兴呢,当初真是难为姐姐了。”   所以贾敏就把你推出来跟你嘴里的“姐姐”分宠了不是么?林语轩向天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个子小又低着头,所以佳慧根本没有注意到林语轩的这个白眼,反而更加矫情兮兮地道:“淑蓉姐姐对轩哥儿的出生是充满了期待的,却不想还没能亲手抱一抱你就这样撒手人寰了……”   林语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午膳没吃多少,现在肚子正饿着呢。   “……其实淑蓉姐姐不知道,她那几个月喝下的安胎药里都是被下了点东西的,哎哟,我真是多嘴胡说了,轩哥儿别放在心上!”做作地掩了掩嘴,佳慧摸了摸林语轩的头顶,“轩哥儿把我刚刚说的话都忘了吧,你住在太太那里也是不容易的。时间也不早了,想必轩哥儿还得回去读书的,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慧姨娘了,只是爹爹叫我去书房等他,我得听话。”说罢林语轩便转身就跑了。      “那个贱婢敢跑去轩哥儿面前胡说八道?!”贾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姣好的容貌上渗出一丝杀气。她对林家的掌控在老夫人过世以后就严密起来,各处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园子里自然也不例外,那颗钉子把佳慧的话都听了一清二楚以后便连忙来给贾敏告密。   “太太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周嬷嬷示意那个告密者下去,又端了一杯茶放在贾敏前面,“轩哥儿还小,就算那个贱蹄子去轩哥儿面前胡说八道,轩哥儿也不会听明白的。”   “轩哥儿聪明着呢。”贾敏冷眼旁观,这个庶子早慧得很,小小年纪的心思特别重,要是他记住了今天佳慧的话,只怕日后有得闹了。要不是她现在没能怀上孩子,她干嘛眼巴巴地养一个跟她争相公的女人的儿子呢!   “轩哥儿是聪慧,但到底还小,哪里懂这些?再者他的聪慧之处不过是在读书上罢了,难不成太太还以为他有大能耐?”周嬷嬷向来不把林语轩放在眼里,就是自己的小孙孙给林语轩做小厮她都心疼不已,好在林语轩识趣,把她的孙子送了回来。   “他一个小孩我自然不担心,就怕他学那个小蹄子说话,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老爷。”贾敏很明白,只要她一天没生下嫡子,那么林语轩都会是自己相公的心头肉,这也是为什么就算她极不喜欢这个庶子,也不得不好好待他。   “太太说得有理,”周嬷嬷想了想,道:“要是让姑爷起了疑心,那可就坏事了!”   贾敏拨弄了一下小尾指的护甲套,眉眼一挑,俨然是有了主意,便在周嬷嬷耳边细细吩咐了几句。      过了几天,府里就有谣言说当初淑蓉会血崩的原因是佳慧看不惯淑蓉跟她争宠又害她禁足,所以买通了产婆在淑蓉的参汤里放了些活血的药材,所以才会导致她产后大出血,不治而亡。   由于当初接生的产婆已经各散东西了,所以想要考究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佳慧每天感受到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却又分辩不得,只能咬牙暗恨。她知道自己跟轩哥儿说的话是被贾敏知道了,她实在是太大意了。眼下她不能反咬贾敏一口,否则会被当做是为了给自己脱罪而诬陷主母。   不过好在贾敏玩这一把戏,佳慧也有自己的计划,要是贾敏不再跟她计较也就罢了,要是再咄咄逼人,也就别怪她撕破脸面挣个鱼死网破了。   我的好小姐好太太,要不是你当初为了争宠把我推给老爷,又为了自己给我灌了避子汤,也许我会真的为你留住老爷的心,安心为你办事。佳慧想起大夫说的她内宫有许多寒性的药,要生育只怕得好好调养几年,便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泪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林语轩也听到风声,对于这样的消息他只是不屑一笑,叫林嬷嬷拿来一个盒子把自己的书本小心的放进去后,吃着林嬷嬷做的糕点美滋滋地躺在榻上,完全不在意这些消息。   佳慧的话固然是想挑起他对贾敏的不满和怨恨,但作为目前养在贾敏院子里的庶子,要是他明晃晃地跟贾敏过不去,只怕他的便宜老爸首先就不放过他。贾敏当然不是好相与的,但他老爹也不是个容易被愚弄的,这次传出这样的消息来,固然会是他老爹不喜欢佳慧,但在贾敏的管理下还有这样的谣言,不知老爹会不会觉得她治家不严呢?    ☆、第五章   第五章万事毕林府始启程   到了十月中,林府内外都已经打点好,林如海直接否决了贾敏要把周嬷嬷的儿子留下来守着房子的建议,派了自己的心腹留下来看护宅子——贾敏知道,林如海怕是对之前府里流传出这样或那样的谣言感到不满了,连忙叫周嬷嬷停下来。   “嬷嬷,老夫人给我的长命锁怎么不见了?”林语轩在检查着自己的行李,发现专门放长命锁跟玉佩的紫檀盒子里少了件东西,便立马问道。   “少爷的长命锁都放在盒子里了呀,”林嬷嬷走过来一瞧,果然,那个貔貅样的银质长命锁已经没了踪影,“这些天房里忙乱得很,只怕是不小心落在某个地方了,老奴再去找找,少爷别急。”   林语轩转了转眼珠子,问道:“嬷嬷,这些天有谁进过我房间吗?”   “都是平时常伺候的下人啊,倒是昨儿周宁说自己落了一本书在这里,进来拿过什么东西。”林嬷嬷立刻回想了起来。   “周宁是个一碰书就会睡着的人,哪里会看什么书。”林语轩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跟他奶奶一样是个见钱眼开的东西!”最主要是那个长命锁是老夫人过世前给他留作个念想的,这回林语轩怕是不会再客气了,“嬷嬷,今日太太跟周嬷嬷回了荣国府,是吧?”   “是的。”林嬷嬷不知林语轩为何这样问,但也如实回答。   “那就好。爹爹现在在书房,我去找他。”林语轩捧着紫檀盒子,一边走一边说,“嬷嬷就在这里等着我吧。”      林如海最近有点不悦。他刚刚出孝得了升迁,恢复原本的兰台史大夫一职并兼任杭州巡盐御史,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却不想自己后宅里却突然传来这样或那样的谣言,好在府里的人都是口风紧的,不然传到外面就真真叫人笑话了。关于淑蓉的死他已经不想再追究谁是谁非,但也不代表他允许别人在府里胡说八道。   他与贾敏成婚这么些年,贾敏依旧无所出,要不是淑蓉给他生了个儿子,只怕他到如今也是膝下空虚。淑蓉性子虽然骄纵,但到底是轩哥儿的亲生母亲,又是跟他一起长大的,感情还是有的。   “爹爹!”   正当林如海想得入迷的时候,就听见林语轩急促的声音,一抬头就见自己儿子要哭不哭地抱着一个盒子跑了进来。   “怎么了?”林如海摸了摸林语轩的头。   “爹爹,老夫人留给我的长命锁不见了!”林语轩泪眼汪汪地看着林如海,“那个貔貅的,是老夫人去之前留给我的,不见了……”   林如海皱了皱眉,那个长命锁他有印象,是他母亲病重时交给轩哥儿的,只说作个念想。如此想着,林如海接过林语轩递来的紫檀盒子翻看了一下,果真没有那个长命锁的踪迹。   “这些天府里乱得很,许是放在别的地方了吧。你可有叫嬷嬷找清楚?”   “不是的,儿子的长命锁都是放在这个盒子里的。明明前天还在的,但是儿子今天一看却发现没有了。嬷嬷说了,这个盒子一直放在小书房的架子上没有动过的,爹爹帮儿子找回来吧!”林语轩抓着林如海的袖子摇晃着,“嬷嬷说昨儿周宁进过儿子的书房,爹爹问问他可有见过?”   “周宁?”林如海沉吟了一声,“可是周嬷嬷的孙子?”   “嗯。”林语轩无辜地眨了眨眼。   这个周宁,当初他是给面子贾敏所以才把他指到林语轩身边做个陪读,将来也有放他出去考个秀才,没想到他却嫌三嫌四,觉得伺候自己的儿子是打了他的脸面,十日有七日是不愿意来的,眼下到了最忙乱的时候却跑去轩哥儿的书房,真是当我林家是他家不成!?   本就对贾敏这次管家不严感到不悦,再加上林语轩的这番话,林如海更是不高兴,叫来自己的长随带人去周宁那处仔细搜搜。   林语轩低着头站在林如海身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等贾敏带着周嬷嬷从荣国府回来的时候,林如海已经叫人将周宁绑起来。从周宁的屋子里确实搜出了那个貔貅长命锁,还有不少从前老夫人跟林如海给林语轩的小玩意,林如海脸色黑得像墨汁一样坐在堂上,气氛凝滞得让人头冒冷汗。   周宁只有七岁,跪在地上低声哭泣,看得周嬷嬷是一阵心疼。   贾敏看着林如海黑着脸,又看见周嬷嬷着急的样子,笑了笑上前一步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是周宁做错什么了吗?周宁还小,老爷姑且先饶过他一回吧。”   “饶过他?你可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林如海冷冷地瞥了贾敏一眼,看得贾敏遍体生凉后才道,“一个下贱的奴才秧子,竟敢跑去主子屋子里偷东西!那个长命锁是老夫人留给轩哥儿的!我念他是你陪嫁嬷嬷的孙子所以对他的作为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倒是越发狂妄起来。这样的人我是不会再让他留在林府了,今天下午把他跟他爹一家子都打发走!”   贾敏被林如海冷冷地一瞥早就站不住了,听了林如海的话后更是倒吸了一口气。老夫人给林语轩的长命锁是老夫人小时候戴过的,据说是送去让得道高僧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拿回来的,老夫人一直托管保存着知道给了林语轩。没想到周宁居然这么大胆敢去偷东西!   “老爷……”贾敏可不想周家被打发出去,这可是要断了她半边臂膀的呀。   “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林如海见贾敏还要求情,心中的怒火更是高涨,“这几天你先不必管家了,把家里的账本都给宋林家的送去。”说罢甩着袖子走了。   贾敏再也忍不住软瘫在周嬷嬷身上。完了!宋林是老夫人给林如海留下来的心腹,今日林如海这一番话就赤裸裸地表明他不相信贾敏带来的人了。贾敏咬着牙,她做得过火了。自从老夫人去了以后她在林府就再也没有阻滞,她已经完全把“谨小慎微”这四个字给忘了,林如海今日这么做,一则是生气她带来的人里面居然出了个偷儿,二来应该是惩罚她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了。   “太太……”周嬷嬷扶着贾敏,“太太,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老爷都已经明说了……”贾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仆人进来把周宁压了出去,“老爷没有把周宁送去官府已经是万幸了,嬷嬷该知足了。”   周嬷嬷抽泣了一声。   “嬷嬷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我的小盒子里有一个放了两百两银票的荷包,你偷偷过去,也算是我谢过他们这些年为我尽忠尽职。”贾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嬷嬷,如今周勇一家要走了,府里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太太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辅助太太的。”      十月末,林如海便带着一大家子的人上船南下了。    ☆、第六章   第六章 安置妥当语轩搬离   杭州跟京城很不一样,天气没有京城那样寒冷,城内的建筑也是温婉许多。林语轩偷偷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街边叫卖的小贩,看着摊子里热腾腾的白馒头,摸了摸肚子,好饿。   因为林语轩年纪太小,所以林如海安排他跟贾敏一起坐马车,这可苦了林语轩。如果他是自己一个人或者跟林嬷嬷一起的话,就能随时随地吃到糕点,可偏偏跟贾敏坐在一起,看着贾敏挂着温柔笑意的脸,林语轩还没说出口的话一瞬间就给咽了回去。   “轩哥儿,把帘子放下来吧。天儿冷,小心吹着凉了。”贾敏把正在做的荷包放在绣笸里,笑着对林语轩说道。   林语轩乖乖地放下帘子,眼睛直看着绣笸里的荷包,那是做给他便宜爹的吧。   “轩哥儿也想要个荷包么?”周嬷嬷没有跟在这辆马车里,服侍贾敏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名叫佳宜的,是贾敏从二等丫鬟中提拔上来的。佳宜不是贾敏的陪嫁,所以对待林语轩就跟林嬷嬷一样,见林语轩看着做了一半的荷包,便笑着问。   林语轩注意到贾敏的脸色暗了暗,于是摇摇头:“我不要了,林嬷嬷给我做了好多。”   “有林嬷嬷照顾轩哥儿,我也放心不少。”贾敏叫佳宜帮她拿一件女披过来,自己则跟林语轩道,“不过轩哥儿还是太小了,身边也该多些人伺候才是。等到了官宅,我便派几个人到你身边吧。”   林语轩微微一笑:“有劳太太了。”他知道,只要他一天还跟着贾敏住,他身边少不了要被安插几个贾敏的人,不过那也所谓,只要他没有私心要做什么,任凭贾敏的人再怎么监察,也不会有任何把柄被抓到。   贾敏对林语轩的合作感到十分满意。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庶子,但却不得不把他牢牢抓在自己身边。出了周宁的事情以后她就知道就算林语轩的生母性子多不好,林语轩都是林如海的宝贝儿子,除非她诞下林如海的嫡子,否则没有人可以撼动林语轩林家大少爷的地位。      这座官宅是一座三进宅子,分为三个大院,每个大院中还有东西两个厢院。贾敏原本想着让林语轩跟着她,住进主院的东厢院,但林如海却觉得林语轩也该是时候搬到独立的一个院子里生活了,便叫人把主院后的蕴祥阁收拾出来让林语轩入住。   林语轩总算舒了一口气,有了自己的独立院子,他可就自由多了。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胜在清静,正巧适合轩哥儿读书。”林嬷嬷一边指挥下人收拾东西,一边看着林语轩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心,“哎呦,我的小祖宗。吃慢点,没人跟你抢。”心里直埋怨贾敏,连块点心都不给轩哥儿备着。   其实这也不怪贾敏,她素来胃口小,当然不知道小孩子喜欢吃零嘴。林语轩也摇摇头,快点将碟子里的点心扫进肚子里同时还保留着形象:“不怪太太,太太向来不喜欢吃点心的。”   林嬷嬷当然知道,她只是心疼林语轩饿了半天而已。   等着下人把床铺都收拾好,衣裳都放进衣橱里后,林语轩便叫他们都下去,自己握着茶杯道:“嬷嬷,太太说过几天给我送几个下人过来,你帮我仔细调教调教吧,省得再出什么乱子。”   “老奴知道了。”林嬷嬷看林语轩要睡不睡的样子,连忙道,“哥儿是困了吧,赶紧上去睡吧。等主院那边收拾妥当了老奴再来叫你。”   “好。”林语轩揉了揉眼睛,让林嬷嬷帮他脱了外衣后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嬷嬷,你说老爷为什么要叫哥儿搬出去?”贾敏卸下头上的珠钗,叹了一口气问道。   “大概是老也觉得哥儿已经大了,是时候独立生活,不适合再养在太太身边吧。”周嬷嬷给贾敏换上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绣袄,又端来一碗乌鸡汤,“刚刚吃饭的时候太太也没进多少东西,老奴叫人炖了汤,喝着对太太身子也好。”   “方才我瞧着,老爷似乎还对我有微言,听到轩哥儿说了的消息后也不叫他来用膳了。”贾敏喝了两口就不想喝了,“到底是我之前做得有点过了,老爷这是在叫我反省呢。”   “太太多虑了,姑爷怎么舍得这样对太太呢?”周嬷嬷强笑着说。她孙子的事情叫她现在都被林府的人指指点点,更何况是自尊心一向很高的贾敏,“太太要是觉得姑爷生气了,不妨好好弥补一下吧。左右佳慧那个小蹄子病了,府里也没有旁人可以伺候姑爷,太太更应该把握住时机,争取早日怀上孩子。”   “哪有这么容易?我吃药膳都吃了好几年了,但总是不见有好消息,也不知是不是我没这个福气。”贾敏半躺在榻上,“哪怕是给我一个女儿也好。当初老夫人就是因为我不能生养才给老爷纳妾;眼下老夫人不在了,我终于不用这么做了。”   “委屈太太了。当初老太太为太太订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就是看着姑爷身边没有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人,谁知道……”周嬷嬷嘴里的“老太太”便是贾母,“左右现在府里是太太做主,那个贱蹄子也在,旁人也编排不了太太了。”   “但愿如此吧。我听说杭州有一座庙宇很灵验,过几天嬷嬷陪我去礼佛吧。”贾敏道,“还有轩哥儿那里,挑几个放心的人过去。我这个嫡母不能把他养在身边,但总得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才是。”   “是,正巧太太身边有几个三等丫鬟,跟轩哥儿的年纪相仿,派她们过去伺候也是好的。”周嬷嬷道,“还有,二老爷家的哥儿也该满周岁了,太太想着要送什么礼过去?”   她二哥的这个儿子贾敏在回荣国府的时候见过,是个衔玉而生的,长得也很可爱。只是她与自己二哥的妻子王夫人不对付,平日就很少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过看在自己二哥的面上,这次的周岁礼自然不能薄。   “左右还有一段时间准备着,你把宋林家的叫来,我与她商讨一下吧。”管家权如今不在她手上,贾敏就是有心送大礼也得掂量着,“把我的绣笸拿来吧,那个荷包我还没做完呢。”   “姑爷要是知道太太亲手为他做了新的荷包,一定会很高兴的。”周嬷嬷笑着说。   贾敏浅浅一笑,希望这个荷包能勾起相公对她的喜欢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林妹妹要出场了 ☆、第七章   第七章贾敏有孕嬷嬷献计   过了年后,林如海正式上任。因为内宅需要跟各个官员的夫人打交道,所以管家一事林如海还是交还给了贾敏,但仍旧派宋林家的在一旁协助着。给贾宝玉周岁的礼已经准备好了,是一枚上好的白玉玉佩跟白玉长命锁——其实贾敏想再添些东西捎给贾母的,但毕竟管家的实权还不在她手里,所以只能作罢。   “太太,方才杭州将军府来下帖子,请太太明儿过府一趟。”周嬷嬷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盆,“厨房里刚做了新的香杏凝露蜜,太太先歇会儿吧,左右这些账本也不是一天能看完的。”   贾敏放下手中的账本,舒了一口气:“最近人情往来实在太多了,我不看着是不行的。”来到杭州后贾敏才知道,这里的风气跟京城的确实不一般,除了更为看重男女大防以外,吃食跟衣着首饰等方面都大不相同,好在那些官员女眷们都是好说话的,贾敏跟她们走近一些后也得了不少提点。   “正巧老奴叫人做了一身新的衣裳,太太试试。要是好的话明儿就能直接穿去将军府了。”周嬷嬷笑着说,“银楼里也送来了新做的首饰,太太一块儿试试看吧。”   贾敏笑着点点头。   浅紫折枝花卉褙子,绣栀子花蜀锦裙,桃花云雾烟罗衫,配上烧蓝镂空凤头步摇,贾敏对这身衣裳是满意得不得了。   “太太真好看。”周嬷嬷高兴地道,“姑爷要是看了,肯定喜欢的。”   “嬷嬷!”贾敏脸上染上一层粉色。   “太太不必害羞,最近姑爷不是经常宿在太太这里么?大夫也说了太太的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受孕的时机也该到了。太太别忘了,京中的老太太还等着您的好消息呢。”周嬷嬷道,“佳慧那个小贱人的药老奴一直没叫人停下来,这段时间她不能伺候老爷,太太正好可以把握机会。老奴叫大夫开了宜受孕的药方,厨房已经在煎了。”   贾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着低下了头。      “轩哥儿,主院传开了消息,说太太有孕了。”五月的天已经有点闷热了,晌午时分,林语轩蔫蔫地窝在被窝里——因为半夜踢被子所以干染了风寒,整个人都是昏昏的。佳宜走了进来,见林语轩闭着眼困乏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   佳宜是被贾敏派过来的,明面上是给她伺候少爷的机会,但实际上是不信任她了。佳宜不是个蠢钝的,哪里不知道贾敏的意思,所以便决定一心一意照顾林语轩,偶尔还给林语轩打探主院那边的消息。   “哦,是吗?”林语轩揉了揉眼睛,“那是好事,太太终于得偿所愿了。”   佳宜见自己少爷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恨不得把他抓起来摇晃:“轩哥儿怎么能不着急?要是太太肚子里的那个是男孩,那轩哥儿……”   “我着急有什么用,太太都已经怀上了。再说了,是男孩也好女孩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是我继承不了林家而已。”林语轩向来不在乎林家的家产,“等我将来中了科举分府而居,不也很好吗?”   佳宜叹了一口气,帮林语轩盖好被子后才道:“轩哥儿想得确实好,但你有容人的肚量,不等于旁人能容忍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语轩微微皱眉,问道。   “轩哥儿占了了‘长’字,本来就是太太心中的一根刺;后来又得罪了周嬷嬷,难道就不怕有人借机报复?”   林语轩抓紧了身下的被子。佳宜是伺候过贾敏的人,主院那边也有许多认识的人,只怕是打听出了什么来。他是林如海的庶长子,虽然不是姨娘生的但还是把长子的位置占去了,如果主院有人看他不顺眼,借着贾敏怀孕的时候进言把他去掉,那贾敏肚子里的孩子自然就能把“嫡长”二字占尽了。   “你这么说只怕是打探到什么了吧。”林语轩竭力保持自己的语调平稳。   “奴婢只是知道周嬷嬷对轩哥儿一直看不惯。今天月儿跟我说了,周嬷嬷偷偷叫给太太诊脉的大夫开了一副使人病状加重的药方。轩哥儿,整个府里就只有您跟姨娘是病着的,你说,这药方是要给谁用呢?”佳宜摸了摸林语轩的头,发现林语轩冒了一头汗,赶紧拿出丝帕帮他擦了擦,“奴婢是从小就在林府长大的,自然不能让人把轩哥儿害了去。”   “这府里,就只有老夫人、爹爹、林嬷嬷跟姐姐是真心对我好了。”林语轩觉得自己真是不容易,穿越了还得参与到宅斗里面去,“姐姐帮我留意着吧,厨房里的药有林嬷嬷看着我也放心,指不定那服药还不是给我用的。”   “轩哥儿心地善良,要是奴婢的话早就把这事儿告诉老爷去了。”   “就算周嬷嬷真的买了让人体弱的药也不代表她是要用在我身上的,贸然告诉爹爹只会坏事儿。”林语轩直白地道,“要是她真的想害我,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自从贾敏怀孕以后,她就能明显感觉到林如海对她这一胎的重视,也更担心自己怀的不是一个男孩。等到了显怀的时候,贾敏就曾经悄悄问过大夫能否诊出孩子的性别,只是大夫的答案都是否定。   “太太不要想这么多,小心思虑过重坏了身子。”周嬷嬷端来安胎药,服侍贾敏喝下后才道,“我瞧着太太的肚子有点尖,肯定会是个哥儿。”   “但愿吧。”贾敏前不久才收到贾母的家书,信上既表达了贾母对自己女儿有孕的欣喜,又委婉地表明怀孕期间记得牢牢抓住林如海的心,尽早给林如海挑个信得过的通房。贾敏是真的不愿意这样做的,第一个通房给自己相公生了个庶子,第二个通房差点害得她跟相公感情生疏,再来一个的话只怕不知又会生什么事端了。   “太太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周嬷嬷见贾敏双目放空,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便轻声问道。   贾敏便把贾母的来信内容告诉周嬷嬷:“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老太太说的自然没错,但好歹也该体谅太太才是。”周嬷嬷眼神忽明忽暗,道:“老奴倒是有一个法子。”   “嬷嬷说来听听!”贾敏连忙道。   “如今府里太平,太太也乐得清闲,自然就要考虑到给姑爷纳通房的事。要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的话,一忙乱起来,那就谁都记不得这事儿了。”周嬷嬷凑到贾敏耳边说道,“左右佳慧那个贱人还在,不若太太就利用她去对付蕴祥阁,到时候既可除去佳慧又可除去轩哥儿,一石二鸟。”   “不行!”贾敏连忙否决,“轩哥儿是老爷的儿子,我怎么能!”   “就因为他是姑爷的儿子才要这么做。当初老太太若不是把荣国府里小妾的儿子们都除尽,眼下也轮不到大老爷继承爵位了。太太不为自己想想,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哥儿才是。难道太太就不担心将来轩哥儿会为了谋夺家产而反过来对付太太吗?”   贾敏咬了咬牙,还是不能下定决心。这事儿太阴毒了,一步做错的话后果便不是她能预料得了的。只是如果她怀的是个哥儿,那么是真的免不了要为他打算。   “让我再想想吧。”贾敏眉头紧紧皱着,打发了周嬷嬷出去后便坐在榻上久久不动。    ☆、第八章   第八章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林语轩还不知道贾敏与周嬷嬷正在商量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在他爹的帮助下成功拜师,成为杭州书院院长的座下弟子。虽说是拜了师,但林语轩毕竟还不满六岁,所以平日还是请了师傅到府里教学,等六岁以后就要送去书院。林语轩对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一则可以接触更好的学习氛围,二来他六岁的时候贾敏刚好生下孩子,他也不会碍到贾敏的眼。   “轩哥儿,你瞧!”林辉兴冲冲地跑进来,手上还抱着一只小猫,“这猫儿是奶奶给我玩的,可爱吗?”   林语轩看了看身量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林辉,又看了看他手里那只小奶猫,笑了笑,心里却鄙视道:我这个五岁的娃娃都不喜欢小猫儿了,你这个比我大的人还喜欢小奶猫,真是爱心满满。浑然没发现自己心理年龄比人家大。   “轩哥儿也喜欢吧,我把它送给轩哥儿!”林辉大方地把小猫塞到林语轩怀里,点点头。奶奶说要对轩哥儿好点,我确实做到了!   林语轩抽了抽嘴角,正要拒绝,林辉却没有给他机会,蹦跶蹦跶地就又跑出去了。   佳宜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林语轩嘟着嘴抱着小奶猫不知该怎么样的样子,笑着上前把小猫接过来,道:“方才我还瞧着辉哥儿进来手里抱着小猫呢,出去的时候却两手空空了,原来是给了轩哥儿。轩哥儿可是要养它?”   林语轩连忙否决:“我不喜欢猫。”   “那好吧,不过到底是辉哥儿的好意,奴婢找个篮子把它安置好吧。”佳宜似乎很喜欢手里的小东西,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然后找了个竹篮,铺上几层布料后才把小猫放进去。   “宜姐姐喜欢啊,那就送给宜姐姐好了。”林语轩拿起昨天林如海给他带回来的书本翻阅起来,“姐姐,我饿了,给我弄点糕点来吧。”   “好。”佳宜把小猫放在林语轩的身边,“轩哥儿帮我看着它吧。”   佳宜出去后不久便又折返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怎么了?”林语轩盯着那个食盒,跟他印象中自己常用的那个不一样呢。   “方才慧姨娘身边的彩月过来,说这食盒里面的东西是慧姨娘做给轩哥儿的,”说着就打开了盖子。林语轩瞄了一眼,只见里面放着一碟山药糕、一碟翠玉豆糕和一碗酸梅汤,“彩月说前段时间慧姨娘病着不宜来看轩哥儿,所以休养过后就立刻做了这些吃食来。那碗酸梅汤还是特意叫人去瑶台斋买的呢。”   “我向来不喜欢喝酸梅汤的,姐姐喜欢的话就拿去喝了吧。”林语轩捻了一块翠玉豆糕放到嘴里,“没嬷嬷做的好吃。”   “哥儿是被嬷嬷养刁了嘴了,我瞧着这些吃食品相香味都很不错,哥儿先将就着吧。”佳宜把点心摆好,那碗酸梅汤自然是要端走的,“厨房里冰了一碗羊□,我去给哥儿端来。”   林语轩嚼着嘴里的糕点,期待地点点头。      “嬷嬷,那些糕点我已经给蕴祥阁送去了。”在花园廊道的拐角处,一个穿着绿衣裳的丫头偷偷摸摸地低声说道,“嬷嬷答应我的好处呢?”   “我自不会亏待你。这里是五十两银子,过段时间我再安排你出府,到时候你走远一点别再出现在扬州城里了。”穿着棕灰色衣裳的人不急不忙地说道,“你要记住,如果敢泄露半句话,我定叫你不得好下场!”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嬷嬷放心。”彩月接过那个墨绿色的荷包放进袖子,看了看四周无人,便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那个棕灰色身影这才满意地转过来——是周嬷嬷!   周嬷嬷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果然是个见钱眼开的下贱玩意,一听说有银子就赶着来出卖自己的主子,跟她主子一个德行!要不是自己主子还再三思量着,她早就把蕴祥阁那个下贱坯子所出的东西给弄没了。敢在姑爷面前告状害得她的儿子一家被发落,真当自己是姑爷的儿子就了不得么?!   越想越生气,周嬷嬷如今是恨不得林语轩早死的好。那些糕点里掺了一味斑蝥,分量虽然极小,但长久吃下去在身子里累积到一定量的时候,那就会要了人命了。   带着满意的笑容,周嬷嬷趁着贾敏还没睡醒,连忙回到主院。      “轩哥儿最近的气色好像有点怪。”林嬷嬷在林语轩的手边放了一杯茶,“老奴看着只怕是红得不正常了,是不是最近吃了什么上火的东西?”   “没有呀。”林语轩也觉得自己最近身体很不舒服,但说不出是怎么个不舒服法,“那些吃食都是厨房直接拿过来的,除了……”   “除了什么?”林嬷嬷问道。   “除了慧姨娘差人送了两次点心来,不过我只吃了几口便没吃了。”林语轩皱了皱眉。难道是那些点心里有什么东西?   “慧姨娘……”林嬷嬷皱紧了眉头,“老奴看着那个慧姨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轩哥儿怎么都不留心着呢?还有佳宜,明知道慧姨娘的出身也不设防一下,真是失责。老奴先去请个大夫过府一趟给轩哥儿瞧瞧再说。”   大夫过府的时候碰巧彩月又送了点心过来。林嬷嬷不动声色地收下,转过身就让大夫检查一番。   那个大夫是拿起一块糕点掰开,嗅了嗅再送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吐了出来:“这糕点里面有东西,按老夫看,似乎是掺了一味叫做斑蝥的中药。此物味辛性温,有大毒,吃多了只怕是要夺人命的。”大夫看了林语轩一眼,感叹一下:哪个人这么狠心,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那麻烦大夫给我们少爷看看!”林嬷嬷一听,差点没晕过去。在她的照看下居然还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了轩哥儿!   大夫把了把脉,点点头肯定道:“哥儿体内虽有斑蝥,但量不多,应该不会有很大问题。老夫先开一个方子,按照方子上的药喝五天,大概就能清除体内的毒物。平日还要给哥儿煮些金银花茶跟绿豆汤,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多谢大夫。”林嬷嬷连忙叫人送大夫去开药方,自己转过身来就把林语轩说了一通。   林语轩也觉得自己这次太过大意了,连忙低着头听林嬷嬷的教训。他与他爹的这个姨娘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应该不至于害他,更何况还这般明目张胆。仔细想想也可以明白,肯定是哪个人看他不顺眼要借姨娘的手除掉他了。   “这事老奴必须告诉老爷!”林嬷嬷一脸严肃,“有人敢谋害哥儿,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过!”说罢领着大夫就往林如海的书房走去。   林语轩眼神明灭了几番,最终暗了下来。不管幕后主使这是谁,恭喜你,你成功把我惹火了!    ☆、第九章   第九章如海震怒发作贾敏   平日跟林如海有过交往的人都会赞叹林如海是个儒雅君子,可当这个儒雅之人黑着脸浑身散发寒意的时候,即便是从小伺候过他的林嬷嬷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林嬷嬷已经有多久没见过林如海这般震怒了。   “知道是什么人把东西送去轩哥儿那里的吗?”林如海沉着声音,语调里满是杀意。   “听伺候哥儿身边的人说是慧姨娘身边的大丫头,奴婢想着,贸贸然越过太太把人绑了是不是有不妥,此事要不要禀过太太?”林嬷嬷压根不相信小小的姨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是绝对跟主院的人有脱不了的干系。   “不必告诉她了,直接把那个丫头带来。”林如海是真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在贾敏的肚子瓜熟蒂落之前,林语轩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林家延续下去的希望,即便林语轩是庶出也无碍林如海对他的期望。可是如今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暗害林语轩的事情来,要不是林嬷嬷发现得早,自己这个儿子只怕就要没了!   “是。”林嬷嬷连忙出去找了几个粗使婆子去把彩月捆来,想了想又去偏厢把佳慧也请了过来。      彩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家老爷的眼神让她遍体生寒,不一会儿,佳慧也不明所以地来了。   “老爷这是怎么了?”佳慧见地上跪着的是自己的大丫鬟,以为她做错了什么事要被林如海发落,连忙问道。   “嬷嬷,给她讲讲。”   “是。”林嬷嬷有条不紊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满意地看着佳慧的脸色由红润变得苍白。   还没等林嬷嬷讲完,佳慧“咕咚”一声就跪在地上:“老爷,此事与奴婢无关!请老爷查明清楚,还奴婢一个清白!”说罢又狠狠地咬牙,要是让她知道谁陷害她,定要叫那个人不得好死!如此想着又狠狠地瞪了彩月一眼。   彩月已经呆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出府,此时就被发现了,要是老爷不高兴打死了她也不是不可能的……她抬头看向林如海,瞬间就读懂了林如海眼中的杀意,便连忙哭着道:“奴婢知错了,求老爷原谅奴婢!奴婢…奴婢是收了别人的钱才会把那些点心给轩哥儿送过去的,奴婢不知道里面掺着毒药!求老爷开恩啊!”   “是谁叫你做的?”林如海沉默了半晌,问道。   “是,是太太身边的周嬷嬷!”彩月是豁出去了,“嬷嬷说,轩哥儿的存在只会碍到太太肚子里的孩子,只要轩哥儿一直病着就好了,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掺着毒药的糕点,求老爷开恩!”   林如海眼中快速闪过几分思绪,最终还是回归了平静:“林嬷嬷,你看着办吧。”   林嬷嬷是恨死了主院的人了,连带着对彩月也是痛恨之极。叫来几个婆子重重地打了她三十大板后,见她剩下只出气不进气了,便叫几个小厮拿着草席一把卷了,等半夜时候丢到城外埋了。   佳慧在一旁看着,心里是又错愕又欣喜。如果不是彩月还没出府,只怕现在被打死的人就该是她了,不过既然彩月道出了一切,那么我的好太太,你就死定了!      贾敏猛地从梦中醒过来,喉咙干得很,唤了几声“周嬷嬷”却无人应和。贾敏皱着眉,扶着肚子坐了起来。   “太太醒了。”听了声响的佳馨走了进来,斟了一杯茶递给贾敏。   贾敏一口气喝了半杯,缓了口气才问道:“嬷嬷去哪里了?”   “这个奴婢也不大清楚,只听说嬷嬷去给太太炖安胎药了。后来老爷身边的宋林来了,请了嬷嬷过去,应该是要问一下太太最近身子吧。”佳馨给贾敏换好衣裳梳好发髻,“老爷这几天忙,想必是想起太太了,所以才叫嬷嬷过去询问一番。”   “你就胡说吧。”贾敏摸了摸胸口,方才她梦见林如海痛斥她“为母不慈,毒害庶子”,说要休了她,虽然只是一个梦,但贾敏总觉得是因为她自己动过要害林语轩的念头,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太太可是不舒服?”佳馨问道,“正巧今天轩哥儿请了大夫过府,现在应该还在府里,太太可要叫大夫来看看?”   “轩哥儿不舒服么?”贾敏问道。最近她因为孕后困乏,对后宅的掌控也松动了不少,“可有听说是什么事吗?”难道她想的事情成真了?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那个大夫给轩哥儿诊过脉以后就去书房找老爷去了。”   贾敏眉头一跳,心里开始有些不安:“嬷嬷去了多久了?”   “也有大半个时辰了……”佳馨算了算也觉得不妥,“太太……”   “快点扶我去书房!”贾敏连忙站起来,猛然地站立让她有点发晕,但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抓着佳馨的手就走。      等贾敏赶到书房的时候,就看到周嬷嬷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掌印。她抬头看向林如海,顿时被林如海的眼神镇住了——他看她的眼神里毫无温度,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老爷……”贾敏摇晃了一下,“老爷今儿怎么这么生气,可是周嬷嬷做错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你会不知道?”林如海强压祝自己的怒火,他与贾敏向来相敬如宾,他以为贾敏就算不喜欢林语轩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看来他是错得离谱了,“你的好嬷嬷叫人下毒害轩哥儿,你这个做主子的居然毫无察觉,你是怎样当的家!”   贾敏倒吸了一口气,她没想到周嬷嬷竟然如此大胆!更甚者,她还听出了林如海话里的怀疑,便连忙道:“老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最近困乏得很,很多事情都是叫宋林家的帮我管着,老爷……”   “不关太太的事,都是老奴一个人所作所为!”周嬷嬷突然大声道,“太太什么都不知道。是老奴看不过庶出的东西洋洋得意的样子,看不过他夺了太太腹中孩子的长子之位才会这么做!老爷要怪就怪我一个吧!”   “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口出狂言辱骂轩哥儿!”林如海一个玉镇纸甩过去砸到周嬷嬷头上,鲜血立马从额角的伤口流出来,“真真是荣国府的好奴才!”又想起前几天跟杭州官员出去饮酒时听闻的贾敏二哥的嫡次子抓周竟然抓了一个胭脂盒的事情,心中更是火大,“来人,将这个恶奴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   “老爷!”贾敏叫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你还想给这个贱奴求情吗?!”林如海忍了半天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轩哥儿就算不是你亲生的,但他还是我林如海的儿子!你不喜欢他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纵容自己的下人一次有一次地刁难轩哥儿,难道你以为我会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不追究吗!当初我念着你为我受了不少委屈,对你做过的事情都一只眼睁一只眼闭了,但不代表我会容忍你到如斯地步!从今日起,你把你从贾家带来的人全部打发干净,我林府容不下这样的奴才!还有,你现在怀着孕也不适宜管家了,账本什么的你还是少沾手。”说罢甩着衣袖就走。   贾敏脸色变换了好几下,最后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哈=。= ☆、第十章   第十章花朝节日贾敏产女   林语轩被林嬷嬷压着喝了几服苦药,等大夫确定他体内的毒素被完全排出后才得以解脱。出了这件事以后,林语轩身边伺候的人数又翻了一番,原本贾敏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全部被换走了,只留下佳宜一个幸免。   “周嬷嬷后来怎么样了?”林语轩喝着绿豆汤,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他被林嬷嬷压在蕴祥阁里不叫出去,所以一直不清楚事情的后续。   “人老了,熬不过三十大板就没气了。”佳宜道,“嬷嬷叫人一草席卷了,跟彩月那个小蹄子一起埋了。”   林语轩点点头,他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他还没行动他爹就一干二净地解决掉,让他好生无趣:“听说爹爹还把太太带过来的人一并打发了?”   “是啊,都是些仗着太太威仪在府内作威作福的人,打发掉也好。”佳宜自己其实也有些后怕,毕竟她也是伺候过贾敏的,好在林嬷嬷觉得她是真心为轩哥儿好的才叫她留下来,不然她就只能跟那些奴婢一样被发卖了。   “爹爹这样做,只怕会惹恼了荣国府的人吧。”林语轩顿了顿,“到时候要是荣国府的人来一趟,只怕太太又会重掌林府了。”   “就算荣国府的人来也是他们吃亏,竟教养出这样的女儿跟奴仆。更何况此事确实是太太贴身嬷嬷的错,太太只怕也没脸写信到娘家告状呢。”佳宜见林语轩吃不下去了,便端过一杯茶叫他漱口,“现在太太身边的人都是老爷亲自挑选的,就算太太想往外传消息,只怕还得过老爷那一关。”   “但愿如此吧。”      贾敏自周嬷嬷被杖毙,身边的亲信被一一打发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有好几次都要请大夫过府为她诊脉以确保母子平安,安胎药的方子是换了一张又一张,喝下去的药汁一碗又一碗的,只是贾敏还是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消瘦了。   林如海听了宋林回禀以后只简单地说了句“知道了”,却依旧宿在书房里不愿意去主院看一眼贾敏。并不是他不在意贾敏肚子里的孩子,他只是暂时无法面对,如果轩哥儿因为这件事去了,那他与贾敏之间就真的挽救不回来了。   “老爷还是去看一下吧,太太这几天茶饭不思的,长此以往只怕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宋林是家生子,与林如海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便劝道,“再说了,那件事只是那个贱奴一人所为,太太也是被瞒在鼓里的呀。”   “是不是被瞒在鼓里,只有她自己知道。”林如海翻着邸报,“我有分寸的,你先出去吧。”      新年的时候贾敏总算是被解禁了。除夕夜晚的团年饭,林语轩在自发生周嬷嬷毒害他的事情后第一次见到贾敏,虽然有所听闻,但见面以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所谓的“消瘦”是怎么回事了——贾敏原本就是个窈窕纤弱的女子,如今更是越发纤细,身上的大红色衣裳都快要架不住了,因为怀孕而不能涂脂抹粉,所以脸色格外苍白。   林语轩偷偷瞄了林如海一眼,见林如海眉头紧锁的样子,便知道林如海动容了,于是跳下椅子,乖乖地给贾敏行礼问安——不管贾敏是不是幕后主使者,看在她是自己嫡母的份上,规矩一点总没错的。   贾敏扯了扯嘴角,幽怨地看了林如海一眼才道:“轩哥儿起来吧,长高了不少呢。”   林语轩很给面子地报以一笑。   “你挺着肚子不方便,坐下来吧。”林如海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道,“珠儿,好生伺候着太太。”   贾敏一脸惊喜地看向林如海,却发现林如海说完这话以后就转过去询问林语轩功课了,当下低下了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这段时间她难熬得很,周嬷嬷不在了,身边换了两个面无表情的嬷嬷,贴身的丫鬟也是陌生的,她也不敢写信回京城,就怕林如海发现了会更不喜欢她。   一直在一旁站着的佳慧不屑地撇了撇嘴。要不是贾敏怀着老爷的孩子,老爷有怎么会对她心存怜爱!佳慧狠狠地绞着帕子,嫉妒又不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段日子林如海去她那里歇的日子多些,只要再加把劲,怀上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林家规矩大,讲究“食不言”,所以用过晚膳漱过口以后,林如海先给林语轩发了一个红包,又叫宋林家的进来,代表自己向在府内辛苦了一年的仆人发放多加了一倍的月银。这原本是贾敏做的,只是她被剥夺了管家的权力,所以只能作壁上观。   等发完了月钱,林如海便叫珠儿扶着贾敏回主院,自己随后也跟着去了。这是林如海自事发后第一次踏入主院,即便只是纯粹的盖被子睡大觉,也总比林如海继续宿在书房或者姨娘那里好。   贾敏舒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个喜悦的笑意。   看着贾敏跟林如海离开,佳慧才酸溜溜地道:“到底是太太,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把老爷勾引过去了。”   林语轩抽了抽嘴角,贾敏是正妻,不去主院难不成还去你那里?   “老爷也是的,太太犯下这等错事,老爷居然也不惩罚!”佳慧又看了林语轩一眼,恨恨地道。   “慧姨娘最近心是越发大了,连太太跟老爷都埋怨上了。”林语轩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佳宜说,“姐姐,天儿冷,我们回去吧,睡一会儿待会也好有精神守岁。”说罢看也不看佳慧一眼,甩甩袖子就走了,只气得佳慧咬牙切齿的。      林如海一连几个晚上宿在主院,表面上可以说是与贾敏重归于好,但事实是怎么样的只有他们两人清楚,一个宿在外间一个宿在内间,可苦了贾敏,每次有了希望后又破灭。   踏入二月以后,贾敏就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胎动了。她曾经听嬷嬷说过显怀以后要多走动,贾敏便每日都在院子了散步,就算小腿开始浮肿也坚持着在房内走上几圈。   二月十二一早,林语轩刚起来不久,正迷糊糊地由林嬷嬷帮他擦脸换衣服,就听见佳宜进来禀告:“太太作动了!”   林语轩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他爹刚刚上班去了,整个林府里除了他就没别的主子,他想了想,道:“左右府里已经供养了四个产婆,叫她们赶紧去主院守着吧。另外,把府里常叫唤的大夫都请来以备不时只需。”复又沉思了片刻,“叫人看着慧姨娘,别让她出来蹦跶。”这一胎已经就是林妹妹了。   “花朝节出生,只怕是个姑娘了。”林嬷嬷端了一杯盐水叫林语轩漱口,“太太那边宋林家的已经准备好了,至于慧姨娘,老奴也已经命人照看着了。”   林语轩不由得感叹,姜还是老的辣。不过贾敏产子,就意味着他就不必去给她请安,林语轩强压住想要回被窝再滚一圈的冲动,抱着林如海给他的功课默默地描字去。毕竟他快六岁了,再过大半个月就该去书院了,早点温习也是好的。   在办公的林如海听到消息后,叹了一声,还是放下手头的文案骑马回府。却不想一回到府里就听到接生的婆子说贾敏产道不开,长此下去只怕对大人小孩都不是好的,只差没直接问林如海是保大还是保小了。   好在贾母在得知贾敏怀孕后曾命人送了一支上好的野山参过来,珠儿连忙叫人切成片塞到贾敏嘴里,这才保住了贾敏的一口气。疼了四五个时辰后,终于产下了一个瘦弱的女婴。贾敏听到一声啼哭后便松了一口气,失力晕过去了。   林如海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看了看,见她长得跟贾敏有五分相像,也是纤弱的样子,连忙叫来奶娘让她好生照看着。等大夫帮贾敏诊完脉以后便出来说,贾敏本来就体弱,生产时上了身子,只怕是再难有孕了。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吩咐众人先别将这消息告诉贾敏,自己则往林语轩的蕴祥阁走去。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贾敏心伤语轩换牙   贾敏醒过来以后连忙叫珠儿把孩子抱过来。大红襁褓里包着一个白嫩的孩子,虽然纤细了点,但眉目间依然能看出与自己相似的面容。   “姑娘长得真好,眼睛跟太太一模一样呢。”珠儿端来一碗鸡汤,“太太先喝完汤吧。”   贾敏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珠儿:“是个姑娘?”   珠儿像是没看见贾敏的表情,笑着道:“是啊,老爷也看过了。”说着又扭了一张帕子,“太太先净脸吧,都睡了两天两夜了。大夫一直在府内守着呢,老爷也来看过几次了,只是太太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老爷来看过我?贾敏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熟睡的孩子,要是老爷真的在意的话,怎么会不守在我身边呢?是因为我生了一个女儿么?   “太太,药煎好了。”另一个丫鬟瑜儿端着一个青瓷小碗进来,“大夫吩咐过要每日喝的,太太趁热喝了吧,对身子好。”   服侍贾敏吃过药后,瑜儿才道:“方才陈嬷嬷已经去禀告老爷说太太醒了,老爷说待会儿就会过来。”陈嬷嬷是经年在林府的老人了,是林如海为了贾敏的胎派到贾敏身边的,为人极为严肃。   “老爷要过来?”贾敏像是瞬间精神过来那般,连忙吩咐道,“珠儿,帮我换一身衣裳;瑜儿,帮我梳好头发,扎上蓝底绣鸳鸯抹额。”又想到待会儿林如海过来肯定是要看女儿的,便叫乳母来帮女儿换了尿布。   只是贾敏梳洗好后左等右等,依旧不见林如海的出现。女儿都已经哭过好几回也喂养了好几回了,却依旧没等来她爹爹,后来便被抱回暖房放进悠车里睡去了。又等了片刻,贾敏终究是忍不住叫人去打听了,得到的消息却是有贵客来访,林如海先去面客了。   “可有打听出来是什么人?”贾敏满心欢喜地希望是自己娘家的人,最好是自己母亲身边的赖大家的,“可是荣国府的人来了?”   珠儿皱了皱眉,摇摇头:“听说是杭州书院的秦院长,是为轩哥儿的事情来的。”心里却想道:太太难道还不知教训么?老爷对贾家的人可是不喜得很呢。又想到贾敏到底是主子,这些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轩哥儿的师傅呀……”贾敏不甘心地抓紧身下的被褥,“也对,轩哥儿都要进学了,老爷自然得在意一点。我坐着月子也不知道蕴祥阁那边的事儿,轩哥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准备带哪些人去书院呢?”   “老爷前儿说了,轩哥儿还小,暂时还不宜搬去书院,只叫师傅继续过府教功课。”瑜儿嘴快地回答道,“这事老爷已经跟杭州书院的秦院长说过了,据说院长也同意了,并说会每隔小半个月过府检查轩哥儿的功课呢。”   珠儿恨不得把瑜儿的嘴巴给缝起来,趁着贾敏不留意的时候狠狠地瞪了瑜儿一眼:叫你多嘴!   瑜儿也不甘示弱: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珠儿当然知道瑜儿是说实话,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了。太太今后是不能生育了,慧姨娘伺候老爷这么多年也不见有孕,想来也是个没福气的。轩哥儿作为老爷长子以后必定是要继承林家的,如今老爷把轩哥儿放在眼皮子底下保护着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只是在太太面前,谁敢把这样的事实说出来呀,这不是狠狠地打太太的脸么?这个瑜儿,真是不省心!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贾敏强撑着不叫自己哭出来,月子里哭落下迎风流泪的毛病的,“行了,既然老爷忙着也不要去打扰了。我也困了,你们都出去吧。”   珠儿跟瑜儿对视了一眼,乖乖地退了出去。   贾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泪珠从眼角滚落,湿了枕头。      林语轩知道自从林妹妹出生以后他老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还叫他先不要搬去书院,继续留在府里念书。不过后来他隐约知道了贾敏不能再有孕的消息后也就明白过来,他爹是下定决心把他培养成继承人了。   “轩哥儿先歇会儿吧,老奴做了你爱吃的核桃酥呢。”林嬷嬷见这几天林语轩是用功得很,又欣慰又有点心疼,连忙做些好吃的来犒劳林语轩,“还有香甜的玉米羹,都是轩哥儿最喜欢的。”   林语轩虽然不喜欢林嬷嬷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但林嬷嬷做的吃食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便放下课本期待地看着林嬷嬷手中的食盒。   金黄色的玉米羹用青花小碗装着,看上去诱人无比,林语轩幸福地勺了一勺送进嘴里,上下齿一咬合,下面的门牙嗑到勺子上。林语轩觉得嘴里有些疼,用舌头扫了一下,发现有些不对劲。   “轩哥儿怎么了?”林嬷嬷看着林语轩皱着眉一脸苦恼的样子,问道。   林语轩要哭了,他居然开始换牙了!利索地把嘴里那颗牙吐出来:“嬷嬷……”虽然他知道那颗牙开始松动,但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掉下来呢!为什么就是简单地碰到勺子就掉了呢?牙齿不是号称是人最坚硬的骨头么!   林嬷嬷以为林语轩被掉下的牙齿吓到了——当然从某种程度而言他确实被吓到,便连忙安慰道:“轩哥儿别担心,这是正常的事情,等过几个月新的牙齿就会长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郁卒的林语轩看了一眼香甜的玉米羹,也没了吃下去的心情了。他看着林嬷嬷把掉下里的乳牙用红布包好放到柜子上面,便问道:“嬷嬷这是在做什么呀?”小心地说准每一个字,总算没有漏风。   “这是老奴老家的风俗。落掉的第一颗牙齿是妥善放着,上齿放柜子底下,下齿放柜子顶,这才能保佑轩哥儿能长出一口好牙。”林嬷嬷笑着道,“哎呀,这日子都是过得快,转眼间轩哥儿也到了换牙的时候了。等再过几年就该娶亲了。”   ……嬷嬷,换牙跟娶亲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好不好。林语轩嘴角抽了抽,决定还是乖乖看书比较好,反正他换牙,说话怎么地也会漏风的,他才不要多说话呢!   掉下的第一颗牙只是一个信号,林语轩陆陆续续地又发现有几颗松掉的牙齿,一边郁闷地等着它们掉下来一边又希望快点换完牙。   等到了三月初,林语轩才蓦地想到,林妹妹的满月就要到了。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满月宴语轩见贾琏   林家姑娘的满月礼办得不可谓不隆重,虽说不是儿子,但毕竟是林如海的嫡女,因而与他交好的官员及其家眷都应邀出席。贾敏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因为孕期的末段出了周嬷嬷的事情的缘故所以身材一直纤细,出月子后更是多了一番不一般的风采。   贾敏早早就沐浴更衣,穿着红色对襟立领缕金百蝶穿花褙子,粉紫中衣和桃红蹙金琵琶衣裙,长发梳成元宝髻,发髻中央别一个金镶珠宝圆花,左边鬓间各别上两支支碧玺翡翠花形金簪,耳坠芙蓉环晶坠,手腕上还戴着贾母捎来的鎏金水波纹镯子。   “太太真美。”珠儿把最后一支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插在贾敏的发间,举着手把镜让贾敏查看自己的作品,“时辰也差不多了,太太也该出去了吧。”   “嗯。”贾敏浅浅一笑,涂着粉红色脂膏的嘴唇微微弯起,“叫乳母把姐儿抱来吧。”   因为林如海还没给女儿起小名,所以林府上下都只是叫着“姐儿”或者“姑娘”。贾敏接过睡得正熟的女儿,翩翩袅袅地向主厅走去。      林语轩端着一杯茶乖巧地坐在林如海身边,看着周围的官员大爷,瞬间觉得压力有点大。全场就只有他一个小娃娃,看着这个知府说他“年少有为”,那个将军说他“有乃父之风”他就想打寒颤,你们是怎么看出来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将来会有大出息呢!?   “琏儿给姑父请安,恭喜姑父了。”贾家也派了人过来,便是贾赦的儿子贾琏。贾琏如今也就十余岁,穿着一身宝蓝色衣裳,身量挺拔,长相也颇为英俊,站在那里也算是个翩翩男儿。   “是琏儿呀。”林如海眼神闪灭了一下,笑着道,“难为你从京城赶过来了。府里一切都好吗?老太太的身子骨如何?”   “府里一切都好,老祖宗身子也健朗,还把宝哥儿抱到膝下养着呢。”贾琏笑着道,“如今老祖宗就盼着能再见上姑妈一面呢。”   “等以后回京述职,我定会带敏儿去见老太太的。”林如海又把林语轩推了出来,“轩哥儿,这是你太太外家的琏哥儿。”   林语轩抬头看了看林语轩,又看了看贾琏,放下杯子跳下椅子道:“给琏二哥请安了。”   “这便是林表弟了,我竟认不出来,倒是我失礼了。”林语轩出生的时候贾琏要是个半大的人,跟林家的往来本就比较少,再加上后来林如海又是闭门守孝又是调遣杭州,没见过林语轩也是正常的。只是他在荣国府的时候就听到过老太太议论自己姑父的这个庶子,言辞间满是不喜欢。   林语轩冲贾琏笑了笑,他门齿还缺着呢,压根就不想说话。   林如海摸了摸林语轩的头,对着贾琏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待会儿便叫你去见见你姑妈吧。”说罢领着林语轩往主厅走去,留下宋林招呼着花厅里的客人。      满月礼散了以后,林如海便叫贾琏自己去拜见贾敏。   “京里一切都好吧。”两人寒暄了一番,贾敏便遣退了服侍的人。见珠儿跟瑜儿都退到了门口,贾敏便急忙问道。   “一切都好。”贾琏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又把临出门前贾母塞给他的一封信交到贾敏手里,“老祖宗叫琏儿一定要把这信亲自交给姑妈,姑妈看了以后把回信交给我便是了。”   贾敏连忙把信打开,只见上面写满了贾母对她的思念和牵挂,又言让贾琏带来的两个箱子里,有一个箱子里的东西是专门捎带给自己未见面的外孙女的,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小衣裳。   贾敏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在贾家的时候是一步出八步迈的娇小姐,有母亲宠着哥哥让着,就是自己的两个嫂嫂都得避让着自己。谁知道出嫁以后的日子竟是如此的不一样,她信任的嬷嬷死了,信任的心腹都被打发了,整个林家,能依靠的人连半个都找不出来。   “姑妈……”贾琏最见不得女人流泪了,“姑妈还是注意身子才好,哭坏了眼睛老祖宗就要怪我了。”   “我没事。”加敏把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里,“你说,周勇一家想要回荣国府?”这周勇便是周宁的爹爹,周嬷嬷的儿子,在来杭州前被林如海发落了出林家。   “是,只是老祖宗阻挠着说不许他们回来。”贾琏对周家的事情不怎么清楚,“侄儿到底也不清楚老祖宗是怎么想的,所以也没敢多问。”   “你回去后告诉老太太,周勇一家的卖身契虽然还在我手上,但且不必把他们当成是咱们的家生子了。”贾敏可不希望这样的一家偷儿回去败坏自己的娘家家风,“我之前一直没告诉老太太,周勇家是周宁因为偷了轩哥儿房里的东西才被打发出府的,这样的奴才千万不可让他们再进府。”   “林表弟?”贾琏皱了皱眉,“这样不是什么大事儿,怎的姑父发这么大的脾气?”   贾敏看了贾琏一眼,见他提起林语轩时语调客气而略带点不屑,心里不由得暗叹自己这个侄子过于生涩,便道:“轩哥儿是你姑父目前唯一的一个儿子,你姑父不疼他疼谁呢?再者周宁偷的可是去世的老夫人给轩哥儿留下的长命锁,你姑父如何能不生气?”想了想又道:“我如今身边只有女儿,轩哥儿是我无论如何都要笼络到的了。”虽然出了周嬷嬷那趟事,“你跟老太太说说,以后给轩哥儿的礼得重三分才是。”   “是,侄儿明白了。”贾琏连忙应下来,只是心里对此还是不以为然。   关于周嬷嬷的事情贾敏到底不好意思说出口,跟贾琏又说了几句便叫他出去了。      等女儿的满月礼过去了两三天,林如海终于踏入了主院。贾敏心里欢喜,叫乳母抱了孩子过来后又服侍着林如海更衣,端过一杯茶给林如海后贾敏才道:“老爷这几日瞧着瘦了些,可是公务繁忙?”   “还好。”林如海喝了一口茶,见贾敏小心翼翼地样子,叹了口气叫她坐下后才道:“你这般谨小慎微的样子,倒是不像从前了。”   贾敏眼圈一红,低着头道:“从前是我做错了,老爷怪我也是应该的。只是姐儿出生都一个多月了,老爷都不来瞧一眼,我还以为老爷是因为我而厌弃了姐儿。”   “到底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厌弃她?”叫乳母抱近一看,只见襁褓里的女娃娃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瞳色如墨,眉色如黛,笑着抱过来:“说起来我还没给她取名呢,就叫黛玉吧。”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年岁远慧姨娘有孕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两年。林语轩抱着书本坐在桌前,心思却早已飞了出去。前不久林如海带着贾敏及林黛玉回京一趟,回来以后却是一直阴着脸,便是最近关系亲密了不少的贾敏对着他也是小心谨慎的,后来林语轩才知道,原来去拜访贾母时贾母竟说要给黛玉跟贾宝玉定下娃娃亲。   且不说那个两个孩子都还小,那个贾宝玉抓周时还抓了一盒胭脂,林如海是疯傻了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当下便不欢而散。林语轩很不明白,贾家凭什么就这样高人一等自以为是呢,难道你头上有爵位就很了不起么?   “哥儿怎么发起呆来了?”佳宜推开门走进来,就见林语轩眼神游离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便笑着道:“说虽说外头风光正好,但要是让老爷知道哥儿不专心读书的话,只怕哥儿又要挨骂了。”   林语轩无语地看了佳宜一眼。去年林语轩请林如海做主把佳宜配给了林嬷嬷的二儿子林欢,进而接替了林嬷嬷的位置好继续留在林语轩身边,林嬷嬷则退下来享清福了。   “原来嫁了人以后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子的呀。”林语轩调侃地道,“从前温和内敛的宜姐姐,如今居然变成了利落的欢哥家的了。”   “哥儿越发伶牙俐齿。”佳宜觑了他一眼,“奴婢是打听到一个消息,特意来告诉轩哥儿的。”见林语轩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佳宜满意地点点头,“奴婢听说西厢那位最近一直叫人用苎麻炖鸡汤,又偷偷叫人去外面买了阿胶、黄芩、白芍等药物,这些药都是用于安胎的,只怕西厢那位是有了。”   西厢住着的便是佳慧慧姨娘,林语轩原本还奇怪这一个月很少见她出来走动,原来是想窝在自己的院子里静心安胎。不过她这一胎是男是女都对他威胁不大,况且林如海膝下子女不多,多一个孩子也是好的。如此想罢,林语轩便道:“此事你能打探出来,只怕太太那边也该收到风声了。不过无论怎么说,该着急的人也不是我,你且当做不知道吧。”   “奴婢明白。”佳宜一点即通,“轩哥儿还是专心读书吧,明儿师傅就该过府了。”   林语轩点点头,拜师以后他才知道林如海对他的期盼有多深,除了寻常的四书五经,林语轩还得学习六艺与人情往来,记忆力差一点都不行。好在经过现代的填鸭式教学熏陶,背书什么的都难不了他了。      没过几天,果然就传出慧姨娘怀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贾敏坐立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狠狠地咬了咬嘴唇:西厢的那个贱人居然怀孕了,当初她就该狠一点给那个贱婢灌一碗绝育药一了百了,也省下不少事端。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惜她再也不能生育了,否则哪里轮得到那个贱婢为相公生儿育女。   虽然先前林如海吩咐过下人不许在贾敏面前提起此事,但是回京城的时候贾母也有叫太医为她查看身子,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孕后贾敏伤心了许久,不过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太太别气坏身子。”珠儿端来一杯茶,“姨娘有孕又如何,生出来的孩子不都得叫您一声‘母亲’么?”   贾敏眼前一亮,当初林语轩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等后来她想养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有点生分了。如果此次佳慧生下个男孩,她向老爷求一求,也许就能把这个孩子养在自己身边了。   “也罢,既然她怀孕了,就叫她好生养着吧。”贾敏美目一挑,“到底是老爷的孩子,告诉宋林家的,往后西厢的月钱提高一倍;再给她辟个小厨房,她想吃什么就尽量满足她吧。”   “是。”      林如海最近可谓春风得意,公务上得了皇上的赞许,又快要再添一个孩子,长子读书不错,女儿身子骨也渐渐强壮起来。等到了八月初,林如海在主院用过晚膳,刚要与贾敏商议八月十五祭祖一事,西厢便来人了。   “回禀老爷、太太,方才慧姨娘突然感觉身子不适,想起老爷过去看看。”来传话的人是就会身边的景清,她低着头刚把话说完,就感觉到贾敏的视线从她头顶扫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这个贱婢竟敢到她这里来抢人,真以为怀了孩子就可以目中无人么?贾敏皱了皱眉,温柔地道:“佳慧无事吧,是不是厨房做的吃食又不合她胃口。我这里有上好的燕窝,你拿回去熬成粥给她喝吧,许是会好一些。”   “姨娘最近胃口好了许多,谢太太关心。”景清细声道。她原本就不赞成自己主子来太太的院子截人的,到底太太是主子姨娘是奴婢,就算怀孕了又如何。   林如海不喜地皱着眉,他难得来主院看望自己女儿,怎么会又不长眼的人跑出来?听了贾敏的话,似乎这个姨娘自怀孕后就自恃起来了,现在跑来主院只怕是邀宠的一个形式而已。喝了一口热茶,林如海才不紧不慢地道:“她身子不适,怎么不叫大夫过府看看呢?我去了又有什么用。”   景清懦懦不语。   “你回去叫她安生养胎便是了,别老想些有的没的。”林如海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仗着孩子邀宠的女人,“既然她身子不爽,那么就好生在西厢养着吧,八月十五的时候也不必出来了。”   “……奴婢,知道了。”景清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佳慧毕竟是怀了老爷的孩子,老爷也不要跟她生气。”贾敏连忙温和地劝道,“老爷今天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也累了,不如今晚就宿在这里吧。”   林如海点点头,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也不必为她多说话了。”   贾敏轻柔一笑,没有接话。那个蠢货,她还没想好要怎么把孩子要过来,她倒是眼巴巴地把错处呈了上来,真是不知死活。真以为老爷会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对你另眼相看吗,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重施故技贾敏如愿   等佳慧的肚子满八个月后,贾敏便开始在她的吃食里加入令人体虚的药物。虽说贾敏身边少了周嬷嬷一个助力,但从荣国府回来一趟以后她还是带回了另一个嬷嬷,称是贾母给自己外孙女挑的。这个嬷嬷姓尹,如今一直在主院当差。那些令人体虚的药物便是由尹嬷嬷出去买的。   “主子,今天庄子送了一些莼菜来,可要叫厨房做了羹汤尝尝鲜?”瑜儿前年就嫁人外放到庄子上去了,如今在贾敏身边伺候的除了珠儿以外便是另一个二等丫鬟提拔上来的琪儿,另外又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些人填补空缺,并添了几个年幼的婢女放到黛玉身边。   贾敏抱着林黛玉,正教她念简单的字,听了琪儿的话后便道:“也好,今晚老爷跟轩哥儿都要过来用饭,你现在就吩咐厨房做下吧。另外,慧姨娘那边虽然被禁足,但到底还是肚子里的还是老爷的孩子,她那份也别少了,叫小巧送过去吧。”   “是。”   “到底是太太心慈,看得上那个奴才。”尹嬷嬷端来林黛玉要喝的□,“要是年轻时候的老太太,只怕就容不得她呢。”   “到底是我的孩子,我能不在意吗?”贾敏见怀里的林黛玉东一扭西一扭地就是不肯喝,差点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只好放下勺子,抱着她哄着,等她睡着了以后才继续道:“嬷嬷不是从外面买了燕窝回来么?让小巧一并送过去就是了。”   “老奴知道了。”      新年刚过不久,还没出正月十五,佳慧就作动了。   听到下人的回禀,贾敏眉角一挑,吩咐道:“算算日子也是时候了。嬷嬷,去把我上次用过的野山参给西厢送过去,切了片叫慧姨娘含着。”那道药方需得人参做药引方能起效,真真是妙极了。   尹嬷嬷领命而去。   “太太不过去看看么?”琪儿见贾敏稳如泰山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   “还不急,现在只是刚作动而已。”林如海不在府内,她又何必装贤惠呢?贾敏对这个从前是自己婢女的姨娘很不喜欢,“等一个时辰以后再去吧。玉儿正吵闹着,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女儿呢。”   琪儿低头一笑,太太这个借口找得可真好。   只是还没等到一个时辰,尹嬷嬷就遣人来报,佳慧已经诞下一个儿子了!贾敏正才匆匆忙忙地赶过去,欣喜若狂地抱着这个孩子不肯放手,还是尹嬷嬷小声提醒后才问道:“慧姨娘的身子如何?”   “大夫进去诊脉了。”产婆连忙回道。   不一会儿大夫便走了出来,对着贾敏拱了拱手:“老夫方才诊过脉了,里面的姨娘生产时产道迟迟不能打开,又用力过度以致出血过多,已经去了。哥儿在宫内时间太长了,得仔细将养。”   “她去了?”贾敏装作惊讶的样子,“可怜的人,连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丝毫不提是自己抱着孩子不放。   “太太不要太伤心了,”尹嬷嬷上前劝道,“老奴已经叫人去通知老爷,老爷也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哥儿刚出生不久只怕不能在外面就呆,赶紧让人抱紧暖房吧。”   贾敏连忙叫来奶娘把孩子抱进去。      “慧姨娘死了?”林语轩奇道。他不过是去师傅府上拜访而已,怎么就错过了这么多事情呢?   “是啊,听说是大出血,孩子刚一落地她便没了气息了。”佳宜递上一杯热茶,“太太跟老爷说了,想把哥儿养在自己身边,老爷已经同意了。”   “那也是理儿,毕竟太太是正室,弟弟养在她身边也是应该的。”林语轩觉得慧姨娘的死根本就是贾敏一手导演的好戏,为的就是慧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她也算是心愿得了了,“我这个弟弟生得如何?”   “奴婢没有看过,只是听说孩子长得不错,圆头圆脑的很是可爱。只是因为迟迟生不下来使得身子有些弱,需要好好养养。”佳宜见林语轩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便问道:“哥儿不着急么?要是这个孩子寄在太太名下的话,也算是正经八个的嫡子了。”   “嫡子就嫡子,那又如何?”林语轩捧着茶杯浅浅一笑,“先不说这个孩子能不能长大,你觉得爹爹会真的把这个孩子寄在太太名下么?”   “哥儿的意思是?”   “慧姨娘血崩而亡,你我都猜得出这背后肯定有太太的手笔,更何况爹爹?去母留子这一手段,太太也不是第一次玩儿了。”林语轩的生身母亲就是这样去了的,虽然那时候林语轩尚未穿越到这个世界,但他对这种手段还是厌恶得紧,“看着吧,等弟弟满月那一天,宗祠里写着的,肯定还是姨娘的出身。”   “哥儿看事总是那么通透,倒是我当局者迷了。”佳宜也算是看着林语轩长大的,看到林语轩这般明了的态度,既是欣慰又是感叹,“转眼间奴婢嫁人了,哥儿也长大了。等哥儿出了师考了科举,娶了媳妇就更好了。”   林语轩瞥了佳宜一眼:“你就满嘴胡说吧。”   “哥儿是害羞了吧。”佳宜笑了笑,“辉哥儿又寻了些小玩意,叫奴婢给哥儿带来了,就搁在架子上,哥儿得空看看吧。”   林辉喜欢的小玩意是几岁孩子才会玩的,他心理年龄这么大的一个人才不要玩了。林语轩点点头:“你把我今天从街上买的玉佩给林辉带去吧,算是我答谢他给我送了那么多小玩意。”   等佳宜走出去,林语轩才打开了小盒子。里面搁着几块好看的花雨石,两个竹蜻蜓,还有自己淘来的几个面人。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好歹是林辉的一点心意,林语轩虽然不屑地瞥了瞥嘴,还是小心地把它收在红漆木架的最上端了——当然,他个子还不够高,需要踩着椅子才能放上去。      二月十三是新生儿的满月礼,正如林语轩所说的一般,林如海虽然同意贾敏抚养新生的孩子,却并没有松口说要将孩子寄在贾敏的名下。贾敏虽然有些失望,但终归觉得只要孩子养熟了就万事都好,也不再纠结于此事了。   林语轩看到自己这个庶出的弟弟,心里突然想起这个孩子在书中只活了三年,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话了。这个孩子看起来白白胖胖的,谁会料到他以后竟是这样的命运呢?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黛玉伤心语轩安慰   岁月静好,又是一年春色。   林语轩十岁的生辰刚过,林如海便答允了他自由出入书房的要求。书房中除了有这些年林如海收集的古籍之外,更有从京中送来的各种邸报,林语轩偶尔也会好奇翻看一下,有时候即便被林如海撞见了,也不曾受到责骂,林语轩心中便肯定,这是林如海对他的又一种锻炼。   今日送来的邸报是关于前段日子金陵干旱导致粮食颗粒无收,只能请求朝廷开仓赈灾的消息,林语轩默默地读了下来,见邸报上数次提到甄家,便想起这是《红楼梦》中与贾家相对应的一个官邸之家了。   “看过以后有何感想?”林如海问道。这是父子俩最近固有的相处模式,一问一答间,林语轩对时事的敏感程度也得到了提高。   “儿子觉得这甄家开仓济民的做法好是好,只是太过了。”林语轩缓缓道出心中的想法,“在金陵这个受灾如此严重的地方,甄家居然能够一出手便是数万石粮食,那得花费多少银钱?即便甄大人是管理金陵的制造,凭他的俸禄只怕也支付不起吧。”   “你说对了一半。”林如海满意地点点头,“甄老太君是当今圣上的乳母,甄应嘉是从前圣上的近身侍卫,甄家盘踞金陵已有二十余年,自然荣宠非凡。此番赈灾,说好听的便是为圣上分忧,只是难免叫人心生疑虑。”   “只是儿子觉得,圣上目光如炬,如何会不知道这事儿呢?”林语轩想起了历史上康熙对曹家的做法,再代入这里的皇帝身上,突然觉得毫无违和感,“只是甄家老太君跟甄大人都是自幼陪伴过圣上,圣上自然对他们诸多宽容。”   “你看得通透,只是还有一点你没说出来。如今后宫之中还有一位甄贵妃,她所出的十四皇子得圣上宠爱,甄家人自然是有恃无恐。”林如海循循教导,他能这么年轻就做到兰台寺大夫与杭州巡盐御史,是因为他什么事都看得清明,“我接下来的话你听在耳里记在心上便可,不可随便与外人说。这十四皇子明面上是受宠,却始终不得什么实际的差事,比不得皇后所出的四皇子。”   林语轩默念了一变林如海的话,便道:“爹爹的意思是,十四皇子不过是四皇子的……”   “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要说出来。”林如海道,“我林家自开国以来便一直忠心于皇上,你要记着,做一个纯臣比做一个妄想从龙之功的人的下场,要好多了。”   “儿子明白。”      林语轩默默消化着自己今日听到的消息,连自己怎么走出书房都不知道。直到在回蕴祥阁的廊道上,见到了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的林黛玉。他与林黛玉总共大概就见过十次面,他住在蕴祥阁,林黛玉随着贾敏住在主院,彼此都不熟悉。只是林黛玉身边居然没有人伺候着,倒是下人的疏忽了。   “妹妹怎的一个人在这里?”林语轩走下廊道,踏着石子路走进凉亭中。   林黛玉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迷茫,嘴里道:“你是我哥哥?”   林语轩有些尴尬,他向来不知道怎么跟小朋友相处,便笑着说:“我住在蕴祥阁,妹妹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蕴祥阁?林黛玉想起来了,这就是母亲嘴里经常说起的爹爹的长子,便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是爹爹的长子。”   林语轩笑了笑,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贾敏说的。他看了看四周,又问道:“妹妹身边怎么没有人伺候着?”   “我喜欢清静,便不叫她们在我身边。”林黛玉虽然只有四岁,但说话的条理已经很分明了,“更何况,自从有了辙弟弟以后,母亲就不喜欢我了。我身边有没有人伺候着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林语轩嘴角一抽,这是得不到母爱的孩子在花园里伤春悲秋的戏码么?不过确实,自从贾敏养了取名为林语辙的小儿子后,对林黛玉虽然还像从前那样宠爱,但难免已经分了一半的心在幼子身上。小孩子对感觉又是最敏感的,一来二去,林黛玉不高兴也是常理。   “太太并没有不喜欢妹妹,是妹妹多心了。”林语轩笑着说,“弟弟毕竟还小,太太自然得花多一点的心思在他身上。你是弟弟的姐姐,也得多多包容才是。”   林黛玉皱着小脸,她不懂。   林语轩也不再多说了,毕竟那是嫡母的事情,他也不好多嘴。要是让贾敏听到的话,也不知会生出什么心思来。他看了看林黛玉,许是因为他的到来改了红楼梦的剧情,林黛玉三岁病重时有瘌头和尚上门要求化了她去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身子虽然不强壮,但也只是偶尔的小病小灾而已。   “我还得回去完成爹爹布置的功课,妹妹还是早点回去吧,省得太太知道后要担心了。”林语轩摸了摸林黛玉的包包头,果然摸人头这手感还是不错的,“明日我叫人给你送些新鲜的小玩意来,只给你不给弟弟。”说罢,林语轩便离开。   林语轩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叫林辉出去买了些女孩子爱玩的小玩意回来,又添了两个精致的面人,收拾好以后便叫自己身边的凝露送过去。   “太太对哥儿向来冷淡,真不明白为什么哥儿还眼巴巴地给姑娘送东西。”林辉在凝露走后便絮絮叨叨起来。从小就被自己奶奶教养着万事都要想着林语轩,伴着林语轩长大后他也渐渐明白贾敏为何不大喜欢林语轩,心里对着这个表面仁慈的太太也有些微言。   “她除了是太太的女儿以外,终归还是爹爹的女儿,难道我能不管吗?”林语轩仔细想过了,若以后他真的当家作主,免不了要跟林黛玉打交道,与其在太太的挑拨下两人不合,倒不如趁着林黛玉还小先把她笼络去了。左右太太现在满门心思都放在林语辙身上,也给他可趁之机。   “好吧,哥儿这么做总有你的道理。”林辉耸耸肩,“哥儿还是快点做功课吧,明天秦先生就要过府给哥儿讲课了。”   “早就做好了。”林语轩摸出一本游学杂记翻着,书里描写的内容十分吸引人。   林辉见林语轩看着了迷的样子,无趣地撇撇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语辙病重贾敏着急   有过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林语轩如今每隔半个月便差人给林黛玉送东西。有时是适合女孩子玩的小玩意,有时是基本解闷的杂记,有时是两枚小巧的玉佩……等尹嬷嬷缓过神来的时候,林黛玉嘴里提起“大哥哥”的次数已经比从前提高了不知多少倍。   尹嬷嬷有点发愁了,太太最近整颗心都放在辙哥儿身上,难免忽略了姑娘。只是要是姑娘跟蕴祥阁交好,这叫太太如何是好呢?事不宜迟,尹嬷嬷赶紧去主院把林语轩经常给林黛玉送东西的事情告诉贾敏。   “这事儿我也是知道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嬷嬷不必着急。”林语轩每次叫人送东西给林黛玉的时候都会经过贾敏的同意,贾敏又怎么会不知道此事。只是她觉得黛玉毕竟还小,跟林语轩有交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者她要照顾林语辙,自然分不出多少心思在林黛玉身上,有人逗她开心也是好的。   “老奴只是怕,蕴祥阁的把姑娘笼络去了。”尹嬷嬷在后宅浸淫已久,看问题自然比贾敏要深入些,便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黛玉是我亲生的,我会不了解她的性子么?”贾敏倒是不害怕,“嬷嬷多虑了。”   尹嬷嬷叹了一口气,她的主子这样想她也没办法,左右真希望是她想太多了。便又转移话题:“辙哥儿也有一岁了,也该是时候学走路了。”   “不急,小孩子身子骨软,先叫乳母抱着吧。”贾敏对这个不是自己所出的孩子是百分一百的溺爱,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衣裳的料子也是最柔软的,每次的进出都叫乳母抱着。   “太太对哥儿也是太过宠爱了。”尹嬷嬷嘟囔了一句,“男孩子多多锻炼才好。”   “辙哥儿身子弱,需得好生养着才是。”贾敏道,“嬷嬷放心,一切我都心里有数,嬷嬷且回去吧。”   尹嬷嬷见贾敏下逐令了,只得乖乖地离开。      夏日阳光正好,林语轩难得到花园里坐一坐,喝杯茶吃块点心,再读上几本书,便是一个闲逸的午后了。   “哥哥!”林黛玉笑着叫了一声,提着裙子便跑了过来。   林语轩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书卷:“妹妹今日怎么这么有空出来?”   “爹爹说叫我多出去走动一下,对身子骨也好。”林黛玉莞尔一笑,“我许久没见哥哥了,哥哥最近怎么不给我送东西来呢?”   “原来是惦记着我的东西呀,”林语轩刮了刮林黛玉的鼻尖,“我最近没有出门,所以也没买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不过我已经叫人去银楼给你定了两个白玉镯子,等工匠雕刻好以后便会送来了。”   “还是哥哥对我好。”林黛玉好奇地翻了翻林语轩的书,“爹爹说等我满五岁以后便请女师傅进府为我讲课,到时候我也可以像哥哥一样读书了。”   林语轩摸了摸林黛玉的头,道:“等你读书以后,我便把我从前的书本给你送去,上面还有我从前读书时写下的笔记。”   “好。”林黛玉点点头,“最近母亲越发不管我了,还好有哥哥跟爹爹在。”   林语轩眼角一挑,不急不慢地说道:“辙哥儿最近病了,太太忙着照顾辙哥儿,难免会疏忽你。你要多为太太想想才是。而且你是姐姐,自然要让着辙哥儿的。”   “我知道的,尹嬷嬷也是这样跟我说。”林黛玉微微蹙着眉,似乎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今日阳光明媚,我陪哥哥一起读读书吧。”   “好。”林语轩递给她一本游学杂记,“有不会的字记得问我,我教你便是。”林黛玉聪慧,虽然只有四岁,但已经识了不少字,有时候林语轩也会自叹不如——他自幼被人称赞聪慧是因为有了前世二十几年的时光,而林黛玉却是真真切切的聪明了。      夏秋交替,杭州城内突然爆发了疫症,这个疫症与风寒的症状相像,只是致人死亡的频率要比风寒高得多,受害者多为老人跟孩子。杭州内城风声鹤唳,百姓纷纷抢购药物,商家趁机哄抬价格。   林如海已经是第十天宿在衙门了。这次的疫症来得突然,杭州城里备着的药材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即便是商家也不敢把自己库存的药物全部卖掉,现在只能等京城及周边的苏州等地方送药材过来了。   林如海为着这次疫症忙着,林府里也不得安生——二姑娘跟三少爷感染疫症,病倒了。   林如海不在,林语轩便是府里的男主人。贾敏只顾着照看两个孩子,半点主意都没有。林语轩当即吩咐人把主院封闭起来,烧开了醋把整个宅子都熏了一遍,又叫来大夫开了治疫症的方子,总算把两个人的病情控制下来。   林语轩踏入林黛玉的房间时,只有她的两个丫鬟在伺候着。林黛玉已经退了烧,被转移到与蕴祥阁相对的蕴祺阁住着,林语轩看着消瘦了不少的林黛玉,皱了皱眉,问一旁站着的雪雁:“伺候姑娘的嬷嬷去哪里了?”   “尹嬷嬷被太太叫去了,说要帮太太照顾辙哥儿。”雪雁乖巧地回答。   林语轩“哼”了一声,为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竟然把亲生女儿都忘了,果真是慈祥贤惠的好太太!他摸了摸林黛玉的额头,确定已经没有过高的热度了,才道:“你是王嬷嬷的女儿吧。”   “是。”雪雁回道。   “把王嬷嬷叫来吧,到底姑娘身边不能没有嬷嬷伺候。你跟你娘说,以后她就是姑娘的贴身嬷嬷了。”林语轩亲自扭了帕子给林黛玉擦了擦额头,“太太那边先不必通知了,想必她也不在意这事儿。”   “是。”雪雁连忙跑出去告诉她娘。能伺候姑娘那是天大的好事呢!   我的好太太,您这会真是做错了。要是黛玉醒来知道此事,您猜她会如何感想呢?林语轩把帕子递给另一丫鬟娉婷,吩咐道:“要是姑娘醒了的话,便派人去蕴祥阁通知我。还有,我已经叫人送了新鲜的野菜来,叫小厨房给姑娘熬一点野菜粥。”   “奴婢知道。”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黛玉离心贾敏后悔   林如海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往蕴祺阁看望林黛玉。他听宋林说了,两个孩子都生病,府内上下一切事务都是林语轩打点。只是贾敏一心顾着林语辙,林黛玉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长子在照看着,不禁对贾敏有些心冷——自己亲生的女儿都晾在一边,只顾着照顾庶出的幼子,难不成就因为黛玉是女孩儿?   刚病愈的林黛玉脸色还有点苍白,原本就不丰腴的脸蛋如今瘦得下巴尖都显现出来,眼下正半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喝着娉婷勺过来的药。   “瘦了不少。”林如海坐在床榻边摸了摸林黛玉的脸,“待会儿叫厨房给你炖些汤,你身子娇弱,多补补也是好的。”   “多谢爹爹关心。”林黛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弟弟如何,可痊愈了?”   “还在病着,一直不退烧。”林如海叹了口气,许是天命如此,他的子女缘不够深,辙哥儿只怕是保不住了。   林黛玉低着头,闷声道:“有母亲看着,弟弟肯定会好的。”说罢,泪珠子就“吧嗒”地一下碎在了被子上,“玉儿病了这么久,除了爹爹以外就只有哥哥来看过玉儿了。母亲为了弟弟,甚至还把玉儿身边的嬷嬷也一并叫走。玉儿知道在母亲心里,玉儿只怕比不上弟弟一根头发。”   林如海听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自己的女儿。黛玉虽然小却看得通透明白,一直以来他妻子都只顾着照顾辙哥儿而忽略黛玉,若不是轩哥儿一直照看着黛玉,她也不知道心中有多难受。只是这次感染疫症,倒真真让黛玉寒了心了。   “爹爹,玉儿长大了,也不必住在母亲身边了。玉儿想着母亲忙着照顾弟弟,想必也没时间理会玉儿,不若就叫玉儿住在蕴祺阁吧,左右还有哥哥在,彼此有个照应。”林黛玉有条不紊地道,“玉儿身边有王嬷嬷也就好了,就让尹嬷嬷留在母亲身边吧。”   “你既然这么想了,爹爹也就如你所愿。”林如海道,“你的东西等主院解封以后我便叫人搬过来。”   “母亲此刻只怕忙着,爹爹也不必急着跟她讲。”林黛玉吸了吸鼻子,眼睑上还挂着水珠,“玉儿过段时间会亲自去给母亲说明白的。”   林如海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轩哥儿,主院传来消息,说辙哥儿只怕不好了。”林辉从屋外跑了进来,在林语轩耳边说道,“老爷已经去了主院了,轩哥儿可要去?”   林语轩放下手中的书本,半眯着眼想了想:“去看看吧。”   主院中一片死寂,两侧的树木叶子都已经开始变黄了,风一吹过便打着旋儿飘落在地。林语轩刚踏入偏房,就隐约听到贾敏的哭声。贾敏已经哭倒在尹嬷嬷怀里了,两颊都已经瘦下去,唇色也是一片苍白。   林语轩轻声地给林如海和贾敏问安后便安静地站在一边。床上的那个孩子已经没了气息了,身体已经僵了。林语轩侧过头,叹了一口气便不再看了。   “时间不早了,叫人来处理吧。”林如海打破了沉默,吩咐道,“去灵隐寺请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师来,为这个孩子诵经以祈求他早登极乐。”   林语轩看着林如海,这个男人也憔悴了不少,鬓间的白发密集了许多,下巴已经冒出了胡茬,青色的衣裳穿在身上也是显得空落落的。他上前一步扶着林如海,道:“爹爹看上去也清瘦了不少,还望爹爹多多保重才是。”   林如海看着自己这个半大的儿子,欣慰地点点头:“你先去蕴祺阁照看你妹妹,她身子刚好,别叫她过来了。”   “是。”      林语辙的丧礼很快就办好了,毕竟是因为疫症而去了的,所以也不宜长时间在府里放着。等大师诵经七天后,林如海便叫人把棺椁抬到郊外埋了——林如海这支与苏州的林氏宗祠已经分了家,在杭州置办了一块地作为家族墓地。   贾敏自林语辙病逝后便也跟着大病了一场,连林语辙的丧礼也没有出席。等她病愈后才发现,林黛玉已经把东西都搬走了,便连忙赶去蕴祺阁。   “母亲来了?”林黛玉放下手中的针线,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她最近在跟着王嬷嬷学习刺绣,虽然只是简单的针法,却已经叫她好一顿练习了。   “你搬出主院,怎的也不跟娘亲说一声呢?”贾敏看着愈发亭亭玉立的女儿,忽而发现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错过了什么,她的女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长大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忙着照顾弟弟,我的事情自然不能去打扰母亲。”林黛玉扶着贾敏坐下,“我已经长大了,也是时候学着独立,不能再依靠母亲了。”   贾敏有些失神,从前她的女儿总爱向她撒娇,只是今日林黛玉的表现却成熟了不少,说话间还露出几分淡意,似乎只是对待一个普通的长辈一般。她摸着林黛玉的头,道:“从前娘亲为了照顾辙哥儿,忽略了你,你不会怪娘亲吧。”   “自然不会。”林黛玉莞尔一笑,“到底弟弟才是娘亲在这府里的依靠,玉儿是女儿家,帮不了母亲太多。”   贾敏被林黛玉直白的话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母亲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林黛玉冷清地道,“自从母亲把弟弟养在身边以后,对玉儿的照顾就越来越少了。玉儿一直觉得弟弟这么幼小,母亲多照看着也是应该的。只是玉儿与弟弟此番一同生病,母亲却从来没来看望过玉儿一眼,就连我身边的嬷嬷母亲也要调走,若不是哥哥派了王嬷嬷过来,玉儿只怕也好不了那么快。母亲只顾着弟弟的病,可有正眼看过玉儿一眼?”   “玉儿……”贾敏惊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会有这般想法,她的女儿看着她的眼神如此冷淡,似乎自己再也不是她的生身母亲,“你可是怪我?”   “玉儿不敢。只是玉儿想明白了,在母亲心目中女孩子到底比不得男孩子重要。弟弟能为母亲争得权力争得爹爹的喜欢,而玉儿却不能。”林黛玉微微勾起嘴角,似乎已经看淡了这一切,“母亲,玉儿如今还这般叫唤您不是因为玉儿还渴望得到您的关爱,只因为你生养了我,我尊您敬您。”   贾敏的泪水夺眶而出。黛玉不愧是她与林如海的女儿,一样的脾性,一样的聪明,也一样的绝情。贾敏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她的养子没有了,她的女儿也跟她离了心,她的丈夫对她也有微词。偌大的林府里,她连个可依靠的都没有了。   后悔吗?后悔为了收养庶子而不择手段除去姨娘吗?后悔为了养子而忽略了亲生女儿吗?贾敏跌跌撞撞地回到主院,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她后悔了,只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贾敏病重如海遇刺   贾敏病倒了。她的身子骨一向不怎么好,又恰逢伤心过度,从蕴祺阁回去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发起烧来。尹嬷嬷等人自然不能大意,连忙请了大夫,开了药方熬了药,喂贾敏喝下。林黛玉看着躺在病床的母亲,心头一酸,闷声不哼地在一旁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林如海最近越发忙了。疫症被扑灭以后他才发现,杭州城内不知混入了什么商人,一直在哄抬药材的价格以谋取暴利。盐政那一边也有一些不妥,地方开始出现了私盐。为了平定这些事情,他是亲自带着衙役去查封,十天里有八天都宿在衙门。   “老爷,太太病重。老爷可要回去看看?”宋林给林如海送来了大氅跟热食,看着林如海喝下热汤以后才问道。   “也罢,我今日也没什么事,回府看看吧。”林如海清瘦了不少,这一个多月的工作总算没有白费,把许多私商擒下狱中。他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十四皇子只怕是坐不住了,要在南边搜刮银钱,杭州便是他的目标之一。   林如海刚刚步出衙门,就见从侧边抛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手持一把匕首,趁着林如海不在意的时候,狠狠地刺向林如海!      “太太怎么样了?”林如海不在,贾敏病着,林语轩便是府里最有话事权的人。他虽然不喜欢贾敏,但究竟不会对她刻薄。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林语轩也算是尽人事了。   “大夫说了,太太五内郁结,生产之时又亏了身子,这些病根一块儿爆发,只怕一时半刻是好不了了。”佳宜回道,“如今姑娘日日在跟前守候着,大夫的汤药也是日日不离口的,如今才总算好了点。”   “轩哥儿,轩哥儿!”林辉慌张地跑进来,“不好了,老爷遇刺了!”   “什么?!”林语轩大吃一惊,“赶紧带我去!”   林如海是被横着抬回来的。林语轩看着担架子上,腹部满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林语轩急声道,“不是有小厮跟长随跟着的吗?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把爹爹先抬进屋子里去!”   给贾敏治病的大夫还在府里,林语轩连忙叫人把他带来给林如海诊断。   大夫皱着眉把了把脉,又看了看林如海的伤口,才起身道:“这伤口深得很,不过好在没伤到什么要害,只是林大人失血过多,只怕得好生将养了。”   “那就请大夫去开药!”林语轩连忙叫人去请笔墨,见大夫开完方子以后便连忙叫人去煎药。吩咐完后才对伺候的人道:“太太病着,此事还不宜告诉太太。此外,府里也不要到处宣扬。姑娘那边,你等她有空以后便叫她过来一趟。”   “是。”   林语轩踏出屋子,抬头看了看灰霾的天,对跟在身后的宋林吩咐道:“把爹爹最近看的公文看到书房里去。”   “是。”宋林微微躬身,疾步走开了。      林语轩翻阅了这近半个月的邸报与公文,只见上面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不少甄家的手笔,明里暗里都跟甄家脱不了干系。甄家背后是谁?不就是那个所谓得宠的十四皇子么。林语轩紧紧地抓住手中的公文,甄家!十四皇子!   “爹爹的事情皇上知道了吗?”林语轩沉声问道。   “知府大人跟将军大人已经上奏,折子只怕已经递到皇上跟前了。”宋林道,“不日,京里便会有旨意下达。”   “那便好。”林语轩勾了勾嘴角,“我倒要看看,圣上要是知道自己的幼子与官员勾结、派人刺杀朝中大臣,还会如从前那样毫不介怀地宠爱十四皇子吗?”   “这是原不是我们可以评论的。只是按照奴才来看,皇上只怕会龙颜大怒呢。”有些事情林语轩不知道不代表宋林不知道,杭州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宋林心里也有数,“奴才这段时间跟在老爷身边,看到了不少事情,怕是与皇位之争有关联。”   “皇上还在,十四皇子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而代之,要是真的被问罪的话也怨不得旁人。”林语轩脸色阴暗了不少。夺嫡之争向来牵连甚广,他爹爹只是一个普通的纯臣而已,也有人看他不顺眼要置他于死地。   “轩哥儿,姑娘来了。”佳宜走进来禀告道。   “叫她进来吧。”林语轩叫宋林把公文都收拾好,抬头便见林黛玉红着眼眶。   “妹妹这是怎么了?”林语轩问道。   “爹爹受伤了,母亲也病着,我心里不痛快。”林黛玉擦了擦眼泪,她本身性子就有点爱哭,能够依赖的爹爹和母亲都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一时之间伤怀之极,“爹爹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大夫说了,没有伤到要害,只要好生将养便可了。”林语轩安慰道,“你刚从爹爹那里出来吧?”   “嗯。”林黛玉点点头,“母亲卧病在床,我也不敢把爹爹遇刺的事情告诉她。”   “那便好。太太身子不好,且先别刺激她,省得她病情反复,反而误了她的病。”林语轩叹了一口气,府里的两个大人都相继倒下了,只剩下他跟这个妹妹在府里支撑着,万事艰难呢。      林如海遇刺不到半个月,京中便有圣旨下达。一是褒奖林如海在杭州任职期间兢兢业业,更因公受伤,所以特意封赏一个三等轻车都尉的爵位;二是让林如海好生养伤,公务一类的事情且交由他人去办。   “皇上这是要保全十四皇子呢。”林语轩接过圣旨,让人带宣旨的天使下去喝茶后才冷声笑道,“我爹爹为了当今圣上鞠躬尽瘁,差点折在了十四皇子派来的杀手手下,这般功劳竟也比不上一个谋逆的皇子!”   “哥儿不要胡说!”宋林连忙劝道,“隔墙有耳!”   “有本事,十四皇子便派人把我林家屠戮至尽,不然他做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磨灭不了!”林语轩愤愤地将圣旨抓在手心。林如海还在床上躺着呢,皇帝就要把他的官位一撸到底,明面上是为了让林如海好生养伤,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保存皇家颜面!一个爵位就当是补偿,皇帝也为免想得太简单了吧。   你害我林家如此,我绝不善罢甘休!林语轩咬咬牙,即便我如今无半分势力,但终有一日,我要你甄家跟十四皇子,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一章以后,林如海要渐渐退居幕后了。本来想写他遇刺身亡的,后来想想,还是舍不得=。=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光阴荏苒匆匆三年   林语轩站在灵隐寺前高高的石阶上,一身青色的衣裳被微风吹得鼓鼓的,在阳光之下似乎要羽化成仙。他的眉目逐渐退去了孩童时的稚嫩和青涩,五官渐渐显现出深邃的轮廓,浅色的唇角挂着微微的笑意,真真一个翩翩少儿郎。   彼时距离林如海遇刺已过去三年,他们已经搬出巡盐御史的官宅,在杭州城内置办了另一个三进宅子作安身之所。贾敏于半年前便因病去了,如今林语轩跟林黛玉正守孝在家,今日出来也不过是因为林黛玉趁着最后一天来寺内上香,明日起林家便要举家搬回京城——林如海杭州巡盐御史一职已被他人取代,如今身上只挂着一个兰台寺大夫的官职,若不是因为一直养伤跟调理身子,只怕早就搬回京城了。   当年的事情林语轩还铭记在心,即便林如海已经吩咐过不必再提,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林如海负伤的情景,更忘不了那个天使来府内宣旨时不屑一顾的嘴脸。   “哥哥,我已经好了,咱们走吧。”林黛玉同样身着一身水绿色的褙子长裙,头戴着斗笠,轻声道。   “好。雪雁,扶着姑娘。”林语轩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其实林语轩一直知道,皇帝对林如海仍存愧疚之心,要不然也不会又是赐爵又是保留官职,只是在忠臣跟儿子之间,他到底选择了自己儿子。林语轩人小言微,对京中的事情都不是很清楚,所有消息的来源都只靠偶尔从京城发来的邸报上得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打听到了,十四皇子如今渐渐失了圣宠,反倒是四皇子跟十七皇子最近更得圣心些,四皇子是皇后所出,十七皇子则是皇帝新得的幼子。   “明儿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林黛玉低声道。   “你若是想的话,以后每一年我都带你回来,如何?”林语轩知道林黛玉心中一直压抑着,贾敏毕竟是她的生母,就算再寒心也不能断绝两人的母女情分,“你才刚刚病好,回府以后还是要好生休息才是。咱们府这些年三灾八难的,只盼离开杭州以后能有个新的开始。”   “哥哥说得是。”林黛玉何尝不知道呢?她向来聪慧,林如海遇刺的事情即便旁人不说她也明白这是跟官场的事情有关,“此番回京,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人了。”   “不管碰到什么人,我护着你便是了。”贾敏很少跟林黛玉谈起贾家的事情,所以林语轩也乐得不跟林黛玉说起她那个外祖家,“天子脚下,会更安稳些的。”      京城中的家宅已经先命人休整一番了。林如海居正院,林语轩居东院,林黛玉居西院。休息了两天,林语轩便让人下了帖子去荣国府,说不日会带着林黛玉上贾家拜访。   “荣国府贾家是你的外祖家,只是自我们家迁入杭州后往来便比较少了。虽说是荣国府,但如今的爵位不过是一等将军,跟爹爹的爵位一样同为三品。你见到贾家的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尽管拿出自己林家小姐的气派就是了。”林如海道,“我的身子还有些不适,今日便有语轩陪着你去。”   “我知道了。”林黛玉点点头。   “爹爹且放心,我会好生照看妹妹的。”林语轩今日着了一身靓蓝色绫锻袍子,脚踏鹿皮靴,腰带上挂着一个绣白鹤展翅的荷包跟一枚翠雕双獾佩。   “你们去吧。”      林语轩骑着马停在荣国府门前,抬头看了看牌匾,哼笑了一声。   “敕造荣国府”的牌匾,黑檀木为底,漆金描绘,虽说是气派得很,只是贾家如今的爵位不过是一等将军而已,要挂的牌匾也该是“一等将军府”,却不像今天还是大大咧咧地挂着一等公的牌匾,真真是“有规矩”!   “这贾家的人真是好规矩,进去通报也要这么久,难不成是忘记了咱们府上昨儿才给他们下了帖子?”林辉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哼了一声便道。   “别多嘴。”林语轩坐在马上岿然不动,“在等一刻钟吧,要是再不开门的话我们回去便是。”   林黛玉坐在马车里皱着眉。这外祖家的人也忒没有理了吧,明明他们是客人,哪里有叫客人在门外候着的规矩?心下对贾家便先添了一分厌恶。   就在林黛玉准备开口叫林语轩回府之前,贾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裳的婆子,笑着道:“真是对不住了,昨儿二太太的妹妹带着薛家的哥儿跟姐儿进府,好生热闹了一番,眼下主子们才刚起来,倒是把林家的哥儿跟姐儿忘了。”   林语轩挑了挑眉,这不是明打他们林家的脸么,是忘记了他们林家的人,还是有意要给他们下马威呀?他轻轻一笑,缓缓道:“那倒是。薛家太太是二太太的亲妹妹,自然亲近些。我林家不过是贵府的亲家而已,到底比不得薛家这个紫薇舍人之后来得尊贵。只是我妹妹身子娇弱,却一直等着要见老太太,不过毕竟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等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   那个婆子一窒,蔫蔫地说不出话来,连忙叫人传了软轿,带着林语轩跟林黛玉去见贾母。   走进主院正厅,便见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坐在堂前。她穿着一身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的外衣,棕色的马面裙,额上戴着一条金镶红玛瑙抹额,手握紫檀木的凤头拐杖,此人便是荣国府的老太太史老太君。林语轩温和一笑,带着林黛玉一同请安。   “好,都起来吧。”贾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叫了林黛玉上去后仔细端详后才眼含泪水地道,“长得真好,像极了敏儿。”说罢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旁人早就有人上前劝说。林语轩扫了一眼,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裳,手戴佛珠看似木讷的便是贾政的老婆,二太太王夫人;另一边穿着蓝色衣裳的一脸小家子气的大概就是贾赦的继夫人邢夫人了。   贾家的人看不起他庶出的身份,林语轩明白得很只是晾着他一个人在这里,难免会显得贾家人失礼了。林语轩看着贾母一边哭着一边拉着林黛玉的手追忆贾敏,低头笑了笑。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巧言明辨语轩发威   等众人劝和了贾母,林语轩才上前道:“老太君不要伤心,若是太太在天有灵见到老太君为她伤心哭泣,只怕九泉之下也不安生呢。”   贾母拭了拭眼角,盯着林语轩好一会儿才道:“这便是轩哥儿了吧,长得倒是俊俏。”   林语轩任由她盯着,脸色丝毫不改,温和一笑才拱手道:“多谢老太君夸奖。”   “看着是个有福气,”贾母何尝不知眼前这个连男儿都算不上的少年与自己女儿之间的纠葛,“敏儿曾经跟我说过,你自小便养在林老夫人膝下,倒是与她不怎么亲近呢,难为你今天送玉儿来了。”   “倒也不难为,玉儿毕竟是我的妹妹。”林语轩哪里听不出贾母话里的意思,左右不过是想挑拨他与林黛玉的关系而已,便话锋一转,“我虽说是在老夫人膝下长大的,但对太太还是很尊敬的。只是太太事儿多,有些时候也顾不上我,所以爹爹才会叫我搬出去住,当然,也有叫我开蒙的意思在里头。”那时候贾敏对他是眼不见心不烦,他又何必巴巴地贴上去。   贾母脸色一沉,不急不慢地道:“说起你爹爹,怎的不见他来拜见我?”   “爹爹有些不适,所以今日不能来。”林黛玉也算是听明白了,便连忙分辨,“自从爹爹被刁民刺伤以后身子就一直不见好的。昨儿皇上圣恩浩荡,叫太医过府把脉。太医只说爹爹气血亏虚,不宜出门。”   对着自己的外孙女贾母还是给面子的,便缓缓一笑道:“原来如此。只是你爹爹一人在府里,由谁照看着呢?”她的女儿去了,林府里就再也没有贾家的人在了。林如海得了爵位又蒙圣恩,两家的关系万万不能断,只是贾家的嫡系是没有适龄的女儿家了,不然她肯定叫林如海续娶贾家的女儿。   “府里的一切都由宋林家的在管着,这也是太太在时就定下来的。”林语轩笑着道,“再者妹妹今年也有八岁了,也该学着管家了。我正打算求求老太君,请老太君为妹妹寻两个宫里放出来的嬷嬷,好教教妹妹管家等事宜。”   “轩哥儿打算得真好。”贾母端了一杯茶,“我且看看能不能找到吧。”   林黛玉看了林语轩一眼,见林语轩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才微微舒了一口气。这外祖家跟她想象中的真是天差地别,老太太看着就是不喜欢她哥哥的,又话里话外挤兑她哥哥,真叫她有点不喜。   “我可是来晚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林语轩眉角一挑,王熙凤出场了。   只见一个穿着大红遍地金褙子,浅洋红棉绫凤仙裙,头戴五凤朝阳珠钗的女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便走便道:“林表弟林表妹来了!”又像贾母问安后才道,“哎哟,这林表妹长得可真好。”   林语轩见王熙凤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着奉承贾母跟拉着林黛玉说话,便也懒得跟她寒暄。他瞅了瞅王熙凤身上的衣物,样样都是鲜艳的色彩,活脱脱地就是一个移动珠宝展柜,心中更是不屑。嘴里念着“林表妹”,行动上却是百般不在意。谁不知道他们正在守孝,王熙凤若真有善意的话又怎么会在他们面前浓妆艳抹的,说白了也不过是客套话而已。   “这是你琏二哥的媳妇,嘴皮子向来厉害,整一个就是泼猴儿。”贾母笑着道,“你且叫她二嫂嫂。”   林黛玉微微一笑,揪住了手中那条月白色帕子。她母亲才过世不到一年,这个二嫂嫂就穿得大红大紫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压根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可见这外祖家的人对她并没有嘴里说的那么在意。   “你还有一个表哥,叫宝玉的。只是今日被他爹撵去了家学叫你不得见,我已经遣人去叫他回来了。”贾母笑着道,“你这个表哥素日最爱跟姐妹玩耍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她这个表哥也该有十岁了吧,怎的还这样不知规矩?林黛玉心中更是不高兴了,爱跟姐妹玩耍也不能拿她的名声开玩笑呀。如此想着,林黛玉便把目光转向林语轩。   林语轩朝她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王熙凤就站在贾母身边,一下子就看出了林黛玉的表情。她眼珠子转了转,便笑着说:“说起来表妹还没见过二妹妹她们呢,不若把二妹妹三妹妹跟四妹妹也叫出来?”   “有外男在,也不必叫她们出来了。”一直沉默着的王夫人忽而开口道。   “二太太说得不错。”林语轩眉角一扬,“男女七岁不同席,我这个外男确实不便见诸位姑娘。只是我听闻贵府的宝二爷今年也有十岁了,大概也不便跟妹妹相见了。毕竟这是礼仪规矩,老太君您说是吧?”   贾母暗地里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才笑着道:“我倒是老糊涂了,把这规矩都给忘了。只是我贾家是军功起家的,这些繁文缛节倒是不太入眼。”   “宁荣二府都是追随开国圣祖平定江山的,自然不甚在意文人间的礼节。”林语轩不咸不淡地回道,“只是我与妹妹长在扬州,而扬州素来是江南文人子弟的地儿,对规矩的要求更为严谨,所以请老太君见谅了。”顿了顿,又道“我与妹妹如今守孝,爹爹又一个人在家,实在不宜出来这么久,便暂且告退。等出了孝后,自然会再来给老太君请安的。”说罢便颇有深意地看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脸上一辣,诺诺地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母顺着林语轩的目光看过去,见他盯着王熙凤身上的红衣,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   林语轩满意地笑了笑,带着林黛玉潇洒离开。   “这外祖家真是……”林黛玉坐在马车里小声地道,“说是疼我自幼丧母,可这话里话外的哪里有半分是为我考虑的?”   “姑娘何必在意,左右不过是个外家而已。”雪雁从壶里倒出一碗杏仁牛奶端给林黛玉,“姑娘有老爷跟大爷疼着就是了。这杏仁牛奶还是大爷出门前叫我带上的,装在热壶里,还温着呢,姑娘现在喝着便正好了。”   林黛玉捧着青瓷小碗,暖暖一笑。      从贾家回来第二天,林语轩刚给林如海问过安准备做早课的时候,便听到守门的小厮进来禀告,说荣国府的宝二爷上门求见。   林语轩嘴角一挑,命人带他去花厅。这贾宝玉,八成是为了昨儿没见上自己的表妹,所以今日特意来见一见吧。只是这里面有多少是贾母的授意,他倒要好好看看。   “宝二爷来了,真是有失远迎。”林语轩撩开袍子的角跨过门槛,“昨儿没见上宝二爷,本还打算过几日再去拜访的,却没想到宝二爷亲自上门了。”眼看着贾宝玉脸上的神色从欢喜变得失落,林语轩毫不客气地坐下,又吩咐小厮上茶。   “你是林表哥?”贾宝玉本还懊恼见不得老祖宗嘴里长得谪仙般的妹妹,却不想还可以见到一个俊朗的少年,当下心情又好了起来。   “原来宝二爷认得我,那便更好了。”林语轩端起茶盅尝了一口,今年的雨前龙井不错。   “原来真的是林表哥!”贾宝玉是个自来熟的,见林语轩对他温和一笑,更是觉得遍体通暖,恨不得抓着林语轩的手视为知己,“原来林表哥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老祖宗竟然不跟我讲,倒叫我好生失礼了!林表哥初到京城,只怕对京中的环境还不熟悉吧,不若待会儿我引着表哥出去走走?”   林语轩摇了摇头:“我尚在孝期,是在不宜随便出门。”   贾宝玉拍了拍自己脑袋,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忽又想起贾母说过的表妹,便道:“怎的不见林表妹?”   林语轩放下茶盅,半低着头把玩着自己腰带上的白玉佩,半晌才道:“妹妹昨儿累着了,现在还没醒呢。”   “竟然如此,不如林表哥引我去表妹房中,我也好瞧瞧他。”贾宝玉丝毫不害臊,跃跃欲试地道。   “女子的闺房哪里容许别人随意进出,宝二爷也为免太不懂规矩了。”林语轩心里骂了一声“草包”,面无表情地道:“我妹妹与宝二爷虽是表哥表妹的关系,但也得讲究礼义廉耻,不然传出去只会败坏了我妹妹的名声。”   贾宝玉撇了一下嘴:“林表哥想必经常读四书五经吧,你这样俊朗的人物竟是如此呆板,真叫我失望。”   林语轩又好气又好笑,他一个有着二十几年现代人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古时候注重男女大防,这贾宝玉真是天真得可以,真以为人人都会像贾母一样宠着他么?他脸色一沉,讥笑着道:“宝二爷这话真是奇怪,难不成你在荣国府就不注重规矩随意进出老太君的屋子么?”林语轩本想举例贾府里任意一个姑娘的,但总归会损害人家的名声,想了想才换成贾母,“我倒是忘了,贾家向来不注重这些。只是这里是林家,我林家是书本网,宝二爷要是觉得不喜欢的话离开便是。”   贾宝玉被林语轩的气势吓着了,想他打出生起便备受宠爱,就算他爹贾政想要教训他也得顾及老祖宗。眼下被林语轩横了一眼讽刺了几句,他竟有种坐不下去的感觉,连忙搁下手中的胭脂盒,只留下一句“自己制来给林表妹的”,便带着茗烟火急火燎地离开。   林语轩看着桌子上的胭脂盒,不屑地笑了一声。女孩子家的玩意,亏得你好意思说是自己制作的,愚蠢!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珠钗对宫花黛玉胜   林语轩如今也有十四了,按着寻常人家来讲也是时候商谈婚事了。只是他本人还在孝期,他也不愿意这么早就成家,更重要的是在他心里,结婚至少也得等到十八岁以后,否则就有点残害小女孩的意思了,所以每每林如海谈起此事,都被他糊弄了过去。   林如海如今有了爵位,也不着急让林语轩考科举了。毕竟林如海之前得罪的可是十四皇子,如果真的要林语轩仕途出身,只怕也得等皇位继承人尘埃落定后才好。   “大爷,这个月铺子的账本送来了。”林辉把手中的本子递给林语轩,“还是大爷有头脑,这个月赚了不少银子呢。”   林语轩浅笑不语。林家是书本网,手中的家产虽然不少但大多是良田跟庄子。当初他跟林如海说想要在外面置办一些铺子时林如海也是不同意的,毕竟士农工商商为末,后来还是林语轩说着只在背后做个总揽,叫林辉的父亲林鑫出面管理,林如海这才肯的。   “这个月银楼的收入不少,你叫掌柜的给每个师傅多发半个月的月钱以作鼓励吧。”林语轩扫了一眼账本的数目,笑着道。   “好。还是大爷想得周到,这银楼竟比一般的酒楼还能赚钱。”   林语轩的银楼叫巧致斋,里面的东西都是专门请了杭州师傅过来制作的,每一件首饰都带有江南的精巧别致,用的材料也比京城的要清爽些。贝壳、碧玺、翡翠、珍珠,比京里的金啊银啊要精巧得多。而且每一道工序都是分开做的,每一个图样都是林语轩亲手设计,所以坊间还没出现模仿者,自然更受欢迎些。   “女儿悦己者容,首饰珠宝衣裳都是她们最喜欢的,又怎么会不赚钱呢?”林语轩合上账本,“我上次画的图样做出来了吗?”   “已经做出来了。”林辉抽出一个紫檀小盒,打开,只见里面有一串翡翠手串,均匀大小的墨绿色翡翠被打磨得浑圆,手串接口处用紫水晶精巧地密合着,垂下来流苏上还坠了两粒猫眼石,十分别致。   “做得不错,送去给姑娘吧。”林语轩满意地点点头。   “是。”   “还有,去银楼里取十二支珠钗跟两支素簪来,明儿姑娘去贾府时也正好带过去。”前几天贾家下了帖子请林黛玉过府一聚,林黛玉也应下来了。林语轩忆起薛宝钗已经住进梨香院,难保不会出现送宫花的事情来,倒不如自己也出十二支花簪,两者好生比一比。   “是。”      林黛玉叫雪雁捧着盒子跟在后面,自己理了理头发后才曼步进去给贾母请安。今次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来,她得更小心谨慎才是,免得败坏了林家的名声。   “玉儿来了,快快,到老祖宗身边来。”贾母见林黛玉翩翩袅袅地走进来,连忙笑着道,“那日你走得块,只怕还没见过几个表姐妹呢。”说着又给林黛玉一一介绍了。有点沉默的是贾迎春,顾盼神飞的是贾探春,形容尚小的是家惜春。   “薛姨妈家还有一个女孩叫宝钗的,只是最近旧病发作不得见,等她好了我再为你引见。”贾母叫来贾探春,让她带着林黛玉到碧纱橱里,“我便不留你们了,你们几个小姐妹的好生玩耍去吧。”   碧纱橱内摆设无比华丽,林黛玉看了看紫檀木雕花海棠架子上摆着的那盆红珊瑚摆设,暗暗感叹自己外祖家真真是富贵之极。   “上次林姐姐来的时候我们不得见,今儿终于见着了,果真如老祖宗说得那样如同仙子一般。”贾迎春向来木讷,还是贾探春首先打开了话匣子,“要是让二哥哥见着了,只怕又得念念不忘了。”   “二哥哥今天去了家学,只怕一时半刻也回不来了。”贾惜春年纪小,抓起一把瓜子叫身后的入画剥了壳,“再者林姐姐是在江南长大的,我听说江南注重男女大防,林姐姐才不会见二哥哥呢。”   林黛玉对贾惜春实话实说的脾气很是喜欢,又想起自己哥哥叫人带来的珠钗,便示意雪雁把上前盒子打开,笑着说:“这是我哥哥从外头带回来的珠钗,叫我带了些来给几位姐姐妹妹,你们瞧瞧可喜欢。”又拿出一个更小的盒子,“这是给表嫂的。”   林黛玉话里的表嫂便是如今守寡在府的李纨,贾探春叫自己的婢女侍书接过,送去了李纨的院子,“林姐姐真是有心了。”   “林姐姐有哥哥?”贾惜春倒是想到了别处,“林哥哥对你可好?”   “哥哥对我倒是十分好。母亲从前养着小弟弟所以顾不得我,还是哥哥对我多加照料,又是给我送书又是给我送小玩意的,如今我手上的这串手串还是他特意叫人做的。”说罢露出了手腕上那串翡翠手串。   “真好看!”贾惜春摸了摸上面的翡翠,“可见林表哥对林姐姐是多么的好!”说罢又想起宁国府里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心里又是气愤又是难过。   “二哥哥平日待我们也不差,你可别叫二哥哥听着了。”贾探春笑着道。   贾迎春抬眸看了贾探春一眼,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她看了看林黛玉,浅浅一笑道:“这珠钗每一支都好看得紧,我倒是看得眼都花了。”说罢拿起一支梨花样和一支茶花样的,“我便要这两支了。”   贾探春跟贾惜春赶紧把目光转回来,各自挑了自己喜欢的。   “这六支里面,有两支是给琏二嫂子的,两支是给老太太说的宝姐姐的,还有两支是给史家妹妹的。”林黛玉暗自感叹自己哥哥想得果然周到,“只是那位宝姐姐跟史家妹妹我都没见着,免不得叫你们帮我送去了。”   “林姐姐吩咐的,我们自然做到。”贾探春叫贾迎春帮她簪上碧玺做的玫瑰花簪,“这东西跟平日我们见的都不一样呢。”   林黛玉知道这是自己哥哥置办的铺子,但为了不张扬她还是不打算说出来,只道:“我也不怎么清楚,只听说是京城里新开的那家银楼做的。”   女儿家们对珠宝首饰总有一种天生的喜爱,林黛玉等人也不例外。四人聊得真欢,忽而走进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托盘。   贾探春连忙站起来笑着道:“周姐姐来了!”   来者正是王夫人的心腹周瑞家的,她向几个女孩行了礼以后才笑着道:“方才宝姑娘去了荣禧堂给二太太请安,又听说林家的姑娘来了,便叫我把她家铺子今年新做的宫花取来,给各位姑娘赏玩。这些宫花可都是供宫里的贵人用的!”说着眼角忽然扫到桌子上打开的紫檀盒子,嘴角的笑意微微一窒,把托盘放在桌上便不再说话。   “有劳周姐姐了。”贾探春让林黛玉先挑选。   林黛玉瞧了瞧,发现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便挑了两朵折绢丝织宫花,叫雪雁收了下来。   贾惜春也没有什么性质。珠玉在前,就是再好的宫花也是白搭,更何况这些宫花华丽得很,竟不如林黛玉送的那些小巧精致。   等贾迎春跟贾探春各自挑好以后,周瑞家的便说着要去给王熙凤送去。   林黛玉美目一转,笑语盈盈:“那边刚好,我这里也有珠钗要给琏二嫂子跟宝姐姐送去,周姐姐正巧帮我走这一趟吧。”   周瑞家的僵着笑意点点头,带着林黛玉带来的珠钗快步退了出去。   “这两支芍药花样的就劳烦你们送给史家妹妹了。”林黛玉转过来笑着道。这薛家的宝姐姐真是懂礼仪呢,自己病着还坚持给二太太请安,倒是把老太太给忘记了。林黛玉想起第一次来贾家时那个嬷嬷说的,正因为薛家来了,所以贾家的人才把他们林家给忘了,心里很是不高兴。   “林姐姐尽管放这儿吧,老祖宗过两天便会遣人把云妹妹接过来,到时候我会帮你捎带给她的。”贾探春拈起一块糕点,“现在的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林姐姐留下来用饭吧,老祖宗也不欢喜的。”   林黛玉想着今日自己的哥哥出去巡视铺子,爹爹也约了同科的好友出去相聚,便答允了下来。      就在林黛玉与贾家三春相谈正欢的时候,林语轩却在自己银楼里碰见了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人——薛蟠。这薛蟠因为抢夺良家妇女,在金陵打死了人,虽然逃脱了死罪但到底也呆不下去了,跟着薛姨妈来到荣国府,却不想还是那般好色的性子。   林语轩如今这介于少年与青年的年纪,五官逐渐开始长成,但尚存一丝阴柔;他生母长相艳丽,他的侧影也多多少少随了他生母。林语轩今日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要带上挂着羊脂白玉佩,很是好看。只是偶尔从银楼二楼往外扫了一眼,便顾盼生辉。   这一眼,就叫薛蟠神魂颠倒了,赶紧抛下自己怀里的小美人,匆匆地跑上银楼去。只是等他上了银楼,却发现那个少年竟不见了踪影,直恨得他发誓要把京城都翻了一遍,直到把那个好看的人儿找出来。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王见王语轩对皇子   林语轩从银楼的另一边出来,便到了自己家新开的酒楼用饭。这家酒楼叫醉仙楼,吃得都是淮扬菜,偶尔还会推出些新鲜的菜肴,生意倒也不错。林语轩没有要隔间,而是坐在二楼临窗的地方,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客人对菜色的评价。   酒楼其实是一个好地方,除了可以解决吃饭问题以外,还是各种消息的交汇地。客人在这里谈天论地,不知不觉中就会泄露出很多秘密来。天子脚下,任何一句简单的话,往往含义都可以不简单。   林语轩轻轻抿了抿杯里的葡萄酒,酸酸甜甜的很是滋味。小酌了两杯,装着美酒的酒壶便被别人拿开了。林语轩抬眸,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腰佩龙纹白玉佩,再往上一瞧,五官俊朗中透出几分冷清,细长的丹凤眼,薄唇。   本朝皇室崇尚黑色、明黄,玄色则是皇子常服的常用颜色,林语轩眉角一扬,阻止了林辉的呛声,笑着道:“来者是客。林辉,去请掌柜的开一间雅阁,顺便叫一壶新得的玫瑰醉来。这位爷,请吧。”   那男子微微一点头,跟在林语轩身后走进雅阁。   “去叫人送上几道佐酒小菜,然后帮我去东街的尚食斋买一盒糕点。”见林辉还是有点不高兴,林语轩虽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眼前这位只怕不是寻常之辈,索性就打发了他出去。   “让您见笑了。”林语轩亲自斟了一杯酒放到那男子跟前。   “无妨。”男子微微抿了一口酒,“你是林大人的儿子。”   林语轩注意到他话里没有丝毫疑问,便知他是经过调查的,便笑着道:“我是。不知这位爷如何称呼?”   “我姓徒,行四。”男子让身后的人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那我便叫您徒四爷了。”徒为国姓,此人身着玄色衣裳,腰佩龙纹佩,又是排行第四,那便是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勤亲王徒清泽了。林语轩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光彩:“不知徒四爷此番有何赐教?”   “只是略有耳闻,过来看看罢了。”徒清泽随手夹了一箸小菜,无视身后人想要帮他试毒的动作,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刚忙完事情,倒也来不及用饭,这些菜色小巧精致,倒是你会做生意。只是商贾之事到底不是你该重点盯着的,叫下人看着便是了。”   “徒四爷说得是,”林语轩挑了一鱼肉送进嘴里,“只是商贾也好科举也罢,在我心中也不过是谋取名利财富的途径而已,正如薛家虽为皇商,但还不是四大家族?既是如此,又何必在意其尊贵卑微。”   “林大人一心为国,你倒不一样。”徒清泽微微眯起眼睛,峻冷的目光盯着林语轩。   林语轩面不改色,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轻尝一口才道:“一心为国又如何?我爹爹忠心护主,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身伤病。一个爵位掩盖了什么,我想徒四爷比我更清楚吧。其实徒四爷不必这般打探,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话还是直说的好。”   “大胆!”徒清泽身后的随侍大喝一声。   林语轩抬眸瞄了那个随侍一眼,哼笑了一声。   “戴东,你失礼了。”徒清泽眸色一沉,“我与林公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奴才知罪。”名叫戴东的随侍打了个寒战,连忙低下头。   “徒四爷不必生气,他也是为您着想而已。”林语轩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热,暗自感叹了一声就果然不能多喝,才笑着说:“我林家虽然几代忠君为国,只是如今得罪了位高权重的十四皇子,倒不如隐忍一时,方能保得全家平安。”   “你很聪明,知道进退,果然是林大人教养出来的儿子。”徒清泽解下腰间的玉佩,“你既知我是谁,而我也有心交你这个朋友。这玉佩便当是我赠与你的,日后有什么事情,但凡我能帮得上的,尽管带着这玉佩去找我。”   林语轩举着酒樽敬了一杯,把玉佩收了下来,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王爷对他也太客气了。”戴东自小伺候徒清泽,从未见他如此温和地对一个人。   “此子绝非池中物。”徒清泽意味深长地说道。能在他的目光下悠然自在的人,怎么说也不会是差的。老十四啊老十四,你可知道你得罪了林家,就等于得罪了江南士族一半以上的大家族么?      林语轩与林辉在醉仙楼下汇合后,便骑马回府了。刚把马鞭丢给看门的小厮,走进二门,就有嬷嬷来报,说林黛玉红着眼眶回来,在西院里哭了好久。   林语轩让人叫来了雪雁,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雪雁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原来林黛玉与三春正聊得高兴,又因为自己送的珠钗比过了薛家姑娘的宫花而心情愉悦,却不想那个贾家的宝二爷忽然闯了进来。   “那个宝二爷嘴里放肆得很,见了姑娘也不知避讳,竟然还敢想伸手抓住姑娘的手腕。”雪雁愤愤不平地道,要不是她不顾规矩打掉那个宝二爷的手,姑娘的名声就彻底完了!贾家的奴才也不是什么好的,明知道姑娘在碧纱橱里也不知拦着,真是没规没距!   “贾宝玉……”林语轩半垂着眼睛,把玩着新得的玉佩,“一个没有教养的东西而已,算得了什么。”   “这也不算最坏,”雪雁道,“这个宝二爷穿着一身大红的袍子,颈项间还挂了一个璎珞。大爷您说,太太是他的亲姑姑,按理也该为太太守孝九个月才是,怎么就如此不懂礼仪!姑娘可是气着了,连饭都没有用就赶了回来,一个人伤心了好久呢。”   “贾家的人向来不懂规矩,又不是第一次了。”林语轩道,“我叫林辉给姑娘买了一盒糕点,你现在拿过去吧。告诉姑娘,别为不值得的人伤了自己身子。”   “是。”   等雪雁走了出去,林语轩便叫来自己另一个长随墨承,问道:“这京中最正直的御史是哪位?”   墨承已经按照林语轩的吩咐在京中细细探过了,听林语轩问起便道:“眼下皇上最信任的御史是张大人。此人与老爷是同科,交情虽然不深,但为人刚正,对不公正之事向来看不过去。大爷的意思?”   “既然如此,要是这位张大人知道堂堂荣国府不按国制为死去的姑奶奶守孝,那他会如何呢?”林语轩端起茶盅尝了一口。   “只怕张大人会怒不可赦,上奏皇上呢。”墨承虽然不是伴着林语轩长大的,但对林语轩的动作神情研究得倒是十分清楚,“奴才知道怎么办了?”   “那便下去吧,办得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了。”贾宝玉,我倒要看看,你父亲要是因为你在朝堂上被人参奏一把,你会有什么下场呢?      林语轩吩咐了墨承去办事以后便不再理会,他最近忙得很。银楼的生意是越发好了,只是同时也招来了不少同行商家的嫉妒;如今好几个珠宝铺子也出现了跟巧致斋相似的东西,虽然做工比不得巧致斋的,但却便宜不少,倒是抢走了一部分客源。   “大爷,外边来了两个嬷嬷,是说奉了徒四爷之命过来的。”林辉进来道。   “哦。”林语轩挑了挑眉,“传进来吧。”   两个嬷嬷都穿着蜜合色的衣裳,梳着整齐的发髻,背挺得直直的,见林语轩来了,便一齐蹲下行礼。   “两位嬷嬷请起吧。”林语轩笑着道,“不知徒四爷叫嬷嬷们来有什么事吗?”   “我们主子听说林大爷想为林姑娘寻几个教养嬷嬷,便遣了奴婢过来,只说供林大爷差遣。”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嬷嬷微笑着回道,笑容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掐媚也不会太过清冷。   “哦,那真是适时。我妹妹如今八岁了,也该是学管家规矩的时候了,有劳两位嬷嬷了。”林语轩虽不知道徒清泽是如何得知,不过既然他送来了,自己承他的情就是了,“只是恕我多嘴问一句,两位嬷嬷从前是在哪里服侍的?又该如何称呼?”   “奴婢们都是从前侍奉过太妃的,后来太妃病故便被放了出来。”还是那位嬷嬷回道,“奴婢姓温,这位是安姐姐。”   “那就有劳两位嬷嬷了。宝珠,把两位嬷嬷带去西院,告诉姑娘这是她的教养嬷嬷。”   “是。”   林辉看着两个嬷嬷的身影,疑惑地道:“这徒四爷是什么来历啊,竟能寻得宫里出来的嬷嬷?”   “往常我教你的东西都忘了是吧,那位四爷着玄色衣裳,又是姓徒的,还能是哪里的人?那日也是你太过无礼,我在杭州的时候就说过,在京中一块牌匾砸下来都可能压着皇亲国戚,凡事低调而为才是正理,你给我好好记住了。”林语轩横了林辉一眼,“你要是再不长记性,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了。”   “知道了。”林辉摸了摸脑袋。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如海分析语轩受教   “听说玉儿院子里的教养嬷嬷是勤亲王府派人送来的?”林如海这日把林语轩叫到书房,很直白地问了一句。   “是。”林语轩知道自己瞒不过去的,索性就坦白,“那日在醉仙楼用膳,却不想遇上了勤亲王,我与王爷也只是浅谈了几句而已,而且当时候王爷也没告知我他的身份,还是后来道别以后儿子才知晓的。”   “为父并不是不许你与勤亲王来往,只是你得记着,我们林家向来不参合皇位争斗。”林如海咳嗽了几声,肃穆地说道。林语轩抬头看了一眼林如海消瘦苍白的两颊,心中的酸涩慢慢漫上眼眶,连忙低下头作聆听状。   “从龙之功说着好听,但其危险性即便为父不说你也该明白。当今圣上虽然心中已有属意,可也绝对不会允许皇子大臣结党营私。当初二皇子就是因为与丞相沆瀣一气意图谋夺皇位,才会被圣上革了黄带子终生圈禁;当年与他一同谋逆的臣子也被抄家灭族。所以你得明白,与皇子们走得过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儿子知道。其实给妹妹找教养嬷嬷一事儿子也只是跟贾家的老太君说起过,却不知为何会传到勤亲王耳边,好在两位嬷嬷也没明说自己是勤亲王府出来的。”林语轩觉得,就算他与徒清泽有过一面之缘,但徒清泽不可能这么快就掌握了林家的消息跟一举一动,此事肯定是有蹊跷的。   “贾家?”林如海哼了一声,“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   林语轩噎了一下,半晌才问道:“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年前秀女大选,贾府把大姑娘送去参选,结果被指进了勤亲王府里,如今是勤亲王的一个庶妃,这事儿只怕还是贾府的人透漏给亲王府里那位庶妃听的。”林如海为官多年,怎会想不明白,“贾家倒是打得好主意,荣国府送了个姑娘去四皇子处,宁国府却与十四皇子的近臣走得亲近,到时候无论这两位中的哪一位胜利,贾家都可保得荣华富贵。”   “儿子倒觉得这招实在是昏了头脑。”林语轩却道,“按爹爹说的,当今圣上本就是个多疑的人,皇子们自然也不会例外。如此墙头草一般的人家,无论是哪位只怕都是容忍不了的吧。”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算事实如此,也难保他们不会一头撞进去。”林如海浸淫官场多年,很清楚“富贵”二字的诱惑,“所以你要仔细着,别搅和到这些事情里面。”   “儿子知道的。”林语轩本就没有打算参与大哦这些事情里面。   “为父一直想让你从考出仕,只是如今你尚在孝期,朝中风云变幻莫测,倒不如再多等几年。为父看着,不出五年,只怕就会有一番大变化了。”林如海站起来,走到林语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才漫步走出书房。   林语轩回到院子后想了许久,觉得自己爹爹大概是在与同科官员交谈中获得了什么信息,所以才会有此推论。如今圣上对四皇子是越发器重了,只是十四皇子毕竟是自己宠妃甄贵妃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皇帝自然不会不管。   当今圣上儿子虽多,但夭折的也多。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九皇子跟十一皇子都是未满八岁即殇,二皇子谋逆被圈禁,事实上徒清泽其实就是最年长的皇子了,又是皇后所出,因此尤为尊贵。六皇子与八皇子是嘉贵人所出,万事都是不出头的;十皇子喜文,十二皇子喜武,十三皇子性子潇洒,对皇位都无觊觎之心,剩下的十五十六跟十七皇子都还年幼。   “大爷,荣国府派人过来了。”林辉见到林语轩思考着,本来是不忍心打扰的,只是他又记得林语轩吩咐过的只要贾家人一来就得通知他,所以只好进来打断林语轩的沉思了。   “派了谁来?”林语轩不悦地皱皱眉——当然不是针对林辉的。   “好像是贾老太君身边的赖嬷嬷,身边还带了个丫头。”林辉回道。   “让她们去花厅等着吧。”林语轩有意晾她们一段时间,“叫宝珠给我做碗玉米羹来。”   “是。”林辉低头一笑,连忙叫来宝珠。      赖大家的坐在花厅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是贾母的陪嫁,在荣国府里谁不放尊敬地叫她一声“赖嬷嬷”,不过是宝二爷不小心碰了这林家姑娘的手而已,竟这样的小题大作,又是哭又是满嘴规矩的。眼下她代表老太太来了,又把她们晾着这里,只怕这才是真正的没规没距呢。   林语轩一走进来就见赖大家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一甩袍脚坐到主位上。林辉见这两个做奴才的见到自己主子竟都不起来,立马朝天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那声音大得,都叫赖大家的和跟来的那个丫鬟变了脸色。   “见过林大爷。”赖大家的站起来扯了扯嘴角,“鹦哥,还不来见过林大爷。”   穿着紫色衣裳的丫鬟连忙上前一步,福身道:“鹦哥给林大爷请安。”   鹦哥?不就是贾母送给林黛玉的那个丫头么?林语轩不动声色,温和一笑,道:“起来吧。”又转过头来对赖大家的说:“嬷嬷今天来,所为何事呢?”   “只是奉了老太太之命,给林姑娘送东西来了。”赖大家的左右顾盼了一下,“怎的不见林姑娘?”   林语轩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才笑着道:“妹妹病了,方才吃了药睡下了,所以不能出来。”   “原来如此。”赖大家的僵笑了一下,“那林大爷为何这么晚才来呢,只是这难道就是林家的待客之道?”   “我们大爷方才有事,所以来晚了。”林辉见林语轩不回答,便回了一句,“再者荣国府又没给咱们府里下帖子言明要过府拜访,怎能怪罪咱们大爷?而且嬷嬷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怎的有这个颜面来指责我们大爷?”   赖大家的很久都没吃过这样的憋了,一口气差点没匀过来,还是鹦哥上前扶着赖大家的坐下,又转过身来道:“大爷不要生气,赖嬷嬷怎么说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大爷好歹也要给老太太面子吧。”   “你倒是个能说会道的。”林语轩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玉扳指,脸上挂着的是明晃晃讽刺的笑意,“好吧,我也就给老太君一个面子。”   “多谢林大爷。”鹦哥被林语轩的目光吓了一跳,低着头小声说了句。   赖大家的也终于缓过气来,心想这一定会去老太太面前告林语轩一状,才缓了脸色道:“那日宝二爷不知怎么的得罪了林姑娘,让林姑娘伤心着跑回来了。老太太的意思是,叫林姑娘过府一趟,宝二爷要设宴赔罪呢。虽说林姑娘病着,但咱们还是可以先定下,等姑娘身子好了,派人来说一声便可。”   “设宴赔罪倒是不必了,我妹妹只怕不愿意见到宝二爷了。”林语轩似乎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其实我妹妹如何病的,老太君比谁都清楚,这会子又何必来惺惺作态呢?宝二爷是如何的人我看在眼里,再去一次的话只怕会更生气了,倒不如不去的好。烦嬷嬷帮我转告老太君,为了我妹妹的身子着想,赔罪一事大可不必了。”   “林大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赖大家的被林语轩的话气得够呛,“老太太好心为宝二爷跟林姑娘调和,大爷倒是阻着!大爷需知荣国府到底是林姑娘的外祖家。”   “正因为贾府是妹妹的外祖家我才多番忍让。”林语轩说翻脸就翻脸,一把把桌上的茶盅扫到地上,“太太是老太君的亲生女儿,如今才过世不过大半年,你们贾府的人就开始穿红戴绿的,哪里有半分把太太放在心里!按照国礼,你们贾家还是不孝之罪呢。嘴里说得好听,说太太是老太君的心头肉,转眼间还不是忘了。”   赖大家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竟不知如何辩白。   “我尊敬老太君,但我林家的尊严也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贵府可以不遵国礼,我林家不能。妹妹讨厌宝二爷大红的衣袍,更是铭记男女大防的规矩,绝不应允许自己做出不孝不义的事情来,还请贵府不要勉强我妹妹。”   赖大家的到底是跟了贾母多年,虽然被弃了好几回但还是静下心来,叫鹦哥取出锦盒:“这是老太太给姑娘的,是老太太从前的陪嫁,也当是给姑娘赔罪了。还有鹦哥,是老太太想给姑娘叫她在姑娘身边伺候的,还请林大爷代为收下。”   “那倒多谢老太君了。只是我妹妹身边的人已经够多了,这个丫头嬷嬷还是带回去吧。”林语轩眉眼一挑,“宝珠,收下锦盒。林辉,送客吧。”   赖大家的起的手都抖了,叫鹦哥放下锦盒便转身离开,心里对林语轩又是怒骂又是诅咒,铁心了要回去在贾母面前告一状,叫他狠狠吃个教训!   “大爷,您这般做真的没事吗?”宝珠有些担心,贾家到底也是四大家族之首,她家大爷这么做,会不会一下子得罪了四大家族呢?   “无碍,咱们府跟贾府还是快点断了关系比较好。”林语轩想起林如海今日的话,“贾家也好,四大家族也罢,不聪明的人是活不久的。”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御史告状贾政丢脸   都察院御史张麟最近摩拳擦掌地准备了一大本奏折,要状告荣国府贾政以次子身份窃居主院,纵容幼子不守国礼。张麟本就不怎么喜欢圣祖封的八公,只是想着他们到底没出大的乱子,所以就算心中不服倒也只能忍耐,却没想到只是去古玩街逛一圈,竟听回了这么重大的一个消息:荣国府的贾宝玉不守国礼,竟未给去世不到九个月的姑妈守礼!   虽说那是个已经外嫁的姑妈,但到底是自己的长辈,即便不守孝,那也是该穿素净的衣裳以表哀思的。可那贾宝玉却天天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脖子上还挂着个明晃晃的璎珞在街上晃荡着。张麟原本想参贾政一个“教子不严”的罪名,却不想原来贾政也不是个好的,竟逼得长兄偏居一隅,自己则住进了长子嫡孙才能居住的荣禧堂。   张麟连夜便写好折子,就等着早朝时向圣上言明一切了。   于是今天来早朝的官员们,很有幸地看到了贾政脸色由红转黑,又由黑转白,再由白转青的整个过程,心中皆讥笑不已。这个贾政虽然满嘴仁义道德,但自己竟是个不守国礼家规的人,真真叫人笑话!还有他那个所谓衔玉而生的儿子,不就是个从小抓了胭脂盒的人物么?有几分才情又如何,纨绔子弟一个!   贾政觉得自己脸面都丢光了,下朝后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就往荣国府赶回去了。圣上已经明令了,他因为教子无方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又要在半个月内迁出荣禧堂,不然就得被摘了官帽。   等贾政回到府里,传圣旨的公公正巧也来了。贾政似乎感觉到了自己长兄贾赦投过来的讽刺的眼神,又看到贾宝玉仍旧穿着一身大红色衣裳,一脸懵懂的样子,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都是这个孽子的错!   等宣旨的人离开后,贾政也不顾贾母等人在场,直接抡起巴掌就往贾宝玉脸上盖去。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贾政抡起木棍狠狠给贾宝玉几下后,王夫人才尖叫了一声,冲上去抱住了贾政的手臂。   “你这是作死了么?!我可怜的宝玉!”贾母手中的凤头杖重重地跺在地上,哭喊着搂住贾宝玉道,“宝玉是我的心肝儿,你这是要我的命吗!你是不是看我老了不中用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在这府里是呆不下去了,来人,套车,我要带着宝玉回金陵!”   “老祖宗息怒。”邢夫人跟王夫人都是不会说话的,还是王熙凤上前劝道,“老祖宗这不是要了大家的命么?二老爷不过是一时气过了头罢了,老祖宗千万不能如此!”又吩咐几个粗使婆子把贾宝玉参扶了进去,“我怕宝玉伤了里子,老祖宗还是先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贾母这才冷静下来,连忙叫人去请太医,又是敷药又是呵护的,竟把要贾政迁出荣禧堂的旨意给忘了。      “大爷可听说了,贾家的宝二爷被二老爷狠狠地打了一顿呢。”林辉手舞足蹈地说着,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般,“我可是找人打听过了,听说身上肿了好几块呢,都把太医传进府里去了。”   “就你爱打听。”林语轩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就贾母那护犊子的程度,伤势能严重到哪里去。他更在意的是,贾家这回会不会遵从圣意,赶紧把荣禧堂辟出来,让贾赦搬进去呢?   “这事儿传得满京城都是了,哪里需要人费心去打听?大爷您说,这贾家的人也忒没规矩了,怎的就这么容易把府里的消息都透漏出去呢?”   “这主子是不讲规矩的,做下人的又会规矩到哪里去?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正是贾家的特色么?”林语轩轻笑了一声,“左右也不过是逗趣的玩意而已。妹妹最近身子似乎好了不少,叫宝珠跟她说,重阳那日我会带她去潭柘寺上香。”   “是。”林辉道,“今儿天气正好,大爷可要出去骑马?”   男子本就没有闺阁女子那般规矩诸多,即便在守孝期间也是可以出门的,只是吃酒等行为不许做而已。林语轩最近一直窝在府里不曾出去,所以林辉这一提议倒是让他有些心动。去告诉林如海并得到他同意以后,才带了墨承林辉一并出去。   可惜这一天实在是不宜出门,因为林语轩遇见了薛蟠跟他的酒肉朋友。   原本林语轩是不认得的,毕竟他去贾府的时候也没见过薛蟠。倒是薛蟠见到了林语轩后随机感慨“真有缘分”,便巴巴地抛下准备去寻花问柳的猪朋狗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拿着手中的白玉柄扇子自以为帅气地摇着,上前就是一句:“在下薛蟠,不知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走近一瞧,美人真是美人啊!   林语轩斜睨了他一眼,看着薛蟠满脸的赘肉硬是笑成了一朵花,心里是隔阂得不得了。这个薛蟠是男女通吃的货,又在金陵打死了人,现在居然还这么肆无忌惮地跟一班纨绔子弟寻花眠柳,真不愧是呆霸王。   薛蟠见林语轩不理睬他,之前夸下的海口只怕是实现不了了,脸上有点过不去,连忙示眼色自己身边的小厮。那个小厮也是识相的,立马出声道:“咱们大爷是紫薇舍人之后,荣国府二夫人的亲侄,这位公子能得咱们大爷青睐,有心与你结交,倒是你的福气了呀。”   “哼,紫薇舍人之后,不就是一个皇商么!”耍嘴皮子的事情向来都是林辉在做的,“士农工商商为末,有什么可得意的。荣国府的亲戚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借住的罢了。”   “你嘴皮子倒是厉害,咱们薛家是四大家族之一,岂是你小小的人家可媲美!”那小厮立刻回了句,“咱们大爷瞧得上你家主子,便是你家主子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下马伺候咱们大爷……啊!”   林语轩一个马鞭抽了过去,冷着声音道:“给我管好你的嘴。”又居高临下地看着薛蟠,哼笑了一声道:“我倒是谁,原来是在金陵杀了人以后被判了死刑的薛蟠呐。真该叫大理寺的人来瞧瞧才是,怎么一个被执行了死刑的死囚如今居然还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到时候我看你们薛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薛蟠见自己的小厮被抽了马鞭,脸上立刻浮起红肿,心就有点慌了;再听林语轩道出自己的来历,心里更是害怕,也顾不得什么了,连滚带爬地就往后退去。   “大爷就这样放过他?”林辉有些不满意了。   “薛蟠还不能出事。”林语轩眯了眯眼睛。四大家族沆瀣一气,其中尤以薛家跟贾家来往最为紧密,只有等他们像麻绳一样紧紧扭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对付他们最好的时候。贾家啊贾家,有这么一门糟心的亲戚,这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吧。说起来,这王夫人跟薛姨妈都是王家的女儿,又是溺爱儿子的人,怪不得贾宝玉跟薛蟠这般不懂事。   林语轩抽出怀表——巧致斋新推出的舶来货——看了看时间,便吩咐道:“回去吧。”   “时候还早呢,大爷怎么就回去了?”林辉问道。   “遇到这么一个让人厌恶的人,没心情。”   林辉有些蔫蔫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居然就这样打道回府。都怪薛家那个什么东西!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新旧交替贾家欢喜   冬日一个雪天里,林语轩染了风寒,不得不卧床休息。东院里已经烧了好几个炭盆,整个房间都是暖呼呼的,林语轩披着一件裘衣,背靠着弹墨大迎枕,手握着一本史书,正看得不亦乐乎。   林黛玉捧着手炉走进来的时候,便见到这样的景象:他的哥哥嘴角含着笑意,握住书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翻着书页,专注的侧脸线条开始分明,目若朗星。林黛玉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哥哥一旁伺候着的明珠脸都有点红了。   “哥哥。”林黛玉搁下手中的手炉,又让雪雁帮她接下女披,才坐了下来,“哥哥的身子可好了?”   “你怎么来了?也不怕过了病气。”林语轩笑着说。他这个妹妹经过两个嬷嬷的调教后,行为举止都成熟了不少,又请了两个女师傅来专门教习诗书,大概就是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了。   “我想着哥哥的病,所以过来看看。”林黛玉抿了一口热茶,“难得的雪景,我出来走走观赏一下也好。”   “你身子弱,小心着了凉。”林语轩咳嗽了两声后才道,“从前大夫给你开的养身方子你就记着喝。”   “这我自然知道,倒是哥哥,可别再吹风了。季节变换得快,哥哥的身子也不是强壮的,这不就着凉了。”林黛玉半掩着嘴笑道,“可见哥哥也是个身子弱的。”   林语轩无语了。他这个身子虽然不似林黛玉那样娇弱,但也算不上很健康,要是不注意保暖的话,季节交替时便很容易不适。这是因为这身子在母体内的时候就因为母体过于五内郁结睡眠不好的关系而受到一些影响。   “偏你爱胡说。”林语轩笑着道了一句,“眼下快到年下了,年礼准备得如何了?”   “都已经准备好了,给爹爹同科的大人的,给哥哥的师傅的,只是这荣国府,我倒不知道怎么办了?”林黛玉半垂着眼眸,她这个外祖家,虽说是功勋世家,可这规矩这做派,怎么也不像一个世家该有的。   “从前宋林家的如何准备,今年也这么安排就是了。”林语轩翻了一页书,“到底是你的外祖家,即便咱们跟他们来往得少,面子还是要过去的。”自从林语轩呛声不给赖大家的好脸色看以后,贾母最近就很少派人来了。不过现在还不是跟贾家断绝的最佳时期,但少些来往还是好的。   “好。”林黛玉点点头。因为林语轩的横空出世,贾敏没来得及给林黛玉普及贾家的历史,所以如今林黛玉印象中的贾家完全是自己亲眼所见的;又因为她自小就被林如海跟林语轩宠着,倒比书中少了几分进贾家的小心翼翼,因而对贾家也是有点看不过去的。   “你只需记着,咱们林家是书本网,跟他们家是不一样的。咱们有咱们的骨气,何必为他们让自己不快活。”林语轩道,“按官位,爹爹是二品大官;按爵位,两家都是三品爵,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可言?”   “哥哥说得是。”      等林语轩病愈后,便已经是寒冬腊月了。林语轩穿着厚厚的衣裳,披着一件灰鼠斗篷,漫步走在京城的街道。今天天气还算不错,没有下雪,只是寒风吹来像刀子似的,刮得人皮肤都生疼。好在今天跟他出来的是墨承,若换做林辉,只怕就要嚷嚷开了。   林语轩抬脚踏入了太白楼。他是来赴约的,徒清泽派人下了帖子,请他出门一趟。   被引上包间以后,林语轩便叫墨承在门口守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除了墨承以外,没有人知道林语轩与徒清泽尚有往来。林语轩的巧致斋前一段时间生意大减,银楼旁边又有新的银楼开张,销售的饰品是模仿他家的,而且价格也便宜,他便知道是行家在联合起来对付他了。后来有了徒清泽的注资跟安排,这才好转起来。   “给徒四爷请安了。”林语轩撩起袍角坐下,随即有小二给他斟了一杯酒。   “你倒是来往了,自罚三杯。”   林语轩饮了一杯以后便把酒杯倒放起来,笑着道:“我才刚刚病好,只怕不能多喝了。”这酒是芙蓉泣露,名字好听,入口醇厚,只是后劲很大,要他喝三杯的话只怕他就要歇在酒楼里了。   徒清泽也不勉强他,自己喝了一杯后才道:“这次叫你来是想告诉你,银楼那边我暂时是顾及不到了。最近天气反复,我父亲病了,我得尽孝床前。”   林语轩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半刻后才道:“既然如此,那银楼暂时不开也是行的。左右那些师傅也该轻松一下了。”皇帝病了,京中竟没有消息传开,不是有人可以隐瞒,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林语轩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大概也有个想法。   徒清泽赞许地看了林语轩一眼。这个少年尚不足十五岁,心性脾气都如此稳重,不愧是林如海的儿子。只可惜他如今没有功名在身,不然便可跟他父亲一样做一个忠臣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父皇以为他结交大臣。   吃过了这顿饭,林语轩深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乌云翻滚的天,轻叹了一句:“变天了。”      新年刚过,宫中便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皇帝龙体违和,为了安心静养,传位于四皇子勤亲王,退为太上皇。新帝年号雍庆,二月初二举行即位大典。新帝生母为皇太后,甄贵妃为贵太妃,其余的一并封为贵太嫔。   新皇即位,大封兄弟。除了十六皇子跟十七皇子因为年纪尚小所以只封为贝勒仍居于宫内外,六皇子封为纯亲王,八皇子封为恒亲王,十皇子为裕亲王,十二皇子为直亲王,十三皇子为恭亲王,十四皇子为忠顺亲王。   “忠顺?这两字可是贴切得很呢。”林语轩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希望这忠顺王爷,能真真正正地做到忠诚和顺吧。”当初你叫人刺杀我爹爹的时候,可有想到如今封王后会有这般讽刺的封号?只怕你没有想到吧,你以为自己能稳坐皇位,却不想自己也不过是个挡箭牌而已。   林语轩似乎想起了什么,向墨承问道:“那贾家只怕很欢喜吧?”   “倒也看不出来,只是听说荣国府最近把荣禧堂后的两个偏院打通了,建成第二大的院子,名为存禧堂,叫贾二老爷一房搬了进去。”墨承回道。   “这下贾家又得得意起来了,有个好女儿就是不一般。”林语轩讥讽一笑。有了个做皇帝妃嫔的女儿,荣国府只怕要得瑟起来了吧,只是这究竟是福是祸,他倒要冷眼看看了。“你帮我密切留意着吧。”   “我知道。”墨承应下来。   正如林语轩所想的,荣国府众人正满心欢喜,尤其是王夫人。她的宝贝女儿进了勤亲王府多年一直不是很得宠,勤亲王宠爱王妃跟连侧妃,又不是爱跟外臣走近的,要去王府见自己女儿比登天都难。   “恭喜夫人了,到时候夫人就是皇帝的丈母娘了。”周瑞家的谄媚道,“到时候娘娘为皇上生下小皇子,到时候咱们府就是皇亲国戚。”   其实这事儿连影都没有,但王夫人还是听得遍体顺畅。摩挲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王夫人道:“到底是我的女儿,就算大房住进了荣禧堂又如何,还不是有我女儿,才有这荣国府满门的光荣。”   “太太说得极是呢。”周瑞家的连忙拍马屁,“而且咱们宝二爷又是有才情的,指不定皇上还会为娘娘而加恩于宝二爷呢。就算大房有爵位又如何,到时候咱们宝二爷也一样。”   王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去收一些好的东西来,等着新皇即位,我便要进宫给娘娘送东西呢。我记得账上还有三千两白银,你去那个最近很有名的巧致斋订做一套红宝石头面,到时候我也一并给娘娘送去。”   “是。我记着荣禧堂主厅那里有一盆极好的红珊瑚盆景,搁在屋子里那可是熠熠生辉,好看得紧。到时候太太便可以拿过来,也给娘娘送去了。”   王夫人眉头一动,闭着眼睛默默念佛去了。她现在没有管家的权力,侄女王熙凤自大房搬回荣禧堂以后就跟她离得有些远,果然是嫁了人家的女儿,把管家权握在手里比什么都重要。宝玉也有十岁了,过不了几年就得议人家了,老太太的意思还是林家那个丫头,只是她绝对不肯的。   虽然少了来往,但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感官还是不大好。不算她跟贾敏妯娌间的事,就凭着林黛玉那日哭着跑出去,自己的宝玉还天天念着,不就是个狐媚妖子呢?王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外甥女薛宝钗,出身也不错,家里也富贵,最重要的还是宝钗乖巧又孝顺她,要是娉了她那就是亲上加亲了。到时候即便没有王熙凤,她在荣国府,也是有说话权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给语轩找个老婆人选了,可是人还没出来,肿么破QAQ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空欢喜一场如海谋   可惜没等王夫人高兴几天,新帝登基后就大封六宫。勤亲王妃封为皇后,连侧妃封为和贵妃,李侧妃被封为宁妃,宋庶妃为柔嫔,余庶妃为余嫔,而贾元春则仅仅封了个贵人,没有封号,仅以姓氏为号。   原本还十分得意的贾家瞬间蔫了,一个小小的贵人位分实在是没看头。连六品小官之家出身的余庶妃的位分都比贾元春高,可想而知贾元春是多么的不受宠了。   “太太何必急于一时?咱们大姑娘今年才二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皇后已经年近三十了,和贵妃身子不利索,宁妃柔嫔都是老人了,余下几个小答应的,哪能跟咱们大姑娘争呢?太太如今是命妇,入宫也方便,到时候给大姑娘多送些养颜养身的东西,诞下一儿半女以后,还怕没有晋封的机会吗?”周瑞家的见王夫人脸色阴沉,连忙上前道。   王夫人依旧阴着脸不肯说话,倒是来请安的薛宝钗轻柔一笑,道:“我听说大姐姐的生辰极好,是个有福的。如今虽说只是个贵人,但大姐姐的才情想必比宫里的其他妃嫔要好多,只是皇上暂时没发现罢了。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大姐姐也该多跟皇后娘娘亲近才是,那时候皇上就知道大姐姐的好了。”   王夫人闻言,看了薛宝钗一眼。她这个外甥女长着鹅蛋脸,身上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水绿色褙子跟蜜色马面裙,发髻上也只是别了几朵纱花,倒是显得清爽些。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真不愧是她看中的女儿家。   “你说得有道理,”王夫人示意薛宝钗坐在自己身边,“你是个性子稳重的,又学识颇多,往后这府里的女孩子你便多教教她们。”   薛宝钗毕竟才十二岁,听了王夫人也难免脸色一红,绞着帕子道:“我算得了什么,哪里比得上府里的姐妹们。”   “你别谦虚,”王夫人见薛宝钗谦顺的样子,心里更是满意,拍了拍薛宝钗的手,“你看这府里的,迎春是个木讷性子的;探春是庶出,性子要强得很,半分柔顺都没有;惜春就更不用说了,本就不是咱们府的女孩,不过是老太太心善养在身边罢了。倒是你,比她们都好多了。”   薛宝钗羞涩地笑了笑。薛家为何来京城投奔贾家,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妈妈宠溺哥哥才导致哥哥这般性子,若她是男子的话,早就出去干一番大事了。她妈妈的意思是与贾家结亲,可如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她原本没了的选秀资格如今是又回来了,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呢?   王夫人可不知薛宝钗心中想的是什么,左右她跟自己的妹妹通过气了,等着宝玉一大就给两人定亲,到时候自己得了一个好媳妇又得了名贵的陪嫁,一举两得那该多好啊。      林鑫接到荣国府的订单后愣了一下,便连忙给林语轩送去了。   “你是说,贾家的要给宫里的娘娘定做一套红宝石头面?”林语轩有点吃惊,这贾家的人怎么就那么肯定贾元春会是个娘娘,而不是普通的小主呢?   “是,他们还说要最好的红宝石,银钱不是问题。”林鑫回道。   林语轩眼珠一转,便笑着道:“既然如此,便给他们用上最好的呗,左右是他们付的钱。记着,最近红宝石难得,银钱上再多加一成吧。”想了想又道,“师傅们的工艺精湛,再加一成,算作给师傅们的辛苦费吧。”   林鑫忍笑,应了声“是”。   等着大封后宫的懿旨传来的时候,林语轩很不厚道地笑了。他就说这贾元春本就不受宠爱,怎的贾家的人就这么肯定地说她是娘娘,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白欢喜一场,还得给他的银楼贡献五百两银子。   “这回贾家可是空欢喜了吧,真不晓得他们为何这般自大。”宝珠给林语轩端来一杯茶,“大爷先喝口茶吧,都乐了小半天了。”   林语轩端起茶盅,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他细细尝了一口,倒跟自己平日喝的不一样了,便问道:“这茶叶是新买的吗?倒比从前的好喝。”   “这是今年南边的庄子里新进上来的茶叶,我见大爷似乎不喜欢喝浓茶,便叫宝珠冲了一杯这样的给大爷试试。”明珠端来送茶的小点心,“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大爷尝尝吧。”   “还不错。”林语轩捻了一块牛乳糕送进嘴里,又喝了一口茶,笑着点点头。   明珠脸上一红,细声道:“大爷喜欢就好。”   林语轩骨子里毕竟不是只有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看着明珠的表情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不觉有些窘然。他知道古时候男孩子身边伺候的婢女总有几个是要开脸的,就连他爹爹也不例外。只是看到自己身边的婢女对自己脸红,林语轩还是有些不自在。   宝珠比明珠跟林语轩都年长,见自己的少爷有些不自在了,便连忙岔开话题:“从前听佳宜姑姑说过大爷喜欢吃甜点,没想到如今这习惯还没改呢。说起来,大爷要我选两个二等丫鬟调教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挑的是芸香跟芸裳。”   “你办事我一想放心。”林语轩点点头,“你们都先出去吧。”   明珠蹙着眉咬了一下下唇,最终还是选择跟宝珠一块儿出去了。只是还没走到走廊的拐角,明珠就忍不住拉住宝珠的衣袖问道:“你说大爷要你调教两个丫鬟,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那也是你升上来之前的事儿了,我只是一直忙着,倒忘记跟大爷说了。”明珠是最近才提拔上来的,是因为当初林语轩病着需要多些人照料。宝珠心如明镜,这个明珠是家生子,心里多少也有些念头。只是大爷压根就没那个心思,这个明珠只怕要失望了。   “原是这样。”明珠有些失意,撇下宝珠就走了。      问:身边有个盯着你姨娘位置的婢女,你该怎么办?   答曰:家长解决。   林如海听说了这事儿以后也开始担心,林语轩的性子他了解,只是年轻人偶尔冲动起来,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林语轩如今还在孝期,又还年轻,纳通房一事真的不急。再有一年半的时间林语轩就该出孝了,这段时间还是用来读书比较好。   如此想着,林如海迅速叫来宋林家的掌眼,找到合适的人家的话就把明珠给嫁出去。   吩咐完这件事,林如海才静心下来,考虑着自己的官途问题。如今勤亲王顺利登基,忠顺王爷一系也消停了,自己是否应该再入官场,为新帝殚精竭虑?还是趁着此时退下来,以便给自己儿子上位的空间?   林如海知道,当今圣上初登基,处理万事都是温和手段为主,可一旦皇帝的心腹渐渐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以后,皇帝温和皮囊下的獠牙就会露出来。甄家也好,四大家族也罢,只要哪一个有小动作,都等着被斩于马下吧,尤其是甄家。太上皇对甄家有感情,但新帝不会。甄家明目张胆地支持忠顺王,要是聪明的话就知道如今是要快点向新帝认错,自动辞官,才能保得一家子平安。   林如海想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没过几天,还在屋里悠哉悠哉读书的林语轩接听到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消息:他爹爹林如海递了辞官折子,言明自己身子虚弱,无力胜任兰台寺大夫一职,恳求圣上恩准乞休。又推荐皇帝的门人连谦景接下空缺。皇帝挽留不得,只得同意。   林语轩连忙搁下手中的书本,冲去林如海的书房。他知道自己爹爹是多么的忠君爱国,怎么会如此仓促地就辞官呢?   “爹爹!”林语轩顾不得行礼了,连忙问道:“我听说爹爹辞官了?”   “是。”林如海看着喘着气的林语轩,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有些不稳重,便道:“你看你,都十五岁了还这般急性子,日后我若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林语轩急问道。   “为父已经答应了京城的百里书院,从五月起便会在百里书院任教。”林如海道,“与其还在官场里与人算计,倒不如急流勇退,也好为皇帝的心腹让出位置来。而且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林语轩有点明白了,“爹爹可是……”   “你知道就好。为父已经四十了,总该过些天高任鸟飞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了。但你不一样,你是我林如海的长子,是林家的继承人,就该扛起责任。我林家世代为官,你也不能逃避。皇帝会记着我为他的心腹让路,自然也会记着你。只要你两年后的科举成功,这样就能担保仕途无误了。”林如海把心里的盘算都说明,“你已经十五了,有些事情你也该担当了。”   “儿子明白。”林语轩重重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文真的是言情来的,不是耽美。我写得有那么基情么%>_<%你们有多少人看成是耽美了?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潭柘寺中云黛相见   林如海辞官隐退的事情在京中没惊起一点波澜,毕竟这些年他也只是一个隐形人一样的存在,大家都心知肚明,得罪了十四皇子以后,安分守己才是正理。林如海跟林语轩交代一番以后,便带着人去了百里书院。百里书院并不在京城正中的位置,反而在京郊东边,所以林如海要搬过去居住。   林语轩虽然不舍,但还是明白了这是林如海的一片苦心,便只能转过身来安慰同样不舍的妹妹,又允诺过几日带她去潭柘寺礼佛并小住几天,也算是散散心了。   潭柘寺是京城最古老的佛寺,虽然距离内城远,但丝毫阻止不了百姓来上香的虔诚。林语轩跳下马,吩咐林辉跟墨承去安排房间,自己则站在马车旁与林黛玉说着话。因为带了女眷来,所以房间的选择要更为谨慎,好在潭柘寺有专门的女眷住宿的房子,所以林辉与墨承很快就安排好一切。   “雪雁、娉婷,去伺候小姐休息吧,坐车坐了这么久也累了。”林语轩叫长随跟小厮把马车等东西都安置妥当后,便吩咐道,“宝珠、珍珠,你们两个也是。”   “是。”四个女孩子脆生生地回道。珍珠是林如海配给林语轩的新丫鬟,从前的明珠已经外嫁到杭州的庄子上去了。   林黛玉戴着斗笠,翩翩袅袅地给林语轩福了福身后,才在雪雁和娉婷的扶持下进了房间。   “大爷,我方才好像见到贾家的人了。”等女眷们都离开以后,墨承才道,“我打听了一下,似乎是那位宝二爷快要生日,所以贾家来这里祈福打樵。”   “没关系。不过你仔细着,别叫贾宝玉冲撞了姑娘。”林家与贾家的关系都已经到了冰点了,平日最多就是年节的时候送一下礼而已。再加上如今宫里有个贾元春,他们哪里还想得起林家这个亲家,跟林黛玉这个外孙女呢?   “是。”墨承应下来。   当晚林语轩便叫宝珠去告知林黛玉,说贾家的人如今也在潭柘寺里。林黛玉脱下头簪的手一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荣国府、贾家……林黛玉拿着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长发。自从贾敏病逝以后,她身边就只剩下爹爹与哥哥两个可以亲近的人了。如果说她对外祖家没有一丝期盼,那就是假的,只是外祖家的人的做派是在是叫她不满得很,尤其是那个所谓的表哥!没有节数没有礼貌,怪不得哥哥叫她不要与这样的人多往来,也免得自己的清誉受损。如今爹爹去了百里书院,家中就只有哥哥话事了,这贾家的人还是少来往比较好,省得又惹出什么幺蛾子。   不得不说,林语轩从小就开始的拉拢计划,如今成效斐然。在林黛玉心里,除了林如海以外,也只有林语轩说的话能让她无条件信服了。   “雪雁,往后几日都给我准备着斗笠吧。”林黛玉散了发髻,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道,“你们也别到处疯跑,仔细撞上不该见的人。”   雪雁连忙点点头,跟娉婷一起服侍林黛玉睡去了。      潭柘寺周围风景优美,林黛玉睡醒后的第二天便带着雪雁跟娉婷到外边走走。   “佛门境地,空气也特别好。”雪雁叽叽喳喳地道,“大爷也想得周到,特地带了两瓶木樨香露给姑娘。待会儿咱们寻个清静的地儿,再吃些点心,就再好不过了。”   “我瞧着是你想喝吧。”娉婷毫不客气地取笑道。   雪雁皱了皱鼻子不理她,只扶着林黛玉的手臂说话:“姑娘,我扶你去那边坐坐吧。我记得昨儿我偷偷瞧了一眼,那边有个凉亭,正对着一片花海,很好看呢。”   斗笠下的林黛玉忍俊不禁。   正如雪雁所说的,这片花海很是美丽。春日里怒放的鲜花一层叠着一层向外蔓延,红色粉色橙色白色……层层叠叠的颜色像海水一般,展现着生命的力量。林黛玉在凉亭里坐了下来,摘下斗笠,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一边的雪雁已经把木樨香露跟小糕点摆好,娉婷则拿出一条镂空忍冬花结挂链银质香囊系在林黛玉的手腕上,笑着道:“树丛里蚊虫多,这条手链是大爷吩咐我给姑娘的,镂空香囊里已经装了驱虫的香料。”   林黛玉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前嗅了嗅,果然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好闻得紧。   “还是大爷对姑娘上心,什么事都为姑娘考虑周全。”雪雁笑着说,“这糕点也是林辉今日给送来的,说是大爷吩咐的给姑娘买的新鲜吃食,都是姑娘爱吃的。”   林黛玉抿唇一笑,伸手拈了一块小巧的糕点送进嘴里。果然是她喜欢的味道,不腻味,明显是在内城那家糕点铺子买回来的。那家铺子离潭柘寺颇远,可想林辉是多早去的。林黛玉尝了一口木樨香露,眼眶却渐渐红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娉婷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连忙问道,“好端端地怎么就哭了呢?”雪雁也连忙上前。   “我就是高兴。”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哥哥对我真好。”   就在娉婷跟雪雁想说话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打破了局面:“爱哥哥,你走快点啦,你答应给我做胭脂的,可不许耍赖!”   “好。”   这把声音?!林黛玉顾不得感动了,连忙拿起斗笠就想往头上戴,但是还是晚了一步,一个穿着锦绣双蝶钿花衫和烟水百花裙的女孩子出现在眼前不久,就见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男孩笑着走过来。   贾宝玉!   林黛玉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让娉婷去找林语轩过来,自己则沉着脸色岿然不动。   果然,一见到那个谪仙般的林妹妹,贾宝玉就把和自己一起来的史湘云给忘记了,惊喜地叫了一声“林妹妹”以后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气得史湘云在一边又是跺脚又是哼声的。   雪雁“唰”的一下站在林黛玉前面不让贾宝玉靠近。她可没有忘记上次就是眼前这个人气得自己姑娘大病一场,这会儿不论如何都不能叫他接近姑娘!   贾宝玉讪讪一笑,道:“许久没见林妹妹了,妹妹最近好吗?”   林黛玉斜睨了一眼贾宝玉身上的衣裳就火冒三丈,不知悔改的东西!当下看也不看贾宝玉一眼,只慢慢地吃着东西。   一边的史湘云看不过去,二哥哥这样好脾气你还给他脸色瞧,便走上前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爱哥哥你说过的林姐姐呀。不过林姐姐也忒没有规矩了吧,爱哥哥跟你说话呢,你怎么都不理会,这便是你的家教么?”   “我妹妹的家教还轮不到你来管。”林语轩及时赶来,“按辈分你还得称呼我妹妹为‘表姐’呢,这难道也是你史家的家教吗?”又看了看史湘云头上的那支芍药花簪,“自己头上还戴着别人送的东西,嘴里却一点谢意都没有,真是好规矩!”   史湘云脸色瞬间通红,她都忘了自己头上的花簪是林黛玉送的了。   林黛玉见林语轩来了,便轻笑着叫了一声“哥哥”。   “林大哥……”贾宝玉有点懦懦的,不知为什么,林语轩给他的感觉就像贾政那般,所以每每遇上林语轩,贾宝玉总是有点害怕。   “我担不起宝二爷这一个称呼。”林语轩自己斟了一杯香露,自饮自酌。   史湘云就更气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朗声道:“你确实不配,爱哥哥是贾家的嫡孙,你也不过是林姑父的一个庶子而已,身份低微,怎么能担得起爱哥哥叫你一声‘哥哥’。”   还没等林语轩反驳,林黛玉就沉着脸冷声道:“原来这就是史家的妹妹呀,真是好教养。我哥哥轮得到你评头论足么?长幼尊卑的规矩都不懂,史家妹妹身边的教养嬷嬷该好生教教史妹妹才是了,也好别丢了史家的脸面。”   “你!”史湘云语窒。   “你年长的,别跟她一般计较。”林语轩笑着对林黛玉道,“本想带你出来静下心的,只可惜遇到不礼貌的人,倒是没了兴致了。雪雁,收拾好东西,带姑娘回去吧。”   贾宝玉见林黛玉要走,什么也顾不得了,走前一步道:“林妹妹别走!老祖宗也在寺里,不如林妹妹去给老祖宗请安吧,老祖宗也说了,许久没见妹妹,惦记着妹妹呢。”   “爱哥哥你拦着她做什么,向她这样对老祖宗不孝的女儿家,去了老祖宗面前也只是惹老祖宗生气而已。”史湘云有些生气了,二哥哥怎么老记挂着这个林家的姐姐,连她都忘了,“爱哥哥你是和我出来的,怎么却把我给忘了?”   “我……”贾宝玉看着嘟着嘴的史湘云,又看了看戴上斗笠的林黛玉,左右为难。史湘云跟他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但是林妹妹却是他心头上的朱砂,他第一眼见到林妹妹觉得眼熟得很,她微微蹙眉的样子叫他着迷。   林语轩才不管贾宝玉跟史湘云的“打情骂俏”,带着林黛玉飘然而去。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以一敌众贾家败退   果不其然,跟贾宝玉和史湘云碰面的第二天,贾母就派人来请他们过去了。出乎林黛玉意料的是,她的哥哥居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丝毫不见从前对荣国府的人的不理不睬。   林语轩自然知道林黛玉心中有疑惑,虽然他也不想去见贾母等人,但毕竟这回两家人都在潭柘寺里,贾母又仗着是长辈的身份,要是林语轩不去的话,只怕贾家的人又要编排他们了。既然你要见,我见你便是了,至于到时候大家是心平气和还是针锋相对,就看你的态度了。   林语轩穿着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要带上挂着一枚白玉佩跟两个青色的香包,看上去十分简约。林黛玉月白撒花交领褙子,一条天水碧的素面杭绸罗裙,头发挽成百合髻,戴了两支鎏银镶珍珠的簪子,也是简单清爽的样子。   因为来潭柘寺的人特别多,所以贾家一早就定下了一个院子。林语轩带着林黛玉款步走进去,不意外地看到贾母一脸平静地坐在上首,史湘云在一旁有点沾沾自喜的模样。   林黛玉扫了一眼,只见贾惜春面露急色,心里还是有点欣慰,至少这个四妹妹对她还是有一点真心的。便上前一步,给贾母请安。出乎她意料的,贾母竟没有立刻叫她起来,而是由着她福着身。   林语轩眉角一挑,向贾母躬身行礼后,便道:“雪雁,扶着姑娘起来吧。姑娘身子弱,什么事都马虎不得。”   “是。”雪雁连忙扶着林黛玉起身,感觉到自己姑娘手臂在微微颤抖,雪雁心里可是气急了,又碍于自己身份低微,还得顾及林家的颜面,所以也不敢呛声。   林语轩注意到林黛玉眼角开始发红,便知道她心里是又气又恼,转过来抬头不屑地朝贾母笑了笑。不是说自己疼惜贾敏,不是说贾敏是你的心头肉么,怎的如今竟这样对待自己的外孙女?好听的话谁都会说,真是无耻。   贾母心里也是火。昨天得知自己的外孙女也来了潭柘寺,本想等着他们来拜见自己的,却不想连个下文都没有。再加上史湘云在一边煽风点火恣意夸大林语轩对贾宝玉的话,心里更是生气,这才有这么一出。   “我也许就没见过玉儿了,来,走前让我瞧瞧。”贾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一下,林黛玉到底是她的宝贝女儿留下来的骨肉,她心里还是想要疼惜她的,“我看着,都瘦了一圈了,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给外祖母听听。”   林黛玉摇了摇头。她的身子本就纤细,去年病了一场以后就没有养回来,就算林如海跟林语轩如何天天变着花样给她买新鲜的吃食,她还是这样纤弱。   “外祖母知道你心里苦,只是你母亲已经不在了,只怕也没有人能再护着你了。”贾母看了林语轩一眼,“外祖母也曾经想过要把你接回荣国府的,只是林如海一直不肯。要是你愿意的话,回去以后便搬来荣国府吧,外祖母定不会叫你再受委屈了。”   林黛玉哪里听不出贾母话里的意思,这话里话外的就指着自己爹爹跟哥哥对她不好,要是她答应跟贾母回贾家住,那就真真坐视了这个罪名了。林黛玉半垂着眼眸轻声道:“多谢外祖母的厚爱了,只是玉儿在家里过得挺好的,也不必麻烦外祖母。玉儿的身子一向如此,即便爹爹与哥哥想方设法给我进补也无济于事,不过虽然看着瘦了些,但是没有大毛病。”   贾母听罢,微微皱起了眉。一边的贾宝玉已经按耐不住要插嘴:“林妹妹为何不搬过来呢?你瞧着满院子的姐姐妹妹,大家一起作诗饮酒,一起玩耍,多开心呐!”   林黛玉可没忘记这个所谓的像登徒浪子一般惹人讨厌的表哥,冷冷地道:“我尚在孝期,怎能如此不孝整天就只知道玩乐呢?表哥也有十岁了吧,怎的就知道跟姐妹们玩耍却不知读书,为外祖家争一口气呢?”   “你表哥还小,不必这么快就下考场。”为了防止贾宝玉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贾母连忙道,“既然你不愿意搬来住,那外祖母也不会多勉强。只是贾家与林家到底是亲家,你也该多来往才是。”   还没等林黛玉开口,林语轩就抢先一步道:“老太君这话说得很是,只是这情分多少,原不在于多不多往来。”林语轩眼睛在贾宝玉跟史湘云身上转了一圈,两人明晃晃的红衣刺眼得很,“只是我与妹妹尚在孝期,也不宜多出门,唯恐冲撞旁人,还请老太君见谅了。”   贾母顺着林语轩的目光看到自己宝贝孙子跟外侄孙女的穿着,饶是经过岁月的洗礼,也有点挂不住老脸。太上皇之前才训斥过,虽说距离贾敏去的日子已经超过了九个月,但一想到自己孙儿辈这般做法,贾母还是有点难堪与隔阂。   “轩哥儿这话就说得奇怪了,当初老太太派人去请你跟大姑娘过来,倒是你们一推三四五的不愿意,如今又反说荣国府远着你们,这嘴皮子的功夫可真厉害啊。”王夫人见林语轩要把枪头对准自己的儿子便连忙说道。   “当初我妹妹病了,如何能出门?难不成二夫人的意思是叫我妹妹拖着病体去贵府做客?这话才是不该说的呢,传了出去,万一叫人觉得贾家勉强一个病人,损坏的还是贵府的名声。再说了,我又没说贵府远着我林家,二夫人何出此言呢?”林语轩反讽。   贾母连忙横了王夫人一眼,道:“你二舅母向来嘴笨,别把她的话放在心里。”说罢又拍了拍林黛玉的手,“只是你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倒不如跟几位姐妹一起读读书说说话也好。她们都一直念着你呢。”   林黛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抬眸扫了一眼。史湘云对她还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林黛玉也不愿意多理会;贾迎春与贾惜春对她还是面带笑意,贾探春的目光却有点闪烁不定了。林黛玉明白,贾探春是养在自己二舅母身边,多少得顾及着。只是那个穿着一身湖蓝戗银米珠竹叶衣裙的女孩,是谁呢?   贾母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知道她从未见过,便介绍道:“这是薛家的姑娘,叫宝钗的。是你二舅母的外甥女。”   林黛玉了然,这便是那个薛家的姑娘了。可是这里的女孩子中就属她年纪最大了,明知道她哥哥在,怎么也不知道避忌呢?林黛玉皱了皱眉,道:“原来是薛家的姐姐。”   薛宝钗上前一步,浅笑着道:“原就听说过林妹妹天人之姿,今日一瞧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耳边的珍珠耳坠晃了晃,在垂下来的鬓发间若隐若现。   “不知薛姑娘从哪里听说我妹妹的事儿呢?”林语轩听了薛宝钗的话也觉得很好笑,“我妹妹年纪尚小,薛姑娘这话是抬举她了。”   林黛玉低头轻轻一笑。人家不过是客套话而已,哥哥非得不给人家面子。   薛宝钗脸上的笑意有点挂不住了,抿了抿唇低头退了一步。   林语轩向贾母拱了拱手:“原是老太君叫我们过来相见的,只是这屋里女眷甚多,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我如今也大了,爹爹也教过‘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要是老太君想要再见的话,不若先遣散身边的姑娘吧,这样也好保全大家的名声。”   林语轩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都讪讪的。贾家这方面的不在意已经被林语轩明讽暗嘲多次了,如今再一次被说了出来,还如此光明正大当着女孩子们的面儿说出来,真真是戳中了贾家等人的痛脚了。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不欢而散皇帝造访   林语轩这话一出,几个女孩子的脸色都白了。这话明晃晃地就是在说她们几个不守礼节没教养,贾惜春就罢了,毕竟还小,倒是年纪最大的薛宝钗恨得牙痒痒的。她在贾家的名声好,王夫人也叫她好生教教几个姐妹,林语轩如此一说,却让她愤恨不已。   “林大爷真话真是的,说得好像两家都生疏了似的。”关键时候还是王熙凤站了出来转移话题,“老太太只是想着几个姑娘跟林妹妹许久没见,想让她们早点见上罢了。再说了,林家与贾家都是亲戚,兄弟姐妹们见见面也是好的。”   林语轩淡淡地看了王熙凤一眼,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而是对着贾母拱了拱手,道:“老太君,我与妹妹约了寺内的净能大师,要给太太诵经,便先告退了。”   贾母有些不高兴了,自己不计前嫌地叫他们两个过来,这个庶子居然这般不给她面子,便跺了跺手中的祥云拐杖,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就去吧。”说完却又拉着林黛玉的手和蔼地道:“有空记得常来看看外祖母,知道吗?”   这个外祖母,脸色变得比翻书都还快,也不知是真的记挂我还是什么。林黛玉心里道了一句,便微笑着点点头,道:“玉儿知道了。”说罢便行了一礼,跟林语轩出去了。   可怜贾宝玉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却发现自己那个天仙一样的表妹无论是正眼还是斜眼都不看他一下,心里是又委屈又伤心,但是又不敢出声挽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黛玉跟林语轩离开。   史湘云见状,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撅着嘴把脸转到一边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贾母虽然偶尔还会派人来把林黛玉叫去,但都被林黛玉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婉拒了,一方面是因为林黛玉讨厌在贾母身边见到些不三不四的男子,另一方面也是林语轩有意防范着不叫两家人再走近。等在潭柘寺住了小半个月以后,两人便带着奴仆回到林家,只是还没等林语轩透一口气,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却突然上门来了。   徒清泽!   自从登基以后,徒清泽便再也没有跟林语轩接触过。此番徒清泽便装上门,真真把林语轩吓了一跳——万一有人知道了皇帝白龙鱼服出巡,在路上布下什么陷阱暗杀,那课教师他的不是了!   对于林语轩这等猜想,徒清泽回以哈哈一笑。   “皇上此番前来,不会是只想跟草民叙叙旧吧。”林语轩拿出自己珍藏的玫瑰醉,给徒清泽斟了一杯,“这是草民新得的玫瑰醉,舶来货,现在只有十瓶在手,皇上试试。”   “朕来,不是找你喝酒的。”虽然这样讲,但是徒清泽还是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花香浓郁,酒气醇厚,不错。”   林语轩这才满意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算起来,你还有一年便出孝了吧。”徒清泽话锋一转,“你有何打算?”   林语轩放下酒杯,轻笑着道:“还能如何,不过是科举入仕罢了。林家到底是书本网官宦世家,我爹爹又已经辞官了,林家的荣耀自然得我扛着。”他如何能不知徒清泽的意思,不过是想他入仕,成为皇帝心腹之一罢了。   徒清泽知道眼前的少年肯定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他多费口舌。徒清泽满意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皇上来,不会只想提醒我这些吧。”林语轩毕竟不是古人,对皇帝的天威自然不会很害怕。若换成是别人,只怕如今都要诚惶诚恐了。而徒清泽最欣赏的,也是林语轩这般直脾气——他身为皇子身为帝王,阿谀奉承看多了听多了,偶尔听听直白的话也不错。   徒清泽但笑不语,只让林语轩给他斟了好几杯酒后才道:“朕有意让巧致斋入内务府。”   林语轩一挑眉,心里百转千回。巧致斋的东西胜在别致,京里少有,所以如今已经有了一定的好口碑,如果能入了内务府作为宫里妃嫔饰物的供给商之一,无疑是天大的好处。只是如果单纯是这样,也没必要要皇帝亲临吧。林语轩皱了皱眉头,里头还有更深层的意思在的。内务府下皇商极多,小小的巧致斋肯定形成不了气候……慢着,皇商!   林语轩似乎有些明了了,与徒清泽对视一眼后,得到对方的点头,心里就更肯定了——徒清泽是要拿四大家族里唯一一个皇商之家薛家开刀了!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只有慢慢地逐一击破才是最为有效的方法,到时候你包庇我来我为你掩护,马脚自然就全部露出来。   “皇上这一手很是巧妙。”林语轩小酌一杯,道:“只是皇上需得知道,巧致斋只是小小的一座银楼,要是真的入了内务府遇上同行,只怕会被逼迫得连渣都不剩。还是说,皇上愿意把整个银楼盘下来?”   “只怕朕就是想把银楼盘下,你也不愿意吧。”徒清泽笑着道,“朕只是想,让朕的门人做个挂名的掌柜,你意下如何?”   挂名掌柜?林语轩倒是觉得可以接受,反正这银楼徒清泽也注资了一部分,按现代的话来讲,徒清泽也算是巧致斋的股东,安排个掌柜进来也是可以的,只是……   “那恕草民多嘴,不知皇上想安排谁进来?”林语轩就算相信徒清泽的人品,但他手下的人是什么性子他一定也不清楚,总不能因为你徒清泽一人所以就放心吧。万一安排了一个欺上瞒下贪吞银钱的,那他不是亏大了?!   “你放心,绝对是个正人君子。”徒清泽笑了笑,神秘地道。   第二天,林语轩终于见到那个神秘的掌柜。只见那人一身青衣,腰间挂着鸳鸯剑,长发用竹簪束起,面容英俊,俊朗的脸上挂着五分不羁五分痞雅的笑意——   竟是柳湘莲!   林语轩突然发现,徒清泽认识的人也忒多了! ☆、番外一   番外一林黛玉的日常一天   林黛玉上身穿着大红刻丝蝴蝶葡萄褙子,配着一条香色漩涡纹纱绣裙,乌黑的长发梳成凌云髻,别了一个赤金五彩蝴蝶压发,发髻间簪了一支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卧在房内的贵妃榻上,懒洋洋地不想动。这是林黛玉嫁人后的第一胎,自然万分小心。不仅身边的丫头一时半刻不离地守着,便是她的相公没事都要围在她身边,就怕她有什么闪失。   夏日里艳阳高照,屋内却不觉得热。林黛玉听了林语轩的建议,在房内的青花瓷瓶里放了冰,既凉快又不碍地儿。林语轩最近是越发忙了,皇上对她哥哥是宠信有加,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林语轩便从一个小小的翰林摇身一变,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礼部侍郎,又娶了恭亲王的女儿为妻,即便是嫁了人的林黛玉,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有了这样的哥哥,多少人借着给她送礼,想要巴结呢!   林黛玉拈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想到了从前在杭州的日子。她是家里的嫡女,林语轩是庶出的哥哥,两人原本就没什么交情,若不是因为自己母亲要照顾庶出的弟弟,她与他之间只怕也不会那么亲近。   她很感谢林语轩对她的照顾,似乎从小到大林语轩都一直对他无微不至。不过也难怪,她家哥哥向来都是厉害的人物,当年爹爹原本都要跟杭州书院的秦师傅定下亲事了,可后来还是皇上先快人一步给哥哥指了婚,让哥哥一跃成为新晋的额驸。要知道那可是被皇后收养在宫里的公主呢。   说起这起婚事,倒让林黛玉想起了当初贾家的人竟想要跟她哥哥结亲的事儿来。林黛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个外祖家的人这般自高自傲,以为自己如此了不起。那年宫里的贾贵人一朝得封成了贤德妃,他们家还趾高气扬地上门借钱修园子,倒是让她大开眼界。后来还是哥哥将人讽刺了一顿赶了出去,后面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其实这样也好。林黛玉半眯着双眼,这样的外祖家不要也罢。不守规矩的表哥、对她有敌意的舅母、别有用心的外祖母……林黛玉只觉得这个外祖家与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所有的期待在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破灭了。   只可惜府里的姑娘了。贾迎春嫁给了一个寻常的秀才家,倒也是一生无忧;贾探春进了宫,如今虽然封了嫔,却付出了一生无子的代价;贾惜春还在府里,听说如今日日念佛,倒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史家的湘云如今嫁给了贾宝玉,薛家的宝钗如今也在宫里,与别的女人为了一点点的宠爱斗得你死我活……   林黛玉觉得这些女孩子里面,大概就只有她日子算是过得舒心了。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正想叫雪雁扶她去小憩一会儿,刚睁开眼,目光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那个人笑了笑,在她的一声惊呼中抱起她,稳稳妥妥地走到床榻边上才放她下来,又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林黛玉幸福地吸了一口气,鼻间萦绕的都是那个人的味道,是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墨香的味道。她闭着眼,缓缓睡去。 ☆、第三十章 不得不说,与柳湘莲的合作让林语轩觉得无比放心。先不说他是皇帝派来的人,就说柳湘莲此人,虽然是没落的世家子弟,但并没有自轻自贱,性子也很爽朗,颇有几分潇洒侠气。 林语轩把巧致斋的事情一股脑地扔给柳湘莲以后就再也没多费心去管了,只吩咐林鑫每隔三天去巡视一下,偶尔还让林鑫给银楼里的师傅带去几张新首饰的构图,进献进宫的首饰除了做工精细以外,更重要的是大气华丽。林语轩知道自己银楼里的头面大多都是精巧细致的,带些江南的温婉,所以进贡的东西必须改变一下。 撇开银楼的事情,林语轩最近都在忙着复习功课。既然决定要参加科举,就一定得做好各种准备,他不想打没有准备好的战,所以他压根不知道巧致斋的进献,对薛家有多大的打击。 薛姨妈看着最近铺子里送上俩的账本,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自从与金陵的薛家八房分家以后,薛姨妈就把生意全部移到京城来,却不想这几个月的收入是渐渐少了,有些时候甚至入不敷出。薛姨妈觉得自己是妇道人家,也不宜随便出门,便想着让薛蟠学着管理,谁知道她这个儿子却不务正业,每日饮酒作乐的,只会从铺子里取钱。如今皇宫里又多了几家供应首饰珠钗的铺子,竞争就更大了。 薛宝钗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己母亲唉声叹气的样子,便问道:“妈妈这是怎么了,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薛姨妈搂着薛宝钗心疼地道:“外头雪大,你怎么不叫人跟着?莺儿那个丫头呢?” “我把莺儿派去小厨房了,今儿天冷,叫厨房的人做个热锅吃也是好的。”薛宝钗捧着个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让薛姨妈帮她拢了拢身上那件银白底色翠纹斗篷,“方才我去给姑妈问安,听说宫里的大姐姐最近过得不好。” “宫里的日子哪一天是简单的。”薛姨妈也不想把不舒心的事告诉自己的女儿,便道:“你瞧着皇宫里的风光,但是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你大姐姐命里是有福气的,不怕没有出头的那一日。” 薛宝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选秀的资格失而复得,心里也就有些想法。她自觉地才情样貌都比荣国府里的女孩子,只是皇商的身份叫人有些看不起,即便是四大家族出身,也难免被人轻视。在贾府里,她一直谨小慎微,又宽待下人,就是为了维护薛家的名声。 “妈妈还没告诉我,刚刚是为了什么事如此叹气呢?”薛宝钗连忙收回思绪,笑着问道。 “不过是铺子里的事情而已,没什么。”薛姨妈看着自己越来愈大的女儿,抚了抚她的鬓角,“转眼间你也大了,也是时候议人家了。” “妈妈胡说什么?!”薛宝钗连忙打断薛姨妈的话。 薛姨妈看着面露羞涩的女儿,心里却已经认真考虑自己姐姐之前说过的话。 直到林如海回来的时候,林语轩才发现自己离出孝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林语轩喝了一口热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书桌上那叠字迹工整的笔记,再看了看一旁的青花笔洗、紫檀笔架、紫毫笔跟上好的徽墨,不得不感叹自己已经完全融入到这个世界里。 “大爷,老爷叫您过去呢。”宝珠撩开厚重的幕帘,拍了拍肩头的雪,笑着道。 “知道了。”林语轩搁下手中的茶杯,穿上貂皮皮袄,沿着走廊向林如海的书房走去。即便林如海长期住在百里书院,他的院子跟书房都会有人定期去打扫。站在檐下的小厮早就见到他了,待他走近以后变连忙撩起帘子。 “给爹爹请安了。”林语轩看着林如海故意蓄起的胡子,差点笑了出来。一个白净书生的脸上多了胡茬,都会有些看不过去。 林如海倒是没发现自己儿子的忍俊不禁,只是叫他坐了下来:“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听说你最近在苦读诗书,很好。” “是。爹爹看着精神了不少,可见在书院的日子过得多舒心。”林语轩笑着道。 “你如今也有十五了,等到了夏天便要出孝。”林如海道,“我与你师傅谈过,想等你出孝以后便下小定,对方便是你秦师傅的小女儿,你幼时也见过的。” 林语轩想了想,记忆中似乎有他偶尔去秦师傅府上见到的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只是在他印象里秦师傅的小女儿是个被宠爱大的,脾气有些骄纵,是个有些傲娇有些小性子的小女孩。后来他渐渐年长,便不再见过与秦师傅府里的女孩子了。只是他十五岁,现在议亲会不会早了些? “可是儿子觉得,儿子年纪尚小,不必这么早议亲。”秦家的女孩比他小两岁,整个就是一小萝莉,他可不想做一个摧残小萝莉的怪叔叔,“而且儿子觉得功名未成,也无需这么早成家。” “只是定亲而已,你秦师傅也想多留她几年。” 林语轩这才点点头。他对男欢女悦的爱情也没什么期待,这时候的男女大防尤为厉害,婚姻大多都是先结婚后恋爱的,只要他的妻子不是一个脾气暴躁为人泼辣的,也就可以凑合着过一辈子了。 “还有一事,只是之前一直忙着,也无法分心跟你说。”见林语轩疑惑的眼神,林如海又道,“不必过于紧张,只是觉得你也该取字了。我与你秦师傅已经商议过,各犬修’、‘和’二字。” 好学近习曰修,温厚无苛曰和。林语轩默念了两遍,不得不感叹自己爹爹与远在杭州的秦师傅对自己脾性的了解。林语轩知道表字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期待,而他确实还需要更多的改进。 “你的经历还不够多,有些事情徐徐图之会比雷霆之势更好。”林如海意有所指,“但事已至此,有些东西便让它自然而然就好了。” “儿子明白的。”林语轩点点头。他也知道自己对待贾家的事情上实在有点操之过急,只是这样的世家如果不给他们迎头一棒,只怕以后还得继续纠缠。他不喜欢虚与委蛇,更不喜欢与这种人家有过深的纠葛。 林如海哪里不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见他嘴上应着,心里指不定还不是这样想。只是人总得长大,有自己的想法总是好的,只要过火,林如海还不会过多干涉。 等过了元宵,林如海便带着人回去了书院。这段时间里,林语轩已经在林如海的带领下拜访了好几位礼部的大人,虽然只是礼节性的问候,但总也该在众人的心中留下个印象。就像现代的人给领导送礼走后门一样,只是这里并没有做的这样出面,林语轩从未想过通过这种方法取得功名。 “大爷这些天读书实在辛苦,先用些点心吧。”珍珠端来一碗梅子汤跟一小碟的玫瑰莲蓉糕,“这是姑娘特意去厨房做的,大爷尝尝。” “姑娘?”林语轩放下手中的书本,“她怎么去厨房了?” “听说是姑娘身边的教养嬷嬷教的,只说女孩子也该学些厨艺。这些天姑娘都在学着做一些简单的糕点。”珍珠道,“听嬷嬷说,姑娘的天分好得很呢。” 林语轩小小地咬了一口,味道好不错,便点点头道:“做的不错。” “姑娘要是知道大爷这样称赞,心里肯定会很高兴。”珍珠笑着道,“天儿是越来越暖和了,没过几个月大爷跟姑娘就要出孝了,大爷想如何准备着?” 林语轩想了想,道:“这事还得与爹爹商议,等我派人问过他以后再说吧。”喝了一口清爽酸甜的梅子汤后又道:“最近贾家还有派人过来请姑娘过府吗?”自从从潭柘寺回来以后,贾母就又开始以各种借口大发人过来接林黛玉过去,虽然十次有八次林语轩跟林黛玉都找借口推脱了,但类似贾母生日这种日子便是再推脱不过了。 “最近到少了些,只是贾家的那位宝二爷的生辰就快要到了,只怕到时候又要遣人过来了。”珍珠对贾家的死缠烂打也是看不过去的,你们说你们疼爱咱们姑娘,怎的就不顾及姑娘还在孝期,见不得饮酒作乐,还要咱们姑娘去做伴。 “你这是什么表情?”林语轩见珍珠有点撇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也值得你生气。不过说起来,那个贾宝玉也确实快要生日了,我倒也不想妹妹去见他。”贾宝玉那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蠢钝,作为二房二子竟也这样不知道进取,难不成他还真以为自己能永远被这么多人围绕着? “那大爷就好好想个法子吧。”珍珠轻轻一笑,道。 “也是……”林语轩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桌上的书,“你去把墨承给我叫进来吧。” “是。”珍珠利落地应了一声。 ☆、第三十一章 吩咐了墨承一些事情以后,林语轩心情很好地带着林辉出去走走。这两个月他一直在复习功课,倒很少出去,如今漫步在京城的街道上,倒也觉得不错。 林语轩第一站便是去了巧致斋。也许是并入了内务府成为皇宫首饰进献点之一,巧致斋最段日子的生意倒是很不错,不过林语轩跟柳湘莲也商量过,进献进宫的东西基本是不会卖的,毕竟还是有些忌讳。 因为出来的时候没有想过要来,所以林语轩也没有带上标志自己身份的玉佩。他跟林辉装作是客人,在店内四处看着,对店里面的摆设也十分满意。时下流行的珠钗款式被放在最醒目的玻璃柜子里——这是当初林语轩花了大钱特意叫人打造的,现在看起来确实很值得;纱花则是放在红绒托盘上,还有衔珠流苏步摇,都整整齐齐地放妥当。 “林兄来了,怎的也不告诉我一声。”柳湘莲笑着从后面拍了拍林语轩的肩膀,“是担心我管不好这家银楼吗?” “柳兄这话,倒是说得我好像是个多疑的人了。”林语轩回身笑着说,“我只是觉得在家里有些闷所以出来看看罢了,看着银楼一切的东西都井井有条的,就知道柳兄你管理妥当了。” “还行吧。”柳湘莲带着林语轩走进内间,把腰间的鸳鸯剑解下来,“鑫叔今日去取从南边珍珠场送过来的粉色珍珠,你要是想听他回禀的话就得等一下了。” “我相信你。”林语轩道,“我看着外面的布置,就知道你很用心在经营。”除了相信柳湘莲的人品,更相信徒清泽的眼光,在夺嫡之争中取胜的人应该不会看错人。更何况他可不想得罪皇帝,虽然他之前对皇帝也没多少敬意。 “徒四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帮他也是应该的。”柳湘莲笑着说,“不过也幸好你隐退得快,前些日子有些地痞流氓来捣乱,差点没把店面给砸了,好在鑫叔原本也请了一些会武功的长随在后面候着,不然你今天可就看不到外边的东西了。” “怎么回事?!”林语轩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回事,林鑫也没跟她说过,“什么时候的事?” “年后不久,我想鑫叔也没有告诉你吧。”柳湘莲斟了一杯茶,动作潇洒地喝了一口,“听说那时候你正忙着温习功课,只怕鑫叔也不想打扰到你吧。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那些人是谁我也查得差不多了。” 林语轩有些惊讶。 柳湘莲毫不客气地大笑出来,似乎林语轩脸上的惊讶让他觉得十分有趣。笑了好一会儿柳湘莲才道:“你瞧我平日游手好闲眠花问柳的,难道就不知道我认识这京城中大多数的地头蛇么?寻几个问一下便知道了。” 林语轩受教地点了点头:“那你查得如何?” “还不是四大家族那个皇商家搞的鬼。”柳湘莲道,那些地痞根本就熬不住狠揍,他只揍了他们几拳就什么都说出来了,“自从咱们银楼变成定制进宫的铺子之一以后,那个皇商家的生意就差了不少。后来他们家的呆霸王知道以后,便花钱叫了地痞来捣乱。” “呆霸王?”林语轩挑了挑眉,“又是那个没脑子的东西。” 柳湘莲觉得“没脑子的东西”这个形容是在是贴切得很。当初他为戏班子客串唱戏时也被这个没脑子的玩意儿纠缠过,若不是后来他趁着天黑无人狠狠揍了他一顿,只怕也不知道要被他纠缠到什么时候。后来为了避免被薛家的人寻仇,他选择南下,这才有了徒四爷的救命之恩与接下来的奇遇。 “不过好在没有人受伤。”柳湘莲道,“你打算怎么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语轩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白玉扳指,“不过我不会做这么低下的事情叫人去砸他的店铺,我有更好的方法。”薛蟠,你敢来砸我的点,就得知道惹火我的后果! 没多少人知道林语轩手上有一批光泽圆润度都不怎么好的珍珠,这是他在南边养的养珠场出产的,品质自然没有进贡的珠钗上的用料好,但总体而言还是比一般的南珠要好些,特别是有十几斛粉色的,不管在京城还是在其他地方都很少见。 原本林语轩还没有什么想法把这批珍珠都用上,不过眼下就有个好去处了。墨承已经调查过了,薛家现在远没有像之前那样财大气粗,名下的首饰铺的进项已经越来越少,他们的掌柜正在寻找着一些更便宜的原料。 林语轩要做的,就是找个中间人装作卖原料的,把这批次品以高价全部卖给薛家。不过林语轩明白,这事儿要是办得不好的话就不能直戳薛蟠的痛处,他可不想连累到一般的掌柜,他要一击即中。所以最好的方法,就直接找上薛蟠这个呆子。 薛蟠会找一些普通的地痞来捣乱,他也可以寻个会装模作样的人来扮成原料出售人,反正薛蟠那个没脑子没眼光的人,大概也辨别不出来珍珠的好坏。 吩咐完林辉去做这件事以后,林语轩便放手不管了。贾家的人果然送上了帖子,请林语轩跟林黛玉过府一趟,为了庆祝贾宝玉十二岁的生辰。 本来林语轩已经叫墨承给他留意着贾宝玉这些日子的动静,从而找出他的错处好让贾政狠狠教训他一顿,不过愣是没找出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这样也好,先对付完一个,再对付下一个,逐一击破。 四月二十八那日,林语轩早就换好衣服,等着带林黛玉一起出门。林黛玉今天穿了一身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褙子,加一条蜜粉色镶银丝夕颜苏缎长裙,发间簪着蝶花吊穗银发簪,很是好看。 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两人便来到了贾家。比第一次拜访时有进步的是,这次贾家是打开正门迎接他们进去。林语轩满意地挑了挑眉,叫雪雁和雪鹃小心一步不离地伺候着林黛玉,自己则带着林辉墨承走了进去。 今天的主角是贾宝玉,所以林语轩不得不应付着他。不过看着贾宝玉心不在焉眼神四移的样子,林语轩“善解人意”地道:“宝二爷似乎有事要忙,你先去吧。”看着贾宝玉长舒了一口气,林语轩有些坏笑地挑起嘴角,转过身来又跟贾政聊聊四书五经。 贾政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少年,又想起自己那个不中用的儿子,到底忍不住叹一口气。他母亲说这个少年心胸狭窄诡计多端,可他半分都没有察觉出来,倒是觉得他聪明机智,参加科举的话肯定会有好结果。 不过要是贾政知道自己前两年被御史参奏,失去了荣国府里居住荣禧堂的资格,或许就不会这么欣赏林语轩了。可是现在他不知道,他只觉得越看下去,自己那个儿子跟林语轩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真恨不得把这个少年塞到自己妻子再生出来,指不定又是另一个珠儿了。想起贾珠,贾政又是一阵感慨,为自己这个英年早逝的大儿子。 林语轩发现贾政神游天际的样子,便寒暄着告辞以后,退到一个角落里坐着。 不过是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就发现这府里还是那样乌烟瘴气,丫鬟们的穿着居然快要比上自家主子,见了客人也是随便行礼了事,完全看不出是个勋爵之家应有的礼节。林语轩尝了一口茶,香气、口感都不像是今年的新茶。 似乎不止一个人尝到了这样的味道,林语轩听到旁边有人抱怨这茶的味道,便转过头一看,竟是贾赦。 林语轩心里有个念头,眼珠子一转,起身笑着道:“给大伯父请安了。” 贾赦似乎没想到林语轩会主动跟他搭话,顿了一下才道:“原来是轩哥儿,怎的不去给宝玉一起呢?” “外边都是女孩子,我不方便去见。”林语轩得到贾赦的点头后才坐下来,他已经瞄到贾赦满意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便继续道:“毕竟到底是关乎到女儿家们的名声,要是损害了一点那岂不是我的过错?” 贾赦可是听说了潭柘寺里林语轩对贾母额反驳,他心里虽然向来对这些礼节不甚在乎,不过林语轩的话倒是让他很是解气——事关她的女儿贾迎春,就算她是庶出,就算她性子木讷,但好歹也是他贾家的姑娘,怎能随意见外男呢?又不是薛家那个什么宝钗。 “大伯父怎么坐在这里?”林语轩问道,“今日虽说是宝兄弟的生辰,但大伯父到底是他的长辈,怎的就不见他来招呼呢?” “宝玉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爱跟些姑娘丫鬟凑在一起,要他学懂礼节招待,只怕很难呢。”贾赦是看不过贾母对贾宝玉的喜爱,明明他才是大房,贾琏才是荣国府的嫡传,怎的就比不上一个二房的嫡次子呢? “说起来也是,老太君对宝兄弟也确实太宠爱。”林语轩半垂着眼拨弄着茶盅的盖子,装作无意地地道,“男子汉就该像琏二哥一样能出去打拼,会结交人的,这么天真的性子以后只怕会吃亏呢。不过有老太君照看着,宫里还有一个做妃嫔的姐姐,只怕宝兄弟以后也不愁荣华富贵了。” 林语轩满意地看着贾赦沉思的样子,微微勾起嘴角。 ☆、第三十二章 王夫人最近有点烦。本来自己儿子的生辰应该是好的,虽然请了她不想见的人过来,但总体还是好的。可是只过了几天,等着林家那两兄妹出孝以后,贾母就又旧事重提:她想把林黛玉聘过来给宝玉。王夫人自然是万分不喜欢,林黛玉那个样子看着就是个病弱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像她母亲那样是个短命的。她心里早就认定了宝钗那个丫头,又大方又漂亮,管家的本领也是一流。 王夫人本来想叫自己的女儿指婚,只是自己女儿最近过得也不怎么高兴,她又要想着帮女儿争宠又要防止贾母的馊主意,已经有点两头忙不过来了。没过多久,她妹妹就急急忙忙地来找她,说薛蟠出了大事。 原来薛蟠不知听谁说起有人有一批珍珠记着抛售,又想起自己的铺子如今正缺珍珠原料,不让铺里的掌柜跟着便兴冲冲地跑去花了几千两银子把那批珍珠都买回来,结果掌柜发现那批珍珠竟然都是些次品,如今连那个卖珍珠的人都不见了。如今可真是钱货两失了。 王夫人听着薛姨妈的抱怨,又听薛姨妈叫她想办法,心里一阵烦怨。现在那个人都不见了,连钱都一块儿卷走了,她能怎么帮?要怪就得怪自己这个妹妹对儿子太过宠溺,还要怪薛蟠自己太过自大,现在也算是吃一蛰长一智了。 好不容易劝走自己妹妹,管事娘子又捧着账本进来。王夫人看着最近越发入不敷出的中公银子,头疼得不知该怎么做。王熙凤如今虽然也管这事儿,但到底是女儿家,也不能变出什么钱财来,可府里如今实在缺银子,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一本万利呢? 林语轩从醉仙楼回来,身上满是酒气。自从出孝以后,请他去饮酒的帖子就越发多了,有一些是林如海同科的大人送来的,有一些则是今年参加秋闱的学子送来的,在其中,林语轩就见到了从前在杭州认识的旧人。 说是认识其实也算不上,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那同是秦师傅入门弟子,是从前杭州李将军的独子,名慎字子成,比林语轩要大两岁。李慎虽然出身武将之家,但更喜欢诗书,所以想通过科举出仕。本来他有机会参加上一次春闱,后来却因为身子原因无法成行。 珍珠端来一碗醒酒汤,看着林语轩喝下后才放心,道:“大爷也真是的,酒喝多了伤身,林辉也不晓得劝一下。” “都是将要一起参加科举的同科,我怎么可以推脱?”林语轩结果宝珠递来的热毛巾,搭在脸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更何况还有一些是爹爹同科的大人。” “可是大爷每天这样应酬着,对身子也不好。”珍珠道。 “我会注意的。”林语轩笑了笑,“扶我去休息吧。” 珍珠还想继续劝,还是宝珠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闭嘴。两人服侍着林语轩更衣后便离开了。 “你怎么不让我继续说?”去偏房的路上,珍珠不满地问道,“你看着大爷每天这样饮酒的,难道不着急上心吗?大爷的身子本就不怎么好,平日里季节交替的时候也总爱生病的,要是喝坏了身子那怎么好?” “大爷自有大爷的想法,你跟我都是丫头,说白了就是个奴才,怎么可以管到主子头上来?”宝珠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都心底有数的人,劝是可以,但却不能过多的干涉,“你也是知道的,大爷会不了解自己的身子骨吗?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大爷的性子虽好,却也见不得喜欢奴才们过多干涉他的事儿。更何况大爷以后是要做官的,现在跟那些个大人和同科的秀才打好关系,以后也好做事。我知道你是在替大爷着想,但你也得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珍珠倒吸了一口气,受教地点点头,攀着宝珠的手臂道:“多谢姐姐提醒了!” 宝珠见珍珠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才有点安心。 重阳节过后,秋闱便开始了。林语轩接过林辉递来的衣服干粮跟衣裳,又把来送他的林如海等人劝了回去,才深吸了一口气踏入考场。 九天以后,当林语轩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其实可以想见,所有参加科举考试的举人们都窝在同一个地方,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闷了九天九夜的,里面的味道能好闻得到哪里去? 林语轩一回府便先去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把身上那些不好的气味全部洗刷掉,又美美地吃了一顿热饭,回到房子里倒头就睡去了。 “雪雁,待会你去厨房,吩咐厨子给哥哥炖一盅补汤,我瞧着哥哥的样子,倒是瘦了些。”林黛玉一边给自己新做的那件石青色锦袍绣上云纹,一边道,“听说考场里的规矩严得很,哥哥又是过滋润惯了的,我真担心他。” “姑娘是多虑了,大爷平日也有练习骑射,虽然看着瘦些但也不至于那样。”雪雁笑着道,“不过也该给大爷好生补补,我听说每年考科举的士子没等结束就被横着抬出去的,可想而知里面的环境有多差。” 林黛玉斜睨了雪雁一眼,道:“就你多嘴,说的什么话呢?”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雪雁吐了吐舌头,“咱们大爷学识渊博,肯定是能中举的。” “那当然,哥哥的师傅是杭州书院的院长,怎会学不好?”林黛玉低着头摆弄着针线,“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出消息,我倒很想看看哥哥的成绩。听说哥哥有个同门师兄也来了,是吧?” “是的。听说是杭州李将军的幼子,大爷还想明儿请他过府呢。”雪雁想了想回道,“姑娘准备怎么办?” 自从林黛玉过了十一岁的生辰以后,府里的事情便一应交给她处理了。林黛玉停下手中的绣活,考虑了一下才道:“哥哥应该不喜欢就这样在花厅里待客,你去问一下他,我把宴席搁在园子里可好?正巧咱们园子里栽种的菊花都开了,再配上咱们府自酿的花酒,应该会不错的。” “姑娘心思就是巧,我这就去问。”雪雁应了一声,兴冲冲地就出去了。 “雪雁这丫头,都服侍姑娘这么久了性子还这样。”娉婷帮林黛玉配好绣线的颜色,才笑着道:“好在雪鹃是个沉稳的,有她们在姑娘身边我也放心。”娉婷已经配出去了,如今只在林黛玉房里做个管事姑姑。 “她的性子虽然急了些,但还是不错的。”林黛玉是被雪雁的娘亲照看着长大的,虽然现在王嬷嬷还在杭州的林家宅子里,但她对自己的好林黛玉还是记着的,“娉婷姐,你帮我制碗冰糖百合马蹄羹来吧,我想吃了。” “好。”娉婷知道自己姑娘的嘴有多刁钻,“难得听姑娘说想吃什么。” 林黛玉抿唇一笑,低头继续自己的刺绣。 李慎随着管事姑姑走进园子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菊花的花香,混合着百合跟月季还有桂花的香气,李慎沉醉地深吸了一口,见林语轩站在亭子的台阶上笑着看向他,便走了过去。 “修和这园子实在好。”李慎笑着道。他本就长得俊朗,虽然从文但也一日不差地锻炼身子,看上去比林语轩要强壮一些,“总以为江南的园子会比京城的精巧些,却不想修和这里的也不差。” “那是舍妹自己的设计,还算看得过去。”林语轩笑着道。 “林姑娘?”李慎也听说过林家有个嫡出的姑娘,只是一直养在深闺,长得如何倒是很少人见过,“如此想来林姑娘倒是很有才情。”李慎也觉得过多谈论一个女儿家不怎么好,尤其是在人家哥哥面前,便转移话题道:“我从杭州来之前去拜访过师傅了。师傅身子骨虽然健壮,但到底年纪有些大,准备不再担任书院院长一职了。” “也好。”林语轩想了想,“师傅今年也到了天命之年了,也该好好享清福,含饴弄孙了。” “说起来,修和尚未定亲吧。”李慎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便笑着问。 “尚未。子成呢?” “功名未成,何以成家?我虽然不是什么壮志雄心的人,但男子汉都该有争取功名的心。”李慎道,“我见到修和准备了好酒,是吧?” 林语轩自然知道李慎爱酒,便笑着说:“这是府里去年酿的桂花酒,子成试试。”说罢就给李慎倒了一杯,“另外那一壶是菊花酒。” “味道都很不错。”李慎笑着道。 “要是子成喜欢的话,我叫人给子成送上两坛。”林语轩道。他与李慎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交往久了倒觉得此人是个可信任的,是个可以敞开心胸对待的,“从前没能与子成畅谈,倒是憾事了。” 李慎大笑着向林语轩举了举杯。 ☆、第三十三章 科考队的成绩很快便出来了。林如海早早就派人去等候消息,林语轩倒是淡定得很,比起当初高考出成绩的轰动,这只能算是小意思了,更何况他有信心自己能够上榜。 不久便有小厮跑了进来,还没匀过气就大声道:“恭喜老爷,恭喜大爷了。是第三名!” 林如海抚了抚下巴的胡须,深舒一口气以后才道:“不错。告诉下面的人,每人赏半个月的月钱。” “恭喜哥哥了。”林黛玉是打心底里的高兴,端端正正地给林如海行了一礼后又笑着跟林语轩道:“祝哥哥以后飞黄腾达,一举成名天下知。” “多谢妹妹。”林语轩其实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有信心,但如果成绩不够高的话他还是有点失望,好在他这次发挥还算可以,顺利进入殿试。 “如今结果也出来了,在殿试之前你都得更用心地温习功课。”林如海转过头来跟林语轩道,“殿试分三甲。一甲只有三名,便是状元、榜眼和探花,只是你年岁不大,大概也不一定能进一甲,只是你在殿试期间定要好生努力,才对得住咱们林家的门第。” “儿子明白的。”林语轩道,想了想又转向小厮问道:“你可有见到李师兄的成绩?” “奴才回来的时候见到了李公子身边的长随,询问后得知李公子是第二,第一名是张御史家的大公子。”小厮低头想了想,回道。 林语轩点点头,转过来对林如海道:“李师兄是秦师傅的第一个入门弟子,现在也在京中,只是如今住在客栈里。不若我们请李师兄过府,也好让我与他一起温习功课,也免除他受客栈来往吵闹的困扰。” 林如海仔细考虑了一番。李家的小公子弃武从文,虽说是因为身子不如长兄健朗的缘故,但为免也没有让全家让出军权的意思。圣上的多疑心绝不比太上皇小,李家从开朝起就是驻守杭州军队的将军,经历几朝皇帝以后,也该是交出军权的时候了。 他在杭州与李将军的交情很好,他知道李将军并不是贪恋权力的人;更何况他儿子与自己儿子也是同门之谊,助他一臂之力也是可以的,只是便点头同意。 殿试的日子定在半个月以后。李慎在接到林语轩邀请的第二天便搬了过来,林语轩特意叫人收拾了一个与他院子距离颇近而且较为清净的院子出来供李慎和他的长随小厮一起住。又趁着林如海在府,两人也趁机问了林如海不少问题。 即便林如海如今已不再朝为官,但看待政治的目光也要比他们两个要好得多。如今朝中多得是太上皇时期的老臣子,皇帝要把自己的心腹安插进去只能徐徐图之;而且朝中世家盘踞复杂,因此绝对要万事小心,不能行差踏错。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林如海明显感觉到李慎的性子比自己儿子更为谨慎内敛,而且为人处事更为老练,比自己那个脾气有点冲的儿子好多了。 “哥哥最近还在跟那个李公子一起讨论功课吗?”林黛玉一边摆弄着桌上摆放的各种香料,一边向站在一旁的雪鹃问道。 “是的。我听大爷身边的宝珠姐姐说,老爷最近给大爷跟那位李公子布置了很多功课,如今两人都在书房里看书温习呢。”雪鹃道,“姑娘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想如今天气也开始转凉了,风高气燥的,叫人送些菊花饮也是好的。”林黛玉嗅了嗅那盒檀香跟她气息,勺了一勺搁在香炉里,“我看着哥哥脸上冒了几颗红疙瘩,只怕是最近忙得很晚休息不够吧。” “大爷本就勤奋,而且距离殿试的日子不远了,大爷肯定是要埋头苦读的。”雪鹃道,“还是姑娘贴心,想到这个问题。不过我想宝珠姐姐心细如尘,也会考虑到这个问题的。姑娘要是不放心,不如我去帮姑娘走一遭吧。” 林黛玉把香炉点上,又盖上盖子,闻着清淡的香气才道:“你悄悄给哥哥身边的人说一下吧。”又想了想,“那个李公子既是哥哥的同门又是哥哥的同科,你也叫人给他送上一份,也显示我们想得周到。” “是。” 李慎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房间的桌子上放了一杯菊花香片茶,还有两碟小菜跟一碗七翠羹,还热腾腾地冒着气。李慎有些惊讶,便向身边的人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是林府里的林姑娘叫人做好送来的,说是看着大爷跟林家的公子每夜都温习得这么晚,肚子必定是饿了的,所以做了些夜宵过来,而且喝些菊花饮也好降火。”回答的人是在李慎身边伺候许久的侍女穗平,“因为不知道大爷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一直都温着,大爷现在吃是正好了。” 李慎心中有些情绪说不出来。他从京城客栈搬到林府后,吃食方面便被照顾得很周到,每顿都必有几道淮扬菜,喝的茶水都是南边特产的,府里的下人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真真让他觉得很贴心。 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林家姑娘……李慎小小地走神了一下,低头啜了一口菊花茶。 殿试是在太政殿进行,时间为三个时辰。林语轩已经练就了一手正楷,即便是时间很赶都能写就一手漂亮的字。 四个时辰以后,卷子便被全部送到徒清泽面前。徒清泽漫不经心地翻着眼前这些已经被翰林院学士批阅过的卷子,抽了前三篇出来细细阅读过以后才问道:“你们觉得哪几个贡士的文章最好?” “回皇上,老臣与几位学士已经细细阅过,觉得李慎、张然与严绥的文章最好,还请皇上朱批。” 徒清泽挑了挑眉。李慎是杭州将军的幼子,张然是御史张麟的独子,而严绥,确实内阁老丞相严岫的长孙,前两人也就罢了,后面那个却是与老十四有千丝万缕牵连的人。徒清泽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前兰台寺大夫林如海之子呢?” “……老臣觉得此子文章虽好但傲气十足,实在不宜给予太高的位置。” 徒清泽抽出林语轩的卷子看了几行,忍不住笑了出来。林语轩的字里行间确实有些傲气,但所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他给这届贡士的题目不同于从前只局限于四书五经,更偏向实际用途。 “也不算十分傲气,他年纪尚小,心高气傲些也是应该的。”徒清泽提起笔写下前三甲的名字,又把林语轩的名字写到二甲第一的位置。一边的翰林院学士看到了,便知道这个林语轩只怕是皇帝以后用得上的人才了,便低着头不再多语。那个一直说话的臣子虽然还想说什么,但被徒清泽横了一眼以后便闭嘴了。 将前十的名字都写下去以后,徒清泽才吩咐道:“剩下的就按照你们排的名单传下去吧。” “臣遵旨。” 林语轩得知自己是二甲第一以后,心里还是有些不怎么高兴的。虽不说一定要拿一甲前三,但林语轩一直觉得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成绩也该是顶尖的才是。他知道自己这次的答题是有些年少轻狂,但他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有前世二十几年的记忆,对问题的看法自然比不得自幼受熏陶的同科学子。 “哥哥可是觉得有些可惜?”林黛玉察言观色,便柔声问道,“其实爹爹也说过,按着哥哥的年纪,进不了一甲也是情有可原的,哥哥也不必觉得心情低落。” “倒也不是很失望,只是觉得自己的才学还是有需要提高的。”林语轩很快就把这些小情绪抛诸脑后,“我现在去给李兄贺喜。” “好。我叫雪鹃收拾了一份贺礼,哥哥叫林辉带过去吧,也是咱们府对李公子的祝贺。”林黛玉说着,就示意雪鹃把东西送上来。其实都是些文人常用的东西:笔洗、毫笔以及几本古籍。 林语轩叫林辉收下,叫林黛玉吩咐厨房做些酒菜送去李慎的院子以后,便带着林辉向李慎那边走去。 等着所有事情都平静下来以后,林语轩才松了一口气。皇帝赐宴、人情往来、恭贺饮酒……等林语轩从各种各样宴席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深秋了。林如海已经动身回到书院去,去之前已经跟林语轩说明,等开春以后便会替他小定。 林语轩如今进了翰林院,是七品侍读,每日就是帮翰林学士处理各种奏章及抄写奏章记录,虽然很无聊,但却可以从中学得很多东西。李慎也在翰林院,只是官职比林语轩高,所以有跟随学士上朝的资格。 这日林语轩在翻阅往日的记录时,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还没等其他翰林学士跪下行礼,那个人便朗声道:“我是替皇帝哥哥来找一个叫林修和的人,他在哪里?” 众人的眼光立刻都聚集到林语轩身上,林语轩抚了抚坐久以后变皱的衣裳,起身道:“微臣便是,请问尊驾是?” “这是恭亲王爷。”一边的杨翰林连忙在他耳边低语。 “原来是恭亲王,微臣眼拙,请恭亲王见谅。”林语轩刚想行礼就被恭亲王一把抓住,吓得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啰嗦些什么呢,跟我来吧。”恭亲王拖着林语轩就走,“皇帝哥哥等着我们呢。” ☆、第三十四章 “听说你跟皇帝哥哥早就认识了,是吧。”恭亲王徒清汮是太上皇的十三子,跟徒清泽的关系是最好的,“皇帝哥哥对你的评价不错嘛。” “只是偶然在醉仙楼遇到皇上而已,承蒙皇上青睐。”林语轩听闻这个王爷脾气最为随和,性子也很豪爽,最讨厌的就是老头子一样边边框框的礼节规矩,但到底是为人臣子,上下尊卑有别,倒也不敢很放肆。 “说话文绉绉的,跟老头子一般,真看不出来你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徒清汮撇了撇嘴,“我从皇帝哥哥那里尝过了,你醉仙楼里的玫瑰醉滋味很是不错,到时候我要去那几坛,你叫你家掌柜准备好吧。” “原来王爷喜欢玫瑰醉,那微臣叫人备便是了。”林语轩眼珠子一转,笑着说:“微臣的酒楼里还有几种好酒,王爷若是不介意的话,微臣都命人准备着,王爷可以一一试试。” “好啊。”徒清汮爽朗地拍了拍林语轩的肩膀,“说起来你也是文人之家出身的,怎么想着去开家酒楼?” “虽然世人都说‘士农工商商为末’,但微臣却觉得只要是有才干的,在哪里都能表现自己的才能。而且那酒楼也只算是给家里增加些进献而已。”林语轩道,“那时候微臣守孝在家,醉仙楼的事情都是府里的下人看着的,微臣也只是偶尔出个主意罢了。” 徒清汮倒说:“那也是你管得好。” 林语轩笑了笑,倒也没有再谦虚下去。 到了肃政殿,便见徒清泽穿着常服坐在那里等着。徒清汮挑了挑眉,很少看见自己的皇帝哥哥不埋头批阅奏折呢,他走向前,拱手道:“臣弟给皇帝哥哥请安。” 林语轩也撩起官袍跪下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都起来吧。”徒清泽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叫人赐坐以后便对徒清汮道:“十三弟很久没进宫了,如果不是朕叫人告诉你朕这里有好酒,只怕你也不愿进宫了。亏得太嫔一直在念着,好在还是淑仪一直陪着太嫔身边。” “臣弟最近得了件稀罕的玩意,放在府里把玩着舍不得出来了,请皇帝哥哥原谅。”徒清汮倒是直话直说,“不过到底是臣弟的不是了,臣弟待会儿就去请安赔罪。” “太嫔最是疼爱你的,就你那张妙趣生花的嘴,定会把她哄得高兴。”徒清泽道,“今日叫你来也是想问你,淑仪也渐渐大了,你可有想过要给她议什么人家?” “淑仪养在皇兄跟前,自然是由皇兄做主了。”徒清汮垂着眼皮回道。淑仪是他的长女,虽然不是嫡妻所出但却是他第一个女儿,后来他的皇兄登基,把几个亲王家的郡主都荣养进宫里,他就很少再见到这个女儿了。 林语轩有点不知道不清楚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只能缩着身子低着头抱着茶杯默念:我什么都听不到…… 徒清汮勾了勾嘴角,看见林语轩的样子,灵机一闪,便问道:“林侍读,你定亲了没?” 林语轩有些茫然地看着徒清汮,愣了半晌才道:“尚未,只是……” “那就行了。”徒清汮打断林语轩的话,转过来对着徒清泽道:“臣弟觉得林侍读不错,皇兄若是允许的话,就把淑仪指婚给林侍读吧。” 林语轩有些愣然了,怎么突然间就扯到他头上来。他连忙站起来道:“承蒙王爷垂青,只是微臣地位卑微,如何配得起公主天人之姿?” 徒清泽却是在仔细考虑这个可能了。林家虽然现在衰微,但从开国以来就一直是文臣之家书本网,林语轩虽然年纪小官职低,但到底是个可造之材,只要多加锻炼便可如明珠一样绽放光芒。而且徒清泽知道,林如海遇刺一事虽然被他父皇掩盖了,但只怕每个在朝为官的人多少知道些内情,所有人都有一股怨气积在心里。如果现在加恩于林家,就可以多少免了文人世家对朝廷的不满。 徒清汮见自己皇兄在思索着,心里舒了一口气,他不求他的女儿嫁个高门大户,只求她平安开心。林语轩是他皇兄看中的人才,嫁给这样的人不吃亏。徒清泽虽然无争夺权力之心,但他也知道自己皇兄的多疑,与其将女儿嫁给一个大户人家,倒不如嫁给一个七品小官来得好。 “回皇上,微臣父亲已与杭州书院的秦院长约定,开春以后便定下秦家的小女儿。微臣谢皇上美意,只是……”林语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尚公主,这对他而言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在他印象里,宫里的女孩子都是带些蛮横的,他可不想自己的妻子是个脾气骄横的女孩子。 “不是还没定下来么?”徒清汮笑着道,“只要不损害那个女儿家的名声就行了。” 徒清泽已经从思虑中回过神来,见林语轩一脸尴尬的样子,笑了笑便道:“此事暂时还不急。十三弟,你先去看看太嫔吧。” 徒清汮知道自己的皇兄有事要吩咐林语轩,便行礼退了出去。 林语轩松了一口气,道:“不知皇上召微臣来,所谓何事?” “听说银楼那边有薛家的人去捣乱了?”徒清泽说起件毫不相干的事。 “是。”这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林语轩有些不明所以,所以只能先应着。“薛家那个独子在金陵犯了命案,却不知如何被放了出来,如今仗着贾家在京中横行霸道倒是常见的事了。不过微臣已经找人好好教训了他一通。” “薛家跟贾家向来沆瀣一气,”徒清泽冷着声音道,“如果有人去大理寺处状告,不知他们会如何处置呢?” 林语轩瞬间有个想法:皇帝要向薛家动手了! “微臣明白。” 林语轩一回府便派人送了一封信给林如海,言明今日皇帝之言。林如海的回复倒是快,只说会先停下与秦家议亲的事情,又叫林语轩在对薛蟠动手前要想好万全之策,此事必须做得滴水不漏。林语轩自然明白这一道理。他细细琢磨了一番,叫来墨承,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便打发他出去。 林语轩端起茶盅,看着冒起的热腾腾的烟雾,脸庞在烟雾后变得模糊。 王夫人看着账本上的银钱,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放利子钱的方法倒真好,能够在短时间里就能利滚利钱生钱,只可惜如今王熙凤与她不亲近,所以他只能靠自己跟周瑞家的那几个奴才,如果能再拉几个人进来,就更好了。 还没等王夫人从满账本银钱的沉醉中醒过来,薛姨妈就带着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哑着嗓音道:“姐姐,你要帮帮我!蟠哥儿昨晚一整夜都没回来,连身边的小厮都一个没回来,姐姐你找人帮我找一下吧!” 王夫人连忙叫周瑞家的把账本收好,把薛姨妈拉到身边坐下安抚道:“说慢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薛姨妈脸色十分憔悴,“从前蟠哥儿也不是没有试过晚上不回来,但通常都会让人回来知会一声,只是昨晚我等到了后半宿都不见有人回来。我也找人去几个他常去的地方看了,人影都没有。” “大概是醉酒了去了别的地方歇着吧。你先别急,我叫人再去找找。”王夫人皱了皱眉,她对这个外甥的意见也不是一般的大,只是看在自己妹妹的份上,好几次都帮他收拾了残局;后来他被人骗了好几千块银两,也是她帮着出主意处理了那批珍珠。只是这个外甥实在不争气,让她真是无话可说。 “琏哥儿认识的人多,你帮我叫他找找吧。我就只有这么个儿子,就怕他行差踏错的再惹出什么祸事,万一这要真的,叫我下了九泉之后如何面对老爷?”薛姨妈有点崩溃了,泪水“唰唰”地就流了下来。 王夫人道:“先别想这么多。”她这个妹妹就是宠溺着儿子,才会搞出这么多事儿来。要是当初肯狠下心好好教养的话,哪里还需要自己这么辛苦?王夫人又想起自己的宝玉,比起薛蟠这个不成器的,自己的宝玉简直就是聪慧懂事,以后定能有大造化! 没过半个时辰,就见薛蟠带着几个小厮醉醺醺地回来了。原来是薛蟠跟几个酒肉朋友去了京城里新开的酒馆里饮酒,饮了半醉后又跟着去了青楼寻花问柳的,直到后半夜才出来。接着就是去了一个纨绔郊外的庄子里继续作乐,完全忘记了自己母亲在家里等着。 薛姨妈恨不得甩给薛蟠一巴掌,只是她到底舍不得。只能吩咐人烧水煮醒酒汤,又叫香菱好生照顾薛蟠,才松了一口气。 薛宝钗见自己哥哥安全回来,便连忙扶着薛姨妈回到她的屋子里,倒了一杯茶服侍薛姨妈喝下后才道:“妈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我就说哥哥不会出事的,从前不也是过几次宿在……”薛宝钗到底是女儿家,有些出格的话是说不出口的,“妈妈这是关心则乱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哥哥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就晚了。”薛姨妈放松以后就开始困乏,“好在没什么事儿。” “妈妈累了吧,我扶你去休息吧。”薛宝钗服侍薛姨妈睡下以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带着莺儿离开。她还得去姨妈那里,感谢姨妈今天的帮忙呢。 ☆、第三十五章 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晚却格外冷,林语轩放下手中挡雪的油伞,拢紧身上的墨绿色刻丝鹤氅,把双手伸到嘴前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才撩开幕帘走进屋里。 “修和来了,外面可是下大雪了?”说话的是林语轩的同科,苏州进士龚嘉誉。 “还不算很大。”林语轩笑着道,“只是瞧着那势态,怕是要越下越大了,昀梓可是带了油伞跟大氅?”昀梓是龚嘉誉的表字。 “要是雪势太大的话,自然会有下人送东西来。”龚嘉誉道,“赶紧叫人给你上一杯热茶吧,今日老学士给咱们送来了许多旧奏章跟古书,我们要加紧时间誊写了。” 这个老学士便是殿试时认为林语轩文章透露傲气的那个学士,本就是个古板讲究资历的人,对着几个新进来的侍读和笔帖式都是严肃得很,在场的几个新人没有一个没被他训斥过,尤其是林语轩。所以他吩咐的事情几个年轻人都会上赶着做完。 “好的,我马上就来。”林语轩把手凑到炭盆上面好让自己双手暖和起来,才坐到桌前开始誊写起来。可是就算林语轩看似认真地抄写中,其实他的心思已经不知道去到哪里了。经过一个月的寻找,他终于找到了当初在金陵时被薛蟠打死的那个冯渊的一个老仆人,那个老仆人也愿意来京指证薛蟠。 只是此事还得告诉皇上,一切都得让皇上做主才是。林语轩吹了吹未干的墨汁,将誊写好的这一页放到一旁。进了翰林院这几个月,林语轩可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毕竟这里也有许多有才干的人,所以要小心谨慎多多学习才行。 林语轩会以为皇帝知道他找到最重要的证人时,会立马叫他动手,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徒清泽只是叫他好生把这个老仆藏起来别叫人发现,便叫他不必再做别的事了。林语轩猜想皇帝是为了一击即中所以才这样吩咐,便应承了下来。 直到十天后,林语轩才明白徒清泽这样做的原因——皇帝下旨,适龄的秀女必须在开年四月参加选秀,以充实后宫。 林语轩得知这个消息后是真的被惊吓到了。他的妹妹林黛玉过了二月便是十三岁,刚刚过了选秀的适龄线,按照皇帝的规定便是必须参加选秀的了。只是在林语轩通过前世的电视剧中了解到,选秀都是争斗不休的,可林黛玉是个有些内敛温和的女孩子,他很担心。 林如海大概也得到了消息,所以已经派人传话说过几天便会回来。 “我记得薛家跟贾家都有女孩子适龄,是吧?”林语轩问道。 “是的。荣国府的二姑娘跟薛家的姑娘都满了岁数,只是薛家的那位姑娘是不能与咱们姑娘一同参加选秀的。”宝珠回道。 “哦,因为她是皇商出身?”林语轩只想到这个可能。 “大爷说对了。听姑娘身边的嬷嬷说过,皇商家的姑娘就算能参加选秀,也只能参加小选,也就是选进宫里去做奴才的。而咱们姑娘就不同,是官爵家的姑娘,是要参加大选的,就算进不了宫也可以得到皇上的赐婚,比薛家姑娘的身份要高贵多了。”宝珠道,“咱们姑娘身边的嬷嬷就是见识多,我在嬷嬷身边呆着也学了不少。” “姑娘身边的两个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哪里会不见识多广?”林语轩笑着道,“好在妹妹这些年也是在嬷嬷的调教下成长的,你去叫嬷嬷多教教宫里的规矩便是。” “是。” 林语轩其实还有些担心时间不够,毕竟皇帝登基快两年里,从未提起过选秀的事情。今儿忽然来这么一遭,估计很多人都忙着找教习嬷嬷。但是如今皇帝已经下了旨意,所以即便忙乱也只能就这么办了。 “咱们姑娘聪慧得很,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的。”珍珠见林语轩有些担忧的样子,便斟了杯热茶递给了他,“大爷是担心过度了。” 林语轩笑了笑,没有说话。林黛玉才十三岁啊,要是进了宫或者赐了婚,那不就是要嫁人了?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放到现代就是个初一的学生,这着实让林语轩有些接受不能。不过说起婚事,自从那次被恭亲王这样一搅和就没了后续,他爹爹也再也不提跟秦家结亲的事情,这倒让林语轩松了一口气。 “爹爹快要回来了,记得叫宋林家的叫人打扫好主院。” “是。” 这个新年人们都过得格外忙碌,既要去请教习姑姑教习嬷嬷,又要忙着打造首饰头面,还要去布行购买布料。自从皇帝的旨意下达以后,巧致斋里的生意便大幅度提高了整整一倍有多,有时候甚至要忙不过来。林语轩跟柳湘莲商量过了,干脆把几个老师傅的家人都接到京城里,安排好房子让他们一家团聚。反正如今老师傅们都带出了好些个徒弟,这些订单叫那些徒弟做便是了。 当然,林黛玉的首饰肯定是安排老师傅一手一脚打造的。 “哥哥给我送来的首饰,是不是太贵重了些?”难得今日林语轩休沐在家,林黛玉便带着雪雁雪鹃过来,坐下喝了一口茶,林黛玉才问道:“我看着珠钗上的碧玺翡翠,比平时佩戴的都好很多。” “那是自然的,你进宫选秀,代表的就是林家。我林家的姑娘要有气势也要有风骨,给你的东西若不是最好的,只怕旁人还要轻视呢。”林语轩道。 “我,我不想进宫。”林黛玉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林语轩,下定决心道,“听说宫里明争暗斗极多,我怕。” “爹爹与我也不愿意你进宫。旁人只看到宫里的风光,哪里知道里面的险恶。爹爹与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能不能指婚也不重要。只是你得记着,千万不能丢咱们林家的脸面,有人轻视你或者贬低你的时候,尽管拿出咱们林家姑娘的气度来就是了。” “好。”林黛玉正才绽开笑颜。 “你最近还得多听听嬷嬷的教诲,毕竟两个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多听些多记些也是有利的。”林语轩嘱咐道,“记得叫你身边的人多做些小荷包,以后打赏总会用到的。” “玉儿明白。”这些事儿教习嬷嬷都跟她讲过,本来这该是家里的女主人跟她讲的,只是她爹爹没有续娶,也难为自己哥哥为了她特意去询问了这些事情,“哥哥对玉儿的好,玉儿都记着。” 林语轩挑了挑眉,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突然这样讲。他只是从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偶尔看到这样的场景而已,估计应该差不离吧。 “大爷。”林辉探头进来,“外边来了位十三爷,说是大爷的相识,大爷要不要出去看看?” 十三爷?林语轩明白过来,便道:“把他请到花厅里吧,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哥哥要见客,那玉儿就先回去了。”林黛玉起身福了福身,披上女披便走了出去。 “王爷怎么来了?”林语轩换了一身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笑着步进花厅。 “今天被皇兄逮进宫里听了一通教训,出来后想着天儿这么冷,找你去温壶酒喝也不错,所以就来了。”徒清汮有些郁闷地抱着茶盅,“对了,皇兄还叫我给你带一封信。”说罢就叫身边的随从把信交给林语轩。 林语轩打开粗略看了两眼,点点头把信收好,便道:“王爷想要喝什么酒?微臣也好叫醉仙楼的掌柜先备着,等去了以后就温得刚好了。” “什么都无所谓,把你们酒楼里最好的久拿出来便是了。”徒清汮有些跃跃欲试,“现在就动身吧。” “王爷,请。”林语轩朝墨承使了个眼色,墨承便微微点头出去了。 在醉仙楼要了个雅阁,林语轩吩咐店小二去准备几个小菜跟热锅,又叫掌柜的把酒楼里珍藏的好酒温好了送几壶上来,才笑着对徒清汮道:“其实王爷这一趟来得恰是时候,楼里最近新酿了一批酒,今儿才刚刚出窖,待会也送上来给王爷试试。” “哦,你们酒楼也会自己酿酒?”徒清汮有些好奇。 “自然,只是楼里自酿的酒大多数都是以花果为原料的,味道叫甜,倒是适合女眷喝。不过这次酿的酒里面加了几味补身子的药材,又放了许多果子,也不知道味道会怎么样。”林语轩想过的,如果经常靠舶来的美酒做生意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自己酒楼里推出自己的特色酒水,反倒更好。 “那我可就要试试了。” 这般说着,便有小二送上几壶酒水来。林语轩遣退了服侍的人,拿起一个酒壶凑到鼻前嗅了嗅,便拿过两个白玉杯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徒清汮面前,道:“这是玫瑰醉,王爷试试。” 因为在徒清泽那里已经试过,所以徒清汮对这个倒也不太惊喜,只叫林语轩把新酿的那壶酒找出来。林语轩也不矫情,拿起那个木质酒壶倒了一杯,顺势就放到徒清汮跟前。 “此酒甚好。”徒清汮抿了一口,“有淡淡的葡萄与梅子的气味,倒也很不出有药味儿来。” “王爷喜欢就好。”林语轩自己也斟了一杯,抿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正当徒清汮要求林语轩再给他介绍几种酒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笑,红漆木门被“刺啦”一下推开,来人走进来朗声道:“十三哥在这里饮酒,怎的不叫上弟弟,实在该罚。” ☆、第三十六章 来人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鸦青色杭绸暗紫纹云纹夹袍,腰配四爪龙白玉佩,脸上带着半轻蔑半讥讽的笑意,鹿皮靴踩在坚实的木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他坐了下来,道:“真难得见到十三哥呢。” 徒清汮挑眉看了一下来人,自斟自饮:“我没有十四弟忙碌,自然很少时间跟十四弟见面了,只是没想到十四弟今天也这么清闲来这里饮酒。” 林语轩算是明白过来了,来人便是甄太贵妃的儿子,忠顺亲王图清汿。他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不让自己眼中的恨意夺眶而出。就是这个人,指示甄家买凶杀人,害得他爹爹重伤,不过恶有恶报,就算是天潢贵胄也难逃这个天理。你瞧,从一个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变成如今这个一点实权都没有的闲职王爷。 图清汿的眼中闪过几丝怒意,见林语轩坐在一边,便道:“十三哥不介绍一下这是谁么?居然也胆敢跟亲王同坐一桌。十三哥也太随意了,随随便便地就跟些小人物坐在一起,也不怕降低自己的身份。不过说起来十三哥的母妃也是普通人家出身,大概也习惯了吧。” 徒清汮的生身母亲是个七品县丞的女儿,若不是因为选秀的时候凭着美丽的容貌进了宫,只怕也是嫁给普通人家的命运,哪有后来荣宠六宫的荣耀?可惜就算太上皇对她宠爱异常,她到头也只是嫔位。图清汿则不同,他是甄贵妃的独子,自幼就是骄纵着长大,除了皇后所出的徒清泽以外,别的皇子他都看不起。 “微臣翰林院侍读林修和,给忠顺亲王请安。”林语轩淡笑着起身给图清汿行了个大礼。 “侍读?一个小官而已,也值得十三哥结交。” 就算林语轩没有亲眼看见,他也可以想象到图清汿脸上的表情。也许在图清汿的眼中,一个七品小官干不了什么大事,但是林语轩却觉得位于最底层的人,虽然不起眼但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你致命一击。 “修和是秋闱新科二甲第一,年轻些,官职不高也是很正常。”徒清汮把林语轩叫起来,“修和是前兰台寺大夫及杭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教养与才干自然是好的。只要多加磨练,日后定会位居高位。” “林如海?!”图清汿似乎想到了什么,僵笑了一下才道:“原来是林大人家的儿子……” 林语轩淡然一笑,倒没有说话。 徒清汮倒了一杯酒放到图清汿面前,道:“这酒好喝得紧,十四弟可要试试?” “弟弟还有事情要做,就不陪十三哥了。”说罢,图清汿却是看也不看眼前那杯酒,更是无视还站在一边的林语轩,“十三哥还是向皇上多多言明吧,终日无所事事的倒叫别人觉得皇家的人是酒囊饭袋了。” “多谢十四弟提醒了。”徒清汮随意地挥挥手,道。 “微臣恭送忠顺王爷。”林语轩倒是礼仪俱全,拱手送了图清汿离开。 等到图清汿的身影下了楼,林语轩才转过身来,与徒清汮对视了一眼,举杯一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语轩总觉得,有些事情他似乎忘记了,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儿。还没等他仔细回想着,林黛玉的大选就要开始了。林语轩特意调休,看着穿着一身蓝色素面杭绸衣裳的林黛玉进了马车以后才提身上马,跟林如海一左一右骑着马送她到宫门。 这只是初选,所以也是当天进宫当天出宫回家,林如海跟林语轩各自抱着茶盅等着在宫门守候的林辉的消息。快到晚膳时分,林辉才兴冲冲地跑回来笑着道:“大爷,姑娘的马车就要回来了。听雪雁说,姑娘过了初选了!”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叫人摆上饭菜后,林黛玉也带着雪雁跟雪鹃回来了。林如海问了几句话,见她精神有点萎靡,便先让她先去沐浴更衣,才过来用膳。 雪雁跟着去服侍了,不过雪鹃却留下来跟林如海和林语轩回禀:“辰时四刻的时候姑娘就已经在宫里掌事姑姑的安排下准备进宫了。因为宫里规矩的缘故,奴婢与雪雁是不能跟着去的,不过奴婢按大爷的吩咐了,把先前准备好的装着金馃子的荷包交给了姑娘。到了未时七刻,姑娘才从宫里出来。” 林如海点点头,问道:“可有遇到什么人?” “只在宫门外遇到了荣国府送贾家二姑娘来的人,倒也没说几句话。”雪鹃如实回答,“倒是那位薛家的姑娘来跟咱们姑娘聊几句,后来因为彼此选秀时间不一样,所以便先离开了。” “怎么,薛家的姑娘也是今天去参选的?”林语轩原以为大选跟小选不在同一天的,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妹妹跟她向来没有交集,怎的又过来跟妹妹攀交情?” “听宫门的小太监说,皇上虽然有意重新选秀,却不想多做浪费,所以初选的时候是大选与小选同一日进行的。只是小选向来没有复选的,所以一旦小选过了便要进宫的了。”雪鹃聪明的地方就在于她很善于打听事情,“那位薛姑娘据说很得掌事姑姑喜欢,已经中选了。” 林语轩点点头。 林如海遣退雪鹃后才道:“这薛家的,只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林语轩佩服自己爹爹眼光的毒辣,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茶,但笑不语。 林黛玉过了初选,接下来便是复选了。因着要进宫住一个月,所以林语轩已经吩咐人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又叮嘱两位嬷嬷好生指导林黛玉宫里的规矩,又得了徒清汮的保证以后,才放下心来。 其实选后第二天所有初选结果就出来了,贾家的二姑娘贾迎春也进了复选,但林语轩觉得只怕复选时是要落选的了;薛宝钗已经进宫去了,如今在掖庭坊学规矩,三个月后就要被指派到其他宫殿里去。 林语轩不知道的是,本来薛姨妈求着王夫人让她叫宫里的贾元春略施手段,把薛宝钗落选的。只是贾元春位分低,在皇后面前说不上话,所以此事才办不成,王夫人因为也断了把薛宝钗聘给贾宝玉的念头——宫里的女官满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她的宝贝儿子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孩而等上十几年呢?王夫人压根没想到,自己竟为此给自己女儿惹上了一个大麻烦,更没看到薛姨妈眼底下对她的埋怨。 林语轩从之前徒清泽给他的信中就知道,等七月中旬,也就是小选进宫的宫人被指派到各宫殿的时候,就把那个冯渊的老仆人弄去大理寺,狠狠地给薛家一击。林语轩算着日子,叫人传了消息给那个老仆以后便安心等着了。 他如今还在翰林院做着个不起眼的侍读,但偶尔被皇帝传召的状况已经让翰林院不少人明白,他将来必定是有大造化的,原本对他颇有微言的老学士,现在对他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一来他是皇帝钦点的二甲第一,得皇帝器重,好生相处也是应该的;二来老学士算是看明白了,皇帝与太上皇是两样的性子,杀伐决断毫不留情,得罪了皇帝就等于葬送了自己的官途,谁愿意这样呢? 就在薛宝钗被指到贾元春身边做女官、林语轩从宫门把林黛玉接回来的时候,老仆人便带着状纸一纸把薛家告了。大理寺的人很快就通知了九门衙役,半夜就把薛蟠从青楼里擒了下狱,又叫人直接上门把香菱给一并带走。 此事在京城里闹得轰轰烈烈,薛姨妈哭着喊着就下面的人花了无数银钱,终于打通了衙门里的人,叫他们收拾出一个妥当的单间出来给薛蟠。只是薛姨妈却不晓得,那些个单间都是死囚犯住的,很是阴森。薛蟠自幼娇生惯养,哪里住得惯这样的地方,没几天就发起高烧来。衙门的人只是叫大夫走个过场开了药便不多管了,要不是犯人不能在开审前猝死,谁会理他病得如何。 林语轩还特意叫人好生招待了薛蟠一下,倒不是将他毒打一番,而是每到三更半夜的时候就到他的单间外发出一些鬼叫呓语,吓得薛蟠眼睛都不敢合上,精神越来越差,没过几天就清减了许多。 林语轩这才满意地叫人停手。谁让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敢调戏他,他林语轩可是很记仇的。 此时,林黛玉已经被留了牌子,只是因为年纪尚小,徒清泽也不愿意叫她进宫,便在众多的才子中挑中了李慎,赐婚与他。李家人也心感圣恩,在赐婚后就直接上书,言明李家世代忠良,为皇帝驻守杭州年久,只是如今年老,祈求卸甲归田徒清泽很爽快地就同意了。李家的家主李飞已经年近五十,也是时候退下来了。 还没等林语轩消化掉自己的好友要成为自己妹夫的消息,宫里又传来一道懿旨,将宫里的淑仪公主指婚给了他。 一时间,林家就一跃成为京城里风头无两的话题。林语轩有点诧然地看着来宣旨的徒清汮,瞬间觉得头疼得很。 ☆、第三十七章   不过很快的,林家的风头就被贾家的抢了。还没等这一轮赐婚的热潮退去,宫里就有传来一个爆炸性消息:贵人贾氏和顺淑嘉,侍奉皇上有功,特封为妃,封号贤德。妃嫔升分位本不是什么奇事,但一下子从贵人升到妃位便是很让人吃惊了,特别是封号,还赐予“贤德”两字,只怕是受宠多年的和贵妃也不能得到如此恩宠。   此旨一出,原本就趾高气扬的贾家众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林语轩倒是不受影响,即便每天去翰林院接受众位侍读、笔帖式及翰林学士各种羡慕、嫉妒的眼神,他已经淡定自如了,恭维他也好暗讽他也罢,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反正公主的婚事一直有内务府跟礼部的人准备着,他只管准备好其他东西就是了。   “方才去替姑娘准备嫁妆的东西的时候经过荣国府,那真是好大的气派,门前的车马络绎不绝的,好像都是上门拜访荣国府二老爷的。”林辉带着图纸去巧致斋命人打造林黛玉出嫁的花冠时顺便出去走了一遭,回来以后便这样跟林语轩讲。   “有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女孩,难怪贾家的人如此张狂。”林语轩一点都不吃惊,“但是皇上向来不喜欢官宦世家勾结,而且荣国府爵位继承人是大房,这些人就是上门求助巴结又有什么用?”   “大爷看得明白,不等于这些人看得清楚。”墨承话虽然不多,却一针见血,“有些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林语轩笑着点点头,低头抿了一口热茶,突然想到再过一段时间皇帝似乎就要下旨要各宫妃嫔回家省亲,到时候贾家定是要建造省亲园子的,也不知道那时候贾家的人会不会又来上门搞什么幺蛾子。他皱着眉,一个极好的主意,便道:“你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手上有一些制作上好的扇子,要是有的话,不管花多少银子都给我买回来。”   林辉与墨承对视了一眼,虽然都不明白自己大爷为什么这样吩咐,但还是应了下来。   “还有,林辉。”林语轩有些戏谑地笑了笑,“你也是时候准备聘礼了,我身边的宝珠也是时候要嫁人了。你再不提亲我就要把她只给别人了。”   即便林辉平时是个很活泼的人,听了这话也有些害羞,但为免自己的商业真的把抱住只给别人,林辉还是连忙道:“我这就回去跟爹娘说!”说罢就有些拘束地退了出去。   林语轩放声大笑。      贾元春满意地看着西洋镜中的自己,头上那个点翠双蝶花钿颜色艳丽,配上发鬓间那支盘花镶珠金簪,衬得整个人都越发华贵起来;她的耳珠子上钳了三对梅花垂珠耳环,脖子上挂着一条南珠链子,每一处都显得精致华丽。   “娘娘这样子真好看。”抱琴把最后一枚蜜蜡石珠花别上,“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就是好,衬得娘娘肤色雪白,皇上见了定是会很高兴的。”   “就你嘴甜。”贾元春逡巡了一下梳妆台上的首饰,这些东西是她还是贵人的时候一直羡慕着想要的,如今终于得到了。想了想,贾元春问道:“皇上可有说今晚歇在哪里吗?”   “听说和贵妃病了,皇上瞧她去了。”抱琴见贾元春有些不高兴,便连忙道,“娘娘何必在意,和贵妃就是在得宠也只是个缠绵病榻的命,哪里比得上娘娘的福气大?听内务府的人说,这西洋镜子是外藩进贡的精品,除了皇上与皇后那里,就只有娘娘有。这不正显示了皇上对娘娘的情深意重吗?”   贾元春这才露出笑意,仔细地看了看手指上的护甲,见都是制作精美的,才笑着问:“宝钗去哪里了?”   抱琴知道宝钗是自己主子的表妹,虽然都是服侍人的奴婢,但却不能把她看成与她一样的地位,便道:“宝钗姑娘去了厨房,说是给娘娘准备炖汤呢。”   贾元春这才点点头。其实她能突然间得蒙圣宠,也是多亏了薛宝钗的妙计,先是命人取了好些花瓣来为她泡澡,又让她好生打扮一番后在皇上前往太政殿的路上弹一曲《相思曲》。这些计谋简单却直接,皇上在她宫殿里连续宿了五天,之后就一举封妃搬到凤藻宫。   “宝钗是本宫的表妹,你吩咐下面的人,可不许给她脸色瞧,知道么?”贾元春如今是想明白了,自己这个表妹聪明巧慧,留她在身边绝对是有利的。虽然之前自己母亲曾经说过要把宝钗指给宝玉,但是她却不想这么早就把宝钗放出去——至于宝玉,大不了就再找一个更好的姑娘给他便是了。   “是。”抱琴应下,“只是薛家的事儿,要不要告诉宝钗姑娘?”   贾元春蹙着眉,考虑了半晌才道:“先不必告诉她。薛蟠如今是逃犯,还是杀人罪的逃犯,本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沾染上这样的事情来。”   “是,那奴婢就先叫下面的人禁言。”抱琴不愧是跟了贾元春多年的人,“只是凤藻宫外人多嘴杂,奴婢会叫宝钗姑娘留在宫内暂且先别踏出宫门。”   “你吩咐下去就是了。”贾元春道,“宝钗是个有能力的,留在本宫身边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她。”   抱琴低垂着眼皮作乖巧状,心里却为薛家这位表小姐感到悲凉。明明是亲戚,怎的一个人却是高高在上的贤德妃,一人却是做着伺候人活计的宫婢?一个皇商的出身,就把薛表小姐的前程给断了。      薛蟠的案子被重新调查后,刑部终于在大寒那日做出了判决。虽然薛姨妈花了大把银钱,但薛蟠此次还是没能逃过一劫,被判了秋后处斩。只是今年的秋天已经过去了,所以死刑的日子定在来年的秋天,如今还囚禁在刑部大牢里。   薛姨妈都快要哭瞎眼睛了,求天拜佛的都挽回不了判决。她不是没有求过自己的姐姐,让她进宫去给贤德妃说说让贤德妃帮着求情,只是王夫人被贾母好生警告了一番,又前思后想地怕此事影响自己女儿的前程,索性就推脱了。   薛姨妈又气又怒,收拾好行囊连夜就搬出了荣国府。薛家有的是住的地方,何必寄人篱下?自己女儿进了宫去伺候姐姐的女儿,难不成自己还要窝在荣国府里被人在背后议论么!薛姨妈去信薛蝌叫他进京,一同商议看能不能把薛蟠从牢狱里捞出来。再不济,也总不能真要他没了性命,断了薛家大房这一脉吧!   林语轩却在暗处看戏看得欢快,他不知道皇帝的意思是什么,但他总觉得薛蟠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要是他的小命这么容易玩完儿,那皇帝的心思也太好猜了。   “礼部已经派人来说量过主院的尺寸了,只说等家具都打造好以后便会送来。”墨承道,“只是公主原是有自己的一座公主府的,大爷看如何?”   “公主府里的事情自有内务府管着,不比我们操心。”林语轩想了想,觉得既然这个公主都要做自己妻子了,虽然没见过但也好歹要表一表心意,便道:“我昨儿画了一张图纸,你拿去叫银楼里的师傅帮我打好。”说罢就抽出一张宣纸,“务必要做得最好,时间久些也没有关系。”   林辉收过来看了看,似乎是一只镯子,便收拢进袖子里,道:“大爷吩咐的事儿我一定用心去做。”   林语轩取笑道:“我看你是做事沉稳了不少,果然是要成婚的人了。”   林辉如今是被林语轩取笑惯了,脸皮也厚了起来,便道不以为然地道:“最近李家公子经常托人送东西来给姑娘,大爷不阻止吗?”   “他爱送便由他送呗,左右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林黛玉的年纪实在还小,林如海跟林语轩也舍不得她这么早出门,与李家商量以后便定在林黛玉满十五岁以后在过门。林语轩不是那种封建的哥哥,李慎想要给他妹妹送东西培养感情就由着他去,反正让林黛玉对李慎生出些感情也好。   林语轩让林辉出去以后便随手拿出一本书翻了起来。外面已经开始下起雪来,这又是一年寒冷的冬季,林语轩默默地翻着手中的杂记,一般慢慢盘算着未来一年的事情。明年的六月便是他大婚的日子,多了皇家额驸这一重身份,对他而言可能是好事,但也可能成为阻力。他如今要做的,就是紧抱皇帝的大腿,才能保得林家的一门清贵。   现在在皇帝的心里,四大家族与忠顺王是必须紧盯着的。如今忠顺王似乎已经沉寂了下来,但甄家依旧盘踞在金陵一带,与贾家世代交好,势力颇大,不得不留心。林语轩眼神暗了一下,他人轻言微,只靠他一个人的话根本就扳不倒甄家和忠顺王,不过他发誓,当初敢对他爹爹动手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三十八章 薛宝钗觉得自己身边似乎总有些人在指指点点。她本就是新进宫的宫女,因为被分配到自己表姐贾元春那里而得人高看一眼。后来她出了计谋让她表姐一朝得宠封为贤德妃,她也跟着水涨船高,跟着升为二等女官。只是最近跟她一起住的另一个二等女官薄荷经常对着她闪烁其词的,让她实在摸不清头脑。 “哎,薄荷姐姐,宝钗姑娘在不在啊?”今年同样新进宫的三等宫女芍药把头探进来,小声问道。 薄荷跟宝钗是住在同一处的,她回头看了看在榻上浅眠的薛宝钗,小声道:“在里间睡着呢。你有什么事儿吗?” “睡了就好!我们就是想进来跟薄荷姐姐说说话。”芍药笑着道。又看了看侧睡着的薛宝钗,“宝钗姑娘真是闲得很,我们大家为了伺候娘娘都忙得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了,偏生就宝钗姑娘能有午休的时间。” “你这话真是酸得可以。宝钗是娘娘的表妹,多些休息的时间又如何?”薄荷横了芍药一眼,“有这些时间嚼舌头,还不如办好自己的事情。” “薄荷姐姐这话可不对。要是娘娘真心疼爱宝钗姑娘的话,怎的不帮她处理家里的事情?要知道她哥哥可是犯了杀人的大最,到了明年的秋天就要被砍头了。”芍药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是亲表姐妹,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妃嫔,一个却是伺候人的宫婢,一个商家的出身就决定了一切,你当宝钗姑娘不在意么?” “你作死啊!”薄荷低着声狠狠地骂道,“娘娘放了话,不许再凤藻宫里说起宝钗家里的事儿,你要是想死的话就尽管继续说,你看娘娘会怎么对付你!” 芍药瑟缩了一下身子,连忙求饶:“薄荷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说了!” 薄荷把芍药打发走,回头看了看一直在榻上没有动作的薛宝钗,嘴角微微地勾了勾。 躺在榻上的薛宝钗已经双眼含着泪珠,双手紧握着差点把手心都挠出血。 呵呵,这就是所谓的表姐了。薛宝钗咬着嘴唇,怪不得最近她三番四次地想要出宫回家一趟,她这个好表姐都推了一干二净,说现在不方便让她出宫,要再过些日子再让她回去,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贾元春,你够狠!薛宝钗又恨又怨,如果不是她出身皇商之家,如果她也像是贾元春那样是世爵之家的姑娘,那她是不是也会想自己这个表姐那样备受皇恩宠幸? 林语轩把玩着之前叫巧致斋师傅帮他打的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满意地笑了笑。叫珍珠拿来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才叫林辉去恭亲王府把徒清汮请去醉仙楼。 “什么事啊?大冷天的把我从王府里找过来。”徒清汮打了个哈欠道。 林语轩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个王爷,在人前倒是挺正经的,可认识久了以后却越发“真实”了,林语轩把锦盒推到徒清汮面前,道:“这是我给公主的礼物。” 徒清汮挑了挑眉,接过来打开一看,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林语轩的肩膀,道:“好小子,算你够意思。” “王爷,注意你皇家人的形象。”林语轩叫人送来几壶温酒跟几碟小菜,还送来了一个热锅跟几盘羊肉,“天冷,王爷吃东西吧。” “听说宫里的贤德妃没有为了薛家的事儿给皇上求情,可见是个有几分聪明的。”林语轩抿了一口小酒才吃上一片涮羊肉,不露痕迹地向徒清汮打听,“王爷可有打听到什么?” 徒清汮一副“别兜兜转转”的样子,斜睨了林语轩一眼,爽快地喝了一杯酒才道:“但凡是脑袋清醒的人都知道这求情的话是不能说的。贤德妃好不容易才得了皇兄的喜欢,怎么会容许自己因为这些亲戚的事情而失了这份恩宠。” 林语轩笑着点点头,心中有个念头,也不知会不会成真。 薛宝钗捋了捋鬓间的长发,对着镜子往自己发髻上簪上两支镶水琉石镂空云烟银钗,耳上坠着一对嵌明玉蝶恋花坠子,脸上扑上粉红的媚花奴胭脂,饱满的唇用殷红的脂粉涂好。她素来很少给自己上浓妆,在家里和凤藻宫里的时候都只是淡妆,也不常戴什么首饰,可是这一次,她决定好生梳妆一番,为自己跟薛家的未来好生拼搏一番。 贾元春去了皇后宫中请安,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了。她要把握在这段时间。薛宝钗终于明白了,在这宫里即便有贤德妃这个表姐撑腰又如何,还不是奴才一个。只有她做了皇帝的女人,才能保得住自己家族的荣华富贵,保得住自己哥哥的一条性命。 贾元春,你仗着自己的妃子所以在凤藻宫里下了禁口令禁足令,让我不能接到自己家里的消息,让我无法为自己的家族做些什么,让我哥哥如今被关在刑部里受尽折磨。贾元春,你为了自己的富贵恩宠竟连贾家与薛家两家的情意都不要,那我又何必顾及姨母的情面呢?这宫里的女人没人不想做皇帝的女人,我也一样! 宫里的女官不能穿除绿色以外的其他颜色的衣裳,薛宝钗挑了一下,换上一件水绿绣金蓝缎领褙子,一条葱绿色西番花刻丝综裙,披着青莲色灰鼠皮皮袄,穿着碧色绣玉兰花的绣鞋,拿着一条绣并蒂莲花的丝帕,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走出去。 如今太上皇跟太后都不在宫里,皇上是不必去给两位长辈请安的。薛宝钗走到御花园的六棱石子路上,折了一枝梅花放到鼻尖嗅了嗅,垂头把梅花放在手中的梅瓶里。 这条路是薛宝钗打听了好久才知道的,每次皇帝去皇后宫中接受嫔妃请安后都会走这条路。薛宝钗眼角已经扫到有明黄色的人影向着这边走来,便转过身走向下一棵梅树。 徒清泽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薛家的女孩子倒是有些计谋,他慢慢走了过去。 “你是哪个宫里的?”戴权见徒清泽脸上带着戏谑地笑意走向那个宫女,便连忙出声问。 “奴婢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薛宝钗半垂着颈脖跪下行礼道,“奴婢是凤藻宫贤德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女官薛氏。” “原来是贤德妃身边的女官,你来梅园里做什么?”徒清泽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细心打扮过的女子,眼神闪烁了几下便笑着问道。 “娘娘说皇上喜欢喝梅花酿的酒,便吩咐奴婢趁着天晴来梅园摘些梅花,准备拿回宫里酿酒。”薛宝钗倒也不怕什么天威龙威,她这一遭是为了做皇帝身边的宠妃的,她一定要办得到。 “原来如此。”徒清泽笑了笑,“天气冷,你也别在梅园里多呆了,早点回去吧。梅花酿这种东西你告诉贤德妃不必准备了,内务府准备的那些就已经够好了。” “奴婢遵命。”薛宝钗低着头看着那抹明黄色远去,心中有些不肯定自己此番能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了。 “皇上,那个女子……”戴权见徒清泽饶有兴趣却并没有纳她入后宫的迹象,便道:“皇上若是喜欢那个奴婢的话,纳了也是行的。” “不必了,过段时间再说吧。”徒清泽挑起了嘴角,“凤藻宫的二等女官……薛家的姑娘,不错。” ☆、第三十九章 贾元春换上一身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小袄和胭脂红樱花薄绸宫装,又按着自己的了解安排好晚膳的菜肴,才在既开心且期待的心情中等待徒清泽的到来。 没错,今日徒清泽便是翻了她的牌子。 这是年后的第十天。徒清泽这十天里除了宿在皇后跟和贵妃处,头一回翻的牌子便是翻了贾元春的,实在不能不让她满心欢喜。虽说宫里新进了几个小常在小答应,都是青葱年华的女孩儿,只是贾元春却觉得这些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虽然面容姣好,但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如今成熟的自己的。 “娘娘,奴婢先前给你阴干了些玫瑰花瓣,泡水后敷脸是最好不过的。”薛宝钗递来一条满是香气的湿帕子,“敷脸后再涂上内务府新晋上来的紫茉莉胭脂,更是如虎添翼,就能更好地突显娘娘的美貌。” 贾元春由着抱琴用丝帕在她脸上抹开,玫瑰的香气沁人心脾。看来她把这个表妹锁在身边真是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宝钗诗书琴画都不错,谈吐极好,又会些保养皮肤的事情,最最重要的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能为她出谋划策。 薛宝钗看着贾元春敷着她加了料的丝帕,心底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当初她在梅园“偶遇”皇帝,虽说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但到底皇上并没有对她起什么心思。今夜皇上难得过来,她一定要把握机会。薛宝钗知道贾元春不能同时接触花粉与鱼,否则就会起满身的红疹。正巧今晚的膳食里面就有一道红烧黄唇鱼,薛宝钗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热敷以后,薛宝钗三言两语地就让贾元春打发了抱琴去厨房看着,自己则打开了桌上的胭脂搁在贾元春面前,道:“听内务府的公公说这些胭脂是南边进贡上来的舶来货,寻常妃嫔那里还得不到呢。到底是娘娘得宠,分得了三盒,余下的好像也就只有皇后娘娘那里有了。” “和贵妃那里也没有吗?”贾元春心中窃喜,笑着问道。 “贵妃娘娘说自个儿不爱用紫茉莉胭脂,所以便不要了。”薛宝钗看着贾元春笑容得意地对着镜子抹脂粉,心里的石头总算安定了下来。为了以防万一,她特意去打听过了,这紫茉莉胭脂里都是以各种花朵来调和香味的,里面肯定会有花粉。 当晚,等贾元春伺候徒清泽用过晚膳准备沐浴更衣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臂、背脊跟胸前都出现大片大片的红斑,奇痒无比。贾元春又惊又恼,连忙叫抱琴去请了御医,又叫薛宝钗去回禀皇帝。 徒清泽挑眉,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薛宝钗,鼻尖嗅着不同于一般熏香的香气,嘴角勾起一个让站在一旁的戴权打了个寒战的笑意,平静地道:“既然贤德妃如今不便服侍我,便由你来吧。” 薛宝钗呼吸窒了一窒,半晌后才叩首道:“奴婢,遵旨。” “听说最近宫里多了个薛常在?”林语轩摩挲着手中的翡翠扳指,轻笑了一声道。 “是呢,听说还是凤藻宫贤德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姓薛的,正是皇商薛家的那位姑娘。”林辉赶紧把最近打听到的事情全部说出来,“这事儿不知为何已经在京中传开了。说皇上对这个薛常在也算上心,不仅越级晋封,还允许她独居筱元宫。筱元宫没有主位,薛常在虽说居于偏殿,但也是很自由的。” 林语轩却道:“有个一朝得宠的妹妹,薛蟠这回只怕要转运了。” “薛蟠犯的是杀人的大罪,就算宫里有个得宠的妹妹又如何,难不成皇上还会赦免他的死罪么?”林辉有些不解。 “咱们就等着瞧吧。”林语轩神秘一笑,“妹妹最近在做什么呢?” “听宝珠说,在跟嬷嬷一起绣荷包呢。”林辉显摆了一下他跟宝珠成婚时宝珠送与他的那个大红鸳鸯香包,“说起来,还有三个月大爷就要娶亲了,也不知道宫里的公主好不好相与?” “好也罢不好也罢,左右她也是住在公主府里的,这边还是妹妹在管家,不碍事。”听林辉这么一说,林语轩倒是想起了,要是林黛玉出嫁以后,林府里又该轮到谁管家呢?那位淑仪公主听说是个安静有些孤僻的,可想而知两人的夫妻关系大概也就是“相敬如冰”的那种。林语轩有些头疼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早就跟秦师傅家的女孩定亲,也就不必这么烦恼。 林辉正要说话,却见自己的嫂子走了进来。她给林辉使了个眼色,林辉明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哥儿还没用午膳吧,奴婢炖了鲍鱼燕窝粥,又叫小厨房做了酒酿清蒸鸭子、上汤龙须菜跟红烧黄鱼,哥儿快尝尝。” 林语轩一抬头,发现眼前的人竟是许久未见的佳宜,连忙笑着道:“佳宜姐姐怎么来了?” “老爷来信杭州,叫奴婢一家子上京帮忙处理哥儿的婚事。这不,奴婢就来了。”佳宜把几碟小菜放在林语轩跟前,“老爷的意思是,叫奴婢找几个温厚老实的丫头,开了脸放在哥儿房里伺候着。” 林语轩听了这话差点噎住,房里人!?他连忙喝了一口茶顺顺气,道:“爹爹怎么突然想到这事儿?” “这不是很正常么?哥儿都要娶亲了,身边怎么可以没人伺候?”佳宜却道,“本来奴婢还以为宫里会派人来,谁知道到现在还没消息。奴婢想着大爷身边的宝珠已经嫁人了,可还有一个珍珠,跟你的年纪也一般大,正巧也合适。” 林语轩抽了抽嘴角,道:“这事儿先不急,左右宫里应该会派个试婚的妾侍过来。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要是让皇上或者恭亲王知道了,只怕就要把我们林府给拆了。” 佳宜想了想,也觉得林语轩这话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不再提。 王夫人最近真是上火了。自己妹妹跟自己生分搬了出去也就罢了,却不想薛宝钗这个外甥女进宫做了奴婢,也居然能走大运得到皇上的青睐,一朝宠幸封了常在,如今还在宫里跟自己的女儿分庭抗礼。想到几天前进宫看望自己女儿时,见到自己的元春神不守舍的样子,她心里又气又恼的,恨不得直接冲去筱元宫就给薛宝钗一巴掌。 说起来元春也是自己不小心,明明知道自己体质容易过敏,怎的就不仔细检查身边的东西呢?那盒紫茉莉胭脂是用各种整花调和香气的,自然也带了花粉里头,再吃了几口鱼肉,不起红疹子才怪!最最不应该的还是派了宝钗去给皇上报信。一个脆生生的十六岁的姑娘出现在皇帝面前,皇帝能不心动么?! 王夫人绞着帕子,咬着牙对周瑞家的道:“我瞧着宝钗就是个不安分的东西,进了宫以后就来分元春的宠,真真是个会演戏的!” 周瑞家的暗道:明明是你不肯帮薛家出面解决薛大爷的事儿,怎么能怪人家薛姑娘心谋远虑地为薛家之事谋取圣恩呢。只是嘴里却应道:“二太太说得是,只是如今薛姑娘是皇上的新宠,即便是宫里的娘娘,只怕也不能动摇她半分。二太太还是想想,如何为娘娘固宠才是道理呀!” “我何尝不知!”王夫人不耐烦地道,“只是如今皇帝的魂儿都叫宝钗那个贱人给勾去了,元春能怎么办?!” “娘娘如今虽说失了宠,但到底是妃位的娘娘,要惩戒一个常在还不简单?”周瑞家的眼珠子一转便道,“再说了,薛常在不过是因为趁着娘娘生病了才上位的。太太也可以送几个新人进宫给娘娘,叫娘娘引荐给皇上就是了。” 王夫人皱着眉。送新人进宫,那不就是要给自己女儿添堵么,本来有一个薛宝钗就已经够烦了,怎么可以再出几个狐媚子!至于惩戒宝钗?皇上如今还宠爱着她,元春就是再嫉妒再怨恨,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吧…… “算了,这事儿我再想想办法吧。”王夫人愤恨地哼了一声,“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发放了没?” “已经发了。”周瑞家的见左右无人,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奴婢在外面放利子钱的时候,得了一盆极好的红珊瑚盆景,已经叫人悄悄搬回来放到太太的私库里了。这红珊瑚看着喜庆,送进宫里给娘娘也是好的。”说罢又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锦盒,“这是太太之前命我订做的巧致斋新出的红麝香珠手串,颗颗红麝香珠都是精挑细选的,给娘娘最合适不过。” 王夫人接过来一瞧,果然颗颗都是圆润细腻,带着淡淡的香气,便满意地点点头:“等下个月我递了牌子进宫,把这些都给元春送去。还有,元春伺候皇上也有好些年了,一直不见有孕,你去叫回春堂的大夫开一些上好的坐胎药来,我一并带进去。” “是。” ☆、第四十章 “大爷吩咐找的扇子,已经给您找到了。”墨承抽出一个细长的锦盒,打开后搁在桌上,“这是从一个叫石呆子的人手中买过来的。” 石呆子?林语轩没想到墨承这样误打误撞地居然也寻到这个书里被贾赦害得极惨的苦主,拿起扇子仔细端详着。这把扇子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做扇骨,扇面是前朝书画大师的真迹,画的是梅花雪图,徐徐扇动时还能闻到清淡的檀香。 “东西是好的,但是听说那个石呆子爱扇如痴,怎么就肯这么快割爱呢?”林语轩很清楚墨承的为人,绝不会做出威逼的事情来。但那个石呆子是出了名的痴人,这次这么爽快地出让扇子,他到底担心另有内情。 “再爱扇如痴的人,都抵挡不了银票的诱惑。那个石呆子家境贫穷,早就有出让扇子的意思,我只是花了多一些银子把这把扇买回来而已。”墨承回道,“出让这把扇子以后,石呆子便说要带其他的宝贝归隐故里了。我看着,他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林语轩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这扇子是他下一步计划的重要配角,要是得不到的话,那么这个计划就没有意义了。 “大爷,”佳宜走了进来,“荣国府的人来了帖子,说请大爷跟姑娘于四月二十八日过府。” 林语轩只需稍稍一想便记起来,四月二十八是贾宝玉的生辰,往年他跟林黛玉也有去过。只是如今林黛玉已是待嫁之身,哪有叫她去一个外男生辰宴会的道理。林语轩想了想,道:“回了贾家的人,妹妹是待嫁之身,不宜出门。四月二十八那日我亲自去给宝二爷好好贺喜。” “是。”佳宜是打小伺候林语轩的人了,哪里听不出林语轩话里那两个加重了的“好好”二字的意思,心里暗笑了一下便出去回话了。 林语轩看了看桌上那把扇子,饱含深意地勾了勾嘴角。 林语轩完全没有想到,贾宝玉生辰的主角不是贾宝玉,而是他本人。 本来两家人也算是撕破了大半的脸了,林语轩也没想过会得到贾母什么好脸色看,结果一走进来就被迎进了主厅,穿着一身墨绿色碎红撒花交领上衣跟深紫马面裙的贾母就一脸慈爱地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 林语轩被惊吓到了,他用袖角掩住嘴,咳嗽了一声才道:“多谢老太君关心,一切都好。” “说起来还有一个多月,你便要娶亲了。府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么?”贾母笑着问道。 “都准备好了,其实一切都是礼部和内务府在照看着,我也不必过于操心。”林语轩有些戒心,便回道。 “说到底咱们两家都是姻亲,你迎娶公主也是好事。我这里有两盆红珊瑚,很是喜庆,待会你就带回林府去吧。”贾母道,“玉儿也要出嫁了,那架黑漆象牙雕芍药插屏是从前在江南织造得的东西,算是给玉儿的添妆。还有一箱丝绸跟首饰,待会儿也一并带回去吧。” “多谢老太君。”林语轩微微皱了眉,贾母这么大手笔地给他们送东西,到底意欲为何? “说起来,我们家出了个娘娘,你也尚了公主,从此以后就风光无限了。我也不愁什么,就想着咱们两家能够长长久久地交好下去,毕竟你们家在京城的根基不深,多与京城的人家走动才是应该的。”贾母仔细地看着林语轩的表情,见他一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便道,“其实我们两家本就是姻亲,多多来往也是有好处的。” “说是尚了公主,但我毕竟也只是个七品小官,如何比得过二舅舅呢。”林语轩淡笑一声道,“宫里的娘娘得蒙圣宠,便是我们这些外官也有所听闻的,老太君才是风光无限。至于我,我自觉自己如今还需更加努力才是,总不能因为娶了公主就沾沾自喜吧。” 贾母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谁不知道如今宫里薛宝钗异军突起,这小半个月里把皇上笼络得龙心大悦,贾元春如今独守空房,哪里还谈得上什么恩宠?她清了清嗓子,道:“你这话倒也对,林家以后到底是你做主了。只是在京里,不多与一些世家交往是不行的。” “多谢老太君的教导。”林语轩就是不接话。 贾母无法,倒是王夫人突然开口:“听说轩哥儿如今身边也没人伺候,是不是府里的丫鬟不够标志?不若从咱们府里挑一个回去吧,我看着鹦哥就很不错。” 林语轩温和一笑,道:“我房里人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决定的,所以不劳二舅母费心。” 王夫人还想继续讲,倒是贾母岔开了话题。林语轩也见好就收,众人相安无事地吃了一顿,林语轩便带着一堆礼物回到林府。 林语轩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以后贾母便打发了贾宝玉跟贾迎春、贾探春等人去玩耍,却把贾赦、邢夫人、贾政跟王夫人都留了下来说话。 “方才你的话真是失了大礼。林语轩房里事你插什么嘴,要是传出去了还不定别人怎么编排我们荣国府呢!”贾母跺了一下手中的祥云杖,“林语轩是额驸,伺候的人自有宫里的皇后做主,便是要纳小妾也是得经过公主同意的。你是哪一号人物,竟敢叫他在咱们府里挑人,要是一不小心传进宫里,只怕娘娘就要被人耻笑了!” 王夫人懦懦地不说话,倒是邢夫人劝道:“老太太先别生气。” 贾母素来不喜欢自己这个媳妇,横了她一眼才道:“你们瞧瞧,如今林家跟我们是越发远了,只怕等着玉儿出嫁那小子掌握林家以后,这个姻亲就成了摆设了。” 贾赦向来不管这些事儿,贾政也不怎么懂后宅的东西,因而都不说话。王夫人绞了绞帕子,道:“娘娘如今在宫里举步维艰,若是能拉拢上林家也是好的。淑仪公主虽然是养女却也深得皇后宠爱,只要拉拢过来了,那娘娘的处境就好多了。” “这话说得容易,只是人家到底不理咱们抛出的橄榄枝呀。”邢夫人反讽道,“从前娘娘得宠的时候也不见拉拢人家,如今娘娘失宠了才想起林家来,也难怪人家不理睬你!” “你懂什么!”贾母喝住了邢夫人,“但凡你若有本事的,怎的不出谋划策给娘娘出主意?就知道在这里唧唧歪歪。” 邢夫人低下了头,心里却很是不满。明明他们这一脉才是大房,虽然住在了荣禧堂,可这府里的话事权却依旧在二房那里。其实还不是因为宫里有个娘娘,要是迎春当初也中选的话,哪里轮得到二房的在这里张狂? “老太太这话倒是不对了。”贾赦瞄了贾政一眼,道,“娘娘是二弟的亲女儿,怎能轮到我们大房指手画脚。当初二太太花了中公一大笔钱去打了一套红宝石头面送进宫里,说白了也算是咱们大房出了一份钱了。现在娘娘失宠,虽然是薛家的姑娘横空出世,但归根到底还不是二太太当初不愿意帮薛家一把,不然人家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报复?” 被贾赦戳破了面子里子,王夫人脸上是一阵白一阵红,绞着帕子咬着牙不说话。 贾母心里明白贾赦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总不能明晃晃地就指着王夫人骂,只能道:“如今说这些都没意义了,现在唯一能想的就是如何帮娘娘复宠,这可是关乎咱们贾家的荣华。” “儿子向来不懂这些,如何能想法子。这事儿还是让二太太烦恼去吧,儿子先告退了。”贾赦站起来随意拱了拱手便离开。邢夫人瞧着也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贾母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气得都要把手中的拐杖扔出去。 林语轩身边到底还是多了一个伺候的人,那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名叫海棠,今年十七岁,长着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媚眼如丝,高挺的鼻子和樱桃小嘴,一身粉红色的衣裳勾勒出发育良好的身材。她是皇后身边的嬷嬷亲自送来的。 林语轩虽然接受古代礼教的教育有十几年,但不代表他能接受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婚姻制度,只是这个女子毕竟是按着皇后的旨意来的,他也只能收下。过了一晚以后,海棠便跟着嬷嬷回宫。林语轩一整天都有些不自在,总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大爷是害羞了吧。”佳宜端来一碗香杏凝露蜜跟一碟糖蒸酥酪、一叠藤萝饼放在林语轩面前,“这是厨娘新做的点心,大爷垫垫肚子吧。” 林语轩脸有些红,毕竟是这具身子的第一次。只是这样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便道:“这个海棠,以后如果可以的话,给她挑个好人家吧。” 佳宜有些吃惊,后来想想也就明白了,她的小主子这是疼惜公主了,不愿意公主心里不高兴呢,便笑着道:“哥儿是不想公主心生疙瘩吧。” 林语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道:“我答应过恭亲王爷,一定要好好待公主。再说了,我也不怎么喜欢女色,何必纳些什么妾侍的惹得别人不高兴、自己不痛快呢?当初太太的教训我是看在眼里的,能不小心些么?” “哥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左右这点事儿公主也会同意的。”佳宜道。哪有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不纳妾,一心一意对她好。轩哥儿能这样做,公主大概也会很开心吧。 林语轩扯了扯嘴角。 六月,淑仪公主下嫁,十里红妆的情景,到了许多年以后也叫人记忆深刻。 ☆、第四十一章 “娘娘,宜人来了。”抱琴看贾元春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上前道,“娘娘赶紧去见吧。” 贾元春回过神来,笑了笑,叫抱琴帮她换了一身衣裳,便叫了王夫人进寝殿。 “娘娘的脸色怎的这么差,是身边的人伺候得不周到?”王夫人赶紧走上去拉着贾元春的手左看右看,“眼看着脸颊都凹下去了。” “最近娘娘都不怎么爱用饭,每天都盯着窗外看。”抱琴道,“自从皇上宠幸了那个……以后,娘娘这里就冷清了不少了。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再也不肯踏进凤藻宫里来。娘娘现在每天去给皇后请安,都要被那些妃嫔冷嘲明讽。” “那些妃嫔以下犯上,难道皇后就不管管吗?”王夫人怒道。 “宫妃们之间争风吃醋,说说酸话也是常事。皇后要是要管的话岂不是要忙不过去,而且都只是嘴皮子上占便宜而已,听过也就罢了。”贾元春苦笑了笑,“这些不说也罢。如今府里可好?” “一切都好,宝玉最近读书很用功,老太太身子也康健。”王夫人直接简略地回答,“我得了两盆红珊瑚盆景,已经叫人给你送来了。还有,”王夫人拿出个小锦盒,“这是我叫人帮你订做的红麝香珠串,下面放着的是从药堂要回来的坐胎药,最适合养身,你叫小厨房炖给你喝,对你的身子也是好的。” 贾元春拿起那串麝香珠串,凑到鼻前嗅了嗅,果然是上等的好东西,有着淡淡的香味,闻着也让人舒心。她把珠串放回去,笑着道:“果真是好东西。抱琴,把东西收起来。那串红麝香珠串另外拿个锦盒装好,给薛常在送去,就说是我恭贺她心想事成的贺礼。” “你这是做什么?!”王夫人连忙叫停抱琴,“这珠串我是花了好几百两银子才得到的,怎能一转身就给那个贱人送过去?” “几百两银子换薛宝钗那个贱人一辈子不孕,值得!”贾元春目光中透出一丝凶狠,“那个贱人趁着我生病爬上了皇帝的龙床,还能越级晋封为常在,我怎么能吞得下这口气?!我要让她生不如死,一辈子无所出!” 王夫人这才点点头,道:“薛宝钗家里本就是经营这些的,这样明晃晃地给她送去,岂不是很快就被她识破?” “如今在薛宝钗身边伺候是我从前的二等宫女薄荷,我有办法叫她帮我做事。”贾元春拿出写着药方的纸张扫了几眼,“宜人也不必担心,我不会傻掉留下什么证据。”余嫔这个贱人敢对我不敬,看我不弄死你! “你有打算就好。”王夫人松了一口气,开始告状,“要是林家那个小子能帮你一把就好了。当初我们满府请他过来,又是送礼又是弥补关系的,谁知道他竟然不理不睬。现在娶了公主就更高傲了,连咱们府给他送去的那对镇纸也给退了回来,真真是不把我们荣国府放在眼里!”王夫人没有说明白的是,那对镇纸是黄金所制,而黄金一类的东西除了天家人之外,寻常人家是万万用不得的。 贾元春皱了皱眉,道:“林语轩如今是额驸,宜人绝对不要再与他交恶了。淑仪公主虽然是养女,但也是恭亲王爷的长女,又得皇上喜爱,宜人你暂且先别与林家跟公主府的断绝来往,等中秋那日我再与公主好好拉拉关系。” “你有想法就行,我就盼着哪一天你给皇帝生下一个皇子,那就更好了。”王夫人欣慰地道,“只是宝玉现在也大了,是时候想看人家。老太太原本的意思是要聘林家那个丫头,现在那个丫头被赐婚,老太太又想着史家丫头了。” “史家的丫头?”贾元春想了想,“那个丫头失怙失恃的,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你知道就好。”王夫人忿忿道,“只是老太太一直不愿我管着,我也没办法。” 贾元春自然不愿意自己如此聪慧的弟弟娶个失怙失恃的命硬女做妻子,便道:“左右弟弟还小,这事儿也不急。等我替弟弟好生想看一番再说吧。” 王夫人这才满意。 林语轩喝了一口冰冷的酸梅汤,舒畅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热,就算房里放再多的冰也无济于事。他叫珍珠给制一碗给林黛玉送过去,才道:“可有叫人把酸梅汤跟冰给公主府送去?” “公主府一切用度都由内务府备着,大爷不必担心。”海棠莞尔一笑,拿着扇子站在林语轩背后轻扇着,“最近天儿热,公主又是自幼身子不好的,大爷不如去公主府看看吧。”说实在的,海棠哪有这样好心,她现在心心念念地就是想林语轩能纳她为妾,只是此事还需要公主点头,要不然她怎么会巴巴地让林语轩过公主府。 “公主没有传召,我何必过去。你去帮我把书架第二个架子上的那本杂记拿来吧,我想看一会儿书,你也不必在这里伺候了。”林语轩道。其实娶妻不娶妻对他而言好像都没什么影响,日子照样这样过。淑仪住在公主府,半个月里头大家才见一次面。虽说他院子里的事务已经交给淑仪管理了,但两人似乎没什么交集。 “是。”海棠有些不甘心,轻咬着下唇盈盈一跪,抛了个媚眼给林语轩,只可惜林语轩正埋头看书,完全没看到海棠惹人怜惜的模样,倒是一旁的佳宜看得个真真切切。 等海棠出去了,佳宜才道:“公主对大爷委实冷淡了些,但大爷也是木头人一般,也不知道去关怀一下公主。”她这个小主子真是木头脑袋,公主不召他过府,难道就不知道自个儿过去么? “公主府里的嬷嬷厉害得紧,只怕我一踏进去就要被赶出来了。”林语轩睁眼说瞎话。淑仪公主府里的嬷嬷都是恭亲王亲自挑了安在淑仪身边,都是些慈眉善目的中年姑姑,一心盼着小夫妻俩和和美美。 佳宜才不相信林语轩的话,只是不赞成地看了林语轩一眼,道:“老爷可是盼着大爷给他生个乖孙呢。” 林语轩一窒。生孩子这事儿对他来讲实在是挺遥远的事情,他才十八岁不到,放在前世就是个未成年人。而且虽然如今已经娶妻,但他还是觉得一个女孩子这么早生子,对身体会产生很大的负荷,这还是算了。 “这是顺其自然吧。”林语轩道,“我明日约了子成兄过府一聚,你叫人准备一下菜色吧。还有,准备两坛醉颜,子成兄大概会喜欢的。” “既然如此,不如叫姑娘准备吧,也正好锻炼一下姑娘的管家能力。”佳宜眼睛一转,笑着说,“姑娘还有一年就要出嫁了,先让李公子认识一下姑娘的能力也是好的。还有,大爷也该问问李公子身边有没有伺候的人了。” 佳宜的话暗示得这么厉害,林语轩又怎么会不知。他也该好好确认李慎身边有没有通房了,要是有的话他可要好好安排一番。林语轩翻了一页书,道:“我明白的。” 李慎再一次踏入花厅,就闻到了酒香。他这几年意气风发,除了考中状元金榜题名,更得了皇上的赐婚,与书本网的林家结成姻亲。要说他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自己的奶奶不顾他反对,硬是要塞两个房里人给他了。 “子成兄,别来无恙吧。”林语轩站起来迎道,“快坐吧。” “修和。”李慎拱手笑道,“修和自娶了公主以后就更受重用了,我听老学士说皇上有意调你去礼部,在这里就先恭喜修和了。” 林语轩给李慎倒了一杯酒,道:“子成这话倒让我伤心了。我的一切都是凭自己努力得来的,可如今在别人眼中倒像是因为我娶了公主才得了皇上的信任。” 李慎连忙认错,罚酒三杯后才道:“是我说错话。”又看了看酒席,“我倒是有口福了。” “这是我妹妹亲自准备的,子成喜欢就好。”林语轩笑着道,“只是我妹妹虽与子成指婚,但到底不能坏了规矩出来相见。” “我明白的。”李慎咳嗽了一声。他比林语轩大一岁,比林黛玉大六岁,指婚之时他已经十九了,但林黛玉才十三,所以等上几年也是应该的。反正都已经等了一年了,再等多一年又如何? “恕我多嘴问一句,不知子成兄身边可有……”林语轩意有所指。 “我知道修和在说什么。”李慎苦笑了一下,“只是‘长者赐不能辞’,我是家中幼子,家里的长辈难免多宠溺些,不过我懂分寸的。” 林语轩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点点头笑着道:“我相信子成兄,但是希望子成兄能真心对我妹妹,别让她受委屈。”李慎为人他还是了解的,绝对不会做出些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只是听李慎的话,只怕那个老太太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黛玉嫁过去会不会受什么委屈呢? 林语轩笑着给李慎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心里却在盘算着要不要给林黛玉塞几个手段厉害的嬷嬷了。 ☆、第四十二章 八月十五那日淑仪从皇宫请安回来,在公主府换了一身衣裳便来到了林语轩的院子里。她穿着一件兰色窄袖上衣,一条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梳着寻常发髻,发间却别了一支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含珠的凤嘴随着动作轻摇,很是好看。 “奴婢给公主请安。”海棠眼尖,一眼瞧见了淑仪的身影,便连忙跪下来请安,“额驸如今在书房里,可要奴婢进去禀告?” “不必了,本宫自己进去找他便可。”淑仪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海棠,见她还是梳着未嫁女子的发髻,不知怎的心里居然有些吃惊也有些欣喜,最终还是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跟来的两位嬷嬷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林语轩正与一堆宫务打交道,忙得有些晕头转脑了。他七月就被调配到礼部,明看着是因为能干所以才得了提拔成了礼部员外郎,官从五品,入了主客清吏司。只是林语轩知道,在很多人心里都觉得,他不过是因为尚了公主成了额驸所以才被提拔,所以才被派遣进主客清吏司做了员外郎的闲职,明显地就是拿着俸禄不办事。 可林语轩并不想这样无作为。他知道皇帝对他很是信任,此番安排一定是有什么妙处。 淑仪刚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林语轩微皱眉头的样子,轻咬着下唇,她敲了敲门,见林语轩抬头看向她便微微一笑,犹豫片刻道:“额驸还忙着公务么?”她原想叫他为“修和”的,但又觉得过于亲密,最后说出口的也就是“额驸”二字了。 “不是很忙。”林语轩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就扶着淑仪的臂膀坐到小憩的软榻上,“今日进宫可是累着了?” “倒也不是。”淑仪感受着林语轩手掌传来的热度,出神了半晌才道,“今日去给母后问安,谁知道在御花园里遇见了贤德妃娘娘。贤德妃娘娘说与额驸是表姐弟的关系,又让我多与她走动,我心里有些疑惑,便来问问。”淑仪在后宅宫中浸淫多年,宫妃间的小手段她也是见识过的,如果贤德妃真的与林家相熟,怎的就没有听自己额驸提起过呢? “虽说是表姐弟,但到底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林语轩只消片刻便想到贾元春为何这样跟淑仪讲,便道:“我林家与贾家自太太去世以后便不再深交,平日的人情往来也只是顾着荣国府是妹妹的外祖家罢了,贤德妃的话你听了,也不必放在心上。” “哦,原是如此。”淑仪也听自己母后说过后宫如今多了个薛常在,正跟贤德妃分庭抗礼,怪不得现在贤德妃要跟她攀关系。 “说起来今日是中秋,公主可有什么安排?不若留在府里,我们几个一起过中秋,倒也显得团团圆圆的。”林语轩随口问了句,却见淑仪脸色一红,不禁有些疑惑。 淑仪却以为林语轩是想叫她今晚留下来居住,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期待,便轻轻地点点头道:“那我先与妹妹商议着今晚的菜色,额驸忙完以后我们几个再一起用饭吧。” “好。” 只是这一顿晚饭淑仪吃的并不怎么高兴,任谁看着自己丈夫身边有个穿红戴绿的丫头伺候着,大概也不能高兴到哪里去。海棠那个丫头是她母后亲赏的,虽说额驸自己没那个心思要纳她,但也架不住她在自己面前千娇百媚变着法子对自己丈夫示好。林语轩倒是觉得有些烦,吩咐海棠下去以后才专心地用膳,丝毫没有留意到淑仪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佳宜见状,也忍不住低头暗笑。 当晚,淑仪第一次留在林府过夜。 主客清吏司看着是很闲,但其实工作量还是挺大的。林语轩翻看了之前留下来的章程,拟了一个折子递上去,言明自己对此次接待茜香国的意见与礼制后,才松了一口气。刚喝下一杯热茶,公主府的人就过府来禀报,说淑仪公主染了风寒。 林语轩连忙披上一件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急匆匆地就赶去公主府。府内的嬷嬷们已经在候着了,见林语轩过来便连忙道:“参见额驸爷。额驸爷快去悄悄公主吧,都病得神志不清了。” “可有叫太医来看过?”林语轩一走进寝屋便感受到了一阵暖意,混杂着药味扑面而来。他看了看寝屋四周,门窗都被掩得实实的,还铺上了一重厚重的帷幔,他皱了皱眉,吩咐人开了小小一扇窗,让空气流通些。 “太医说了,这是公主自娘胎就带来的体弱,只要好生养养就是了。”打小就跟着淑仪的于嬷嬷道,“虽然额驸也叫海棠送了一些补身的药材来,公主也有炖来吃。只是往常公主也不这样的,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天气转变得快的缘故。” “我叫海棠送药材来?”林语轩记得很清楚,他可从未叫人送什么药材过来。再说了就是要送,也是叫佳宜或者珍珠送的,怎么会轮到海棠这个丫鬟?这是肯定有古怪,他摸了摸淑仪的额头,道:“海棠那个丫头说了什么话?” “奴婢也不清楚。” “海棠那个丫头就交给嬷嬷你处理吧。”林语轩接过丫鬟送来的药,扶着淑仪一口一口地给她喂药,“丫头不懂事,公主又病了,嬷嬷是公主身边的老人了,调教丫头的事情就交给嬷嬷了。” “奴婢知道。”于嬷嬷递上丝帕,让林语轩帮淑仪擦去嘴角的药渍,见林语轩体贴的样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公主被接进宫里以后性子就变了,再也不像从前在王府时那样开朗,也难为额驸对她如此悉心照顾。为着公主,自己也该好好查查海棠那个丫鬟做了什么了。 等着淑仪病愈后,倒与林语轩的关系亲密了不少。至于海棠,则被于嬷嬷发配了出去,嫁给了公主陪嫁庄子上的一个管事。 徒清泽步进筱元宫,就见薛宝钗就着宫女的手喝了一杯水,桌上的锦盒里还放着几颗圆滚滚的东西,看似是药。他挑了挑眉,走上前问道:“怎么了,身子不适么?” “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薛宝钗连忙起来,正欲跪下行礼,却被徒清泽扶住,心里一甜便笑着道:“这些天臣妾总觉得胸口有些闷又犯了咳疾,想着许是自己的旧疾发作也未可知,所以就服下从前带进来的‘冷香丸’。” “‘冷香丸’,这名字倒也特别。”徒清泽嗅了嗅薛宝钗身上的香气,“原来你身上的味道便是这药物所致的,怪不得如此清冷淡雅。只是你的身子还好吧?” “只是娘胎里带来的热毒,休养几天便没事了。只是臣妾如今身子不便,只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不如皇上去看看其他几位姐姐吧。”薛宝钗美目一转,倚在徒清泽的肩膀上道,“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嫡妻,又为皇上生育大皇子,皇上去看看吧。” “也好。”徒清泽摩挲了一下薛宝钗的脸蛋,带着戴权便离开了。 薛宝钗看着徒清泽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叫薄荷帮她梳洗,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小主为什么要把皇上劝去皇后宫里?皇上正宠着小主,正是受孕巩固地位的好时机。只要小主怀孕了,升位封妃就不在话下了。”薄荷捧来一张粉色的锦绸面的被褥盖在薛宝钗身上,一边帮她掖被角一边道。 “我现在虽说得宠,可满宫上下有谁待我是真心实意的?每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总是被众位妃嫔讽刺着说些含酸拈醋的话。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不必针对看不上我这个常在,但是其他娘娘却不一样,尤其是凤藻宫那个。”薛宝钗暗恨道,“那个所谓贤良淑德的贤德妃,也不过是满脸假仁假义的毒妇。薄荷姐姐,多亏有你。才让我知道那条手串的秘密,否则我就是被人害去了,也不知道谁是幕后真凶。” 原来薛宝钗一早就知道那条所谓余嫔送来的红玉手串,其实就是贾元春弄过来的红麝香珠串,那日贾元春要挟薄荷,不帮她便要对付她的家人。好在薄荷及时向薛宝钗求救,让如今正得圣宠的薛宝钗传了消息出去让薛蝌先把薄荷一家安排妥当,又叫人通知了余嫔。 “贾元春的心思倒是好得很,用一条红麝香珠串就想绝了我生子的后路。”薛宝钗咳嗽了两声后才道。“可惜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不会帮她。像她这样的女人,手段如此阴狠,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贾元春呀贾元春,你现在不是在喝着坐胎药么?原来你也这么渴望着怀孕生子的呀,我就要看看你会不会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个芍药其实就是余嫔的钉子。你的药也许就已经被换过来了,我等着看你没有好下场那一天! 薛宝钗愤恨地揪住身上的被褥,满眼都是毁天灭地的恨意。 ☆、第四十三章 新年的时候林如海回来了一趟,见林语轩与淑仪感情渐好,心里也欣慰了不少。又适逢今年林黛玉十五岁生辰兼出嫁,林如海索性跟百里书院请了假,留在内城林宅直至林黛玉出嫁为止。 淑仪也在尽自己当嫂子的责任,除了帮林黛玉准备好嫁妆以外,更是要当面传授一些技巧。淑仪对后宅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也听林语轩说过自己的未来妹夫身边已经放了人,便细细嘱咐林黛玉,又把当初海棠的事情拿来做例子:“当初你哥哥身边的那个海棠便是做得太过了,才会被嬷嬷外嫁到庄子上去。这种女人想当小妾想疯了,竟敢虚传你哥哥的意思,给我送些什么补药,却不知自己被药铺的人给骗了,花了大把银钱买了些劣质品回来,还害得我病了一场。” 林黛玉低着头绞着帕子,略施粉黛的小脸上微微发红,艳若桃李的样子便是淑仪这个见识了后宅宫中无数美貌女子的公主也不得不感叹一番。她拉着林黛玉的手,吩咐道:“你身边的雪雁雪鹃该怎么安排,你心里要有数。再者我打算把我身边的陈嬷嬷拨给你当你的陪嫁,陈嬷嬷是宫里经年的老人了,有什么事儿你可以跟她商量着。至于你身边那两位老嬷嬷,就放她们出去养老吧,也不枉她们服侍你这么多年。” 林黛玉也觉得淑仪说得有道理,便点头同意了,又道:“雪雁是王嬷嬷的女儿,我也不想叫她陪着我嫁过去了。雪鹃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倒也可以跟着。我想着,现在也是时候调教几个丫鬟,准备提拔上来了。” “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好。”淑仪赞许道,“我听额驸说你学着管家已经学了许多年了,所以大概也不必让我提点了。只有一句我得告诉你,该立威的时候就要立威,只管拿出你做主子的气派来,别叫那些宵小小看了咱们林家。” “多谢嫂子指点。”林黛玉莞尔一笑,示意自己明白了。 上元节那日皇帝赐宴,林语轩一早就换好衣服带着淑仪进宫。这是林语轩第一次到皇后宫里请安,即便是大婚那时候,他也只是在宫门前拜了一礼也就了事。 “总归是盼着你们来了。”皇后见小夫妻俩行礼完毕后便笑着道,“赐坐。” “到底是皇上眼光好,瞧着公主跟额驸,那就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说话的人是恭亲王妃卢氏。淑仪是她丈夫恭亲王的第一个女儿,虽说不是嫡出,但却是她亲手养大的,如今看着她嫁得如意郎君,她心中也是无尽欣慰。 “那当然,皇上什么时候看走眼了?”皇后抿唇一笑,略施粉黛的脸上展现出时光洗刷后迷人的风采,“方才皇上已经派人来说了,让额驸请过安后便去太政殿一趟。如今时候也不早了,额驸赶紧动身吧。” “是。”林语轩本来就有点不自在,被一群女人指点取笑对他来讲真是有些不适应。他低声跟淑仪说了几句后便告退出去了。 “看看额驸,对公主就是好。不过是出去一段时间而已,竟也这样不放心,像是我们会吃了公主似的。”忠顺王妃穆氏轻笑了一声说道,话音不大,但满宫殿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十四叔母这是在取笑我呢,额驸不过是嘱咐我不要多吃酒罢了。叔母也是知道的,我身子弱,但凡多吃酒以后身子总是不怎么舒服的,额驸也是疼惜我。”淑仪噙着笑微微低头,一副小女儿家态的模样。 “那是额驸关心你。”皇后皱了皱眉,似乎对穆氏的话很是不满,又转过来笑着对淑仪讲:“听说你年前病了一场,可是身边的人伺候得不周到?” “不过是个粗婢愚头笨脑做错事罢了。”淑仪笑着道,“于嬷嬷已经惩罚了那个奴婢了。” “那就好。”皇后也是听到什么风声的,见淑仪并未与她生分,便安心地点点头。她于这儿女情份上缘薄,虽然生了皇帝的长子跟长女,但长女福薄,连名字都还没取就已经去了。如今膝下养了几个公主,自然要好生照顾才是。 “回禀皇后娘娘,和贵妃带着众位妃嫔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进来禀告。皇后美目一转,便同意了众妃进来。 一阵纷纷扰扰的行礼请安,众人才坐了下来。和贵妃首先开口:“今儿难得见到公主了。” “和妃母别来无恙。”淑仪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妃母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呢。” 和贵妃莞尔一笑,道:“多谢公主挂心了。” 淑仪又与她寒暄了几句,才把目光转回到坐下和贵妃下首的贾元春身上来。只见她披着一件浅紫色羽纱面薄氅,里面是一套织锦缎绿蔷薇紧身宫装,云近香发髻上簪了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耳坠金镶珠翠耳坠,趁着整个人都娇媚无比。其实不仅是她,所有妃嫔都特意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就为了能让皇帝多看一眼。 “我也是许久没见宁妃母呢,淑宸最近还好吗?”淑仪把目光转回来,对宁妃问道。 “都好,淑宸也一直在念叨着公主呢。”淑宸是宁妃唯一的孩子,虽然娇惯着长大,但淑宸的性子倒不像她母妃那样张扬,反而带着几分温婉。 皇后看着淑仪游刃有余地跟众位妃嫔与王妃打交道,终于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被淑仪冷落在一边的贾元春,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他就知道,皇帝叫他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林语轩举起手中的酒杯与来人对饮一番,才坐下来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然后又是一个来跟他碰杯的人。偏偏罪魁祸首还笑眯眯地看着他被人灌酒,半点要阻挠的意思都没有。 “皇兄真是偏心,给淑仪找了个这么好的额驸。不行不行,将来也要给淑晴找个一样好的额驸!”裕亲王装作不满地说道,“皇兄记得哦。” “十哥这点小心思还是算了吧,像员外郎这样的额驸能有几个呢?”忠顺王图清汿哼笑了一声道,“你指望皇兄给你选个像林额驸一样的人才,就只能梦里想想了。” 这话说得不阴不阳的,便是一直在一边隐形的恒亲王跟直亲王都皱了皱眉头。 “微臣得皇上青睐,得公主下嫁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朝中能干的大臣不少,公主定能找到如意郎君。”林语轩耳朵自动过滤了图清汿的话,笑着跟裕亲王举杯一饮,“再者皇上眼光极好,公主的婚事只怕皇上已经心中有数了。” “林额驸这话说得倒是满,你又怎么知道皇兄心里的意思?”图清汿不屑地笑了笑。 林语轩浅浅一笑,没有接话。 “今日的酒不错,可是最近进贡的新酒?”徒清汮连忙转移了话题。 “回王爷,这是茜香国进贡的东西,总共就只有十坛。皇上觉得难得与众位王爷饮酒,便叫人开了五坛来。”戴权恭敬地回道,“皇上知道恭亲王喜酒,已经命奴才送了一坛去王府了。” “还是皇兄对臣弟好。”徒清汮连忙走出席面谢恩。 图清汿忿恨地把杯中的温酒送进嘴里。这些年徒清泽已经渐渐掌握朝中大权,原来的旧臣已经逐渐被取代,虽说他的母家甄家还盘踞在江南,但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徒清泽登基时将诸位王爷的女儿荣养在宫里,即便是被圈禁的二哥的女儿也不例外,却独独把他的女儿排除在外。要知道,荣养在宫里的公主与养在王府里的郡主身份是差很多的,即便他与徒清泽不和,但对女儿的前程他还是很上心的。 林语轩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按兵不动。 等着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徒清泽才带着众人去了御花园出席宴席。林语轩一走到御花园,就见到自己的妻子正与皇后说着话,一旁还站着几个穿着各色宫装的女子,其中就有薛宝钗。林语轩挑了挑眉,他与薛宝钗见面不多,但印象中似乎没有见过她如此憔悴的样子。 林语轩挑了挑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薛蟠似乎已经被处斩了!怪不得薛宝钗一脸憔悴伤心。林语轩之前还以为皇帝会为了薛宝钗而放过薛蟠呢,没想到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难不成皇上还有别的安排? 其实林语轩猜得不错。薛宝钗如今虽然强笑着度日,但人后却是每夜都在流泪的。她怨恨自己,即便做了皇帝的女人都救不了自己哥哥;但更怨恨贾家,要是当初他们肯出手相救,也许自己哥哥就不用死了!其实这也只是迁怒而已,薛蟠罪行严重,无论是谁都救不回来的了,但这明晃晃的道理也无法阻止薛宝钗对贾家的怨怼。新仇旧恨加起来,贾元春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渐渐步入危险之中。 林语轩很快就把目光转来,与淑仪一同坐下以后,他偷偷握了握淑仪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掌还是温暖的,才微笑着放开。他不爱淑仪,但既然娶了她,那就要应该一辈子对她好。 上元节赐宴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林语轩依旧在主客清吏司忙着翻折子总结过往接待各个属国的礼节偶尔还可以忙里偷闲地翻阅几本游学杂记或者出游志,日子倒也过得快活。淑仪最近也在忙着清点林黛玉的嫁妆,除了先头去了的太太的陪嫁以外,林如海跟林语轩的意思是再多加三十六台。看着那些新打的红漆大木箱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布料首饰,以及各种庄子热汤的地契,便是淑仪也不得不惊叹林家底蕴的丰厚。 二月初二那日,宫里便发出了一道旨意,允许宫中嫔位及以上的嫔妃返家省亲,又下旨让各家各府建造省亲园子以迎接回府的诸位娘娘。 林语轩听罢这消息,便知道皇帝这是要开始办事儿了。他透过窗口看向外边,廊檐下的冰柱已经开始融了,估计世家里也要有一番大动作了。不过好在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这一年他的目标就是把林黛玉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只是没想到旨意不过下达了三天,等着林如海去棋社饮茶下棋、林语轩去了衙门以后,王夫人便带着贾探春上门来了。因着是说给林黛玉添妆而来,淑仪也不好不见,不过她记得林语轩跟她讲过,贾家的添妆很久之前就已经送来了,而这位二舅母又向来与他们不亲近,却不知此次这两人前来有什么事情。 贾探春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又抚平了衣角袖口,才跟着王夫人走进林府的花厅。她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做衣裳的料子都是今年第一批新晋上来的锦缎:上身是淡紫圆点撒花软绸的小袄,下身是蹙金牡丹彩碟戏花罗裙,脚踩一双绣白莲花软缎绣花鞋;她的长发被挽起,簪了两支鉴银镶南珠珠花的簪子。不得不说,时光洗刷过后,原本就初现美貌的女孩子已经渐渐长成为翩翩袅袅的姑娘。 贾探春原以为以自己的容貌绝对能比得过林黛玉,却不想不过是两年没见,林黛玉的容貌就更上一层楼,她只穿着香色的褙子、绫裙,别了支粉色珍珠圆簪,便胜她千百万倍。即便是坐在主位上那个长相清秀的公主,那通身的气派也是她不能比拟的。 “妾身王氏,给公主请安。”王夫人似乎没想到是淑仪出来见客,滞了一下后才连忙行礼。贾探春也回过神来,跟着行了一礼,心里却暗道:原来这便是林表哥的妻子,皇后娘娘的养女淑仪公主,怪不得如此雍容华贵。 淑仪将二人叫起以后,林黛玉也施以一礼,见淑仪似乎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她坐下微微一笑,道:“不知今日二舅母来所为何事呢?” 王夫人见淑仪一副老神在在饮着茶的样子,大概也觉得她不屑理会她们二人,便笑着说:“原是老太太记挂着你,又想到几日后便是你的十五岁及笄的大日子,便叫我给你送来一支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这是前朝流传下来的旧东西,听说还是当年宫里的贡品,便是如今宫里的娘娘,老太太也是舍不得给的。另外,你也快要嫁人了,我这个做舅母的也没什么送你,便叫人订做了一套鎏金镶碧玺翡翠头面,也当是给你贺喜来着。”说罢便叫金钏儿送上两个锦盒。 “多谢老太太与二舅母了。”林黛玉让雪鹃收下,“这两年哥哥一直有送补身子的药过去给老太太,也不知老太太有没有按时服用?” “都吃着呢,老太太每每吃着这些补品,都想着林姐姐。”贾探春盈盈一笑道,“林姐姐若是得了空,不如来荣国府看望老太太吧。” “玉儿这些年待嫁府中,轻易是不得出门的。再者还有半年玉儿就要出嫁了,只怕这段时间更是不得空了。”淑仪听了贾探春的话,便放下手中的茶盅道,“贾老太君若是想念玉儿的话,派人上门请安问好也是可以的。” 贾探春尴尬地抿了抿唇,道:“是。” 王夫人横了贾探春一眼,才笑着跟淑仪道:“探春只是不善言辞,请公主见谅。” 贾探春低下头,缩在王夫人身后不再说话。 “其实妾身这次来,除了给黛玉送礼以外,还有一事相求。”公主在这里,王夫人倒不敢摆长辈的架子了,“皇上疼惜宫里的娘娘,许她们回府省亲。本来这也是天大的好事儿,只是荣国府上下人口不下一百,每月月钱的支出边已经够多了,若再建一个省亲园子只怕有些力不从心。妾身想着,荣国府与林家是姻亲,娘娘回府省亲也是有益于两家的,所以……” “你想来借银子?”淑仪哪里听不出王夫人话里的意思,便打断她的话问道。 “是,不知公主是否愿意?”王夫人觉得淑仪缓缓勾起的笑意中饱含着明了与鄙夷,嘴里的话也不上不下地卡在咽喉里,只微微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不可以借,只是最近一直给玉儿置办嫁妆,账本上可动用的银子也只剩下一万两了。再扣除平日的用度,大概还能借给荣国府五千两吧。”淑仪状作十分认真地思考着计算着,心里却对王夫人的请求十分不屑。 “五千两……”王夫人盘算了一下,五千两估计就只能去订做两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以及买一对青花白地瓷梅瓶,这哪里够啊?她女儿回家省亲,一应东西都改用最好的才是,不然怎么衬得起她贤德妃的身份?再说了,你林黛玉赐婚都两年了,怎么可能现在才来置办嫁妆,这不是在诓我吗! “红袖,去账房提五千两出来,顺便立一张借据。”淑仪没等王夫人同意不同意,直接叫身边的人去拿钱了,末了才对王夫人道:“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这借据还是得立的,也彰显荣国府的礼教,二夫人你说是吧。” “公主说得有理。”王夫人咬咬牙,五千两就五千两,总好过没有! 林黛玉看着自己的嫂子三言两语间就打发了自己所谓的二舅母,心中感慨良多。到底哥哥说得对,这样的外祖家还是少沾染为妙。 ☆、第四十四章 贾家上门借钱一事肯定是不能瞒过林语轩的,听了淑仪的话,林语轩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道了一句“知道了”便了事,只是淑仪觉得,自己的额驸心里肯定是有了什么想法的。 林语轩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已经打听到贾赦最近迷上了收藏古扇,正巧他从石呆子手上收来了一把好扇子,如今也就有用途了。趁着贾赦出门淘扇子,林语轩也与他在古玩街来了一番“偶遇”,又请了贾赦去醉仙楼用饭。 “先敬大舅舅一杯。”林语轩装作无意地解下腰带上的扇套,转了一下手中的扇子把它搁在桌上,果不其然就见到贾赦的目光盯着那把古扇看。 “原来是轩哥儿。”贾赦只消一眼就就知道这把扇子是好东西,便问道:“轩哥儿的扇子是打哪儿来的?” “大舅舅说的这把扇子啊,那是我从一个穷酸秀才那里得的。听说这是前朝的好东西,我今日叫个古玩店的掌柜帮我看了下,果然错不了。”林语轩没说一句,就见贾赦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只可是那个卖扇子的人怎么也不肯把他手中其他的古扇卖给我,真真可惜了。我分明瞧见了,那一批扇子里有一张扇面,是书画大家顾有道的仕女图,保存得极好。我这两天再去找那个卖扇子的人,已经找不着了。”说罢又把手桌上的扇子递过去给贾赦看了看。 贾赦把玩了好一会儿才着迷地道:“果真是好东西。轩哥儿,大舅舅如今问你一句,这扇子你肯割爱么?” “大舅舅喜欢的话倒也无所谓,”林语轩笑着道,“这扇子我花了一千两买回来的,大舅舅要的话我便只收大舅舅八百两,如何?” “八百两……”贾赦有些咋舌了。 “其实这也不算贵了。”林语轩微笑着斟了一杯酒,“前几日二太太刚来我们府里借走了五千两,说是要为宫里的娘娘建省亲园子。当初我们举家回京,把整座宅子翻新一遍也不过花了二千两银子,二太太借的银子绰绰有余了。” “什么,二弟媳去借钱了?”贾赦是真的吃了一惊。昨天自己这个好弟媳还说账本上银子不够,为了让元春体面地回来,要大房与二房各圈出一部分地来建造省亲园子,还说要每房再出一万两银子,如今看来原来是要把钱都自己收起来了!说什么账本上的银钱不够,只怕都是假的吧,让你们二房管家这么多年,只怕私底下也贪了不少吧,自己女儿省亲还要他们大房出钱,没门! “轩哥儿,我还有事儿,这顿饭咱们以后再用!”贾赦实在是气不过,甩着袍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林语轩看着贾赦脸上又青又黑,明显是被气着了。便低头抿唇一笑,眼中闪过一阵精光。 贾赦回府后闹出什么事,林语轩是不想管了,反正他只知道原本一直管家的二太太被夺了管家的权力,由王熙凤重新执掌。 忙完了林黛玉的及笄礼,林语轩又忙着投入新的公务:茜香国的使者已经入京,现在正住在驿站的行宫里,等着皇帝的接见。林语轩眼下就是忙着点清茜香国觐见使者的人数及准备的贡品。不得不说,茜香国果真是女儿当道的国度,便是来面圣的使者都是女子,据说还是茜香国的丞相。 “今次的差事你办得不错。”徒清泽这日宣召林语轩,听他说完接见的事宜后当面夸了他一句,“按你看,她们此次觐见可有什么意思?” “微臣瞧着,这次觐见的人里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恕微臣多心,只怕此次茜香国来访是便有所求,那几位女子怕是要进献给皇上的。”林语轩偶然见过那几个女子,穿着极为华贵的衣裳,脸上带着面纱,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明显不是一般的人物。 “你猜得不错。茜香国从国主到军队士兵都是女子,难免会吃亏些。朕的斥候给朕回禀,茜香国南边真真国一直对茜香国虎视眈眈,此次茜香国派使者来,一方面是寻常的觐见问安,另一方面,也有与我朝结盟的缘由。”徒清泽用朱笔在眼前的奏折上勾了勾,“可是朕,并没有这个打算。” 林语轩回想了一下茜香国的资料。它的国主是第十代女王,是上任皇帝的亲妹妹,却暗自拥兵自立谋朝篡位,一开始还打算推翻自己附属国的地位对大青用兵,后来被太上皇派兵镇压。如今有难了,便派人来求助,果然是靠不住。而真真国素来与大青结好,按理说应该不会对大青的附属国动兵才是,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真真国上年受灾,如何能有兵力? 徒清泽看着林语轩脸色变了又变,便知道他心中肯定是有疑问的,便道:“此事朕说与你听,你记在心里就是了。好了,下去吧。” “微臣明白。”林语轩连忙回过神来,拱手道,“微臣告退。” 林语轩刚步出大殿,心里突然就有一个想法:会不会真是皇帝与真真国达成的一个协议,皇帝助真真国赈灾,真真国则帮助皇帝收复茜香国呢?从来开疆辟土都是每一任皇帝的梦想,徒清泽要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林语轩倒吸了一口气,皇帝这一盘棋下得可真大! 到了八月二十,待嫁两年的林黛玉终于出门了。林如海年纪渐长,实在不宜再奔波,便在林府等着李家的人上门迎亲。而林语轩则是作为送嫁人,一直陪着林黛玉去了李家。一年前李家就已经搬回京城,但李慎并没有与自己家人一起住,而仍旧住在皇帝御赐的状元府,今日这状元府里,也终于迎来自己的女主人了。 林语轩直到宴席结束后才回来,一身酒气的也不怎么好闻,便叫人准备热水洗漱了一番,才踏入自己的房间。 “回来了。”淑仪放下手中的刺绣,“今日可有累着?” “还行,就是替妹夫挡了不少酒。”林语轩觉得自己说话都是一股酒气的,便倒了一杯茶饮下,“不过我看着,李家的老太太像是不怎么满意玉儿这个媳妇呢。” “我已经叫陈嬷嬷多照看着了。”淑仪走过来帮林语轩按摩着头皮,“其实黛玉饱读诗书,样貌也极好,那位老太太为何不喜欢黛玉呢?” “听说老太太原是有意撮合自己的侄孙女与妹夫的。”林语轩漫不经心地道,“其实要不是皇上赐婚,我和爹爹都不愿意把妹妹嫁与他呢。我们林家还没嫌弃他们武将粗鲁,她倒嫌弃我们家来了。” 淑仪从未见过林语轩这般孩子气,很不客气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喝多了,我已经叫人给你泡了蜂蜜酸枣水,喝了也好解酒。”说罢正要叫人端进来,却被林语轩拉住了手。 “怎么了?”淑仪见林语轩定定地看着她,便问道。 林语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捧着她的脸蛋轻轻地落下一吻。 淑仪有些害羞又有些紧张,竟也说不出话来。等着林语轩想要解开她衣襟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抓住他的手,轻声道:“今晚不行……” “你身子不舒服么?”林语轩迟钝了片刻才问道。 “……嗯。”淑仪垂着头轻轻点了点。 林语轩了解地点点头。女人总有那么几天不方便,他懂的。 淑仪心里却不是这样想。这个月的葵水似乎已经迟了小半个月了,她最近也总是困乏,又不怎么爱吃东西。于嬷嬷说了,这些都是有孕的征兆,她这些天要小心谨慎些,不能与额驸多亲近。 等着林语轩搂着她进入梦乡的时候,淑仪又想到一个问题:要是她真的怀孕了,那么就该给自己丈夫安排房里人了。人选她心中虽然有数,但说句心里话,她不想这样做。淑仪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明儿进宫给母后请安时再问问吧。 这边厢淑仪在跟皇后询问经验,那边贾元春也为怀孕的事情烦恼着。宫里有位上次选秀进宫的贵人怀孕了,皇帝虽然没有直接晋封,却让内务府的人给那个贵人挑了个十分吉祥的字作为封号,眼下都已经传开了,就叫昭贵人。 贾元春有些眼热,她嫁给皇上这么多年都无所出,偏偏这个小贵人被召幸了几次就怀孕了,这不是碍她的眼么?好在贾元春虽然嫉妒,但还不至于动手除掉这个昭贵人,反而很贤惠地给昭贵人送去了不少好药材。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宫里的怀孕的不止昭贵人一个,还有薛宝钗。薛宝钗是六月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孕的,只是她一直没有开口宣扬罢了。她因为薛蟠的事情曾经求过皇上,却见罪于皇上而失了不少宠爱,宫中的妃嫔也是暗地里为难她。若是此时将有孕的事情说出去,只怕孩子没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正巧昭贵人五月的时候被诊出有孕两个月,她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养胎。左右宫里的人都知道她从胎里就带出了热毒,一年中总有两三个月是不舒服的,她何不蛰伏起来休养生息,以求之后一举再飞黄腾达呢。 ☆、第四十五章 太医确诊了,淑仪确实是怀孕了,只是如今只有一个月,胎像尚未稳固,所以要好生安胎。林语轩也不想她过于劳累,便让淑仪回去公主府,又吩咐于嬷嬷跟红袖绿浣等人小心伺候,也好让淑仪能够惊心养胎。 此时宫里面也传出薛常在有孕一事,皇帝大喜,已经下旨晋封薛常在为薛贵人。不过薛家如今已不再重现当初紫薇舍人之后的风采了,自从薛蟠伏法以后,薛姨妈就因为伤心过度病倒了,病愈后索性把家业都交给了薛蝌打理,自己则每日吃斋念佛,为死去的儿子跟在宫里的女儿祈福。 “这些天公主的饮食要格外注意些,前几日为着玉儿的事情她忙碌了许久,这段时间该好好补补才是。”林语轩对着来回禀淑仪最近事宜的于嬷嬷仔细吩咐道,“公主府的事务就先交给嬷嬷你处理,我这边有佳宜姑姑跟宋林家的管着,也没什么大事。” “是。”于嬷嬷道,“皇后娘娘也已经派人来嘱咐过奴才了,又赐了上好的安胎药,并派了两位太医驻守公主府,时时为公主诊平安脉。今日奴才过府时公主也吩咐奴才告知驸马爷,太医说了胎像稳固,驸马爷可以安心了。” 林语轩笑了笑,他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二十岁就当爹了,这个年纪放在现代估计还只是一个在大学里混着的小青年呢,但如今他已经娶亲,很快就会有孩子了,前尘种种都已经淡忘得差不多。 “……再者,公主也有吩咐。”林语轩从过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于嬷嬷的话,便提请精神来,却被于嬷嬷的下半段话惊得差点噎住,“公主的意思是,如今她怀有身孕,到底不方便伺候驸马。便想把身边的紫妮开脸放在驸马身边,不知驸马觉得如何?” 林语轩抿了抿唇。接受过二十一世纪一夫一妻制教育的他对于纳小妾一事到底还有些抗拒,再说了他根本就不能心安理得地一边看着大老婆拼死拼活地为他产子,一边又搂着小老婆风流快活。 “此事以后再说吧。”林语轩摇摇头,“公主如今身子重,这些事先别去烦她。”他不重欲,以前当宅男的时候也都这么过来的。 “是。”于嬷嬷却想到另一边儿去了,她担心驸马自己从外面找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回府,于是决定回到公主府后赶紧跟淑仪商讨。 林语轩拒绝淑仪为他纳妾的第二天,淑仪就过来了。她如今愈发小心,吃食穿着都仔细检查过,脸上是半点粉黛都不敢抹,所以脸色也显得有些暗黄。她的长发被挽起,簪了支赤金镶贝壳石榴花簪子,身上的衣裳也是石榴图样的。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惊心养胎么?”林语轩连忙扶着她到榻上坐下,“我瞧着你的脸色有些不好,可是最近睡得不好?昨儿于嬷嬷还说你身子康健呢,难不成是诓我的?” 淑仪听到林语轩如此关怀她,心里很是欢喜,便拉着林语轩的手道:“我很好,只是听于嬷嬷说,你不想把紫妮放在身边,可是不喜欢她?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另外替你寻个人便是了。又或者你是看上谁了,我帮你问问她。” 屋里伺候的人听到淑仪的话,都暗地里竖起了耳朵。特别是几个还未出嫁的丫头,心里都起了些小心思。驸马年轻有才,又深得重用,留在他身边伺候肯定不会有差。林语轩哪里看不出屋里这些人的心思,挥挥手打发她们出去。 “我原就没想着要纳通房。”林语轩一句话就点明了自己的意思,“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伤你的心。我原本就是庶子出身,也看到过后宅的事情,我不想自己的后宅也变得如以前那样。其实就我们两个,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不是很好吗?我们将来会儿孙满堂,也许会有一个儿子,再有一个女儿,儿女双全的多好啊。” 淑仪低头咬着唇握住林语轩的手。一滴水珠“吧嗒”一下碎在了林语轩的手背上,他扶着淑仪的脸蛋起来一看,竟是她哭了。 淑仪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幸福过。她虽然是公主,但毕竟不是皇上所出,所以养成了隐忍冷淡的性子。可眼前这个男人,对她却是极好的。他爱护她,疼惜她,关爱她,让她时刻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的。 “傻瓜。”林语轩帮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纳通房一事两人再也没有提起了,只是渐渐地京中传开“驸马与公主伉俪情深”的消息来,林语轩都是一笑置之,偶尔给淑仪买些有趣的小玩意逗她开心,也就罢了。 他如今是越发被重用。主客清吏司里很多事情他都可以过问,完全不像是一个挂闲职的员外郎。许是之前严家被问罪的事情惊吓了不少人,现在朝中少了不少歪风邪气,徒清泽办起事来也是顺心许多。 “严绥那人其实品性不错,可惜出身误了他一辈子。”徒清汮从礼部把林语轩抓出来后,就带到醉仙楼去痛饮去了。 林语轩抽了抽嘴角。他明明是被“皇兄有事传召”这个理由从礼部出来的,怎么就跑出宫陪这个王爷饮酒呢?万一被人看见参他一个“疏忽职守”的罪名,谁来给他背黑锅啊? “放心啦,我跟皇兄说过的。”徒清汮灌了林语轩一杯酒后才道,“难道你对严家的事情就没什么意见?” “严家……”林语轩眯了眯眼,“严丞相是太上皇一手提拔的,与甄家又是世交,皇上的意思只怕是要给某些世家一个警醒吧。至于严绥,他也是个身不由己之人。我与他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他虽有报国之心,但有个这样的爷爷,只怕……不过也好,至少不必再被夹在家族与忠心为主之间左右为难。皇上将他变为庶民,未尝不是放他一条生路。” “你年纪轻轻倒也已经看得清楚,可惜有些人还是执迷不悟。”徒清汮嗤笑一声,“十四弟最近愈发跟京里的世家走得近了,真不明白他心里有什么不甘心的。与其与皇兄再拼个你死我活,还不如多为自己的子嗣着想。啊,说起来,婉柔最近怎么样了?” “公主一切都好。孩子已经快满三个月了,太医一直为她调养着,只是最近开始了孕吐,吃什么都不香,我也头疼着呢。”林语轩虽然对徒清汮转移话题速度之快感到一丝无语,但此事毕竟不是他能议论的,便也跟着转过话头,“听公主说,她曾经吃过城东一家铺子的酸梅子,如今想念得很,我正打算去给她买呢。” 徒清汮这才满意一笑:“你小子惯会哄女孩子的嘛。不过看着你对婉柔这么上心,我也放心了。”女儿不能在自己身边长大,对每个父母来讲都是一种难以言语的伤痛,不过好在自己女儿如今觅得如意郎君,能幸福快活一辈子。 林语轩举杯跟徒清泽的碰了碰,一口抿了下去。 又是一年除夕,林语轩带着淑仪进宫出席家宴。淑仪如今怀胎三月,胎像稳固,又有于嬷嬷跟皇后新派来的吴嬷嬷照看着,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倒也让林语轩安心许多。他与淑仪分坐在皇后下首一列的最末一张桌子边,前边是几位亲王与小贝勒。但忠顺王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没有前来。 林语轩眼尖地发现,如今复宠的贤德妃娘娘满脸憔悴,即便是用厚重的脂粉掩盖着,但已经能看出她眼底的乌青。倒是生了位分的薛宝钗精神倒是十分好,还时不时慈爱地抚摸着突起的肚子,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瞧那贤德妃的样子,似乎对薛贵人的身孕很是不满呢。淑仪也仔细打量了一下出席的宫妃、亲王的表情,见贾元春看向薛宝钗的眼神渗人得慌,便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后宫争斗不息,端看这个薛贵人能不能安全保下自己的孩子了。 “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林语轩握了握她的手,感觉还算暖和,才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到宫里不久就有两个孩子出生了,心中有些感慨而已。”淑仪笑着道,“父皇膝下子嗣单薄,宫里多几个孩子也是好的。” 林语轩点点头。只是这怀孕的两位宫妃都只是贵人,这孩子只怕是不能养在身边了,他有点好奇到时候究竟是哪位妃子能有这样的福气把孩子接手过来。万一薛宝钗的孩子给了贾元春来养,那可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林语轩能想到这样的事儿,薛宝钗自己也想过了。她的身份决定这孩子是不能养在身边的了,但是宫里除了皇后以外,就只有和贵妃、宁妃、贾元春与余嫔是有资格抱养孩子的。和贵妃身子不好,估计皇上也不愿意她这样做。在剩下的三个人选中,她与余嫔是盟友关系,与宁妃是点头之交,唯独跟贾元春是敌对的关系,这孩子是坚决不能抱给贾元春的! 如果这孩子可以养在皇后身边,那该多好呢!薛宝钗微蹙着眉,丝毫没有发现贾元春眼中的疯狂。 ☆、第四十六章 贾元春这个除夕家宴是吃了一肚子的火。眼看着昭贵人有孕快九个月,淑仪公主也怀胎三个月,便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的薛宝钗的肚子也快七个月大,看着就觉得碍眼。偏生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喝了那么多补药吃了各种方子,肚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叫她如何不心酸难过?她盼了这么久,到如今还只是空梦一场。 “娘娘,这是您的补汤,先喝了吧。”抱琴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膳鸡汤,“奴婢见您都没怎么吃东西,仔细伤着自己身子了。” 贾元春却一把甩开抱琴的手,那碗热汤顺着抱琴的手臂全部浇到抱琴身上,青花瓷碗摔在昂贵的地毯上,而她的皮肤瞬间被烫红。只是抱琴不敢痛呼出声,只是“咕咚”一声跪了下来。 “本宫喝这些玩意儿已经够多了,又有什么作用!”贾元春突然发飙,“昭贵人有了,薛宝钗那个贱婢也有了,她们才进宫多久,她们才承欢雨露多久,就都有了!可为什么本宫却不可以有?我跟了皇上十年了,眼看着皇后、贵妃跟宁妃身边都有孩子,就我一个没有……”说到最后,竟是想崩溃一般哭了出来。 “娘娘……”抱琴也顾不得手臂的疼痛,连忙劝道,“娘娘别哭,仔细第二天眼睛红肿,叫皇上看了可就不好了。”抱琴实在不敢劝贾元春看开些之类的话,生怕自己戳中贾元春的软肋,反而落得被罚的下场。 贾元春吸了吸鼻子,抽出丝帕拭去泪痕,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倒映在镜中的样子。她在元月一日出生,算命的也说了她是个福气大的人,以后定是能大富大贵的。如今富贵荣华已经有了,可她总觉得不满足。当她还是贵人的时候就总会想着登上妃位,如今封为贤德妃了,就想着要个孩子也好册封为贵妃。她心中的欲念根本无法浇熄。 抱琴却觉得自己主子有些魔怔了,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上前说些什么。 突然,贾元春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轻声道:“抱琴,帮我更衣沐浴吧。” 脱下妃子的吉服,贾元春整个人浸泡在洒着玫瑰花瓣的热水里,她的脑海中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在皇帝面前总是一副贤良的模样,如今也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林语轩升职了,从闲置的员外郎升为郎中,虽然官职升得并不高,只是如果有有心人将林语轩的官位与当年的同学其他进士比较就会发现,林语轩是这一届中官位升得最快的那一个,即便是状元郎也无法与之相比。好在主客清吏司的事情没有礼部其他三司这么忙,所以此次升官也只是在小范围引起一阵轰动而已。 今年是徒清泽四十岁的生辰,除了几个附属国要来拜访以外,更有几个周边的盟国要来贺寿,虽说皇帝生辰是十月三十,可是从新年起就要准备好一切东西,所以这一年是林语轩特别忙的一年。 林语轩刚步入仪制清吏司,就被匆匆忙忙走过的龚嘉誉带了一带,打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林语轩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便龚嘉誉行色匆匆的样子,便问道:“昀梓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就大人们看见了可就挨训了。” “原来是修和啊。”龚嘉誉一拍脑袋,连忙拱手说抱歉,又道:“最近司里忙得很,皇上打算册封宫里的两位贝勒为郡王然后分府出宫,我如今这赶着去给尚书大人回禀嘉礼的事宜,还得去工部问问王府选址的情况。” “哦,那你就赶紧去吧。”林语轩也知道最近礼部与工部忙活得很,便连忙让龚嘉誉先走。他今日来是与这里郎中商量些事情的,所以也不好跟龚嘉誉叙旧。 皇帝的整寿本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万国来朝更是值得欢庆,只是可苦了礼部跟工部的一群人了。林语轩最近就是这样,忙着跟仪制清吏司的人商量着接待来朝使者的礼仗、规格,又要忙着跟工部的人商议着休整驿站行宫的事情,每天都是奔波在两部之间,偶尔还要被徒清汮拉去吃酒,又或者是被徒清泽拉去下棋,累得快要病了。 “我看着你,最近脸色倒是不好了,可是礼部的事情太忙?”淑仪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来,林语轩见她托着一盅炖品进来,连忙扶着她坐下。 “还好,倒是你,这些事儿叫下人做便是了,何必自己动手呢?”林语轩闻着炖盅热汤的香味,饥饿的感觉有瞬间涌出来,便问:“今儿炖的是什么汤?” “是太子参炖鸡。听说这是南边的真真国进贡来的东西,能滋补元气却不燥,给你喝最好了。”淑仪笑着坐在林语轩身边,“我看你脸都瘦了一圈了,眼底的乌青都挂了好几天了。听姑姑说你这些天睡得少,这样下去如何使得?” “皇上的万寿节大礼,我不得不用心。再者宫里的昭贵人已经生产了,为着皇子的洗三礼跟满月礼,礼部如今忙得不可开交,每天跟内务府以及礼部各司的人打交道,累一些也是可想而知的。”林语轩尝了一口炖汤,味道刚刚好,很是入味,“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淑仪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点点头,忽而想起一事,便道:“今儿一早,状元府便来了帖子,说三月初三那日妹妹要回府一趟呢。” 林语轩微微皱起眉。这又不是什么大日子,黛玉怎么想着回来呢,难不成是受气了?便问道:“新年时你见过黛玉的,她可有说起什么?” “你真是忙过头了,三月初三是你自个儿的生辰,妹妹自然是要回来的。”淑仪取笑道。 “哦,我都忘了。”林语轩拍了拍脑袋,“也好,妹妹的生辰咱们府里也只是送了贺礼而已,正巧也可以问一下妹妹最近的情况。” “妹妹是聪明人,妹夫又是疼爱她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淑仪道。更重要的是,林黛玉身边有个她派过去的嬷嬷,就算你李家的老太太再硬气,只怕也不敢得罪公主身边的人吧。虽然有些欺负人的感觉,但到底是林家出来的女孩,林家人多疼些又如何? 那边昭贵人已经为徒清泽诞下一位皇子,自然是母凭子贵升为昭嫔,孩子也就名正言顺地养在自己身边。这边薛宝钗也已经进入了待产期,太医院的太医也日日看着,不敢掉以轻心。三月十四,薛宝钗也生下一位皇子。只是不同于昭嫔得封,薛宝钗依旧是贵人,只是赐“密”字为封号,人称密贵人。小皇子满月礼后,便被抱到了皇后身边抚养了。 皇后如今膝下有大皇子,而二皇子与三皇子则是和贵妃所出,这已经是徒清泽仅有的几位皇子了。宁妃和柔嫔膝下则各有一位公主,所以宫里新增了两位皇子,徒清泽也是十分高兴。 薛宝钗也安了一百个心,自己的儿子养在皇后身边便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枉她挺着九个月的肚子跪在皇后面前表心意。也多亏皇后护着,自己这个孩子才能保全下来。皇后也说了,只要她能扳倒贾元春便立刻向皇帝进言封她为嫔,孩子也就会交还给她抚养。 这才就好,反正她与贾元春也是要都得至死方休的,为了孩子,她一定不能输!薛宝钗看着镜子中已经恢复原本身材的自己,微微勾起唇来,露出个娇媚的笑意。她已经知道了,贾元春曾经派人质问过薄荷为何她还会怀孕,好在薄荷聪明,只说她忌惮余嫔,那条红麝香珠串她得了以后也没有佩戴过,这才蒙混过去。 不过最近贾元春似乎颇为得宠,皇帝一个月中有小半个月都宿在凤藻宫里。薛宝钗也偷偷打听过了,只说贾元春最近转了性子,穿着打扮竟不像从前那样端庄华贵,倒是更偏爱些娇娆妩媚的装扮,整个人就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薛宝钗很是不屑。女子应当端庄淳厚,娇柔做作的哪像是大户人家女儿的行为举止?皇帝宠爱她,只怕也是贪一时新鲜罢了,等皇上过了这个兴头,贾元春这般的做法只怕就要贻笑大方了。薛宝钗倒不怕与她争宠,毕竟贾元春比她大好几岁,她可以等。 皇上今日翻了她的牌子,她早早就准备好了。新做的桃红绣百合忍冬花缠枝宫裙,贴身裁剪的衣裳更能突显她产后变得更玲珑浮凸的身材,洁白的手腕上戴着两个镶金翡翠玉镯;梳洗过后的身子有一股淡雅的清香,是新得的百合花香乳的味道;她的长发用皇帝上赏的紫玉雕云纹玲珑簪挽起来,缀上几粒粉色的珍珠,显得格外娇柔动人。 下面的宫人已经来消息了,皇帝的轿辇正缓缓向筱元宫二来。薛宝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叫薄荷扶着,站在殿前等候着。蛰伏已久的薛宝钗要再次出场了,贾元春,你准备好接招了么? ☆、第四十七章 这宫里最容易丢的,就是皇帝的垂爱。昭嫔与薛宝钗相继出山以后,后宫中一枝独秀的场面就少了,再加上余嫔、冯常在与尹答应、沈答应几人平分秋色,一时间贾元春的凤藻宫便不复几个月前的热闹。 “这宫里的人就是知道捧高踩低,难道看着我如今不像前几个月那样能常见皇上了,就觉得我又要失宠了么?”贾元春拿着回回青对着手把镜仔细描画着自己的眉眼。她的眉色本就很深,几乎不必怎么描色就已经非常好看。 “这满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对娘娘最好呢。奴婢瞧着,不过是其他人嫉妒罢了。”抱琴连忙递上一盒大红色的胭脂,“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宫外去了话本书籍回来,已经放到娘娘床头柜子的锦盒里,钥匙也搁在娘娘随身佩戴的荷包里了。” “嗯。”贾元春应了一声,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眼角与腮边晕开的红色,回回青的颜色极正,眼角勾出上扬的弧线与胭红格外相配,这种胭脂是内务府新送上来的,因为知道贾元春的体质,特意不用鲜花调配。 “说起来,昨儿皇上还是宿在那个贱人处吗?”贾元春起身,在中衣外套上一件淡紫色家常对襟长袍,及腰的长发垂下来,走到贵妃榻上歪着身子坐下。近日皇后身子有些不适,她们这些妃嫔也不必去请安,她也可以松散些。 “听戴权公公说,昨儿皇上翻的是昭嫔的牌子。” “昭嫔?”贾元春微微放下心来,昭嫔出身高,一进宫就封了贵人,如今一朝得子,位分更是水涨船高。只可惜她长相清秀,面容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所以偶尔得到召幸也是幸运的,“那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个新鲜的货色罢了。” “娘娘说得极是。”抱琴如今是不敢逆贾元春的意了。眼看着自己的姑娘从天真纯善的女孩儿变成现在这个工于心计的宫妃,手段狠辣之极让她完全无法相信。只是这宫里不使些手段是活不下去的,抱琴虽然有些担忧,也只能忍在心里不说了。 “本宫要的衣裳,你都做好了吗?”贾元春的妃位常服都是交由内务府做的,只是某些贴身的衣物她却一定要抱琴亲手做,这样才能保守得了秘密。 抱琴羞涩地点了点头,打开锁好的柜子捧出一个包袱呈到贾元春面前。贾元春散开一瞧,满意地勾起了唇角。之所以有些衣裳不让内务府去做,正是因为这些衣物都是些半透明薄纱做的寝衣,半遮半掩间流露着不一样的风情。 抱琴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每每见到贾元春穿着这样的寝衣服侍皇上时总会很不自在,却不知贾元春也是下了十分大的决心才抛开贤德端庄的外衣,故意穿得暴露些来引诱皇帝。 “这些衣裳做得都很不错,难为你几天内要赶出来了。”贾元春让抱琴把这些衣物都收好,“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是。” “……这一道是香菌烩鸡,这一道是爆炒河鲜,我还叫人准备了一道赤枣乌鸡汤,如今吃着是最滋补的了。”难得这一日林黛玉回府探望淑仪,淑仪便留下她一起用膳,左右林语轩还在礼部忙着,她一个人对着一桌菜也没意思,却不想自己在说着,林黛玉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淑仪搁下玉箸,拍了拍林黛玉的手,道:“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些菜色么?” “不是。”林黛玉忧郁地笑了笑,“只是我最近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罢了。” “可是身子不适,有叫大夫过府诊脉吗?”淑仪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强壮,便关切地道,“给我诊脉的太医如今正在府里呢,用过膳后我叫他好生给你把把脉吧。” “不用了,只是睡不好,胸口有点闷而已。”林黛玉勉强地笑着。 淑仪不是个迟钝的人,哪里看不出林黛玉心情压抑,便使个眼色叫于嬷嬷去问问陈嬷嬷,自己则跟林黛玉聊些轻松的话题,又说起林语轩最近的事情,才慢慢转移林黛玉的愁绪。 等着林黛玉带着陈嬷嬷离开后,于嬷嬷便走到淑仪身边道:“奴婢方才问过陈嬷嬷了,原来是李家的老太太昨儿去府里数落了姑奶奶一顿,说姑奶奶没能好好照料姑爷,叫姑爷都瘦了一圈了。” “最近朝廷事情多,别说翰林院,就是六部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你看驸马不也瘦了不少吗?我看着李家的老太太是借机发作黛玉吧。”淑仪真不明白,黛玉才艺双绝的一个女孩子,你李家有什么好嫌弃的呢?她微微皱了皱眉,“是不是妹夫身边那两个丫头搞的鬼?” “这倒不清楚。” “告诉陈嬷嬷,派人仔细盯着那两个丫头。”挑拨离间的事儿她见得多了,“刚好我这里得了两支上好的野山参,你送一支去状元府,说明是给黛玉补身子的;还有,吩咐张太医每隔三天去给黛玉请脉。我要李家的长辈知道,虽然黛玉出嫁了,但她还是咱们林家在意的姑娘。” “是,奴婢即刻就去办。” 当晚,淑仪便跟林语轩说起了林黛玉的事情。 林语轩俊朗的眉目微微一皱,沉思片刻后才道:“这到底是李家的家事,我们府到底不能参合得太多。”李家的老太太是个怎样的人物林语轩也知晓一点,但黛玉毕竟是他妹妹,总得为她做些什么才是。林语轩沉吟了一下,便道:“这样吧,我跟子成谈一下,此事毕竟牵涉到长辈。” “你说的是,只是黛玉到底是咱们府的姑娘,我又怎么能不管?”淑仪却有另一个想法,“出嫁的女孩子能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还是得看娘家的地位够不够高。李家的老太太这般不喜欢黛玉,实际上就是看不上我们林家,我又如何能不管呢。” “好,你有理。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吧,到底是后宅的事情,我也不便干预。” “知道了,我只是说与你听罢了,省得你还蒙在鼓里。”淑仪愉悦地笑了笑,“左右妹夫如今也忙着,得空了我还要叫黛玉回来小住一阵子呢。” 孕妇最大,林语轩也就随她了。 进入五月,天儿开始热起来,淑仪也进入了待产期。林语轩终于把万国来朝的事情办得七七八八,皇后也知道淑仪快要生产,特意劝了徒清泽减少林语轩的工作量,好让他得空回府陪在淑仪身边。 林如海已经从百里书院赶回来了,等着抱自己第一个孙儿。他的岁数渐大,除了新年以后就很少再回府里来了,而且他也觉得在书院的日子更为舒服,更是打算常住在书院里,不再回林府。 五月二十九日夜半,淑仪便开始作动。宫里派来的接生嬷嬷早就准备好,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林语轩守在产房前,听着房内时不时传来淑仪呼痛的声音,有些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古代的女子生子就如同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由不得他不担心。 好在这个孩子是极其乖巧的,只让淑仪疼了两个时辰便顺利出世,等嬷嬷们给孩子擦拭干净身子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林语轩接过接生嬷嬷递来的襁褓,看着襁褓里那个皱巴巴的小孩儿,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紧密的联系。 一直以来,无论是林如海还是林黛玉,又或者是淑仪,都无法让他完全融入这个世界。可唯独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真真切切让他感受到了作为父亲的喜悦。 “恭喜驸马,是个姑娘呢。”接生嬷嬷见林语轩抱着孩子这么久都不哼声,以为他不喜女孩儿,便道,“姑娘长得极好,虽然如今还没长开,但已经能看出与驸马有几分相像了。常人说生女肖父,是福气呀!” “那是自然的。”林语轩小心翼翼地挪动一下自己的臂膀,生怕把孩子惹哭,“传下去,这个月每人的月钱都涨一倍。”又对接生嬷嬷说:“公主怎么样了?” “公主脱力,现在昏睡过去了。出宫前皇后娘娘就吩咐过奴婢们要好好照顾公主的,奴婢已经叫人去炖了人参乌鸡汤,补元气是最好的。等公主醒过来以后就能喝了。”那个嬷嬷回道,“姑娘还小,也该抱进去了,免得吹了风着凉。” “那赶紧抱进去吧。”林语轩立马让嬷嬷抱着襁褓走入房间,自己则往林如海的院子去报喜信。这是林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即便不是男孩,也足以让他们满府上下的人感到高兴了。 宫里面也送来了赏赐。除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以外,便是各种花软缎、素软缎、九霞缎这些表面平滑光亮、手感柔软的布料,用来给孩子做衣裳是最合适不过了;又有玳瑁、秘银、鎏金、琥珀等材质做的长命锁,雕着各式各样喜庆吉祥的花纹;还有挂着铃铛的小银手镯跟脚镯,样样做工精细。 林语轩现在走路都是飘着的,孩子一天一个样,他都巴不得天天守在孩子身边看着,哪儿都不去呢。淑仪已经醒过来了,正在暖阁里坐月子,林语轩也经常去跟她讲话,虽然隔着一个屏风,但无碍两人的交流。 这日,林语轩刚刚踏入礼部,连一杯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戴权火急火燎地拖走了。戴权说皇帝生了大气,叫驸马跟恭亲王去劝说一番。 林语轩凝重地点点头。要让徒清泽生大气,只怕不是一般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终于出来了,至于肉的话,估计会当成番外来写,但不一定是语轩跟公主的。 ☆、第四十八章 “戴公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语轩不明所以,连忙低声问道。 “林大人,不得了了!今日主客清吏司的另外两位郎中上奏,说林大人您玩忽职守,以致接待使者的礼节礼仗出了大错。皇上正生气呢,林大人要千万小心!”林语轩素来待人温和,所以戴权也提点了几句,“大人赶紧想想如何为自己辩论吧!” 林语轩心头念想一转,就知道是有人给他挖坑让他跳下去了。接待使者的礼节礼仗都是跟各司郎中主事一起商议的,要是真的出错了那也是大家的不是,怎的到了这两个郎中嘴里就是他出了错呢?他握紧拳头,随着戴权步入太政殿。 “微臣林语轩,给皇上请安。”林语轩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两个男子,果然是主客清吏司的另外两个与他平起平坐的郎中,一位姓杨,一位姓周。只是他暂时还无法仔细观察这两人脸上的表情。 “林语轩,起来吧。”跟随徒清泽久了的人都知道,徒清泽生气时不会像别人那样大动肝火,他只会坐在那里,通身气派迫人心弦。 林语轩也听出了徒清泽话里的怒气,只是他觉得“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对于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他自然能理直气壮。 “杨卿家跟周卿家向朕进言,说你前段时间玩忽职守,以致迎接来朝使者的礼仗未得修缮,行宫也未曾拾掇,你可知罪?”徒清泽冷眼扫过两个缩在一边的郎中,挑眉问道。 林语轩见他们两人瑟缩了一下身子,就知道他们心中肯定是有鬼的,便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并没有做错事,请皇上明鉴。” “你还狡辩!”周郎中第一个站出来与林语轩呛声,“你交与工部的折子上丝毫没有写上行宫修葺一事,如今使者业已开始进京,此等失误实在不是我泱泱大国该犯的。微臣奏请皇上,革除林语轩主客清吏司郎中一职。” “周大人说的这条罪我是万万担当不起。”林语轩一听这个错漏百出的指责就想发笑,“回皇上,微臣从未给工部送过什么折子。修葺行宫一事是微臣亲自与工部尚书何大人商讨的,户部尚书刘大人也在现场。微臣与两位大人商量过后,由刘大人与何大人联袂上书一封,微臣从未写过什么折子。” “你胡说!”周郎中听到林语轩的辩解后就开始冒冷汗了,“我那日明明见你拿了折子进工部的!” “周大人不信的话,尽管请人去问一问两位大人。”他是拿过折子去工部,但那不过是重新誊写的资料,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是徒清泽的心腹,想必不会对徒清泽说假话,“倒是周大人,往常不见周大人去司里值班,怎的今日到有空进宫了?其实提醒公布修缮行宫一事原也是周大人负责的,微臣不过是见周大人时常不进宫,怕误了大事才帮了周大人一把,却不想……”林语轩一边摇头一边用眼梢观察徒清泽脸色的变化,他已经注意到了,徒清泽眼中开始露出不屑的笑意,便知道徒清泽心中肯定是明了些什么的。 “我,微臣……”周郎中丝毫没有想到林语轩真有人证证明自己的清白,眼看着徒清泽要将怒火烧到他身上,便连忙跪下来,嘴里却吐不出什么话来。 杨郎中也没想到周郎中这么快败下阵来,只能吃惊地等大双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浸淫官场这些年,林语轩已经懂得了什么是“穷寇莫追”,他眼含不屑地看着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心中却在盘算究竟是谁要这般陷害他。玩忽职守的罪名可大可小,如果皇帝有心保存他,就会被认为是包庇有罪之臣;皇帝若不能保全他,那么他与林家的前途也就完蛋了。 “你们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玩忽职守的人是谁你们都心知肚明!构陷大臣、满嘴胡言,朕看你们头上的乌纱帽也是时候摘掉了!”徒清泽不紧不慢地说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私底下的那些破事儿,从前礼部的银钱去了哪里你们心里清楚。朕原想着你们是父皇留下来的臣子,给你们一条出路也未尝不可,却不想你们竟如此心狠,诬陷自己的同袍。既然如此,你们也不必再入朝为官了。” 听到徒清泽的语调越来越舒缓,林语轩心头一震,他抬头看了看徒清泽,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莫名其妙地就打了个寒战。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直到林语轩一步一步走上内阁丞相的位置,再回首此次事件,才发现此次设局原来要动的人,不仅仅是他…… 杨家与周家因为贪吞国库被抄家后,京中世家又经历了一次洗牌。皇帝登基不足十年就抄了三个根基颇稳的世家,足以叫朝堂上蠢蠢欲动的人心平静下来。因为主客清吏司缺了两个郎中,在继任人选派下来之前,林语轩就成了司里最大的官儿了。 只是此事林语轩却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一则不想自林如海、林黛玉还有淑仪担心,二来皇帝只怕也有心掩盖此事,给隐藏的幕后黑手一个假象。如果不能把对手一击即中,那么就得懂得隐忍。 难得的休沐日,林语轩决定自己出去走走。他许久没去过巧致斋了,也不知那里的生意如何,只记得林鑫提起过,他们已经盘下了隔壁左边的那家铺子,把两家铺子打通,将店面扩大。可是林语轩万万没有想到,这铺子一下子竟扩建了将近一倍。 等柳湘莲大笑着迎接他进去时,林语轩还是有些晕乎乎:“不过短短一年,巧致斋竟变化这么大,柳兄功不可没呀!” “哈哈,没把修和给吓到吧。”柳湘莲拍了拍林语轩的肩膀,“鑫叔肯定是忙过头了,忘记跟你讲,这铺子上个月把右边那个铺子也盘了下来了,打通以后就更宽敞了。” 这银楼对林语轩而言原本就只是个帮补家计的小铺子,却不想如今竟发展到如此规模。老一批的师傅已经休隐了,现在在店里工作的都是他们带出来的徒弟。柳湘莲说了,不是没有学徒学会东西后就自己跑掉到外边开铺子,只是正品永远都是正品,即便你模仿得再像话,也终究达不到巧致斋的高度。 林语轩拿起一支白银卷须红宝石簪,做工精细之余,他还在白银卷须尾部看到了“巧致斋”三字,只是字极其小,若不是他认真检查只怕是看不出来的。林语轩轻轻一笑,这个柳湘莲果然有生意头脑,有了这个标记,即便出现再多的赝品伪品,只怕也赖不到巧致斋头上来了。 “我的主意很不错吧。我还跟鑫叔商定过了,不同的饰品会由不同的师傅刻上这个名字,并且每隔一段时间换一人,这样就能确保不会被人模仿得太过了。”柳湘莲爽朗地大笑。 林语轩看着柳湘莲俊逸的脸庞,又想起他似乎还未娶妻,便忍不住取笑道:“说起来柳兄也有二十五了吧,怎么还不成家?” “孤身一人多自由。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没落子弟,哪有人愿意跟着我?”柳湘莲斟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如今我看着这家铺子,得空去戏园子唱上几句,又或者去找我的红粉知己喝酒聊天,日子别提多快乐了!” 林语轩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说起议亲一事,倒是有人跟我提起过。”柳湘莲道,“我之前去戏园子唱戏,认识了忠顺王府的一个戏子叫琪官的,他介绍我认识了荣国府的宝二爷。听那位宝二爷说宁国府的尤夫人有两位妹妹,其中的最小的那一位因为守孝,如今跟我年纪差不离,问我要不要与之议亲呢。” 尤夫人的妹妹?尤三姐?林语轩有些晕头转向了。尤三姐不是薛蟠给柳湘莲介绍的么?薛蟠如今已经伏法了,又换上贾宝玉这个人来介绍了?又恍然大悟,原来尤氏继母已经带着两个女儿投奔尤氏了,估计贾琏与尤二姐偷情的事儿也该要发生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阻止柳湘莲娶尤三姐,他可不想发生什么尤三姐自尽,柳湘莲出家的悲剧。林语轩偷偷观察了柳湘莲,发现他的鸳鸯剑还悬在腰间,就知道这定情信物是还没送出去的,先安了一半的心,咳嗽一声以后才道:“那柳兄可是对这位姑娘感到满意?” “还好吧。到底我不熟悉宁国府的事儿,也不便多打听。” “这宁国府我倒是知道些,柳兄可别忘了我家与贾家还是姻亲呢。这宁国府虽说也是世袭官爵,贾家族长便是大老爷贾敬,只是他素来不问世事的在庙里修行,”林语轩不屑地笑了笑,“找了几百个童男童女一起修炼呢。” 听罢这一句,柳湘莲就已经开始皱眉。 林语轩再加一把火,道:“至于他的儿子与孙子,都是些纨绔子弟,家风如此,也难怪。” “看来修和很是看不惯这一家呀。”柳湘莲挑眉一笑。 “但凡他们能拿出半点让我折服的气派,我又怎么会如此厌恶这一家子呢。”林语轩哼笑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呢。柳兄,巧致斋就拜托你了。” “这是自然的,修和放心。” ☆、第四十九章 林语轩料得不错,尤老娘带着尤二姐与尤三姐进了宁国府以后,便想着如何能叫自己过上像自己继女尤氏那样富贵的生活,明里暗里地就让尤二姐尤三姐多多接进贾珍跟贾蓉。尤二姐是个软包子没什么主见的,尤三姐却偏不这样,她看不起贾珍与贾蓉。听荣国府的宝二爷说起过柳湘莲这个男子,尤三姐不是不动心,只是那人一直没来提亲,她也不能不顾廉耻地投奔,只能郁郁地等着罢了。 林语轩跟柳湘莲说罢以后就再也没管了。他如今正忙着查找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他。虽然徒清泽叫他先不要把此事宣之于口,但并没有要阻止林语轩自己查清真相的意思。林语轩官职虽然不高,但与同科的进士交好,无论是翰林院还是六部都有谈得上交情的人。他只是偶然提起周家与杨家的事,便收集了不少情报。 周家是从江南起家的,原本只是一个商家,只是据说后来周郎中靠上了一棵大树捐了官,又因为有些个小聪明,慢慢地进了礼部做了郎中,直到徒清泽登基。杨家的状况也大致一样,只是杨家本就是小官之家罢了。 江南……大树……林语轩挑了挑眉,心中似乎肯定了些什么。只是他向来不明白,自己人轻言微的,怎么就要挑他这个小人物下手呢?就因为他是驸马,深得徒清泽信任?可是得了皇帝信任的人多了去了。 还没等林语轩更深一步发掘黑幕下的事情,礼部就又多了一大堆的事宜——茜香国女王派遣自己的女儿恩颜长公主亲来,祝贺徒清泽整寿。接待公主的礼仪要比接待普通使者要高些,所以林语轩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淑仪如今已经出了月子,身子也将养好了,每日在府里忙着照顾女儿,虽然是累了些,却倒也觉得日子十分充实。林如海在自己孙女百日礼后就搬回书院了,临走前给自己的孙女取了小名叫宁纯。宁纯在娘胎中的时候就长得很好,如今五官也渐渐长开了,白白嫩嫩的很得人喜欢。 “宁纯长得真可爱。”林黛玉看着在悠车里睡得正香的宁纯,笑着道。她今日是特意回府一趟,除了送来中秋礼外,就是要看看自己这个侄女的。左右今日也是她一个人在状元府也无聊,还不如来看看小孩。 “你要是喜欢孩子的话,也自己生一个吧。”做了母亲以后,淑仪性子就愈发开朗了,一边给自己的孩子绣小衣裳一边打趣林黛玉。 “嫂子越发会取笑我了。”林黛玉抿唇一笑。她何尝不想要个孩子,只是子成总说她身子弱不宜这么早怀孕生产,老太太也说过她几句,但都没子成一一劝回去了,就连府里的两个妾侍子成也是叫人吩咐喝了避子汤的。林黛玉心中有丝丝甜意,但看到宁纯这般可爱的模样,她却真的心动了。 也许是时候要个孩子的时候了,她都十七了…… “娘娘,今儿是家宴,晚不得。”抱琴看着殿内西洋钟的时间,又看了看还悠哉悠哉地贾元春,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因着十月三十那日皇上要接见各国来使,因而庆生的家宴便要提前举行,只是她家主子如今倒不着急那样子,真不怕误了时辰被皇上责罚么? “急什么,去到那里也不过是坐着陪笑脸罢了。左右还有大半个时辰呢,倒不如好生打扮一番,也好取悦皇上。”贾元春轻描淡写地道,“芍药,去把本宫那套石榴红五彩连波水纹鸳鸯刺绣宫裙拿出来;抱琴,来给我梳妆,嗯,就梳那个回心髻。” “是。”抱琴与芍药相视一眼,便各自忙去了。芍药如今算是出头了,年前就被提拔做了贾元春身边的一等女官,与抱琴一样贴身伺候着贾元春。有时候抱琴甚至觉得,贾元春信赖芍药更甚于她。 梳好发髻,换上衣裳,芍药又打开贾元春的首饰盒,挑了一具凤穿石榴花衔红宝石步摇别在贾元春的发髻上,恭维道:“娘娘戴上这具步摇真真好看。” 贾元春也很是满意,又点两支金菱花、两支鉴银镶南珠珠花的簪子戴上;抱琴也送上一对内务府新做的景泰蓝镶黑玛瑙耳环跟一只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见贾元春也满意自己挑的首饰,这才微微松口气。她是贾元春的陪嫁丫鬟,断不可失了贾元春的信任,只是她素来嘴笨,比不得芍药那样会说好话哄自己主子,所以更要在其他方面出彩。 “行了,走吧。芍药留下来,不必跟着伺候了。”在双手的最后两指套上银镶宝石护甲,贾元春才叫人下去准备轿辇,“今儿和贵妃是不是来不了呀?” “回娘娘的话,和贵妃昨儿已经传人禀报皇上跟皇后,说这些天身子不爽下不来床,只怕今晚是不能赴宴了。”抱琴道,“奴婢打听过了,娘娘今儿的位置是在皇上身边,宁妃娘娘则坐在娘娘之下。” 贾元春微微挑起嘴角,“嗯”了一声。和贵妃不来就最好,身子弱得不像话的,总是勾得皇上把全盘注意力都留在她身上,不过贾元春还是道:“和贵妃身子弱,抱琴,宴席散了以后你拾掇点上好的药材给贵妃送去吧,也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了。” “奴婢遵旨。” 这次的家宴是在太和殿后的怀远阁举行的,快走到怀远阁门前的时候,抱琴眼尖地发现前边有男子,便低声对贾元春说:“娘娘,前头那位是忠顺王,娘娘是否要回避一下?” “忠顺王?可是甄太贵妃的儿子?”贾元春问道。 “正是。” 贾元春点点头:“那便先让王爷过去吧。”甄家与贾家交好,从前贾家一脉也有那个心思支持这位忠顺王爷的,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表态,这位爷就失了太上皇的宠爱;再接着,自己就被指给了当今圣上。 贾元春不知道,忠顺王在她的轿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便向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询问她的来历。在听闻她是贤德妃后,眼神闪烁了几下便不再言语。看贾元春是有意让他先进去,他也就承了她的意。 林语轩没有参加此次的家宴,因为他被告知要参加往后几天接待来使的宴会,他也是唯一一个能参与此次宴会的三品以下官员。即便旁人不说林语轩也能明显感受到礼部其他官员的羡慕之情,巴结的好话是一箩筐一箩筐地抛给他。 举办这次国宴的地方别出心裁,没有选择在皇宫,而是挪去了距离京城有几十公里的避暑行宫千禧园。千禧园中有一阁楼曰蓬莱阁,碧瓦朱檐,四面环水,出入都得坐着小船,颇有几分诗意。 “皇上这儿真是顶顶的好景色,倒叫我看得眼睛都忙不过来了。”茜香国的恩颜大公主先是向徒清泽举杯敬酒,饮尽一杯后才笑着道,“待会儿皇上可别拦着我,我要叫人泛舟湖上,好好看看这儿的风景。” “公主随意。”这个大公主倒不像是养在闺阁里的女子,性子豪爽得像个男子一般,对着皇帝也不像旁的侍者那样自贱身份。徒清泽微微眯着眼,笑着点点头。 “这位公主性子爽朗,倒也看不出是娇生惯养的呢。”徒清汮溜到林语轩身边跟他低声说着,“瞧她的样子,只怕轻视她的人多了去了。” 林语轩点点头表示赞同,如果只是看这个公主的外貌,你完全无法想象这个长相阴柔的女子竟是茜香国的女将军,手握军权,是个恨角色。不过说起来,茜香国女尊男卑,似乎所有的女子都这么彪悍。 “……我记得那日来京时接待我的是一位姓林的大人,他今日好像也在。”恩颜又饮了一杯酒后才道,“这位大人安排得极好,行宫一切妥当,我很是感谢。” 听到恩颜点起他,林语轩连忙抚了抚衣角,起身微笑道:“不敢当公主一句感谢,都是微臣分内职责。” “林大人真是年少有为,我敬你一杯!” 林语轩瞄了瞄徒清泽的神色,见他脸上满是戏谑,只能举杯与恩颜对饮。一杯饮尽,林语轩坐下来,看着这位公主又拉着其他王爷喝酒,微微摇了摇头。恩颜大公主,你只是客人,主位上那个才是今晚的主子,你这般出风头,难道就不怕皇帝生气么?他得到的情报上可是说茜香国的大公主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人呐。 “皇兄,臣弟敬你一杯,愿皇兄福泽绵长,万福安康。”徒清汮拒绝了恩颜的敬酒,自己拿着酒盅向徒清泽遥举一杯,“恩颜公主也坐下来用膳吧,女孩子饮这么多酒到底不好,还是吩咐奴才给你送碗醒酒汤吧。”徒清汮这一番话,噎得恩颜都无话可说了。 林语轩低头一笑,徒清汮还真是不给人家女孩子面子,没看到人家公主脸色忽红忽白的,一副尴尬到不行的模样么? 徒清汮微微耸了耸肩,坐下来夹起一箸玉笋蕨菜,丝毫没有察觉到恩颜忿忿不平的脸色。 ☆、第五十章 “什么,那位恩颜大公主想与皇上联婚?!”林语轩大吃一惊,“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徒清汮大咧咧地坐着,很大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此事是那位大公主私下跟皇兄提起的,要不是我那时候刚好去太和殿找皇兄,只怕还打听不到这事儿呢。怪不得在皇兄寿宴那日这位公主如此积极,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可是恩颜大公主不是茜香国女王的唯一的女儿么?按照茜香国的传统,恩颜大公主就是茜香国的继承人了呀。恩颜大公主愿意放弃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嫁与皇上吗?”林语轩可不相信这位公主会如此愚笨,“再者中宫有主,这位公主难不成是想做妾室?” “茜香国如今四面受敌,能不靠着皇兄这个大树么?一个女儿,换自己国家世代平安,不亏。”徒清汮嗤笑一声。 也对。茜香国南边是真真国,西边是他们大青朝,北边则是罗刹国,除了东边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以外,其余三边无论哪个国家都是不好惹,尤其是如今大青与真真国联合起来对付茜香国。换作他是茜香国之主,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大动干戈? “皇上不是这样容易被说服的人,只怕是拒绝了那位公主吧。”林语轩知道徒清泽是把心一横要将茜香国真真正正变成自己囊中之物的,肯定是不会答应恩颜公主联婚的要求,不然他之前与真真国的合作也算是白费了。 “当然,皇兄与皇嫂这般般配,怎么可能容许一个番邦女子介入。”徒清汮很是不屑这种倒贴上来的女人,“虽说茜香国民风开放彪悍,但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婚嫁之事说出口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人家是名动茜香国的公主,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将军,这些话怎么不敢说?”林语轩笑着道,“左右来朝的使者都要回国了,恩颜公主也不会逗留太久的。” “希望吧。”徒清汮耸耸肩。 真是好的不灵丑的灵……林语轩看着朝堂上那位强悍的大公主,默默感叹了一句。这位大公主也算是费尽心思了,说服皇帝不成就去勾引王爷。这不,忠顺王图清汿今日上奏,想要以平妻的娶恩颜公主回府,而恩颜公主居然也答应了。 且不说这是关乎两国的大事,便说忠顺王妃,自嫁与忠顺王后也算是贤惠有加,这样“砰”的一声从天上掉了个跟她平起平坐的王妃下来,而且还要是别国的长公主,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呀。 徒清泽先将此事压了下来,只说去信问问茜香国女王的意思再做打算,恩颜公主也暂且留在京城行宫中。只是这样一闹开来,朝堂民间都开始议论纷纷了,有人不耻这位公主的行为,也有人为忠顺王妃感到悲伤,但更多的,则是隐藏在议论下的波涛暗涌。 忠顺王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虽说输给了当今圣上,但凭他的野心绝对不可能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如果他真的娶了恩颜公主,那他茜香国自然就成了他的助力,再加上原本在江南盘踞的甄家与忠顺王妃穆氏身后的穆家,隐隐可以与当今圣上抗衡了。 “十四弟真是好算计呀。”徒清泽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你们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回皇上,微臣认为此事绝对不能随了忠顺王的意思。”兵部尚书尉迟宏拱手道,“恩颜公主是茜香国的王位继承人,若忠顺王真的娶了恩颜公主,就意味着他是茜香国下一任王夫,而茜香国自然就会成为他的后盾,如此一来,后患无穷。” 这话说得好听,但没什么建设性意见。林语轩是第一次参加徒清泽心腹秘密会议,所以也不便张口,只能缩在角落里旁听,顺带吐槽一下众人的回话。参加这次密谈的人不多,除了林语轩与徒清泽,就只有徒清汮、尉迟宏、内阁丞相诺安、御史张麟、工部尚书何德渊与户部尚书刘炜。 “只是那恩颜公主本就是个有想法的人,想必此番举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怕茜香国的女王也会同意这一桩亲事。”诺安道,“唯今之计,是要打消恩颜公主的这个念头。微臣觉得,恩颜公主与忠顺王之间肯定是定下了什么承诺,否则两人断无合作的空间。” 徒清泽暗想了片刻,直接点名:“林卿家,你认为如何?” 林语轩抿了抿唇才道:“茜香国曾经对大青兴兵,只是遭到太上皇派兵镇压,想必心中肯定是有所不忿。微臣猜测,忠顺王与恩颜公主可能定下有关协助推翻茜香国附属我朝一事,同时,茜香国出兵支持忠顺王夺位。如此一来,破坏两人之间的协定便是眼下最首要的任务。” “说得不错。”徒清泽赞许地点点头,“朕已经叫人查探过十四跟恩颜二人之间的谈话,大致也与林卿家说的差不离。只是另有一点,忠顺许诺只要等他登上帝位,将每年送予数百万两白银往茜香国,永结盟国之好。茜香国向来是我朝的附属,区区岛国想与我朝平起平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忠顺王爷既然敢在朝堂上当面求亲,想必二人之间已经商洽好一切,要从中破坏并不简单。”诺安道,“忠顺王妃膝下一子一女,皇上何不加恩于世子跟郡主?” “此事不可,加恩于忠顺王府,只怕会助长忠顺王的气焰。” “为何不从恩颜公主方面着手?”林语轩一语中的,“如果此时有传言说罗刹国派兵南上,恩颜公主能否坐看自己国家被侵入呢?据微臣了解,恩颜公主是茜香国唯二拥有兵权的将军,兵符一直贴身藏着。如若踏步回国救驾,只怕茜香国就得成为永恒的过去了。” 众人眼前一亮。有道理! “林卿家果真聪明。”徒清泽满意地看着林语轩。这个小子不愧是林如海的儿子,聪慧得很,小小年纪就能够一语惊醒梦中人,跟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尉迟宏,吩咐斥候潜入茜香国散播消息。” “臣等遵旨。” 一般来讲,大青与茜香国之间的国书传递只消半个月来回,只是此次徒清泽却命使者用了最慢脚程的马,登上了最慢的船,务必以最慢的速度将国书送书。又叫人断了恩颜发回茜香国的书信,只留着她一个人在行宫里干着急。 等着有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却是说茜香国内传了消息,说罗刹国在国界大量驻兵。恩颜是有些着急了,与忠顺王协商时她可没料到罗刹国会趁她不在屯兵,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一切协定都只是空谈。 事不宜迟,恩颜立刻向徒清泽请求回国,连婚事都只字不提了。徒清泽也难得和颜悦色地批准了,他心里清楚,只要恩颜一回国就会得到消息,那只是一个误传的消息,只是这个消息足以让她错失一切良机。 而他与真真国的协议,也该开始着手了。 “该死!”图清汿愤怒地将茶盅狠狠地摔在地上。他费了那么多心思跟恩颜公主达成协议,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不想北边的罗刹国出来闹事儿。如今协议付诸流水,他谋划的一切都白费了。 穆氏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一地狼藉,她心中叹了口气,走上前劝道:“爷这是怎么了?”娶不上茜香国的公主就让您这般生气么?这后半句她没敢讲出来。说实在的,得知那位公主回国以后她可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平白出现个跟自己抢丈夫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跟着图清汿十多年,终究还是比不过权力。 “没事!”忠顺王如今是看谁都不顺眼,若不是穆氏是他结发多年的妻子,只怕早就被他用来发泄心中的邪火了。 “王爷心情不好,出去溜溜马吧,别把气儿憋在心里,小心自个儿身子。”穆氏试着把手放在图清汿肩上,却被他一把甩开。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些什么!有什么事儿就赶紧说,我没功夫跟你在这里唧唧歪歪!”图清汿却毫不留情地喝道。 穆氏被他这般怒喝,眼眶早已浸满了泪水。她哽咽了片刻,才道:“妾身只是想告诉王爷,再过二个月便是惠儿十三岁的生辰了。当初淑仪十三岁的时候皇上就开始为她议亲,十四岁指婚了驸马,王爷现在可有什么想法?”惠儿是图清汿的嫡长女,如今只是嘴上称为“郡主”,还未正式指下封号。 “……此事我自有定夺,你先出去吧!”图清汿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手叫穆氏离开。 穆氏犹豫了半晌,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她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的丈夫为着权力与皇位魔怔了,如今日日都想着如何谋朝篡位,却不想一旦失败连累的就不仅仅是他一人了。惠儿尚未及笄,崇儿更是年幼,她不能叫自己两个孩子受牵连。 王爷,您为了谋权与那个公主商议婚事时,可有想过我与您十余载的感情?我不能让您一错再错下去了。 ☆、番外二最幸福的事情是遇到你 淑仪原本不叫淑仪。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她的名字是婉柔,取其“委婉柔和”之意。她是爹爹与娘亲的心肝宝贝。是的,在恭郡王府里,她向来不用拘束于各种规矩,她不需要叫自己的爹爹为“父王”,不需要称呼自己的娘亲为“母妃”,她是王府里最得宠的孩子,即便后来再有弟弟妹妹出世,却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可是这一切都在她的四伯伯登基以后变了模样。婉柔被接进了皇宫里,被赐名为“淑仪”,养在了皇后的身边。四伯母,不,是母后对她虽然好,可她总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再也不能亲昵地窝在娘亲身边,她每次见到自己爹爹却只能生疏地称呼他为“十三叔”,得到的却是自己爹爹疏离的微笑。 年岁渐长,淑仪终于明白到,当初自己爹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她送进宫里。皇命难为,她的皇父女儿不多,除了自己以外,六伯伯、八伯伯跟十伯伯家的妹妹都接进了宫里来,作为养女一并养在母后身边。 她依稀记得有谁说过,她们这些被荣养的公主左不过将来都是和亲的命运,好一点的话大概能去到一个富庶的国家,不好的,大概就像是从前被废了的二伯父家的大姐姐那样和亲塞外,一年以后便香消玉殒了。 淑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着一双皇家人特有的凤眼,有点挺的鼻子跟粉色的薄唇,只能算是清秀的样子,完全没有其他姐妹那样艳若桃李。如果硬要说出她的优点,大概就是沉稳安静吧。这样的相貌,即便去和亲大概也不得人喜欢吧。 淑仪浅浅一笑,耳边的珍珠流苏珠钗微微摇弋。 见到安贵太嫔是淑仪进宫以后最最开心的事情。安贵太嫔是她爹爹的亲生母亲,是自己的亲外婆。年岁沉淀下来的美丽与优雅,即便是淑仪这个见过后宫无数貌美妃嫔的女孩子都要惊叹。淑仪知道自己的皇祖父为了修养身子已经搬去了江南行宫,只有皇后与甄贵太妃得以随行,而自己的外婆却只能孤老宫中。 “因为太上皇是天子啊。”安贵太嫔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天子身边会很多女人,却不会独宠一个。皇后是正室,甄贵太妃是服侍太上皇时间最久的人了,而我不过是因年轻貌美而得宠,如何比得过皇后跟甄贵太妃呢?” 看着淑仪皱着眉,安贵太嫔摸了摸她的长发,道:“我出身不高,虽然一朝选进宫里侍奉太上皇,但到底也只是以色事人罢了。容颜总有衰落的一日,恩宠总会旁落的一天,不争不抢不斗,才能在这宫里活得长久。” 淑仪一直记得安贵太嫔最后说的这句话。她喜欢呆在安贵太嫔身边,感受那许久没有感受过得平静与安和,直到后来她被赐婚。 不是和亲,对方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淑仪接到旨意后命人打听了好久才知道,那个人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七品小官,虽然得到皇父的青睐,但实际上还没什么功绩。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留在京里。淑仪看着母后为她置办的嫁妆,一整箱的红宝石蓝宝石以及点翠头面、数不清的绫罗绸缎、还有京郊外的各种田地庄子的地契……淑仪摸了摸那些冰冷而华贵的首饰跟衣裳,眼角突然间就掉落了一串泪珠。 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本就是她的命运,却不知为何她心中还是感到一阵悲凉。她会是那个人的正室嫡妻,无论谁都动摇不了她的位置;她同时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以独居于皇父所赐的公主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像从前在王府里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规矩拘束着只能做个端庄的公主。 林修和……淑仪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她好不容易叫人打听而来的名字,脸上全然不见新嫁娘的羞涩与欢喜。 红妆十里。淑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苹果,最终还是踏上了花轿,摇摇晃晃地出了宫。上轿前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的琉璃瓦宫殿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终于要离开了……淑仪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是解脱,也许也有些不舍。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那个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那是安贵太嫔在她出嫁前给她的,说是宫外一个有心人请了十三叔送进宫里的。 有心人……淑仪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个玉镯跟近几年宫里进献的首饰做工很相像,淑仪不是愚蠢的女孩子,在宫里的这些年已经叫她耳聪目明了,那个进献的银楼是是谁在打理的她也知道一点点。 “你会幸福的。”安贵太嫔在她出嫁前一晚特意来看她,“因为你的夫君只会有你一人。” 淑仪把玩着这只镯子,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新房里。满眼都是红色的帷幔,龙凤蜡烛已经点燃,屋子里都是燃烧着的熏香的味道。 房门被推开,淑仪瑟缩了一下肩膀,鸳鸯喜帕下出现了一双男式的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喜帕就被挑落,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他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大概是喝过酒的缘故所以两颊通红。她与他四目相对,觉得自己脸上似乎也渐渐爬上了红霞。 他对她笑了笑,道:“我是林语轩,是你的夫君。” 淑仪是成婚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十三叔跟自己夫君私交颇深,她不仅一次见到自己的十三叔大摇大摆地跑进林府里找自己夫君饮酒。她的公主府就在林府的对面,大概也只有五米的距离,只是她一直很少踏足林府,因为她不知道如何跟自己的夫君相处。 直到大婚那一一年的冬天,她偶感风寒卧病在床,睡醒过来后才发现额驸在一边等着,双眼都有些红了。见她醒过来,他便立刻上前,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总算醒过来了。”又叫人给她端上温热的药跟鸡汤。 “你怎么在这里?” “听说公主病了,所以赶过来看看。”他抿了抿唇,坐在床沿边上搂着她到怀里,小心翼翼地喂了她吃药。 淑仪有些僵硬,但是发烧后疲软的身子让她没有拒绝自己夫君的动作。这个怀抱很暖很可靠,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就这样一辈子依偎在他怀中。 养病期间林语轩来探望过她好多次,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昏睡中。偶有几次清醒着,两人都是相对无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与林语轩相处,她从未跟一个年轻男子相处过,即便这人是她的夫君,她也只是在新婚之夜与他有过接触。 “婉柔。” 淑仪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叫唤过她了,她对这个男子对视着,眼前渐渐模糊了。直到那人伸手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水痕时,她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哭了出来。 “在这里你不再是淑仪公主,你只是你,是徒婉柔,是我林语轩的妻子,我希望你能高兴能快乐。”满脑子的思绪错乱复杂,她想起了从前在王府里自由自在的日子,想起了皇宫里步步为营的生活,然后自己夫君这句话如一道雷电一样劈开所有回忆,深深地印记在她的脑海里。 徒婉柔、淑仪公主、淑仪公主、徒婉柔……她在这两个名字里摇摆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大哭了出来,似乎把这些年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病愈后,她发现那些自己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似乎在一夕间全部变成碎末,她开始第一次走出公主府,来到林府。她看着书房里正在埋头处理公务的林语轩,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人,斟了一杯热茶搁在他的手边。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到来,似乎很是吃惊。 她努力着不要让自己显得很拘束,轻声道:“我看你正忙着,便没有让人通传。” “无碍。”林语轩放下手中的邸报,“公主的病才刚好,怎么就过来了呢?”说罢就把自己身上的皮裘解下来批到她身上。 她半低着头小声道:“侍奉夫君不是妻子该做的么?”说罢又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怪羞人的,便道:“而且我听说你这些天好像不舒服,担心你的身子,所以过来看看。” 她看到自己夫君惊喜的笑意,也对着他微微露出笑意,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握了握林语轩的手:“以后不要叫我公主了,叫我婉柔吧。” 她听见林语轩在自己耳边轻声一笑,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被林语轩倾倾搂在怀里。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只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才慢慢放松下来,把头靠在林语轩的肩膀上,慢慢红了眼角。 她记起安贵太嫔的话,她说她会幸福的。 婉柔此刻就觉得,能与自己的夫君在一起,便是最幸福的事情。她由衷地感谢自己的皇父为她赐婚,更感谢自己夫君为她所做的一切。 ☆、第五十二章 林语轩再一次升职了,而且此次是一下子从五品官升至三品,任礼部侍郎。素来各部侍郎都是熬资历熬上去的,但林语轩此次升职并未在朝堂惹起很大涟漪,大概也是得到某些人的提点。因为之前秘密会议的缘故,几位尚书与内阁丞相都对他的态度都很随和,这也让很多官员感到惊讶。 “难得休沐,你怎的还拿着公务在看呢?”淑仪抱着女儿走进来,“方才陈嬷嬷来回话了,说黛玉新年只怕是不能过府了。” “怎么了?”林语轩放下手中的邸报,嘴含笑意地逗了逗自己的女儿,“是李家有事儿所以忙不过来吗?” “是黛玉有喜了。”淑仪盈盈一笑,“今儿才诊断出来的,刚刚两个月。如今年下事儿忙,她自己也不留意,若不是陈嬷嬷发现她身子的变化,她自个儿大概也得等肚子大起来才发现呢。” “那真是好事!”林语轩是真心高兴,林黛玉怀孕了,李家的老太太就不能再叽歪些什么了,“叫人收拾些安胎的药材给妹妹送过去。还有,先前你安胎时记下的注意事项,也叫人抄一份给她送去吧。” “这些我都吩咐下人去办了。”淑仪轻轻摇晃着襁褓中的宁纯,“爹爹的事儿你准备如何得怎么样?” 林如海已经辞退了百里书院的教书一职,准备等开春以后就搬到京郊的热泉庄子去。那年他们上京时已经派了人在庄子上看着的,只需叫人提前打扫一下便可。只是林如海身边的人是肯定要跟着去的,所以一直帮淑仪管家的宋林家的也得跟着走。 “宋林一家是一定要跟着走的,还有几家仆人也得跟着;帐房那里也要叫人多准备些银票;爹爹又是酷爱读书的,主院书房里的书本古籍想必都得打包好……”林语轩盘算着,跟淑仪商量好一切以后才道,“如今你要照顾宁纯,又要管家,偶尔还得分心看着黛玉,倒是辛苦你了。” “宁纯身边有嬷嬷,管家的话又有林辉家的跟佳宜姑姑,黛玉那边我也只是偶尔传陈嬷嬷过来问问而已,也不算辛苦。”淑仪叫于嬷嬷把宁纯抱回去睡觉,“对了,昨儿贾家派人来,说贾家大老爷要约你三日后到醉仙楼一聚,你打算如何?” 贾赦?林语轩转了转眼珠子,道:“左右也没什么事,去见见也好。” 贾赦最近的日子是春风得意。自从他在贾母面前揭穿王夫人背地里跑去林家借钱又要两房再出银两后,荣国府管家的权力就全权转移到大房这边来了。虽说自己媳妇是二房那位的侄女儿,但好在两人的关系有所疏远,也不复从前那边亲近了。虽然贾母拒绝他将鸳鸯纳为妾的要求,不过得了几百两银子买了两个美貌的丫鬟,也不亏。 多亏了林家的外甥!贾赦觉得自己跟林语轩结交真是件美妙的事情,他摇头晃脑地倒了一杯酒,等着林语轩的到来。要是等一下能把事情说好,那就更美妙了。 “大舅舅来了。”林语轩披着黑色貂皮皮袄走进来,“方才有些事儿晚了,请大舅舅不要见怪。” “哈哈,你如今是皇上信赖的大臣,自然是儿多,我等着便是了。”贾赦难得给林语轩倒了一杯酒,“还没恭喜你得了女儿,来,大舅舅敬你一杯。” “多谢大舅舅了。”林语轩不动声色地饮下这一杯。 “听闻如今你身边还只有公主一个人,这是真的吗?”不等林语轩说话,贾赦就接着道,“男人都该三妻四妾,就算公主皇帝的女儿也不能挡着你纳妾。听说她怀孕的时候你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这怎么行?” “是我不愿意纳侧罢了,不管公主的事。”林语轩微微皱眉。贾赦这个色中饿鬼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把自己身边的什么奇怪的女人送给我吧? 很快,林语轩就知道贾赦这话的意思了。贾赦想要把贾迎春娉给他做二房!林语轩被这话惊了一下,嘴里的酒还没咽下去就呛了起来。贾迎春也有十九了吧,居然还没出嫁?!林语轩咳嗽了小半天才道:“大舅舅这话倒叫我惊讶了,只是我不能答允。” 贾赦还想劝,只是被林语轩打断他的话:“一则我与公主伉俪情深,不愿意有人介入;二来贾二姑娘是国公府的姑娘,怎能做别人的妾室?不过贾二姑娘是与我妹妹同时选秀的,如今的岁数也……” 贾赦脸上有些讪讪的,他对这个女儿向来不关心,若不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未出嫁的女儿,他也不会想到要将她娉给林语轩当侧室,毕竟林语轩现在是朝堂的后起之秀,给自己女儿找个这样的人家也算是弥补了吧。 “此事便当没跟我说起过,大舅舅还是早早为贾二姑娘定下人家吧。”林语轩可不想娶小妾之类的事情,更不想跟贾家再扯上关系。 “只是我认识的人并不多,不若外甥帮我找找?”贾赦不是不聪明,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另辟蹊径,总之他就想在贾迎春二十岁之前把她嫁出去。 林语轩皱眉想了想,想到了柳湘莲。如果撮合贾迎春跟柳湘莲,大概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吧,只是有这样一个岳父,他的巧致斋会不会被盯上呢? 跟柳湘莲商议过后,柳湘莲也同意了。他不在乎这个姑娘年岁这么大还待字闺中,也相信林语轩对那个姑娘的描述,知道她是个木讷安静的姑娘,不算她那个糟心的娘家的话,这个姑娘也是个不错的。反正他也是孤身一人守着一个小家,也该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至于担心贾赦或者荣国府盯住巧致斋,那就更不必担心了。巧致斋是挂名在内务府名下的,也就是属于皇家的,他贾家的人即便再大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侵吞皇家的东西吧。 既然柳湘莲答允了,那也就好办了。即便贾母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嫁一个商人,只是既然都已经定下来了,连生辰八字都交换命人去算了,贾母也无可奈何。等着新年过后,两人的小定都下了,定下四月初十成婚。 “娘娘,听说皇后今年有意再办选秀一事,已经叫人去请皇上相谈了。”抱琴迈着小碎步走进来,低声在贾元春耳边低声道。 “选秀?”贾元春摘下手中的护甲,“皇上不是说了自那次选秀以后就不再提此事吗,皇后怎么又想起此事来?”宫里与她争宠的人已经够多了,要是再选一些进来,那她以后还怎样维持皇帝对她的宠爱? “据说皇后娘娘是觉得宫里的皇子公主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想多选些秀女充盈后宫,绵延子嗣。”抱琴看这贾元春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娘娘准备如何?” “我还能如何,皇后明说着是为皇上的子嗣考虑,难不成我还能阻止么?”贾元春扯了扯脸皮苦笑了一声,“现在皇后、和贵妃跟宁妃都有所生育,我这个贤德妃位居妃位,却被人背地里讽刺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 “娘娘……”抱琴只能循例地劝道,“许是时候未到而已,娘娘的身子安康,怎么会没有身孕?再者娘娘一直坚持喝坐胎药,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会有好消息传出的了。” “坐胎药?我都喝了这么些年了,怎的还是这样?”贾元春哼笑了一声。 抱琴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说起来怎么不见芍药在娘娘身边伺候呢?” “她去帮我煎药了。”贾元春随口说了一句,忽而皱起眉头,“煎药?” 抱琴服侍贾元春久了,看着贾元春皱眉就知道贾元春心里有疑问,便道:“自从芍药被提拔上来以后,娘娘的坐胎药就一直由她负责的,算下来也有一年了。娘娘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这药方是母亲带给我,只怕不会害我;药材都是太医院的,都是上等的好药物,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一直不能有孕,是不是有人在我的药材中做了手脚?”贾元春沉思着,“只是给我请平安脉的太医一直说我无事……” “会不会有人收买了太医院的太医呢?给娘娘请平安脉的一直是魏太医,想要收买他作假的话大概也不难,指不定他还可能在背后出招害得娘娘没怀上呢!”抱琴阴谋化,急声道,“奴婢现在就去请别的太医来给娘娘好生诊诊脉!” “去吧!”贾元春也被抱琴的话说服了,心中也是如此认定。 等着太医院的曾太医过来时,贾元春已经命人困住了芍药不叫她来主殿,自己则伸出手叫曾太医把脉。 曾太医收回手,跪下道:“娘娘身子康健,并无什么大不妥。”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我还不能怀孕?”贾元春不信,她要是身体健康的话就不会一直无所出,“我吃的安胎药都是太医院抓的,平安脉也是太医院的人诊的,如果不是我身子有问题,那便是你们这些太医医术不精!” “娘娘恕罪!”曾太医心里发苦,皇上不想叫你怀孕,难不成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反对吗?他心头快速转过一个念头,道:“娘娘的坐胎药是微臣按照药方抓的,想必不会有错。只是娘娘还得彻查身边的人做小动作,减少或增加某些药的药量,要真是有人这样做,那这坐胎药喝得再多也是无用。” 贾元春微微蹙起眉,叫抱琴去厨房端来昨天煎药的药渣子。 曾太医坐立不安地等着,等抱琴来的时候仔细翻查着药渣,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真有人动手了。他搁下药罐,低首道:“微臣给娘娘开的药方里含益母草、当归与阿胶,都是温经暖宫的药材,只是这药渣里三味药的药量都少了,起不了大多的作用,这也许就是娘娘至今还不能怀孕的缘由。” “贱婢!”贾元春双眼都要冒火了,抱琴见状连忙把曾太医打发走。 曾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舒了一口气。至于那位被查出来的宫女,很抱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贾元春是恨得眼睛都红了,只差没见人活活把芍药打死。抱琴连忙劝道:“娘娘三思,决不能就这样打死这个贱婢,她身后必定是有什么人指使着的,娘娘一定得查出来!” “你说得对,我决不能放过幕后之人。来人,去把芍药那个谋害主子压去慎刑司,叫精奇嬷嬷们好好审问!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指使她的!”贾元春涂着深红色豆蔻油的指甲紧紧地握着,差点把手心都扎出血来,“告诉嬷嬷们,不要疼惜,慎刑司那四十九道刑罚,给我全都用到芍药那个贱婢身上!” 抱琴打了个冷战,连忙称是。慎刑司的酷刑即便是哑巴都会疼得喊出声来,何况是一个弱女子,这个芍药,受刑以后只怕是要下去见阎罗王了。 ☆、第五十三章 芍药的事情在后宫中确实掀起了一阵波澜,这么一个弱女子受了苦刑是什么秘密都保不住的,很快地就供出了余嫔的存在。皇后是中宫之主,听罢贾元春的控诉,与徒清泽商议后便传了皇帝的旨意:降余嫔为余贵人,禁足半年,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贾元春其实恨不得这个敢在她宫里安插钉子的贱人被贬至最末的答应,只是皇帝旨意已决,她到底不好再胡搅蛮缠下去。为了弥补她,徒清泽更是一连十日宿在凤藻宫里,这份恩宠是恨得别的妃妾都牙痒痒的。 淑仪这日抱着宁纯去给皇后请安时,便遇见了贾元春。到底是她父皇的妃妾,淑仪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便福了福身喊了句“妃母”。 “原来是淑仪公主呢,是来给皇后请安的么?”贾元春慈爱地笑着问道。 “是啊。宁纯也许久没见皇奶奶了,我便想着带她进来给母后问安。”淑仪不想与她多纠缠,“请安的时间有限,先告退了。” 贾元春看着眼睛圆滚滚的宁纯,眼眸中闪过母爱的光辉,听了淑仪的话便笑了笑让她离开。看着淑仪远去的背影,贾元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微微叹了一声。 抱琴见状,知道贾元春又在感慨了,便道:“娘娘别灰心,害您的贱婢已经被抓了,等着过段日子身体调理好了,好消息就会有的。” “希望吧。”贾元春深深吸了一口气,“三妹妹今年正是适龄,母亲可有说过要怎么办?” “奴婢前儿回了荣过府一趟,听说二老爷已经抱屈户部,三姑娘是要参加选秀的。”抱琴道。 “也罢,既然爹爹报去户部了。”贾元春微微蹙起眉头。这个妹妹不是嫡出,也不是她进王府前出生的,所以贾元春向来对她没什么留意。不过如果她能指婚一个好人家,对她跟贾家都是一个助益,“过几天传话叫母亲进宫,本宫有话跟她讲。” “是。” 林语轩最近总算清闲了不少,升官以后很多事情都不必亲力亲为了,倒让他多了许多时间整理前些日子得来的信息。他如今已经基本确定上次被诬陷的事情是甄家所为,不过还很难确定是不是忠顺王在背后指使。 “看你眉头皱的,在想什么呢?”淑仪给他端来一碗金桔姜丝蜜,见林语轩眉头紧皱的,放下托盘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眉间,“再这样皱下去,这儿都要起折子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懂而已。”林语轩笑着道,“好香呐。” “小厨房新做的,你尝尝。” 林语轩暂且把所有困惑都放在一边,吃下这碗金桔姜丝蜜后才道,“今儿去给皇后请安,可发生什么事儿?”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听母后说凤藻宫里发现了个谋害贤德妃的宫婢,是余嫔主使的,如今那个宫婢被杖毙了,余嫔也被降了分位。听说父皇为着补偿贤德妃,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呢。” “贤德妃一向最会闹出些事情来。”林语轩可是听说了后宫的不少八卦,不屑地笑了笑,“过一段时间各府众人就要请旨请贤德妃回府省亲了。现在这余嫔被降了位,之前的省亲园子也就白建了。”到时候又有好戏看咯。 “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呢?”淑仪看他眉角挑起的样子便知道林语轩肯定是在想着什么的,便轻笑着问道。 “只是觉得又有好戏要上演罢了。”林语轩道,“这段时间朝堂上风平浪静,我也没那么忙了。只是我听说皇上有意在大选后去秋狝,大概我们都要跟着去。” “说起来我也只在王府里的时候见过秋狝大军,没想到父皇今年也会举办一次。”淑仪很是好奇,但想到自己还有个小女儿,便道:“只是如果我们都去秋狝,那宁纯由谁看着呀?” “你将于嬷嬷留下来照看着吧,毕竟是皇上开口跟我提起的,是圣旨,我们也不能拒绝。”林语轩想了想,说道。这次秋狝,茜香国、真真国以及北方各部盟都会派人来一起狩猎,目的是为了彰显大青朝的人才实力,以震慑周边各国。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那时候妹妹也该生产了,我还得预先准备好贺礼呢。”淑仪盘算着,“我已经跟母后请旨,请了张太医每隔三日就去状元府请脉;又吩咐了陈嬷嬷,一旦妹妹作动,拿着我的帖子就去请太医来。” “难为你想得周到。”自从林黛玉有孕以后,他们府隔三差五地就往状元府送东西,又有太医时常上门把脉问诊。更何况如今他的官从三品,如果李家老太太再一意孤行刁难黛玉的话,也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到底是我们林家的女儿,总不能让她受委屈的。”淑仪笑着道。 六月中旬,大选结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贾探春被留了牌子,封作答应,赐居凤藻宫。这是大青朝开国以来第一对同侍皇帝的姐妹花,即便有嫡庶之分,但到底也让人好生议论了一番。 贾元春心中是百般滋味,有年轻漂亮的秀女住进她宫里也就算了,偏生这个新封的小主还是她庶出的妹妹。王夫人没少跟她抱怨探春生母赵姨娘的事儿,连带着她对自己爹爹的姨娘跟这个庶妹也没什么好感,只是她如今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算再不喜欢也只能照看着了。 等新封的答应常在都搬进宫里,徒清泽便大手一挥,挑了皇后、贾元春、薛宝钗跟冯常在一起伴驾,浩浩荡荡地向塞外行宫出发。一同随驾还有诸位亲王,而同行的官员除了林语轩以外,还有诺安、尉迟宏以及九门提督的各司官员,当然,还少不得御林军跟御前侍卫。 林语轩从来没有到过塞外,总觉得茫茫天际无比宽广的景象实在是壮阔人心。淑仪坐在马车里,他则骑着骏马在外奔驰,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武官大将。 “哎哟,马术不错嘛。”徒清汮骑着他的爱马“踏雪”过来,“这样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文弱书生呢。” “王爷是取笑我了。我从前身子骨不够强壮,爹爹便请了人叫我骑马射箭,我可是好生锻炼了一番呢。”林语轩解下马鞍上挂着的一个皮袋子抛给徒清汮,“正巧王爷来了,这是醉仙楼新出的‘红颜欲醉’,王爷试试吧。” “哈,还是你了解我!”徒清汮一手接住酒袋一手握住缰绳,拔开盖子喝了一口,“清香凛然,不错不错。回头记得给我王府里送去!” “淑仪跟我讲了,王妃不许我再往王府里送酒,所以王爷要喝的话就只能自个儿去醉仙楼了。”林语轩笑着道,“看在王妃如此为王爷着想的份儿上,王爷也该好生听王妃的劝才是。” 徒清汮撇了撇嘴,看得林语轩又是一乐。这个王爷性子倒是真的好,不像别人一样高高在上,颇有几分不拘的感觉,而且看事十分精确,越雷池的事情是不说不做的,所以徒清泽才如此信任他。要知道,徒清汮是秘密会议上唯一一位皇室中人呀。 塞外行宫不是一天就能到达的,前去探路的卫兵已经选好了一处驻地等待扎营。驻地的规格也是十分严格的,皇帝的龙帐位居最中央,周围是各妃的帐篷。再往外则是各位亲王及其家眷;最后则是各部官员以及御林军。 炊烟升起,暮霭黄昏,林语轩与淑仪在帐外慢慢踱着步,骑了一整天的马,林语轩只觉得整个骨架子都要散掉了,慢慢踱步舒缓一下。淑仪也还是坐了一天的马车,腰肢都酸了,陪着林语轩一起走,也算是松动一下自己的身子。 “也不知宁纯在府里怎么样,会不会想着咱们呢?”淑仪看着暗下去的天色,道了一句。 “到底是母亲,才出来一天就想着宁纯了。出门前你千叮万嘱的,于嬷嬷肯定不会有什么闪失。”林语轩心里也牵挂自己的女儿,“我想着等秋狝的时候给宁纯抓几只小狐狸,给她做玩伴也好。” “还说我呢,你不也想着女儿么?”淑仪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已经叫人烧了热水,你赶紧去泡一泡吧,我看你骑马骑了一整天的,应该很累了。正好洗完以后还能出来用膳呢。” “好,你也叫人服侍着梳洗吧。”塞外洗热水澡虽然不算难得,但是向来还是皇室的人优先的,淑仪是皇帝的女儿,自然也有这个福利。 等林语轩换了一身衣裳走出来的时候,淑仪也正好梳洗完毕。两人一起用了一顿晚膳,不久,林语轩就被徒清泽召见了。淑仪连忙帮他整理了一下仪表,才送了他出帐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语轩跟着传旨的小太监走向营地中央的皇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经过亲王营地时,似乎看见了一个穿着水湖绿色衣裳的女子从一个亲王帐篷里走出来。 ☆、第五十四章 林语轩没有多在意,毕竟亲王王妃身边随侍的丫头多得是。他跟着小太监走进皇帐,只见徒清汮等人都在了,便知道这又是一次秘密会议。给皇帝请完安,又跟在场的人相互拱手示意了一番,林语轩才落座,等待着徒清泽的开口。 “此次宣诸位卿家过来,是有一事要与众卿家商议。”徒清泽左手放在书桌上,食指有规律地敲着桌子,“忠顺王最近与甄家书信来往渐渐密集,又开始与宁国府攀上关系,两府最近往来过密。” “这宁国府是贾代化一脉的,是开国圣祖亲封的四王八公之一。按理说如今也只是过挂着国公府头衔的一等将军府而已,难道他们不知道避讳的么?”徒清汮皱了皱眉,“皇兄可是觉察出他们有什么阴谋?” “如今尚未发现。”徒清泽道,“只是忠顺为人高傲,断不会与这样无权的世家走在一起,朕觉得他背后必定有什么打算。” “从来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忠顺王爷是不是想从宁国府着手,逐步收复四王八公的人,好叫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呢?需知八公虽然均无实权,但四王还是在朝中有一定影响力的,又因为四王是圣祖亲封的铁帽子王,皇上也不能随意削爵。”诺安道,“若四王都转投忠顺王,那便是大灾难了。” “此事尚不能如此轻率地就下结论,四王都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又是铁帽子王,大概也不会这般草莽。”林语轩觉得图清汿想拉拢八公的可能更大些,“微臣觉得此时暂且不能轻举妄动,应再派人多多查探才是。” “修和说得是,臣弟倒觉得四王一向忌惮皇上,绝不会在这么不恰当的时候做出如此的错事。自然,丞相的想法也是好的,防范于未然总比事后补救来得好。”徒清汮总结了一下诺安与林语轩的话,道,“东平、南安、西宁三位郡王均是平庸之人,北静王性子谦和,虽与荣国府的贾宝玉走得近,但也未见有什么不妥之处。” 北静王水溶?林语轩挑了挑眉,微微笑了起来。这位王爷年纪虽不大,但为人处事极为老练,京城中人无一不称赞他谦和有礼。聪明如斯的人,为什么偏生要跟荣国府来往呢? “水溶是个知道分寸的,朕倒不担心他。”徒清泽早就在北静王府里安插了钉子,知道水溶与荣国府交好只是因为祖上与贾府有世交之谊罢了,实际上也是看不过荣国府过火的作为的。 “皇上此次将忠顺王爷一并带来秋狝,也正好转移他的视线,能好生查探京中形势。”尉迟宏道,“只是甄家如今仍旧盘踞江南,是忠顺王背后一大助力。江南腐败严重,先前被抄家两个礼部郎中与甄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还容许甄家存在下去,只怕忠顺王会有恃无恐。” “此事急不得。甄贵太妃还在江南行宫伴驾,若此时抄了甄家,只怕会有人在父皇耳边嚼舌呢。”徒清汮道,“甄贵太妃那张利嘴,能有几个人说得过她呢?再者父皇对她仍旧青睐有加,断不能轻易动甄家。” “甄贵太妃到底是伺候父皇有功之人,只是她生下十四弟后身子就一直不大痛快,身边的太医是万万不能离身的。”徒清泽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江南行宫那边传来了消息,说甄贵太妃得了风寒重病不起,已经准备挪回宫中静养了。”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病怎么会来得如此巧合,只怕是皇帝在背后玩了一手吧。林语轩知道徒清泽是要开始大动作了,甄家一除,江南的势力就要开始重组,到时候徒清泽只需派几个心腹扎根江南,就可保得江南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而那时候,他也有空闲的功夫收拾京中的世家了。 “忠顺一事事关重大,朕召你们来是给你们打个底儿,此事千万不能张扬。” “臣等明白。” 徒清泽挥挥手让众人散去,林语轩跟着徒清汮走出皇帐,就见贾元春站在距离皇帐十米开外的地方候着,想必是来侍寝的。他瞄了一眼,却发现贾元春身边的那个女官正是穿着水湖绿色的衣裳,身量跟她在亲王帐外见到的相差无几,不禁皱了皱眉头。 贾元春平整了一下衣裳,笑语盈盈地给徒清泽抚琴。这次随驾的妃嫔中她是第一个被传召的,这份恩典即便是皇后也得不到。虽说皇上也收了贾探春进宫,可这些个女孩还没来得及侍寝皇上就出发秋狝了,等到秋狝回来皇上也势必得先去看望被留在宫中的老人的,那些个新人还是得等着吧。 “爱妃的琴跟皇后的琵琶都是朕的最爱呢。”徒清泽笑着道,“从前和贵妃的琴也不错,只可惜她身子不好,不能常常给朕抚琴了。” “皇上若是喜欢臣妾的琴声,那臣妾日日为皇上抚琴可好?”贾元春妩媚一笑,弹下最后两个音符,“就怕皇上心里有别的人了,倒把臣妾给忘了呢。” 徒清泽轻轻一笑,目光在贾元春身上逡巡了一会儿,见她飞云斜髻上簪着一支赤金景福长绵凤钗,目光瞬间沉了下来,只是脸上还不动声色地挂着笑意,道:“你发间的那支凤钗不错,是内务府的人做的?” 贾元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回道:“这支凤钗是臣妾母亲给臣妾送来的,听说是家里一直收着的旧物。” “原来如此。”徒清泽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天儿不早了,睡吧。” 贾元春已经不再是年少害羞的女孩子了,她收集了不少民间情爱话本,到底还是开放了些。听了徒清泽的话,便上前伺候徒清泽脱衣,又缓缓解下自己的衣裳,里面着了一套淡紫色寝衣。她钻进被窝里,寝衣下那件百蝶穿花锦缎肚兜隐隐可见。 自从第一天得了召幸以后,接下来这几日贾元春就像是被徒清泽遗忘了一般再未得传召,反倒是薛宝钗更得圣心。到了塞外行宫,众人都好生休养了一番,准备第三天的秋狝狩猎。此次狩猎的封赏极为丰厚,个个人都摩拳擦掌的。 妃嫔们跟王妃们都是不必出席的,她们只在高高的看台上看着自己的夫君骑着宝马出发,自己则跟身边的人话唠一下,偶尔你来我往的,倒是不输给在外狩猎的男人。 “我瞧着驸马这般英姿飒爽的模样,倒不像是个书生了。”恭亲王妃笑着道。 “驸马曾经也练过几年骑射,所以还是有底子在的。”淑仪莞尔一笑,“他还说,要给宁纯猎几只小狐狸回去呢。” “到底是驸马疼你。”皇后亲切地道,“当初皇上跟我说要将你指给一个七品官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看着驸马这几年就知道她是个有才干的,皇上也器重他。不过说起来,惠儿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十四弟妹可有跟十四弟商议过?” “倒也说起过,只是还没定下来而已。”忠顺王妃穆氏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更是瘦削了不少,“妾身的意思是惠儿到底还没有十五,倒也不急着出嫁。再者妾身也有心思想留她在身边多几年。” “这倒是正理儿。只是惠儿到底是本宫的侄女,是天家的郡主,本宫也会为她留意几分的。”皇后笑眯眯地说着,“要是看上哪一个人家就尽管跟本宫讲,本宫定当给惠儿指婚。” “妾身谢过皇后娘娘。”穆氏扯了扯嘴角坐了下来,手中却不停地撕扯着做工良好的丝帕。她恨呐!她丈夫为自己女儿相看的人家居然是那荣国府的贾宝玉,是个连爵位都不能继承的二房二子。为了跟拉拢贾家,她丈夫连亲情都顾不得了,竟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个纨绔子弟。都是甄家的人做的好事!穆氏低着头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他们上书说贾家是可以拉拢的,她丈夫就不会有这样糊涂的主意! 皇后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淑仪在一边看着,默默记下来,只等着林语轩回来后与他细细商议着。她转头一看,只见贾元春神色落寞地坐着,发髻上凤钗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发亮。 第一天的狩猎相安无事,徒清汮猎得三头梅花鹿与十几只獐子,暂时独占鳌头。林语轩也不弱,虽然没有像其他武将那样大杀四方,倒真的被他抓了三只雪白的小狐狸回来。他叫人拿了篮子装了起来,等着秋狝结束后便带回去。 “倒真让你抓到了。”淑仪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小白狐柔软的皮毛,“真可爱。紫菡,去找个鸟笼子来,铺上厚厚的垫子,再把它们放进去。” 看着下人办完一切,淑仪打发了他们出去,才对着林语轩说起今天的事情来:“我看着,十四婶婶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母后大概也知道些什么。” “到底是忠顺王府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管得了的。”林语轩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徒清泽不把忠顺王的女儿抱养进宫里,但到底不方便询问。 “也是,甄贵太妃当初求了皇爷爷让惠儿妹妹留在王府里,大概就是为了让十四叔可以做主给惠儿妹妹议亲吧。”淑仪倒是把话说破,“可是今日我看到一事,贤德妃头上那支凤钗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倒像是甄贵太妃之物。” “贵太妃的东西怎么会去到贤德妃处?”林语轩坐直了身子,“是不是你看错了?” “我记忆好着呢,那支凤钗我可是记着呢。贵太妃终日戴着不离身的,我瞧着连做工都是一模一样。”淑仪言之凿凿地道。 林语轩沉默了,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出现在亲王帐篷的女官、跟甄贵太妃一模一样的凤钗……这一切,都将似乎意味着什么…… ☆、第五十五章 林语轩没敢把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别人,一来他无凭无据,万一冤枉错了旁人那可就是大罪;二来关乎皇家名声,到底还是要调查清楚才好。他知道贾家与甄家向来私交密切,也许这凤钗甄家有许多,所以送给贾家一支罢了。 林语轩猜得不错,只是甄家并未将这支凤钗送予贾家,而是王夫人私自将凤钗给了贾元春。原来自从徒清泽登基以后,甄应嘉就知道身为十四皇子的助力,他们是肯定得不到皇帝的原谅的,于是开始在每年往京城贾家送礼节时,偷偷运了一些金银财宝叫王夫人帮他们收着。此事贾母毫不知情,是王夫人见着那些一箱箱的珠宝眼热,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又见那支凤钗做工精美,就想着偷偷给自己女儿佩戴一下,反正甄家的人不在京城,也看不着。 可王夫人百般计算也没有料到,这支凤钗原是一对的,一支给甄贵太妃做陪嫁带进宫里,一支则是由甄老太君收着做个念想。甄老太君叫甄应嘉把这支凤钗收起来保管着,却不想阴差阳错地落到贾元春手上了。 也算是贾元春倒霉,被徒清泽看到了这样一支凤钗,倒叫徒清泽起了疑心了。 “许是物有相似而已,从前的东西不都一个样么?”林语轩笑着道,“说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要什么皮子,我明儿给你猎来。” “内务府每个冬天送来的皮子已经够了,哪里还需要更多的。不过只要你有心,什么皮子我都喜欢。”淑仪甜蜜一笑,“不过既然是你的心意,我想着不若你给我打来几张貂皮吧,冬日里缝在褂子的领口袖口,暖得很呢。” “好。”林语轩将淑仪拥入怀里。 贾元春终于还是知晓自己这支凤钗的来历。毕竟甄贵太妃的儿子也跟随着秋狝呢,自己这般明晃晃地带着属于甄家的东西,能不被他知道么?怪不得皇上突然间对她冷若冰霜,只怕是误会了她与甄家有来往。贾元春真是百口莫辩,心里忍不住埋怨起自己的母亲来。 贾元春连忙脱下这支凤钗,叫抱琴拿锦盒装好收起来——虽说第一晚扎营时图清汿也有叫人给她送来一些东西,但毕竟那都是看在甄家与贾家面子上才会照拂自己一二罢了,贾元春也叫抱琴亲自去谢过了,只是这支凤钗到底不是她的东西,她只能藏好等着回宫的时候传了自己母亲进来叫她带回去。 如今贾元春头疼的却是如何在徒清泽面前弥补了,她真担心皇上心里会有什么。她跟了徒清泽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徒清泽多疑的性子?忠顺王又是从前与他争过皇位的,一不小心跟忠顺王一脉扯上关系,那可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母亲也真是的,要给本宫送首饰就送些新做的不成么?如今可好了,让皇上疑心本宫了,叫本宫以后还如何能重得皇上喜欢!”贾元春到底忍不住说出口,“忠顺王与甄家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晓得么,明知道甄家是站在忠顺王那边儿的,母亲为什么偏生还要与他们走得如此亲近,那不是叫本宫为难么!” “娘娘不要生气,仔细气坏身子了。”抱琴连忙去劝,“其实二太太给娘娘送东西也是一片好心,娘娘不要怪二太太了。如今二太太被夺了管家的权力,手头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松动,况且二太太也只是心疼娘娘罢了。” “心疼本宫就不该叫本宫难堪!母亲是个怎样的人本宫还不知道吗?”贾元春就不明白,自己母亲是王家的嫡女,自小就是锦衣玉食的,怎的如今见到银钱就像好几天没吃过饭的人见了一堆吃食那样恨不得都揽在手里呢?现在好了,让她闹出这样大的一个笑话! 抱琴由着贾元春发火,等她火气降了差不多才道:“娘娘,皇后娘娘今儿说了晚上会有篝火宴会,娘娘还是赶紧梳妆换衣出席吧。” 贾元春横了抱琴一眼,才起身更换衣裳。那些娇艳的衣裳是不能穿了,还得表现出自己知道自己有错,贾元春挑了好久,庆幸自己带了一套月白色绣花裙衫来,让抱琴服侍着换好衣裳后,又梳了个单螺髻,配上蜜蜡石珠花跟紫玉雕云纹玲珑簪,简简单单的模样,甚是低调。贾元春满意地点点头,往营地中心的空地走去。 后面那几日都相安无事,只是贾元春还是得不到召见,只好叫抱琴炖了人参乌鸡汤,自己亲自给徒清泽送过去。徒清泽也肯见她。贾元春知道,徒清泽愿意见她便是表明他还肯给她一次机会,她要赶紧撇清自己母家跟甄家的关系。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贾元春晕红了眼眶,盈盈跪下道:“皇上,臣妾给皇上请罪来了。” “爱妃这是怎么了?”徒清泽嘴里虽称呼她为“爱妃”,但却丝毫没有要她起来的意思。 贾元春咬咬舌头,尖锐的疼痛感瞬间涌上来,眼框里的泪水立马滚落了,她抿了抿唇才道:“臣妾不知原先佩戴的那支赤金景福长绵凤钗竟与甄贵太妃的一样,冲撞了甄贵太妃,是臣妾的错。” “哦,这倒不怪你,毕竟物有相似嘛。”贾元春一直低着头,所以没看到徒清泽一脸深沉狐疑的样子。 “臣妾的母家跟甄贵太妃的母家曾经同在江南织造共处,虽然逢年过节也会维持着人情往来的,但到底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江南,感情已经生疏了不少。”贾元春并不知晓王夫人私下收了甄家运来的东西,“那支凤钗许是同在江南时做的,所以才会极其相像。臣妾原也不知道甄贵太妃也有这么一支凤钗,倒显得是臣妾的不是了。” “也罢,你起来吧。”徒清泽默默地转了一把拇指上的玉扳指,淡然道,“那支凤钗你以后不要戴了,到底与甄贵太妃冲撞了。” “臣妾知道,此次是臣妾的不小心,臣妾定不会再犯。”贾元春拭了拭泪珠,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回去得赶紧与老祖宗合谋把这谎圆过去才是。到底还是得靠老祖宗的深谋远虑才行,比起老祖宗,母亲确实是差了些。 贾元春忙着在心里筹谋,却不见徒清泽看着她的眼神中写满了狐疑。 今日是秋狝最后一日,围猎已经差不多了,第一名毫无疑问就是徒清汮所得。这位王爷看似不羁,但骑射剑术却比兵部武将都要厉害,可谓真人不露相了。林语轩骑在马上,双手执着缰绳,背上背着一把做工精巧的弓。他漫不经心地操控着缰绳,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围猎上。 “你倒是悠闲。”身后传来马蹄声,林语轩转头一看,是徒清汮。 “微臣见过王爷。”因为在马上,所以林语轩只是直起身来拱了拱手,“王爷怎么不随皇上一行人呢?” “这几天听奉承话听多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才不去。”徒清汮调了一下步伐,与林语轩并驾齐驱,“倒是你,怎么背着弓带着箭,也不打猎?” “这几天猎的东西够多了,再猎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好生静一静。”林语轩微微一笑道,“王爷来找微臣,不会是想叫微臣给您送酒吧?” “哎,你不说我倒想不起来。可有带酒出来?”徒清汮两眼发光。 “扫了王爷的兴致了,但是没有。” “王爷想要喝酒,我这里有!”有一道女声插了进来,林语轩与徒清汮回头一瞧,发现来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骑装,明媚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是北方沁科尔部盟金氏部落的郡主,人称“塞外明珠”的索布德。 “这位大人跟这位王爷是要喝酒么,我带了我们部落里最好的青稞酒来,两位可要试试?”索布德驱马上前,还不等林语轩跟徒清汮回答就丢了一个酒壶过来,“别告诉我阿爹,他可不许女孩子多饮酒。” 索布德是金氏部落长岱钦的独女,又是最小的孩子,自然更疼爱些。林语轩对徒清汮对视了一眼,这位公主据说是要指婚给十六郡王的,此次随着她爹爹前来倒是方便了皇帝皇后的观察。 “多谢郡主了。”徒清汮也不怕有什么问题,打开酒壶就大喝了一口,“好酒!” “王爷喜欢就好。”索布德高兴地道,“我最喜欢就是跟王爷这样直爽的人打交道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之前十四王爷来我们那儿,说的话文绉绉又拐弯抹角的,听得人都生厌了。偏生被我看出他不喜欢咱们金色部落的人,还要跟咱们虚与委蛇,真是叫人讨厌!” 忠顺王去了塞外部落?!林语轩不动声色地跟徒清汮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尚未得知这个消息,而人才将目光转回到索布德身上。金色部落与大青关系向来紧密,这会不会是岱钦借着自己女儿的口把某些话说出来呢? “我这位十四弟爱好诗书,说话向来如此,郡主不要见怪。”徒清汮道。 “啊,原来如此呀。”索布德倒是当真了,“都说男子应该以骑射为主,果然阿爹是不会骗我的。” 林语轩看着一边状作认可的徒清汮,突然有些头疼。 ☆、第五十六章 “忠顺王想与金氏部落结盟?!此事是真是假?”徒清泽有些不敢相信,就算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觊觎皇位,但也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吧。明知道这里是天子身边,周围都是皇帝的眼线,他还敢这么大胆地与塞外部盟首领见面,如果不是他这个弟弟有什么阴谋的话,就是太过心切了。 “这事是索布德郡主告诉臣弟的,想必不会有错。”徒清汮道,“而且修和也在一边听见了臣弟与郡主的对话,臣弟绝无添油加醋之语。” “回皇上,恭亲王所言句句属实。”林语轩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忠顺王此时会如此按耐不住,“只是微臣心中有疑惑,为何忠顺王爷如此心切,竟不顾被皇上发现的可能。” “甄贵太妃病重,甄家在江南的势力大不如前,俨然已经岌岌可危。忠顺王最大的靠山原就是甄家,只是如今甄家式微,忠顺王也不得不另觅力量。臣想忠顺王大概是害怕皇上对付他,想先下手为强,只不过他却忘了塞外部盟与大青皇帝向来是交好的,即便曾经出现几个心怀不轨的部盟,但都已经一一被太上皇派兵镇压了。”诺安慢慢分析,“忠顺王为人本就有勇无谋,否则当年也不会做出买凶杀人的事情来,此次举动只怕也是性子使然。” 林语轩想起了林如海那一年的伤,不得不承认诺安称忠顺王“有勇无谋”是个正确的事实。他又想起了当初自己被诬陷的事儿,大约也是这位忠顺王指使甄家做的吧,想要通过打击自己这个皇帝的女婿而向世人宣告皇帝识人不清么? “忠顺自小就是被甄贵太妃惯养的,心性如何朕也大概了解,只是此事朕心中还有些疑惑,等命人查清楚以后再下定论也不迟。”徒清泽虽然知晓图清汿的性格,那是急躁又奈不住性子的,只是他还是担心背后还什么他不知道的人参与了,“此事你们先不要张扬,索布德郡主朕会赐婚给十六,这段时间她会跟在皇后身边。” “臣弟/臣等明白。” 皇帝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塞外行宫,逗留了近一个月以后又浩浩荡荡地回去了。与来时不一样,此次回京除了带走了金氏部落郡主索布德以外,徒清泽身边还多了几位长着异域风情的面孔——这是最后一日宴请各部首领时被晋上来的女子,徒清泽赏了几个给自己兄弟及各部勇士后,自己也留了二个带回京城。这一举动让除皇后以外其余伴驾的妃嫔郁闷了好久。 林语轩想到徒清汮被赐予美女时候的脸色,心中也偷乐了许久。幸好皇上没有给他塞一个,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京里倒是传来了消息,林黛玉已于九月十一诞下了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他也放下心来。 等回到了家里,林语轩与淑仪洗漱了一番,便跑去暖房看望自己近两个月未曾见过的女儿了。宁纯还在睡着,两人便一直等到宁纯醒过来。看到自己的女儿对着自己甜甜一笑,这一天赶路的辛苦都得到了回报。 林语轩猎的几只小白狐已经被养得跟个肥球一样圆滚滚的,宁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发现触感软软的柔柔的,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婴孩的笑声总是最能治愈心灵的,林语轩叹了一口气,还是家里舒服。 “好端端地叹什么气啊?”淑仪哄着宁纯,听到耳边一身叹息,便笑着问道。 “果真还是府里舒坦,这一个多月来日日骑马,我的要都要废掉了。”林语轩回道。更累的是,去了塞外秋狝还要为着忠顺王的事情费心费力,绞尽脑汁地想着这位王爷到底在搞什么鬼。 “左右父皇叫你明儿休沐,你也不必去礼部,带着我跟宁纯去状元府看看妹妹吧。算算日子,妹妹也该出月子了。” “好。”林语轩也想看看林黛玉了,顺便跟自己的妹夫交流一下。 李慎如今在翰林院,他不同于林语轩这样尚未参加科举就地徒清泽寄予厚望,但也不声不响地升做了翰林院侍读学士,从四品官。林语轩此次带着淑仪上门拜访他也是十分欢迎,毕竟自己的这个大舅如今是年少风光啊。 让人带了淑仪去见林黛玉后,李慎便带着林语轩去了花厅,叫人泡了杯六安茶,才道:“塞外风光如何?” “倒是与京城大不同,只是每日骑马的,累得很。”林语轩笑着道。 “能随侍伴驾也是一种荣耀了。”李慎道,语气里满是羡慕。他与林语轩同科,又是状元及第,本应该比谁都有值得骄傲的地方。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林语轩虽非一甲,却走得比谁都快,年纪轻轻便是官从三品,不得不叫人妒忌。“我与修和同科,却远远比不上修和。” “子成是能成大器的人,为何这样自怨自艾呢?”林语轩道,“皇上向来注重翰林院,早晚会注意到子成的才干的。”翰林院现在仍旧由一帮太上皇留下来的老臣子看着,这些大臣也不是说不好,只是有时候一些人会仗着自己是老臣子,喜欢对皇帝的旨意指手画脚。当然,这也是徒清泽这些年好脾气纵容的。只是林语轩知道,一旦徒清泽揭下温和的外表,这些老臣估计就要遭殃了。 自古新皇帝与老臣子的矛盾,向来如此。 “希望如此吧。”李慎笑了笑,“不过老学士近些年身子经常不爽利,我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一展身手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李慎呐。林语轩笑着说:“子成这话自信满满呀。” 李慎刚要回话,就有送茶的丫鬟走了进来。林语轩只看到有一只雪白的手放了一杯茶在他身边,鼻尖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脂粉味,不觉皱了皱眉。一般服侍人的丫鬟都不会涂那些香气味重的脂粉,这个丫鬟是怎么了? 跟林语轩一起皱眉的还有李慎,他冷下脸来道:“你怎么来上茶了?其他人呢?” 林语轩抬头看了看那个女子,果然长得极好。峨眉微蹙,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小巧的鼻子跟樱唇,因为听了李慎冷冰冰的话而轻咬着下唇,微微露出贝齿。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奴婢是看茶房忙得很,便过来给少爷送茶。”她抬起头哀怨地看了李慎一眼。 “有空在这里伺候我,还不如去暖房伺候夫人。这里没你的事儿,回去吧。”李慎可不会怜香惜玉,这个女子是他的通房,因为是老太太赐下来的所以不能推脱,但李慎向来不怎么喜欢她。 林语轩算是明了了,敢情是在他面前上演一场争宠记,可惜李慎不吃这一套。他端着茶盅喝了一口,新得的茶叶泡开的茶水就是好。 那女子咬咬牙跑出去了。凭着自己良好的视力,林语轩绝对看到了那人眼角的泪水。他终于忍不住出言戏谑道:“子成好福气呀。” 李慎却摇摇头:“到底是奶奶赐下来的人,我冷着就是了。却不想她这么不守本分!” 林语轩抿唇笑了笑,不多言语。到底是李慎的事情,他这个外人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不过这通房丫鬟,虽说是个奴婢,但毕竟也是房里人,这样大大咧咧地出来见外客,会不会不怎么好呢?林语轩本身是没有通房的,所以也不怎么了解,只是看李慎的神色,估计李慎也是在生着闷气呢。 林语轩不知李慎这般生气,除了有林语轩所想的一部分原因以外,更多的是这个丫头对他这个主子命令阳奉阴违的不满与恼怒。 看着李慎眼底下愈演愈烈的风暴,林语轩十分淡定地饮茶,也没说什么。 李慎很快就平息的心中的怒火,他淡然道:“叫修和看笑话了。” “不碍事,谁府里没几个不听话的奴才呢。”林语轩放下茶盅,“其实恕我多嘴问一句,子成可有想过今后的目标,是继续留在翰林院,还是想要直面朝堂闯荡?” “若是可以的话,自然是能直面朝堂。翰林院水深得很,派别林立,倒不如步出翰林院,天高任鸟飞。”李慎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就是在外驻守,虽然能得皇帝器重,但毕竟是武官世家,皇帝总不会放心你一家独大的。好在李慎父亲是个知进退的人,新皇登基便让出兵权,终究保得一家平安。可是李慎却不这样想,他要自己家族在没了兵权以后依旧能屹立不倒。 “说实在的,我也觉得子成的才华,不仅仅可以在翰林院有一番大作为。”翰林院是天下文人向往的地方,只是林语轩觉得李慎适合的范围更宽广,但前提是他要得到徒清泽的青睐。 “承你吉言。”李慎道,“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午膳,修和留下来用饭吧,正巧还可以见见玉儿。” “好。” 林黛玉如今倒是丰腴了些,不像从前那样纤细。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脸上满是母爱的笑容。林语轩抱着这个大胖娃娃瞧了瞧,对这个外甥的重量感到还是满意的,又解下腰间的翠雕双獾佩,只说是自己给外甥的一个礼物。 林黛玉知道这个玉佩是她哥哥从小就戴着身边的,听说还是去世的老太太送的,本想推脱不要,却还是被林语轩硬塞在襁褓里了。林黛玉拗不过他,只好叫人妥善收起来。 众人用了中饭,林语轩便带着淑仪回府去了。 ☆、第五十六章 “今儿妹妹可有与你说些什么?”洗漱完毕,林语轩捧着一本书坐在榻上,看着淑仪在一边缝制小衣裳,又想到今日有婢女“好心”进来送茶的事情,便出声问道。 “只是问了些照顾婴孩照看孩子的注意事项而已,怎么了?” “没什么。”林语轩跟淑仪说起今日的花厅的事情,“我带你上门本就是一个态度,却不想有些人还这么不识抬举,不怪子成这么生气。” “既然自己妹妹没有跟我说,这就说明她自己有能力去解决这事儿。”淑仪低下头继续刺绣,嘴里却道,“我今儿跟妹妹说话,总觉得她成熟了不少。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为了孩子总会多心些。陈嬷嬷也跟我讲了,那两个通房妹夫是不怎么喜欢的,平常也不叫多伺候。” “看来是有人觉得妹妹生下孩子,于是耐不住寂寞了。”林语轩不会插手多管,“我今天看妹妹身子不错,只是脸色还有些白,你叫人收拾些好药材过去给她补补身子。” “我知道了。”说起林黛玉的孩子,淑仪心中也多了一个想法。她跟林语轩虽说已经有了宁纯,但如今林府唯一的男丁就是自己丈夫了,自己也该是时候准备着为他生个男孩了吧,毕竟是关乎林家血脉传承的。淑仪看了看林语轩烛光下的侧脸,决定这些日子好好叫太医帮她调养身子,争取在宁纯三岁前怀上一胎。 “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林语轩见淑仪盯着他出神,便笑着问道。 “啊,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宁纯似乎许久没见过母后了,正想着这几天带着她去给母后请安呢。还有,爹爹那里咱们也该去看看了,宁纯也要去见见爷爷才行。”淑仪回过神来,脸上有些发热,但在昏黄的烛光下却不怎么明显,“等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咱们就去庄子上走走吧。如今天儿也开始凉了,去泡泡热汤也是好的。” “好。” 淑仪抱着宁纯进宫那天,正巧碰上了新册封的宫妃来给皇后行大礼的日子。虽说只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但淑仪还是觉得自己这时候进去不怎么妥当,索性带着紫菡、红袖在御花园等着。 宁纯如今已经一岁多,对一切事物都十分好奇。她圆滚滚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御花园中那几盆开得正好的绿菊,似乎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淑仪见她盯得目不转睛的,便叫红袖去摘了一朵下来逗宁纯玩。 “公主,众妃已经散去了,皇后念着公主呢。”服侍皇后多年的染冬走过来道。 “我这就过去。” 淑仪把手中的花放到宁纯手上叫她自己玩弄,自己则缓步向皇后的凤仪宫走去。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到底在距离凤仪宫门口遇见了三两个宫妃。有二个她是认得的,便是秋狝后被献上来的女子,另一个倒是认不得了。不过看着服饰,倒都像是答应的位分。 “姑姑,那三人可都是今年新封的?” “正是。”染冬回道,“那二位穿着玉兰色纱缎宫装的便是皇上从塞外带回来的,左边那位是和佳答应,右边那位则是卉佳答应;而那位穿着樱紫霓裳宫装的,便是今年选秀选进宫来的,是贤德妃娘娘的庶妹,皇上亲赏了封号,封为靖答应。如今三位答应都住在凤藻宫里。” “原来如此。”淑仪点点头,心中倒是觉得贤德妃心里肯定隔阂得很,任哪位娘娘宫里住进了三位貌美又年轻的新人,估计心里都不好受吧。不过淑仪向来不参与宫中的事情,又因为贾元春曾经想跟她攀关系而对贾元春不甚喜欢,便缓缓道:“贤德妃向来贤惠,三位新答应住在她宫里也好。”说罢就抱着宁纯走了过去。 “给淑仪公主请安。”在凤仪宫门口的小太监是个有眼色的,一早就注意到淑仪的到来。见她走到宫门前了便连忙跪下来行礼,倒是刚走出不远出的三个答应回头一看。 “起来吧。”淑仪完全没有理会那边的视线,叫起了小太监,跨过石阶走进去。 “哎呀,这不是咱们在塞外见到的那位公主么?”卉佳氏妩媚一笑,“到底是得皇后娘娘喜欢的公主呢,一听说公主来了就把咱们都赶出去了。” “皇后娘娘的事儿容得你多嘴么?”和佳氏冷眼瞥了瞥卉佳氏。她们两个都是被当做礼物献上来的,出身比不得宫里这些娘娘小主,自然也争不过。所以两人都想拼命地踩着对方上位,好叫自己在宫里更加尊荣些。 贾探春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中,她只是看了看淑仪的背影,然后转过身离开。 休整过后,林语轩也重新上班了。索布德公主已经被正是赐婚于十六郡王,如今内务府与礼部工部正忙着准备大婚的事情。金氏部落肯定是要派人来饮宴的,行宫那边也要准备好。所幸今年除了这件大喜事以外就没什么大型的庆典要办了,众人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忙完这事儿,估计下一次这么忙的时候就是年下了。”林语轩抱着暖暖的茶盅坐在椅子上感叹道。 “怎么了,修和觉得累了?”跟他共事的人戏谑地问道。 “倒也不是累,只是这段时间忙得很,能松口气也不错。”林语轩是跟着皇帝日夜兼程去塞外秋狝,又一起赶了回来。休息一天后又要准备郡王大婚的事宜,饶是铁人都有些熬不住了。 “那倒是,修和是随驾的,自然劳累些。对了,既然现在大家都忙完了,不若修和跟我们说说塞外的风光吧,我到现在为止还未出过京城呢。” 一群人在一边起哄。 “你们在闹什么呢,也给我说说。”徒清汮又偷溜了进来,凑到他们一堆人里面,“修和在讲什么大事么?” 众人连忙起来行礼。这位王爷神出鬼没的,又最爱跑到礼部来找林语轩,每次都能把礼部的人吓出一身冷汗。虽说这位恭亲王脾气性子都很好,但到底是天家子弟,他们真是攀交不起,也就只有林语轩能以平常心对待这位王爷了。 徒清汮无趣地挥挥手,叫起淋浴徐就往外走:“咱们去喝酒吧,当初你给我那一壶‘红颜欲醉’真不错……” 众人看着林语轩被拖走的身影,都松了一口气。 “王爷叫我出来,不会是只要我请你喝酒吧。”林语轩把玩着酒杯,说了一句。 “当然不是。”徒清汮陶醉地眯了眯眼,“皇兄有意把十四家的惠儿接进宫里来。” “郡主?”林语轩挑了挑眉,“皇上不是向来不愿意加恩给忠顺王爷的么?怎么今次却改变了主意?” “是弟妹进宫求嫂子的。”徒清汮道,“慈母心肠。十四弟想把自己女儿嫁给荣国府的嘉贾宝玉,弟妹自然不同意。但她到底拗不过十四弟,只能进宫求嫂子了。按我说十四弟脑袋只怕是被门磕了,居然想出个这么愚蠢的法子来。” 林语轩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他夹了一箸小菜搁到碗里,道:“贾宝玉那个人,说好听些就是个爱花护花之人,说不好听也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说起来他也有二十了,居然还未娶妻,果真是有问题。 “好在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不然惠儿的名声可就完了。”徒清汮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这个十四弟当真是被宠坏的孩子,先前有甄贵太妃宠着,养成了如今这幅莽撞的性子。现在甄贵太妃不在他身边了,就开始自己想出些鬼主意来。” “忠顺王爷身边,难道就没有人劝谏吗?”每个王爷身边都应该有自己的心腹吧。林语轩倒觉得奇怪,这个忠顺王爷的主意好像都是自己一个人定下来的,难道甄家那边也不会派人跟他讲么? “十四那个性子,向来只有他做注意的,哪里听得进别人的话?当初父皇叫他勤读书,他还不是应承着,转眼又跑去跟甄贵妃撒娇着说不要做功课,叫侍读帮他描字呢。”徒清汮与图清汿年纪相差不大,所以这些事情他随口就能说出几件,“亏得父皇还说他字写得好。” “如此说来,这位忠顺王爷也不过如此嘛。” “但是架不住他嘴甜,会哄人。父皇当初不就是被他哄得高兴了,才会对他青睐有加,结果却让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一系列让人不齿的事情来。”徒清汮也是知道图清汿为何失宠的,更觉得眼前的林语轩是个沉得住气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一直相信‘恶有恶报’这四个字。”林语轩从来没忘记图清汿买凶杀人的事情,只是无奈他的人脉还不够宽广,无法查出甄家的罪证。 “听说甄家与贾家走得近,你与荣国府那个贾赦也是有交情的,还是小心些好。”徒清汮无意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林语轩。 贾赦一房与贾政一房已经矛盾重重了,要不要加把火呢?按照剧情发展,王夫人应该已经做出私房利子钱谋利的事情了吧,还是先加墨承去查探一下比较稳妥。林语轩笑着给徒清汮斟了一杯酒,又许诺只要徒清汮来醉仙楼,掌柜就一定给他送上一壶好酒,惹得徒清汮惊讶地看了他好一段时间。 点子不怕旧,只要能使就好。抱歉了大舅舅,这回又要你做出头鸟了。 ☆、第五十七章 墨承办事的速度很快,不过几天就查出了周瑞家的在外面放利子钱的消息来。虽说是通过了中间人的手,没有正面指出是周瑞家的所作所为,但到底还是有些蛛丝马迹可以查询。再者“有钱能使鬼推磨”,再紧的嘴也架不住金钱的诱惑。 “这事儿慢慢查,不着急,这点儿东西还不够治她罪呢。”林语轩翻了几下那个中间人的供词,上面还打着手印,“啧啧,果真是‘财大气粗’的国公府,这印子钱的利息真真叫我开眼了。” “如此重盘剥削,看来这位二太太果真是‘菩萨心肠’呢。”墨承也跟着说了一句,“这几天去查的时候,见到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真真好大的气派。手下光是店子就有好几家,还都是卖古董的。” “哦,他卖的东西是真是假?”林语轩有些好奇,便问道。 “大部分都是假的。一个奴才家的人,哪里能得这么多的好东西。要是真得了,还不都往自己家里藏着去。”墨承眼力好,从前跟在林语轩身边时就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对某些所谓的“古董”还是能看出些一二的。 “只要能赚得了钱,再好的东西又如何。”林语轩脑海里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叫过墨承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是,我即刻去办。”墨承点点头,转身就走了出去。 林语轩左手翻着杂记,右手的食指默默敲打着书桌,他想了想,把这些供词拿个带锁的锦盒装了起来。这次的谋划可以细水流长些,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规划,一个完整且完美的计划,才能让大厦倾颓。他是不打算出面来告诉贾赦这些个消息了,倒不妨可以从贾赦身边人入手,反正贾赦的酒肉朋友也不少。 “宫里那几个答应去哪儿了?”贾元春拿着羊脂白玉梳慵慵懒懒地梳着自己保养妥当的长发,随口问道。自回宫以后皇帝虽说经常踏足凤藻宫,但都是点了和佳跟卉佳两个答应侍寝,偶尔贾探春也能分一杯羹,唯独她的主殿,徒清泽是不曾踏进过了。 “靖答应在外面等着给娘娘请安呢。至于另外两位答应,听说已经先往凤仪宫去了。”抱琴帮着贾元春挑好首饰,“靖答应是个有心的,倒是另外那两个,却不把娘娘当成一宫之主了。” “探春那性子本宫听母亲说过,也算她聪明。”贾元春叫盘发的宫女替她梳了个惊鸿髻,又拿出从前徒清泽赏给她的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插在发髻的左边,右边则是别了三枚紫碧玺珠花,“至于另外那两个,不过是别人送上来的玩意儿罢了,皇上稀罕这段时间以后不久丢一边去,到时候本宫再收拾她们。” 以为本宫如今被皇上冷落一时就一辈子翻不了身么,蠢货!贾元春戴上一对金镶宝石花朵耳环,套上护甲,勾了勾嘴角道:“叫她进来吧。” “是。” 贾探春今儿的装扮并不显眼。一则她只是个答应,王夫人也没给她准备很好的陪嫁;二则主位的娘娘最喜华贵,自己也不能抢了她的风头。贾探春不是不愿意争宠,只是有时候还轮不到自己出面,只能暂且忍一时之气了。她在荣国府已经忍了这么些年,也不差这段时日。 “给贤德妃娘娘请安。”贾探春深吸了一口气,行了个蹲礼。 “起来吧。”贾元春得意地笑了笑,“走吧,请给皇后请安,迟不得。” “是。”贾探春看着贾元春满头华丽的饰品,又联想到自己头上那几支不出彩的银鎏金簪子,心里暗自发誓,总有一日她也做上一宫主位! 太上皇的圣驾在十一月底就回到京中了。为着让太上皇与皇太后见见几个长大的皇子跟孙子孙女,于是除夕夜里,徒清泽再一次把所有人都叫进宫里来参加家宴。不过林语轩这个驸马并不孤单,因为前段日子完婚的淑晴公主与她的驸马开国功臣杨谦之后,如今的御史杨培齐一并赴宴。林语轩与杨培齐不是很熟悉,但到底还能聊上几句。 “听十四说,你把淑仪指婚给了一个三品官儿?”太上皇喝了两杯小酒,跟身边的几个孙儿说了三两句,便转过头来问徒清泽。此话一出,原本还算热闹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了,便是太上皇自己也惊着了,可是话已经问出口,也下不来台。 林语轩面不改色,似乎这个问题针对的并不是他本人。 “虽说修和是三品官,但他如今还不到二十五呢,这不正是显示出皇兄有眼光么?”关键时刻还是徒清汮出来,“其实说起来,修和也是书本网出身。他父亲是从前兰台史大夫兼杭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这个人父皇也曾经夸赞过他的。” “正是。”徒清泽看了岿然不动的林语轩一眼,只觉得自己的眼光当真准确,便笑着道,“淑仪是宫里的大公主,儿子也舍不得将她远嫁,倒不如在京中有学之士中挑为才俊指婚,倒也和和美美呀。” 林语轩搁下酒杯起来谢过皇帝的夸奖。 太上皇本也无心找茬,见到林语轩稳重的样子,也就满意地点点头。 徒清汮倒是眼珠子一转,笑着道:“说起来,淑仪跟淑晴都成婚了,淑宸也指了婚,如今适龄的女孩子里面就只有十四弟家的惠儿尚未议亲了。正巧父皇回来了,不如就帮着十四弟掌掌眼吧。” “京中适龄的才俊不少,皇帝帮着看看吧,到底是十四的嫡女,马虎不得。”太上皇这才想起图清汿的女儿是没有被荣养进宫里的,说白了如果皇帝不帮忙,顶天就是封了个郡主嫁个普通人家,比不得淑仪淑晴她们。太上皇是肯定不愿意的,便跟徒清泽说道。 “儿子知道了。”徒清泽颇有深意地看着图清汿青白了一点的脸色,笑着抿了一口酒。 林语轩有些无语了。忠顺王这样算不算赔了女儿又被打脸呢?果然做事之前还是得思虑周全,如今少了参与惠儿郡主婚事的权力,跟贾家联婚的事情肯定是不了了之了。 “说起来甄贵太妃一直病着,不如叫了惠儿进宫陪陪她,估计见到自己孙女贵太妃的病可能就有起色了。”皇后适时插了一句。 “也好。”太上皇也觉得皇后言之有理,便看都没看图清汿纠结的脸,二话不说就点头。 林语轩与徒清汮对视了一眼,都抿唇一笑。 太上皇又跟杨培齐说了几句话,见自己两个孙女的驸马都是个稳妥的人,也就安了心,只顾着逗弄小孙儿,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出下首图清汿难看的脸色。倒是忠顺王妃嘴角带着笑意,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 元宵过后惠儿便被接近宫中,不久便在太上皇的想看下指婚给了二等轻车都尉家的嫡子。虽然这个指婚出乎图清汿的意料——他原想着按照他与皇帝的关系,自己女儿只怕是要和亲塞外的,只是这家人虽然算得上公爵之家,但手上丝毫没有实权,说白了就是闲散子弟,倒让他颇感失望。 宫里突然间多了两尊大佛,宫妃们就更不得空了,平日除了巴结皇后以外便是殷勤地去给皇太后请安。要知道,皇太后可是皇上的亲母呢,只要得了皇太后的青睐,在皇帝面前也就多一份赢面了。 所以淑仪抱着宁纯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就遇见了几个宫妃在寿安宫叽叽喳喳地陪着皇太后说话。这几个都是近些年才进宫的答应贵人,昭嫔与密贵人也在,只是她们更聪明些,带了各自的皇子前来,所以皇太后也格外重视她们。 “这便是宁纯了吧,哀家倒是听皇后说起过,叫哀家看看。”重外孙女一出,其他人都得避让。 宁纯也不怕生,窝在皇太后怀里安静地让她端详,偶尔还很给面子地露出个笑容,米粒般的小牙在粉嫩的牙床衬托下,显得格外可爱。 薛宝钗有些慈爱地看着宁纯,但更多时候是把目光投在自己的儿子梓恒身上。皇后将她养得很好,又允许自己每隔几天去凤仪宫见见自己的儿子,所以母子之间都也不生分。只是她答应皇后的事情一直未办好,贾元春还是稳稳当当地坐着妃位,自己却还只是个贵人,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出头来。好在这些年她在宫里的经营也不是白费的,凤藻宫里去了个芍药,再补上去的几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她的眼线,一旦被她抓到什么把柄,她就能一举告发了。 “妹妹这般沉默,是怎么了?”昭嫔抱着自己的儿子笑着问。 “只是觉得如今这日子倒也清闲。”薛宝钗美目一转,笑着说,“姐姐可知道如今凤藻宫里那两位正得宠的答应?据说她们如今是好大的威风,连平日去给贤德妃请安的事儿都推脱呢。” “这样威风,难道贤德妃就不管管么?”昭嫔也是有子万事足,也顾不得争宠之类的,更没空打听这些。今日听了这个八卦也是有些惊讶与好奇,便追问道:“难不成贤德妃就这样由着她们?” “还能怎样呀?贤德妃素性贤惠,哪里会计较这些。”薛宝钗莞尔一笑,“难道就不怕她毁了自个儿在皇上跟前贤良的名声。” 昭嫔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五十八章 后宫渐渐传开了“贤德妃被两个答应压制”的消息来,气得贾元春恨不得将整个后宫翻了一遍找出那些个造谣之人。只是她毕竟没有管理后宫的权力,只能平白听着这些话,偶尔还得被一些妃嫔指指点点,没过几天便是病了过去。 皇后也看了几天的好戏,见贾元春气病了,才叫人好生收拾一番后宫,将多嘴的宫女太监都一并发落,连带训斥了和佳跟卉佳两个答应,毕竟她们确实是不尊主位。 后宫的争斗之风没有蔓延到前朝,林语轩将手上的工作都整理放好,便休沐回家。 在这之前,林语轩倒是听了一出事儿: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被人告上衙门。本来古董店卖的东西也不一定是真货,这是内行人都知道的规矩。只是一店子都是假货的话,倒就让人觉得可疑了。 不过墨承办事的效率还不低,只小半个月的时间就叫人买了不少冷子兴店里的假东西,然后趁着这一日春暖花开的时候就叫这一群人陆续去衙门告状。本来衙门的人还不肯受理的,只是慢慢地告状的人多了起来,他们也不好不理。毕竟整个衙门前面终日被人围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结果很快就判下来了,本来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只叫冷子兴把钱都赔回去。如此一来,他门下的这些店铺名声也算是毁了,不少从前光顾的人也叫嚣着要赔钱,这些个店铺最终都只能关门了事。 “这事儿办妥了,那些个市井流氓你怎么打发了?”林语轩十分满意这件事情的结尾,只是他必须干净利落些,不能叫人查出是他背后指使人这样做。 “给了几百两银子叫他们先出去避避风头。”墨承笑着道,“平白得了好些银子,他们也知道怎么做的。再者也不是我出面的,不过是叫柳掌柜介绍几个江湖朋友办的事儿,那些个人明白如何保守秘密。” “那就好,我可是还等着看好戏呢。”林语轩让墨承出去,自己则抽出那个带锁的小锦盒。这些个东西只怕到了用处的时候了,只是该让谁去讲呢? 这边林语轩烦恼着,那边有人的心思又活络开来。贾母给贾宝玉定亲了,女方正是与贾宝玉青梅竹马的史湘云。其实史湘云倒不是贾母的第一人选,只是那些个人家一听是荣国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又打听到他如今尚无功名,就算姐姐妹妹都在宫里深受皇宠,也不得不思量着。后来打听到这个宝二爷没有功名就罢了,房里已经有了两个通房,就全部打退堂鼓了。不得已,贾母只能聘来了自己的外侄孙女史湘云。 这不,请帖都发到林府上了。 “八月二十,也是个不错的日子嘛。”林语轩随手把喜帖一丢,“到底人家盛意拳拳地邀请,不去倒也不好。” “这些年咱们府里跟贾家也是情面上过得去罢了,他们也该有自知之明了吧,怎的还敢给咱们府送喜帖呢?”淑仪端着玉米羹给宁纯喂食,“难不成又有什么事儿求着你帮忙?” “贾老太君是个聪明人,眼瞧着咱们府是有起色了,便又想贴过来攀亲戚。也不想想当初她是如何给我脸色瞧,我又是如何甩她脸色的。”林语轩凑过去捏了捏宁纯的小脸,换来她无辜的笑脸,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也罢,反正我没什么事儿,去看看热闹也好。那些个贺礼你自己掂量办就行了,也不必太贵重。哦对了,他们当初借我们的五千两似乎还没还吧?” “是啊,说起来他们似乎忘了这回事儿了。”淑仪跟林语轩对视一眼后笑着说,“贤德妃已经省亲了,这事儿也该给他们家的人提个醒了。” “那当然,我们林府的东西,凭什么让他们白白得了去。”林语轩道,“带上借条,咱们好好去给这位宝二爷贺喜吧。”他可没有忘记当初贾家给他送来的贺礼里面有着皇家专用的金饰,如果不是他小心谨慎地叫人翻查,那就是犯了天大的忌讳了。 不管是哪个人的意思,都别怪我把罪怪在你们所有人头上了。我向来不是什么老好人,敢算计我的我一个都不放过。 正在准备小定礼的王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 自己弟弟的大婚,贾元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吝啬的,即便那个史家的姑娘她不怎么喜欢。听着自己母亲说,那个叫湘云的表妹是个打小就失怙失恃的,命硬得很,也不知会不会对宝玉有什么影响。贾元春已经叫抱琴出宫给宝玉送去了象征多子多福的红珊瑚石榴盆景,就盼着自己弟弟能够早日得子了。 “娘娘,东偏殿里的人来说,卉佳答应身子不爽利,像是有了身孕。”抱琴见左右无人,低声向贾元春禀报。 “什么?!”贾元春一听是又恼又怒,“这样的贱人也配给皇上生儿育女,没的脏了皇室的血脉呢!” “娘娘,那您打算如何?”抱琴已经见识过贾元春的怒气了,也不敢多嘴,便这样问道。 “有人知道她怀孕了么?”贾元春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 “只怕卉佳答应是想趁着端午时候的好日子才公布出来,所以只有东偏殿那么几个人知道。”抱琴已经叫原本埋在东偏殿的钉子好生打探过了,对卉佳氏的想法也琢磨得差不离,“冬梅正在等娘娘的指示呢。” “既然她不想叫人知道,那就别让人知道了。本宫那里有些上好的当归、川芎跟三七,赏给她炖汤吧。”冬梅是贾元春安插在卉佳氏身边的钉子。不仅只有冬梅,西配殿和佳氏身边的菊儿,贾探春身边的玫瑰都是她的人,因此她才会对住在她宫殿里的三个答应的行踪了如指掌。 “是。”抱琴连忙找来冬梅,叫她偷偷地把药材混进厨房里去,才笑着去给贾元春回禀。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角落里有个人影站在那里看着她们,等到她们走了以后才走出来,竟是贾探春。 贾探春咬咬牙,她今儿总算是见识到自己嫡长姐的手段了,不管那个卉佳氏是有什么事得罪了自己这个姐姐,只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过不了几天,凤藻宫里就传出了卉佳答应滑胎的消息。这个孩子来得静悄悄,去得却搅得后宫一阵不宁。徒清泽大怒,连夜审问了卉佳氏身边的人,得知是卉佳氏不许她们往外传消息的,又是自己不注意误服了活血散瘀的东西,冷着脸色就把她挪去了冷宫。 贾探春打了个寒战,每每见到贾元春后就更毕恭毕敬了。 到了八月二十这天傍晚,林语轩从礼部回来,换了一身衣裳,带着淑仪便驱车往荣国府而去。因着到底是人家的大喜日子,也不便穿大红色的衣裳,淑仪便挑了一件杏黄色的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配上织金飞鸟染花裙,脚踏宝相花纹云头锦鞋,一套珍珠头面便更显风采。 那些个贺礼都已经交给贾家的下人了,看着有一箱子的东西,其实不过都是些江南织造出的绫罗绸缎跟书籍,还有几件应景的盆景跟书画挂饰。林语轩还很“好心”地放了一叠四书五经在里头,也有叫贾宝玉好生念书的意思。 林语轩跟淑仪在花厅前便分开了,淑仪是女眷,去了后厅;林语轩则跟着下人去了前厅。这次来赴宴的人不少,大多都是贾政的门人清客以及同在工部的官员,倒是北静王水溶的到来更叫林语轩惊讶些。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毕竟两家是有私交的,林语轩笑着跟前来的人寒暄,也没多将注意力放在水溶身上。 “外甥来了,怎的缩在角落里不吭声呢?”贾政端着酒杯拉着贾宝玉过来。这个外甥年少才俊,以后肯定是个不错的人物,虽说现在官职比他高,但还是可以好生拉拢一番的。自己的儿子就不行了,二十岁的人了还一无是处,被老太太骄纵得不成样,还一味地不让他管教。 林语轩站起来笑了笑,举杯道:“恭喜宝兄弟。今日娶得娇妻,明日大概就能金榜提名了。”说罢先自己喝尽一杯酒。 “我才不要……”贾宝玉顺嘴叫说了一句,只是被贾政瞪了一眼后就不敢再讲,只能郁闷地跟林语轩碰杯。 林语轩不在意并不代表贾政不在意,只是今天是自己儿子的大喜日子他也不好下手教训,只打发他去招待水溶,自己则拉着林语轩坐下来说话:“修和,宝玉就是这个性子,你别怪他。” “我知道的,宝兄弟是性情中人。”林语轩并不在意,反正他这次来也只是兴致一起而已,“不过眼看着宝兄弟成家了,下一步应该好生复习参加科举了吧。” “就他那样子,如何能中举?”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贾政就生气。天天叫他读书,他却叫人买些什么话本回来,读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是老太太拦着,他早就给他一顿棍子了。 林语轩偷偷地抿唇一笑。 “只是修和,我听说礼部现在在招笔帖式,这可是真的?”贾政踟蹰了一会儿,才问道。为着这个孽子,他可是愁白了头发,还得拉下面子跟自己的后辈说话,好为这个孽子谋前程。 林语轩是何等聪明,他轻轻一笑,道:“听说是有这个打算,至于具体如何,还得等皇上的旨意了。不过尚书大人的意思是从今年的秋闱里挑些个进士入笔帖式,我倒不是很清楚。” “哦,原是如此。”贾政叹了口气,抛下林语轩就起身离开了。 林语轩哼笑了一声,摸了摸袖子里的那张借条。这张借条也是时候拿出来隔阂一下贾家的人了,不过不是此地此刻,否则人家倒觉得他是故意来砸场子的了。等着宴会结束以后,贾母想来会留他说话,到时候再跟你们好好玩玩吧。 ☆、第五十九章 出乎林语轩意料的是,等着贾宝玉跟史湘云进了新房,虽然贾母是留下他跟淑仪说说话,但很快地就叫鸳鸯拿了个锦盒出来,林语轩打开一瞧,竟然是五千两的银票。他很好地压下自己吃惊的神色,叫人收好,只道这事儿他原本都记不得了。 “说是如此,但咱们府到底是娘娘的母家。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决不能因着咱们是亲戚所以就不还钱的。”贾母笑着道,“到底是女婿教出来的,如今轩哥儿年纪轻轻的就官从三品,以后咱们宝玉也该多跟着你学习才是。” 旁边的王夫人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贾母一个横眼给瞪了回去。 林语轩悠闲地拿起茶盅品了一口茶,嗯,是上好的信阳毛尖,他抬眸看了王夫人一眼,笑着道:“宝兄弟才识过人,聪明能干优胜我百倍,哪里需要向我学习?如今成了家,下一步就是入仕,到时候也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贾母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老人了,她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只道:“我也老了,管不了这些后辈多少年了。只是玉儿是敏儿唯一的孩子,到底是我贾家的外孙女,这些年也不上门看望一下我这个外祖母,叫人知道了只怕是要说不孝了。” “老太君这话倒是不对了。”淑仪开口道,“妹妹怎么说都是外嫁妇,在府里相夫教子才是正理。再说了,前几年妹妹被指婚以后就一直在家里学规矩,难不成按老太君的意思,是叫妹妹不学规矩跑来伺候你么?” “……公主说的是,倒是老身糊涂了。”贾母见淑仪不说话,只当她是不想管着这些的,却不想被她这样一通抢白,“夜也深了,轩哥儿明儿还要去礼部吧。” 林语轩抿唇笑了笑,站起来拱了拱手:“先告退了。借条明儿我会遣人送到府上来。”说罢,带着淑仪就走。 看着他们两人渐行渐去的背影,王夫人愤恨地嘟囔了一句:“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出身,咱们府看得上他就是他的福气了,还敢这样给咱们府甩脸色!” “你知道些什么!”贾母怒了,“要不是你当初没问过我意见就跑去人家府上借钱,我今日需要拉下脸跟后辈如此客气的说话么!你瞧瞧你自个儿办的事儿,先前给娘娘送错了什么东西害得娘娘失了宠;如今好不容易打听到礼部要召笔帖式,我是拼了老脸跟林语轩说了,你还在一边叽歪的,怪不得人家一口拒绝!”贾母虽说知道是王夫人送错了东西进宫害得贾元春没了恩宠,可具体是什么她也没打听出来。 “老太太……”王夫人懦懦地喊了一声,“媳妇也只是为着宝玉……其实只要宫里有娘娘在,何必去跟林家那个小子攀交情呢。媳妇前些日子进宫,娘娘也跟媳妇说了,皇上最近已经开始留宿在她那儿了,想必不久就能复宠了。” “你懂些什么,林语轩那小子如今是前途不可限量。能拉拢着自然是最好,咱们府能拿出手的人有多少个!再说了,娘娘一个人在宫里熬着,前朝也该有人帮着才是,不然以后生了皇子要怎么办!”贾母真是恨不得回到二十多年前去,重新给自己二儿子选个新的媳妇。从前还好好的人,如今真真是被糊了眼,就只知道算计的银钱。可是贾母自己也忘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孙女在宫里熬着呢。 王夫人虽然很不满,但还是一副受教的样子。 林语轩是如约将借条送回来,只是之后贾家的几次邀约都被他用“公务繁忙”的借口给推了。毕竟本就是不熟的两家人,也没必要走得这么近。 “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你怎的就跟贾家闹得这么僵呢?”淑仪看着嬷嬷教宁纯走路,见一边的林语轩悠闲自在地看着书,便戳了戳他的手臂笑着问。 林语轩仔细回想了一下,除了刚进京时荣国府的人给他们林家下马威跟言语让人窝火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吧。只是他们不停想撮合贾宝玉跟林黛玉的事情就真让他恼怒了。他放下手中的书,道:“大概是我上辈子就跟他们相互看不顺眼吧。只是这家人向来趾高气扬,当初我们举家进京的时候就给了我们好大脸色看,还有后来的被御史上奏一事……林林种种的,到如今就像是冤家一般了。” 当年贾家被御史弹劾的事情淑仪也听说过,毕竟后宫里的其他妃母可是明里暗里嘲讽了当时的贾贵人很长一段时间呢。她点点头,也对,这样不规矩的人家还是不要来往的好,省得败坏了自己家的名声。 “虽说是玉儿的外祖家,只是算计玉儿的时候可没想过玉儿是她的外孙女呢。”林语轩哼笑了一声,“也罢,到底不必仔细着来往。往后有什么邀请的话能推就推了吧,咱们府跟他们家向来不熟。” “好。”淑仪转过身来看着摇摇晃晃向自己走过来的宁纯,笑着把她抱起来,拿过一边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细汗。 林语轩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心头一转,叫来墨承低声吩咐了几句。 贾元春原本想着等自己母亲进宫,再向她询问一些坐胎方子的,只是她左等右等的,都不见有人递牌子进来,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便叫抱琴回府打听一下。谁知道这一打听可就出了大事:自己的母亲居然在外面放印子钱!此事被她大舅知道得早,那些帮着放印子钱的人都被打发到南边去了,而自己的母亲却被老太太关了禁闭,锁在家中的小佛堂里面。 贾元春狠狠地撕扯着丝帕,却不小心把自己保养良好的指甲给折了,只能拿来剪子剪掉。母亲真是不省心,咱们府上什么好东西没有,偏生的还要去放什么印子钱!此时若是传了出去,那边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抱琴!”贾元春想了想,叫来抱琴,“告诉老太太,这件事势必要瞒好,那些个起子奴才全部乱棍打死了事。须知道死人的嘴才是最紧密的!” “……奴婢知道。”抱琴打了个寒战,自己主子这话太狠了。那里面可是有从前照顾过她的周瑞家的呀! “母亲这事儿糊涂了,难不成她以为本宫得了恩宠她就能为所欲为么?这样子不仅连累了本宫,更是连累了贾家满门呐!”贾元春嘴上忍不住抱怨,自己的母亲年纪越大就越糊涂了,做事也不想想后果,要是被人揭发了那就只有一个下场了。 “现在发现得早,挽救回来也是行的。”抱琴道,“好在是大老爷识得人多,那些个人偷偷给大老爷报了信,这才拦截了下来,不然以后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贾元春皱了皱眉。大舅舅揭发的?他怎么会这么巧的就认识知道这件事儿的人呢,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想着算计他们吧。贾元春咬咬牙,只是此事到底是大舅舅发现的,是为了贾家满门着想,她也不能随便说些什么。 其实贾元春多想了,贾赦得知此事以后就立刻回禀了贾母,哪里有想过为何这么蹊跷。贾母虽然生了大气发了大火,但冷静下来后也在思考着这是不是自己大儿子在算计自己二儿子,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这边宝玉刚成家那边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想必是不愿意叫宝玉媳妇管家吧。指不定所谓放印子钱的事情都是大房夸大的。 贾母如此想着,暗自叫人好生留意贾赦的动静。 林语轩自然不会就这样把手头的东西交给贾赦,贾赦知道的不过是王夫人初尝甜头的证据罢了,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那些逼得人家家破人亡的事实,逼得人家轻生了事的证据,林语轩还掌握在手中。 “无事一身轻松呢。”林语轩伸了个懒腰。成郡王与索布德郡主的婚事一了,礼部就没什么事要办了。淑惠郡主与钟家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秋末,最近也只是准备着新楼阁而已。这位淑慧郡主便是忠顺王的嫡女,到底徒清泽还是在太上皇的要求下被收养进宫里,只是并没有封为公主。而且按着徒清泽的意思,她是不能有自己的公主府的了,只在钟府里新建一座新楼阁便了事。 这般明晃晃打脸的行为,太上皇不发一声。明面上是说因为淑惠只是个郡主,按例是不能有自己的府邸的,等着日后夫婿有功再晋封也不晚。其实就是因为这次收养进宫原就是太上皇的意思,徒清泽也是拗不过太上皇这般才不得已而为之,这样做也是徒清泽给太上皇的一个明示。 图清汿气急了也无可奈何,都是收养的女儿,淑仪跟淑晴不仅封为公主,还有自己的公主府;到了他的女儿就只是一个郡主,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女儿比不得其他人的女儿么!他不是没冲进皇宫跟自己的父皇大闹一顿,只是他父皇几个字就把他打发走了。 ——“因为他是皇帝。” 是啊,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自己就不得不听他的;女儿被收养了却还要低人一头,嫁的人也只是个没权的闲散弟子。就连当初宠惯六宫的母亲如今也不得不被压制在贵太妃的位置上。 徒清泽,我要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第六十章 十月初,皇帝下令与杭州、苏州建造水利司,从翰林院、都察院及六部抽调人手前往任职,林语轩的同科好友龚嘉誉以工部郎中的身份前往。临行前,众人在醉仙楼痛饮了一顿。等着下人把林语轩扛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淑仪连忙叫人去煮醒酒汤,又命人伺候林语轩更衣。喂了醒酒汤后,林语轩才悠悠醒过来,见淑仪一脸担心的样子,微微露出个笑意。 “你也真是的,就算是能喝酒的,也不该这样呀。好在我今日早早就把宁纯哄去睡了,不然叫她见到自己爹爹这个模样,准会嫌弃你的。”宁纯喜欢干净的香气,想到林语轩回来时满身酒气,淑仪横了林语轩一眼,假装抱怨。 “是我不对,只是昀梓也快走了,到时候我也不能去送送他,只能今晚一醉方休了。”林语轩揉了揉额角,酒喝多了,头有点疼。 淑仪端来一杯热茶放到林语轩跟前,又帮他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才道:“苏杭两地是江南最繁盛的地方,当初皇爷爷出巡时我也有幸去过一次,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呢。我已经叫人拾掇了薄荷油跟好些药材,还有一些书画挂件,另外还有一对鼻烟壶。等你看看礼单觉得可以的话,就叫人送去吧。” “好。”林语轩眯着眼享受着淑仪忽重忽轻地按捏,脑海里却想起自己与龚嘉誉的对话。龚家虽说都是京城人士,但却与江南几大书本网都有来往,祖上也是从江南迁到京城来的,所以委托他帮忙查找甄家的罪行最合适不过。想必龚嘉誉也得了皇帝的密旨吧。 淑惠郡主的赐婚已经叫忠顺王如此愤怒了,要是甄家再出什么事,只怕他就要做出些更猖狂的事情来了。 等一行人南下以后,六部又陆续补了几个笔帖式跟员外郎。出乎林语轩料想的是贾家这次居然没有什么动静,贾政竟然也不逼着贾宝玉考笔帖式。后来林语轩瞧瞧让人打听了,竟是贾宝玉流连闺房之乐,睡晚了误了时辰,所以没赶上考试。这事儿一出,京城里又闹了一通笑话,贾政是气急了,又给贾宝玉一顿狠揍。 “所谓‘朽木不可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换做我有这么一个儿子,早就打死算了,也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徒清汮很不屑贾宝玉这样的行为,“还说什么‘衔玉而生’是个有福气的,真是叫人笑话。” “王爷何必为着个不认识的人生气。”林语轩看着大咧咧坐在他对面的恭亲王爷,又看了看四周状作十分忙碌的礼部众位同僚,头开始痛起来了,“说起来,王爷怎么来了,不是说太上皇召王爷去说话吗?”您老怎么还在这里晃悠呢? “甄贵太妃病情突然加重,父皇丢下我跑去看甄贵太妃了。”徒清汮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出来的时候专门问了太医,只说是不好了,能不能熬过新年都是个问题。” “病得如此厉害?”林语轩有些惊奇,“不是说回京以后身子好了不少吗?” “病情反反复复的,一会儿说好了一会儿又说不行了,我也不知道真实情况是怎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父皇如今对甄贵太妃是越上心了,只怕甄贵太妃有什么要求,父皇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呢。”徒清汮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副“大家心知肚明”的表情。 “王爷的意思是……”林语轩见无人留意到他们这边,便低声道:“甄贵太妃是故意让自己病情加重?” “为着自己的儿子,叫自己受些苦算什么。”徒清汮想起当初安贵太嫔为着他也忍受了不少冷言冷语,感叹一句道,“可惜自己这个儿子不中用,性子骄横得很。要是做出些什么叫父皇都无法容忍的事情,那即便父皇再念旧情也没办法了。” “忠顺亲王只是好高骛远了些,到底也是被人惯出来的性子,改不了了。”林语轩摇摇头道,“甄贵太妃病重,那忠顺王妃不是要进宫侍疾了么?淑慧郡主也要一并去么?” “甄贵太妃早就跟父皇求了,让淑惠跟在她身边一段时间。父皇已经答允了。” 自己的孙女还有大半年就要嫁人了,不让宫里的嬷嬷教她规矩反而拘束在自己身边,甄贵太妃是觉得宫里的人不可信想要自己教养呢,还是害怕有人教坏淑惠郡主所以要好生保护她呢? “左右淑惠的事情是皇后嫂嫂跟母后在管着,也不干我们的事儿。甄贵太妃喜欢这个孙女,留着她在身边也是人之常情。”徒清汮放下茶盅,“修和,今晚我要去你府上用饭,你叫淑仪备好我爱吃的东西吧。” “……王爷怎么突然有兴致来我家呢?” “只是突然想起了宁纯罢了,我也许久没见过她了。”徒清汮起身抚了抚衣角,“我可是向皇兄请过旨的,皇兄也同意了,他还说等哪一天无事微服出巡,也要去你府上游玩一下呢。” 林语轩抽了抽嘴角,假笑道:“那微臣就恭候王爷大驾光临了。” 甄贵太妃的身子到底没能熬多久,新年刚过了十五,便病逝康德宫。太上皇心恸之极,也跟着病倒了。徒清泽已经下旨,先将甄贵太妃的棺椁停放于城郊行宫梓宫,等着皇墓建成后便迁进去。太上皇也发话,在他龙驭宾天以后便要将甄贵太妃的棺椁迁入与他一起随葬,这也是大青开朝以来第一位能与皇帝随葬的妃子。 依照太上皇的意思,徒清泽挑了“温敦”二字为封号,追封甄贵太妃为温敦皇贵妃,又下旨全国守丧一年,期间禁止一切娱乐酒宴,淑惠郡主的婚事也顺着延后一年。 太上皇对这一切安排表示十分满意,又日日召忠顺王进宫聊天说话,一时间倒是让忠顺王忘记了丧母之痛,一心想着如何侍奉好太上皇。 “先喝碗火腿鲜笋汤吧,瞧你忙得连饭都顾不上用了。”淑仪挺着微凸的肚子走进来,后面跟着托着托盆的红袖。她让红袖把热羹放在书桌上,打发红袖出去后便道,“我看你这个人都瘦了不少了,墨承说你最近饭用得少,可是太忙了?” “没事,只是甄贵太妃的事儿罢了。倒是你,胎像才刚刚稳固,何必自己亲自过来?”林语轩扶着淑仪坐下。十一月的时候淑仪就被诊出有孕。因为胎像未满三月,所以连宫里的家宴都没去。本想着这个月进宫去给皇太后和皇后请安的,只是眼下又发生甄贵太妃病逝一事,只怕宫里也忙得很,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宁纯那孩子今儿吵着要去姑姑府上玩儿,我也叫人送她去了。我一个人在屋里也闷得慌,倒不如来书房找几本书看看。”淑仪笑着道,“你看着累得很,赶紧去睡睡吧。好好的休沐日也别老想着公务不放了。” “能不想着么?太上皇逼着皇上让忠顺王爷全权负责甄贵太妃墓陵修葺之事,稍有不顺心的就被他痛斥,如果不是皇上压着不许用逾矩的东西,只怕忠顺王是要搬空国库了。”林语轩想着就觉得生气,你一个被追封的皇贵太妃还想用皇后专用的十八串东珠做陪葬,也不想想这会不会打了皇帝的脸。皇帝可不允许有人僭越到这个地步呀!偏生这个忠顺王还借着太上皇的名义对六部官员大加呵斥,真叫人窝火! “十四叔这回也忒……”淑仪说不出下面的话,只是心里也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过了,“皇爷爷如今念着甄贵太妃的好,自然也多多宠爱十四叔。等过些日子吧,皇爷爷就会明白的了。” “老人家总是念旧,甄贵太妃这样一走,留下来的忠顺王便是太上皇怀念甄贵太妃最好的凭借,只怕这段时间太上皇都会护着忠顺王呢。”甄贵太妃伴随太上皇这么多年,又给太上皇生了个儿子,他就不信太上皇心中没有甄贵太妃的存在。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死去的人,更何况甄贵太妃如此熟知自己的状况,怎么会没跟太上皇说些离别的话呢?只要她哀求太上皇保护自己唯一的儿子,那么太上皇就不会不答应。 “倒也是。”淑仪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不过皇爷爷素来以大青江山为重,想来过段日子就会好的。” “但愿吧。”林语轩温柔地摸了摸淑仪的肚子,“宁纯那丫头最爱吃热锅了,今晚叫人准备吧,我也许就没吃过了。” “好啊。”说罢,淑仪想了想,叫人去自己房里拿来一个包袱递给林语轩。 林语轩有些疑惑,打开一看,竟是一件马甲,周边镶了灰色的皮毛——是那年他给淑仪打猎猎来的皮子。林语轩有些吃惊,他抬头看着淑仪,见她在烛光下盈盈一笑的样子,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和一笑道:“谢谢。” “你喜欢就好。”淑仪有些脸红,但还是把另一只手搭在了林语轩的手上。 ☆、第六十一章 等温敦皇贵妃的随葬礼节都办完了,已经是四月初了。余下的事情就交由工部处理着,林语轩也总算从忠顺王的折腾中喘息过来,饶是如此,林语轩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去了一层皮。好在忠顺王虽然有意针对他,但都被他拿着各种规章各种制定给反驳了回去,不然真要逾了规矩,只怕皇帝知道后也要找他们礼部的人麻烦了。 太上皇似乎已经从悲伤之中走了出来,如今也只是偶尔把大皇子梓愉接到自己身边教养,又或者跟皇太后一起逗弄小孙子小孙女,颇像寻常百姓家的老人一样。不过听淑仪请安后回来说,太上皇的脾气还是不定,有些时候说着说着话就突然间生大气,所以皇太后如今都不怎么叫小辈去给太上皇请安了。 “端午节的家宴咱们是不必进宫了,皇爷爷说为了让大家守孝,这次家宴取消了。”淑仪换了一身常服,紧绷的发髻被打散,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那支碧色透玉扁钗别着,“今年的天儿特别热,倒是与往年不一般了。” 孕妇本就不耐热,这个春天也奇怪,不见有雨水。林语轩叫红袖帮着淑仪打扇,自己也换了一身青色透气的袍子,道:“确实。不仅京城如此,江南一带也不见有多少雨水,再这样下去只怕到了秋收的时候就得闹粮荒了。” “照这样下去,父皇今天便要到天坛祈雨了。”淑仪叫人做了两碗梅子汤,“好在宁纯那孩子不怕热,不要肯定是要吵闹了。” “我叫人给她做了一个九环扣,她如今正玩得高兴呢。”林语轩温和一笑,“我叫人去巧致斋给你做了一柄红木银丝百蝠紫玉如意,听店里的师傅说意头最好了。不过要小心着,别被宁纯瞧见了,不然又要喊着这是她的了。” 想到自己女儿经常把她的首饰藏起来的模样,淑仪也忍不住发笑。宁纯这个孩子,说是小财迷吧,对金银这一类东西都不怎么喜欢。却又偏偏喜欢闪亮亮的珠钗簪子,每每见到后总要抓在手里玩耍,好几次差点刮到自己的脸蛋,吓得她差点失仪叫了出声。教训过几次后才终于让宁纯明白那不是能拿来玩的,所以最近又转移了目标盯上了床上的玉如意。 “那孩子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林语轩也跟着笑了出来,“宁纯的生辰也快到了,你下帖子叫妹夫与黛玉过府一起用顿膳吧,咱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堏儿了。”堏儿是李慎与林黛玉儿子的小名。 “好。”淑仪点点头。 五月二十九便是宁纯的生辰,淑仪有孕不能随便进出厨房,与于嬷嬷一起定下菜单后便叫于嬷嬷亲自去做了一道野菌野鸽汤,这道汤鲜味,不管是出嫁了的林黛玉还是小孩子宁纯都很喜欢。 巳时二刻,林黛玉抱着堏儿在奴仆的带领下来到前厅。因为林语轩跟李慎今天都没有休沐,所以现在只有她们两人留在府里。宁纯对这个姑姑很是亲近,对那个在襁褓里小小只的堂弟更是好奇,总是忍不住走过去看看,有时候还伸手摸摸堏儿的脸蛋。 “弟弟好可爱哦,母亲也要给宁纯生个这么可爱的弟弟才行。”嚼着嘴里的桂花糖,宁纯看了看堏儿又看了看淑仪的肚子,“等着小弟弟出生了,我就把屋里的九环扣送给他。” “宁纯难道就不送东西给堏儿?”林黛玉逗着她,“刚才不是还说很喜欢堏儿弟弟吗?” 宁纯嘟了嘟嘴,左右为难了一下,突然笑着道:“姑姑别怕,等爹爹回来以后我就爹爹再打一副九环扣给堏儿,到时候他们都有得玩儿!” 林黛玉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她有些羡慕地看着淑仪的肚子,道:“嫂子这是有七个月了吧。” “是啊。”淑仪慈爱地摸了摸自己突起的肚子。还有三个月她跟林语轩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了,虽然她夫君表现得不明显,但有好几回淑仪都看到他正拿着书在对着族谱瞧,看着就像是在挑寓意好的字做孩子的名字。 “真好,宁纯很快就有伴儿了。”林黛玉也想再要一个孩子,只是李慎说了,她身子还有点虚,目前还不宜要孩子。而且堏儿也还不足两岁,等他再大些,懂事了再要也不晚。 “说起来最近的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淑仪露出个“你明白的”的表情,“我倒许久没有叫李嬷嬷回来了。如今只有你与我,老实点告诉我,李家的老太太还有烦着你吗?府里那两个丫头没有在兴风作浪吧?” “她们哪里敢?”林黛玉叫乳母把堏儿抱下去休息,自己端着一杯茶尝了一口,“明佩自那日私自跑到哥哥面前以后就被夫君冷落着,连带着明玉也没得好脸色看。至于老太太,嫂子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如今得了儿子,她得了重孙,心中自然高兴。她如今恨不得天天把堏儿抱去她那里,只是我一直不肯罢了。” 淑仪见林黛玉如今说话都硬气了不少,便满意地笑着道:“这才是咱们林家的姑娘呢。” “我如今算是明白了,老太太当初不喜欢我不就是嫌弃我出身不够拔尖又觉得我不宜生养么,如今我有了堏儿,她也挑剔不得了。再者如今哥哥得了皇上的信任,李家难免也要看重我一些。”林黛玉与有荣焉,母家有个如此能干的哥哥确实是她的骄傲。 “你的出身还不够拔尖,这个老太太还真是眼界高呢。”淑仪从前在王府就是独得宠爱的郡主,进宫以后也是长女,能让她下嫁的人家能差到哪里去。林家怎么说祖上也是有过爵位的,自己老爷如今也是三等轻车都尉在身呢。 林黛玉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虽然她对老太太是有些不满,但作为晚辈还是不要多说的好。淑仪也明白,便笑着转移话题:“难得你回来一趟,我叫人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等一下要多进一些才是。” “多谢嫂子。” 宁纯的生辰过了以后,徒清泽特意去天坛祈福求雨。只是上天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到了六月中旬,只下过两三场稀稀拉拉的小雨,东北的粮田已经开始龟裂,江南也开始缺水。 徒清泽回京后专门叫来钦天监的正使夜观天象,只说天气异常必有妖孽,只怕是今年皇陵动土动了不改动的风水穴位,害得星宿转移以致雨水不沛。徒清泽只能下令皇陵停工,果不其然,十天后全国便迎来今年以来最大的一次降雨,看得林语轩是大呼神奇。 皇陵停工,第一个不爽的人就是忠顺王。原本他还进宫向太上皇胡搅蛮缠一番好叫太上皇下旨重新动工,只是太上皇毕竟要以社稷为重,没有允了他,却又趁着徒清泽带着诸位弟弟来请安时完全不给面子地耍了一通脾气,按徒清汮的话来讲,当时他皇兄的脸色“黑得跟墨汁一样”。 “所以两位王爷就逃到这里来?”林语轩看着礼部已经十分淡定平静的众位同僚,勉强维持着笑意问道,“王爷们就不怕太上皇发作?” 这回徒清汮不仅一个人来了,还把成郡王图清汵也一并带来。图清汵有些内向,不如徒清泽那般爽朗,见林语轩这样问,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我可是专门给你介绍我的弟弟哦。”说罢就拍了拍图清汵的肩膀。 林语轩看着被拍得脸部都有些扭曲的成郡王,默默在心里掬一把泪。他叫礼部的小太监给两位王爷端上茶来,才道:“最近醉仙楼里又出了一种新酒叫‘桃花腌’,王爷可有兴趣跟微臣去尝尝?” “那敢情好!”听说有美酒,徒清汮巴不得林语轩现在就走。只是林语轩手头还有些事情要做,两人便约了酉时在醉仙楼等。徒清汮这才满意地拖着图清汵离开。 林语轩无奈地翻着邸报,真担心这位成郡王会被恭亲王给带歪了。 “说起来,十六弟,听说今天你去给父皇请安时听了好大一通教训,是怎么回事啊?”徒清汮幸福地眯了眯眼,这酒听着好听,但实际上酒味甚烈,再配上炖得香味四溢的红烧肉,很是享受。 “只是听到父皇发落宫里的画师罢了。”图清汵不算十分能饮酒,所以林语轩叫人给他送上了一壶“暖玉甜”,是用葡萄、橙子跟梅花酿的花果酒,味道清甜。他只喝了两杯就不喝了,夹了一著鲜蘑菜心搁在碗里,“听说是因为宫里的画师没能画出甄妃母身为皇贵妃的神韵,所以被父皇发作了一顿。” “宫里只有她还是贵妃时的图像,也不能怪画师。”徒清汮道,“可惜父皇如今尚念着温敦皇贵妃,也没办法。” “其实也不算难画,只是宫里的画师总是着重于画面的色彩与人物严谨的表情,倒也画不出甄妃母在父皇心中的模样。”图清汵温和一笑道。 “说起来十六弟你也是精通书画的,果然看问题一针见血。”徒清汮抿了一口酒,“只可惜咱们这些儿子啊,如今在父皇面前便是连十四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咯。前天训斥了皇兄,昨儿又跟母后吵了一架,我瞧着呀咱们最近还是先别进宫找气受比较好。” 温敦皇贵妃的病故多多少少跟徒清泽有关,但是也未尝不是她故意折腾自己身子的缘故。太上皇骤然失去一个相伴自己数十年的女人,脾气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他今日频频发作皇帝与皇太后,这样很容易会叫忠顺王产生不该产生的想法。林语轩微眯着眼,道:“成郡王既然看出画师的问题,不若自己去画馆跟画师们讨论一下,也算是尽了一点孝心,太上皇看到了心里也舒坦。”更也可转移一下太上皇的怒火呢。 “说来也是,”徒清汮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最近跟父皇请平安脉的太医也说了,父皇年事已高不宜动气,十六弟既然看到问题了,跟画师们讲讲也好。” “好,那弟弟明儿就进宫去画馆瞧瞧吧。” 林语轩与徒清汮对视一眼,皆举杯一笑。是时候做些什么事情转移太上皇对忠顺王的注意了,成郡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很得太上皇喜欢,如今让他出面便是一个最好的契机。能为太上皇奉上最满意画像的皇子,在太上皇心中便是最孝顺的了。 ☆、第六十二章 最近朝堂上在疯狂地讨论着真真国与茜香国爆发战争的事情。这真真国前几年才饱受洪灾跟饥荒,好在得了徒清泽的帮助渡过难关;如今倒不知为何竟与茜香国起了冲突,不到两个月就兵戎相见。 “这八月十五的好日子,竟来了这样一桩事。”尉迟宏翻了翻奏章地说,“不过真真国主倒真是有毅力,便是国帑不足也敢派兵。只是这两国交战,若是互相一方派使节前来求见请求派兵支援的话,皇上有何打算?” 这是今年林语轩第一次参加没有皇帝在场秘密会议,却不想一上来便是讨论两个附属国之间的战事。当初徒清泽也曾暗示过自己在背地里支援真真国与茜香国对抗,但实际上一打起仗来,却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那你看看,这场战是谁挑起头的?”诺安慢条斯理地翻着书,问道。 “呃……”尉迟宏翻了翻奏章,“‘茜香国恩颜长公主为争夺周边岛国所有权,派兵……’,竟然是茜香国先挑起的事端,不过看着就像是恩颜长公主的性子。” “既然是茜香国挑起的事端,那即便两国都派来使,你也该知道要帮谁了。”诺安觑了尉迟宏一眼,“此事皇上自有定夺,你慌什么?” 林语轩看着尉迟宏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尉迟大人还真是心急,难不成是想着要参合一番,心痒得很?” “皇上不曾下旨,我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说起来,我倒是许久未曾跟别人好好武斗一番了,倒是有些心动了。”尉迟宏憨笑一声,“修和你可有意思跟我切磋切磋?” 林语轩连忙摇摇手,笑话,跟他切磋的话还不被削了一层皮:“这件事皇上自有定夺,咱们还是好好想想明儿早朝皇上的问话吧。这件事这么大,只怕皇上是不得不派兵镇压了,也不知此次会派谁领兵?” “肯定不会是十四弟就是了。”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徒清汮突然冒了一句。 林语轩低头微微一笑。如今太上皇虽然还时不时召忠顺王进宫说话,只是更多的时候却整天跟成郡王聊聊字画,偶尔对着画师送上来的画像发呆。皇太后如今也是不怎么管了,成天与皇后或者和贵妃聊天,或者把几个小孙子叫到跟前逗趣。 “也罢,反正皇兄自有定夺。”徒清汮笑着道。 茜香国与真真国爆发战争一事确实引起了大臣们的热烈讨论,只是大部分朝臣的意见都觉得此次战事两个属国的战争,由茜香国所挑起,与大青并无直接利害关系;而且今年国家遭受粮荒,实在不宜出兵解决。徒清泽表面上是同意了大臣们的意见,只是私底下还是给真真国不少的帮助。 林语轩知道这事明面上算是了结了,只是暗地里还有什么动作,便要好生观察才知晓了。不过他如今也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与淑仪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 “这个孩子出生的日子都是好记,八月二十九,跟宁纯的出生的日子倒是一样,只是月份不同而已。”进宫禀告的于嬷嬷将淑仪在八月二十九诞下一个男婴的消息告诉皇后,皇后便是笑得合不拢嘴的,只拉着和贵妃道,完全没有顾及这是众妃请安的时辰。 “这是好事儿,姐姐带着弟弟来呢。”和贵妃的身子逐渐好转了,脸上也越发红润起来,犹有几分当年“京城第一美人”的风范,她柔柔一笑,“等着公主出了月子,孩子满了百日,到时候抱进宫来给娘娘瞧瞧,那才是最美满呢。” “那便是最好了。”皇后连忙打发于嬷嬷去给皇太后报上好消息,才转过来笑对众位妃嫔,“眼瞧着大公主幸福美满了,淑晴跟淑宸也觅得如意郎君。只是皇上膝下的皇子公主还不多,你们也要好生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 “谨遵娘娘教诲。”众妃起身应道。其中已有生育的和贵妃、宁妃、昭嫔与薛宝钗是一脸的淡定,倒是贾元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般。 皇后眼观六路,怎么会看不到贾元春的动静。她只是微微一笑,爆出一个大消息:“眼前的姐妹有不少是进宫好些年的了,有些更是有生养的功劳。昨儿皇上跟本宫说过了,要在来年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好日子给诸位姐妹好好进一进位分。”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惊呆了。薛宝钗听出了皇后话里的意思,这宫里有生育之功却没有晋封的人只有她一个,这样说来,难不成是她的努力看在皇后眼里,终于能得封一宫之主?其他人也是有些坐不住了。进位分的好事,谁不想要?虽然听着皇后娘娘的意思只怕是定下人选了,只是距离册封礼还有好几个月,努力一把为自己争一争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啊! 皇后满意地看到自己的话轰动的程度,她留下和贵妃,打发了其他的妃嫔回去。 “本宫把他们都打发回去了,独独留下妹妹就是为了与妹妹商讨二皇子与三皇子的婚事,虽说现在还是温敦皇贵妃的丧期,只是咱们还是早点相看人家比较稳妥。”皇后的大皇子已经指了婚,只是女方尚不满十五岁,所以尚未完婚。 二皇子与三皇子都是和贵妃所出,只是两人身子都碎了他们的母亲一样孱弱,所以到现在才来定下婚事。和贵妃的意思很简单也很明了,她不求两个媳妇系出名门,只求是个懂事乖巧能相夫教子的。毕竟大皇子“嫡长”的身份都占了,皇上对他也很满意,她也不敢想些有的没的,只求儿子们平平安安一生就是了。 如此想着,和贵妃起身行礼道:“妾身但凭娘娘做主,妾身不求什么名门大户家的姑娘,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幸福美满就是了。” 皇后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叫染冬扶起和贵妃,道:“这里是本宫这几日挑出来的人选,你看看吧,觉得哪些个姑娘合你眼。” 和贵妃翻了翻皇后挑出来的人选,只觉得皇后果真是做得滴水不漏,从一等公人家的姑娘到闲散侯家的女孩都有。和贵妃仔细看了看,挑了云骑尉魏鸿的女儿魏氏,以及骑都尉蔡卓的女儿蔡氏。 皇后听罢后点点头,只道:“这两个姑娘我在从前的时候也见过的。魏氏温婉,蔡氏和顺,都是不错的姑娘家。” “那就好。”和贵妃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方才她还在册子上看到宁国府的姑娘贾氏,那可是万万不能沾染上的人家呀! 淑仪产后尚未恢复,所以孩子的满月礼是由于嬷嬷一手操办的。不得不说,于嬷嬷的手段真是一绝,即便上门祝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她都能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座位,指挥府里的丫鬟伺候人来客,半点不见忙乱的样子。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公主先去沐浴吧。奴婢叫人放了些阴干的玫瑰花瓣,泡出来的水最是润肤的。”红袖抱着新做的衣裳过来放在屏风架子上,“听说外边来了好多客人呢,恭亲王妃跟成郡王妃都来了。” 淑仪脱下寝衣,跨过浴桶,把整个人都缩在热水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坐月子的时候实在是有些难熬,不能沐浴也不能洗头,好在是在秋高气爽的时节,要是像上次生下宁纯时那个初夏的日子,那才是难受呢。 用番邦进贡的一种名为“香皂”的东西洗净了长发,又把皮肤泡得有些发皱,淑仪才从浴桶里出来,擦干水珠,换上一套新的红色的中衣,穿着蹙金牡丹彩碟戏花套裙,外面罩着一件簇团蔷薇霓裳短衣。早有婢女用松软的布料帮她擦拭头发,等头发完全晾干挽成发髻后才戴上皇后亲赏的珊瑚玳瑁贝壳头面。 “公主这般打扮真好看!”淑仪身边的陪嫁已经嫁出去了三个,只余下红袖还在身边伺候着。后来从府里提拔了几个丫鬟,调教好后便提升为一等丫头,随侍在她身边。如今说话的便是性子最为活泼的青梅。 “就你嘴甜,公主的鞋子呢?”红袖睨了她一眼,问道。 青梅吐了吐舌头,小碎步地去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拿了一双新的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服侍淑仪穿上。 如果说当初生下宁纯时淑仪还是个有些稚嫩的小女子,那么如今她便是一个成熟而美丽的少妇,她搭着红袖的手步出屋子,叫乳母把孩子抱好,昂首向花厅走去。 花厅里已经有很多客人在等着了,恭亲王妃与成郡王妃便是其中最有权势的来宾。淑仪踏进花厅的时候可以明显感受到四周投射过来的视线,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个完美却客套笑容,直到见到两位王妃才换上一个大大的笑意。 今天虽说是孩子的满月礼,但孩子却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淑仪让乳母把孩子抱去给两位王妃瞧过以后,便叫乳母带他到后边的暖房去,自己则游刃有余地跟来赴宴的女眷们说着话。讨好奉承的听在耳里就过去了;真心道喜的她记在心里。见到角落那一桌坐着王熙凤与史湘云,淑仪微微皱起眉,叫来于嬷嬷低声问道:“怎的贾家的人会在?”她可没邀请他家的人来呀。 “本是没有邀请的,只是她们带了府门口,奴婢也不能说叫她们回去,就怕别人说咱们府的人不懂事。”于嬷嬷脸上虽然不显,但心里还是很鄙视这种不请自来的人,失了身份跟体面。 “也罢,就由着她们吧,左右咱们府也不是出不起那份水酒钱。”淑仪点点头,决定按兵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前文有个bug,宁纯应该称呼黛玉的儿子为“表弟”而不是“堂弟”。原来我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都这样叫错了自己姑姑家的儿子_(:3」∠)_ ☆、第六十三章 花厅那边来了荣国府的王熙凤与史湘云,前厅林语轩便见到了贾琏与贾宝玉。跟淑仪的反应一样,林语轩还是召来了墨承问话。墨承倒是把于嬷嬷的意思大概说了出来,末了才道:“到底是小哥儿满月喜庆的日子,大爷还是先别跟他们计较吧。” “我自然不跟他们计较,省得坏了我儿子的好日子。”林语轩端着茶盖拨了拨浮在茶叶,喝了一口才说,“随他们的便,反正只要他们不闹出什么事,咱们也用不着管他们。”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脾气也收敛了不少。 墨承退到一边去,因为徒清汮拿着酒杯一把夹住林语轩的脖子:“修和,你真不够好,随便拿出这么酒就来应付我,赶紧把‘红颜欲醉’跟‘桃花腌’给我拿出来。” “王爷,这个场合你还是威严一点吧,小心别人见着了。”林语轩无奈地把徒清汮的胳膊放下来,“再者,我府上哪里有这么多酒,您当这里是醉仙楼么?这些都是前些年桂花开花时摘下来的酿造的,也是不错的甜酒。” “甜酒有什么好喝的。”徒清汮撇了撇嘴,“说起来你怎么把贾家的人都请过来了?” “王爷觉得我会把他们家的人请过来么?不请自来的人自降身份,我也当看不见就是了。”林语轩眼珠子一转轻笑道:“王爷不会是想去逗逗这两个人吧。微臣告诉您,这贾琏也就罢,是个挺圆滑的人;只是这贾宝玉,那可就是一个满口‘读书人是祸国庸蠹’,你要是过去,指不定要挨一顿骂呢。” “谁有工夫理那个小子。”徒清汮哼笑了一声,“反正他们今天的目标绝对不是我,你自个儿小心些吧。” 半天过后,林语轩抽了抽嘴角,看着眼前的贾琏跟贾宝玉,突然觉得徒清汮的话真是灵验。宴席早在傍晚的时候就结束,只是这两个人一直不肯走,后来才说其实有话跟他说。林语轩只好叫人将他们引去偏厅。 贾宝玉是有些怕林语轩的,毕竟曾经被打击得够呛的,所以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抱着茶盅什么话也不说,偶尔还很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贾琏见罢,只能清了清嗓子,起身道:“尚未恭喜林表弟呢。” “多谢。”抬手不打笑脸人,林语轩只是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话,倒让贾琏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贾琏心里也是有些埋怨老太太的,明明是贾宝玉的事情,偏生还要自己这个大房的人出面帮忙。如今挑不起话头,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能又咳嗽了两声,却不想换来贾宝玉关怀地问话。 “琏二哥是怎么了,着了风寒么?”贾宝玉听见贾琏都咳嗽了好几次了,便放下茶盅出声道,“最近天儿凉得快,琏二哥也该注意着身子。叫凤嫂子给你炖些川贝枇杷吧,能滋润嗓子。” 林语轩听后都要笑出来,看着贾琏憋屈的样子,他终于大发慈悲道:“琏二爷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贾琏笑得脸上都想开了花似的,连忙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轩哥儿也知道的,宝玉前年原本想参加六部笔帖式的考试,只是因为出了些问题所以才没赶上。我打听到说今年皇上有意再挑些人去江南的水利司,不知林表弟……” 后面的话贾琏没有说完,但林语轩也大致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无非是希望自己帮忙开后门让贾宝玉通过考核而已。只是他才不会这么傻,这贾宝玉分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是懵懵懂懂的,真要让他进去那还不是坏了自己名声? 林语轩没有接下去,只是问道:“琏二爷是打哪儿听来的消息,怎么我在礼部都没有得到消息?” “是江南织造甄家的人上京时偶然提起的。”贾琏像是在显摆自己的消息来源很实在,便毫不怀疑地回答了。 “哦,那许是皇上还未有旨意下达吧。不过我记得皇上成立水利司的时候就说过,水利司里的人都得有相关的知识,所以大概此次挑的人选也是由掌眼的,我怕是帮不了了。再说,贾二老爷不也在工部任职么,为什么琏二爷还要舍近求远来找我呢?”林语轩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心里却在盘算着。这甄家是如何得知水利司里缺人?他可以肯定水利司的人都是皇帝轻挑细选的,绝无二心,难不成是有人故意泄露的? 要是二老爷那边儿能走通的话,我何必要来找你?又不是我自己的事,偏生还要我来帮宝玉求,老太太真是糊涂了!贾琏算是明白,林语轩是绝对不会帮忙的了,只能带着贾宝玉告辞回府。 林语轩将此事告诉了徒清泽,徒清泽倒是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传召了诺安等人后便道:“看来甄应嘉是真的急了,竟然派人潜入水利司打听消息。可惜这些个消息并不全是真的,难为他了。” 林语轩心中一动,原来招人的消息是假的,目的只是试探甄家的人罢了。 “皇上的法子好,一试就能试出来。”诺安浅笑道,“亏得他日夜打听,想要安插人手进水利司,却不想唯独这个消息暴露了他。看来贾家的人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给我们说来了这个消息。” 林语轩听着诺安讽刺的话,忍不住低头暗笑。甄家的人究竟是真蠢还是假蠢,这样的消息要是打听回来的话自然是藏着掖着的,偏生他们还到处告诉别人,怨不得被皇帝记在心上。 其实林语轩不知道的是,当初甄贵太妃病逝,太上皇特意开恩让甄家的人把甄贵太妃生前最喜欢的那支凤钗的另外一支送上京来做陪葬。甄家的老太君自然是念着那支凤钗,却不想那支凤钗已经被送入贾家,后来还是贾元春得知消息后叫人送去日夜兼程江南才了事。甄应嘉也知道贾宝玉尚无功名的事,便着人告知贾母水利司招人之事。 “龚卿家已经收集了不少甄家私纳盐田、贩卖私盐、贪污纳贿的罪证,只等他回京将收集到的账本交上来,朕就要数罪齐发。”徒清泽眯了眯眼,冷声道。 “皇上英明。” 淑仪抱着手炉走在前边,乳母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手中紧紧抱着一个襁褓。冬日的第一场雪从昨晚就开始下了,一整夜都不曾停过。淑仪披着厚厚的女氅,时不时还要转过头看看撑伞的人有没有好生遮住自己的宝贝儿子,直到来到了凤仪宫。 给皇后请安后,淑仪便叫乳母把孩子抱上去给皇后看看。皇后亲手接过襁褓,慈爱地亲了亲小孩的脸蛋,才笑着道:“果真长得极好,眼睛虽不大像你,但鼻子跟嘴巴都跟你一模一样呢。” “嬷嬷们都这样说,只是我一直不大信,可今儿听母后这样讲我便高兴了。听人说生子肖母是福气,那女儿这个儿子就能有一辈子的福气了。”有人夸赞自己的儿子,淑仪怎么会不高兴,“宁纯长得像驸马,维儿长得像我,都是好福气的。” “那是自然的。”皇后笑着道,“孩子叫维儿?还有,怎的不见宁纯?” “是啊,是驸马取的小名。”淑仪回道,“本来今日还想带宁纯进来给母后请安的,只是那个丫头昨儿玩累了,一早的就起不来,过几天女儿再带她进宫给母后请罪。” “说什么请罪不请罪的,小孩子疯玩也是有的。恒儿也是个调皮的,昨夜你父皇才来跟我讲,恒儿在上书房也不专心念书,倒是一天到晚地摆弄着皇帝赏给他的那支银缨枪。”皇后话里的“恒儿”便是密贵人薛宝钗所出的五皇子。 “五弟大概是喜武吧,以后指不定还要做大将军呢。”淑仪笑着道,“倒是梓愉,我听驸马说父皇经常在朝臣面前夸奖梓愉呢。听说父皇有意在明年让梓愉上朝学着办事?” “是啊。你父皇说了,梓愉也是时候在朝堂上学着做事,只是每天下午还得去上书房温习。”皇后抿唇一笑。自己的儿子能得到自己丈夫的青睐与喜欢,比什么都要紧。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求着有个爱自己的丈夫跟有个聪慧的儿子么。只可惜她的丈夫是天下至尊,不能只有她一个女人,不过有个得自己丈夫青眼有加的儿子,也算是补偿了。只是她不能轻举妄动,这天下毕竟还是她丈夫的。 “梓愉是父皇的嫡长子,自然更得父皇喜欢。”淑仪抿了一口香茶。她父皇本就是嫡子,自然更看重母后所出的儿子了。只是她与林语轩商量过,虽说大皇子如今似乎更得她父皇的喜欢,但太子一日未定,他们林家绝对不会站队。 皇后笑了笑,又逗了逗维儿才道:“本来今日能叫梓愉来跟你见见的,只是太上皇偶感不适,梓愉去太上皇那里了。” “皇爷爷病了?” “倒也不是病,只是天气凉得快,所以身子骨有些疼罢了。”皇后把孩子交给乳母,“说到底还不是想着孙子,想叫他在自个儿身边说说话。除了梓愉,其他皇子也时常被太上皇召见的。” “皇爷爷只是寂寞罢了,有几个弟弟在身边陪陪他也好。” 淑仪在皇后宫里逗留了小半天,才带着人走出来。走出凤仪宫的时候,她眼角一扫,似乎看到有个穿着浅蓝色衣裳的人影躲在墙角,只是再望过去的时候却什么也瞧不见了。淑仪也没在意,登上皇后特意叫来的轿辇,抱着维儿离开。 ☆、第六十四章 皇帝册封后妃的旨意在开年一月十六便传达开来:柔嫔晋为柔妃,密贵人晋为密嫔,冯常在晋为冯贵人,尹答应晋为尹常在,沈答应晋为沈常在,和佳答应晋为和佳常在。这些原都是合乎大家意料的,但是还有一个人的进位却让人吃了一惊:靖答应晋为靖贵人。越级晋封的事情本就罕见,何况是一个在后宫中寂寂无闻的一个小答应。此旨一出,前朝后宫都哗然了。 这贾家的女儿怎么都能这样勾引皇上,大的那个从贵人越级封为妃,小的那个则从答应一下子跳到贵人之位,还是说皇上特别钟爱这一家的女儿?荣国府在旨意传开后就有不少人上门来,因着都是贾政的女儿,所以王夫人在府中一直风头无两了。 自打圣旨一出,林语轩就忙个不停了。后宫一下子升了七个妃嫔的位分,虽说贵人以下的小主们是不需要经过礼部正是册封,没有册文册宝,而且之前就已经传出话来,礼部也差不多准备好除靖贵人之外三位宫妃晋位的礼节了。只是突然多了一位靖贵人,有些事儿只能匆忙地加班加点赶出来。 “内务府的人已经赶制出了册封的吉服,好在贵人以下的妃嫔按祖制是不必穿吉服行册封礼的,不然可要忙坏我了。可惜你们礼部却不一定,怎么样,嘉礼的事情准备得如何?”徒清汮大咧咧地坐在礼部大厅,看着林语轩等人忙得不可开交,很没同情心地说道。 “王爷你也看到了,正忙着呢。”林语轩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拳头不跟徒清汮的脸庞来个亲密接触,“内务府大概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王爷不回去看看吗?”王爷该不会是忘记了自己是总管内务府大臣吧? “没事儿,底下的人都把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了。”徒清汮耸耸肩。反正如今只剩下靖贵人的吉服这个问题了,内务府的管事向来办法多,肯定能解决的。 ……有你这样的总管大臣,我真心为内务府的管事们担心。林语轩把钦天监挑好的吉时按顺序誊写了一遍在奏折上,然后叫来人送去给皇帝,才道:“听说靖贵人的吉服还没有着落?” “总会有办法的。内务府里的绣娘多得是,换班加工还是能赶制出来的,只是那身吉服大概做工就不比其他人的精致罢了。”谁让他皇兄不早点跟他讲还有一个贵人要册封呢,徒清汮说道。 林语轩摇了摇头,真为这位靖贵人感到不幸。 “王爷,微臣还要去内务府与管事商议铸造金册金宝,王爷可要同行?”林语轩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礼部,再看看这位悠哉的恭亲王,假笑着一把把徒清汮的手抓住扶着他起来,“微臣恭送王爷。” 徒清汮无所谓地跟着走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徒清泽带着大皇子徒梓愉去天坛地坛祭祖,而皇后则在凤仪宫接受各个新晋妃嫔的参拜。丝足响起,贾探春捧着恭亲王递给她的金宝金册,低着头,看不到脸上任何表情。这身吉服她穿的极为不舒服,虽说做工也还算精致,但始终比不得旁边冯贵人那身。也对,这个贵人之位本来就是来得不正当的,她已经是万幸了。 “恭喜贵人!”因着升了位分,贾探春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了,添了一个宫女月季跟一个太监小海子,这话便是小海子说的。 贾探春笑了笑。天色这么晚了,皇帝的銮驾只怕已经回来了。二月二日的好日子,也不知道皇上会宿在哪里? “贵人忙了一天也累了,奴婢已经吩咐人烧了水,贵人沐浴更衣吧。”月季笑着帮贾探春解下朝珠跟朝褂,“皇上今晚去了皇后娘娘宫里,贵人还是早点睡吧。” 贾探春扯了扯嘴角,点点头。 沐浴以后,贾探春靠在榻上,微微出神。她在淑仪公主进宫那天去找了皇后,揭发了当初贾元春谋害卉佳氏腹中皇嗣一事,终于换来了今日这个位分。只是她还不是一宫之主,离开不了凤藻宫,以后做事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如果她能怀上龙胎,那就最好了。 贾探春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每次侍寝后贾元春都会命人给她熬一碗避子药,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迫于情势无可奈何才会喝下去,却不想那些避子药却会伤害身子的根本,估计要不了几年,她就要渐渐虚弱了。 她想起了那个叛徒玫瑰,这个贱婢,如果不是侍书告诉她玫瑰经常与主殿的抱琴联络,她也绝不会知道这个玫瑰便是她的好姐姐埋在她身边的人!幸好她一直安分守己,不然只怕就要落得跟卉佳氏一样的下场了。 贾元春,你不仁我不义,反正你我本就不是同一个母亲的,我为自己争口气,也未尝不可!贾探春微微露出个笑意,叫来侍书,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便打发她出去。这宫里,没有盟友是不行的,皇后不宜出面,那就要找一些跟她一样讨厌贾元春的人了。 “听说贾家最近热闹得紧,修和可有得到什么消息?”淑仪给维儿做的小衣裳已经完工了,她拿剪子把线头剪掉,舒展开来看看,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才转过来问林语轩,“咱们府要不要凑个热闹?” “他们府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以为又多了个娘娘就很了不起,殊不知也许这只是南柯一梦。”林语轩把桌上的糕点递给在一边翻着《千字文》的宁纯,“反正人家多的是人奉承,也不必多我们一个。”说罢挑眉笑了笑。 “那也是,人家国公府,兴许还看不起咱们府呢。”淑仪回以一笑,叫于嬷嬷把新做好的小衣服收好,又吩咐道:“这件衣服是我给维儿新做的,嬷嬷帮我再找找哪里做的不好,帮我改改吧。” “公主的手艺已经很好了。”于嬷嬷仔细翻查了一番,笑着道。 “那就好。”淑仪微微一笑。当初她给林语轩做的那件镶毛边的褂子,有些线头没有处理好,所以林语轩穿着以后总是觉得脖子那个位置不舒服,后来看了才发现是被线头刮到了。现在她在于嬷嬷的指导下精进了不少,不过小孩子的皮肤细腻,还是好生查看为好。 “宁纯今年也有四岁了,咱们也该给她请个夫子了。”林语轩看着一边吃糕点吃得正欢的宁纯,转过头来对淑仪道,“咱们林家的姑娘可都是多才多艺的,瞧着黛玉就知道了。” “那也好,左右宁纯也到了该念书识字的年纪了。平日我也只能给她讲讲《千字文》或者《三字经》,如今系统些学习也好。”淑仪把宁纯叫到自己身边,把她搂在怀里,点了点她圆圆的脸蛋,“宁纯,可不许再吃咯。再吃的话牙齿要坏掉了。” “好吧。”宁纯嘟了嘟嘴,把手中啃了一半的藤萝饼放回碟子里,“我去看看小弟弟,他就快要睡醒了。”胖胖的小弟弟多可爱,又乖又不会哭闹。 “叫嬷嬷带你去吧。”淑仪使个眼色叫于嬷嬷带着宁纯出去,“别偷偷爬上床去戳你小弟弟哦。” “知道!”宁纯让于嬷嬷牵着她往维儿的房间走去。 “宁纯真是可爱,怪不得母后经常叫我带她进宫去玩。”淑仪开心地笑了笑,“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一直不见暖和,皇爷爷的身子好像都不怎么好。我前些天进宫的时候去给皇爷爷跟皇奶奶请安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皇爷爷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宫里面有世间上最好的大夫,太上皇不会有事的。”林语轩安慰道,“太上皇曾经亲征沙场,身上有些暗伤也在所难免。这几年天气怪异得很,老人家身子有些病痛也是正常的。” “大概也是吧,当年我听十三叔说,皇爷爷在亲征塞北的时候确实受了箭伤,大概是在身上留下病根了吧。”淑仪点点头,“过几天就是妹妹的生辰了,她已经叫人下了帖子给咱们,说二月十二那日叫咱们去状元府一起做客用膳。” “好啊,左右忙过了这一段时间,礼部大概也没什么事要做了。”林语轩一口就答应下来,“子成最近渐渐得了诺安尚书的信任,去跟他恭贺一下也是好的。” “那就好,妹夫的官职越高,妹妹的日子就越好。”淑仪叫红袖把私库的单子找出来仔细挑选着礼物,“我的嫁妆里有几匹上好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纱跟雨花锦,给妹妹送去;我记得前几年林辉在江南掏了一套前朝的青花笔洗回来,给妹夫送去也好。” “这些事你做主便成。”林语轩道,“爹爹那里怎么样了?” “老爷很好,每日跟几个知己朋友去游山玩水的,很是快活呢。昨儿给他请脉的大夫说了,老爷身子骨康健。”林如海如今在京郊的宅子里,每日作画对诗,跟书院的几个老友一起聊天说话,日子很是高兴。 “那就好,等维儿满周岁,咱们就让爹爹给维儿去取名,记入族谱。”林语轩记得维儿这一辈的林家孩子是从玉的,让自己爹爹来取名最合适不过了。 “好。” ☆、第六十五章 龚嘉誉满职一年后便被徒清泽召回京中,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他命人背地里收集的甄家的罪证。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足以问罪。林语轩翻了翻那些账本,见到甄家借着私占盐田贩卖私盐,一年的谋利比得上国库的一半,也忍不住咋舌。 “甄家实在是背负皇恩,竟为了一己私欲而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实在是罪大恶极。”饶是诺安这样温文尔雅的人,也忍不住发火,“臣请求皇上,立刻严惩甄家,抄家灭族,永除后患。” “太上皇的意思是,要朕放甄家一马。”徒清泽把手中的账本一把摔在桌上。真是为难甄贵太妃了,想尽千方百计要为甄家的人开罪,算准了他父皇心中柔软的弱点,为甄家留了这么一条后路。 “太上皇……”诺安低着头思考了一下,“看来甄贵太妃为甄家真是费劲心思呢。” “甄老太君是太上皇的奶娘,她的女儿甄贵太妃又是太上皇的宠妃,太上皇自然念着。”林语轩道,“只是甄家的罪行实在过于严重,私占盐田本就是大罪,更何况还有收受贿赂保荐官员暗杀朝中大臣,便是诛尽九族也是可以的。” 众人这才想起甄家的人为了图清汿曾经买凶刺杀林如海,虽说林如海最后没死,但太上皇当年却没有严惩甄家,甚至为了保护图清汿而暗地里夺了林如海的官职。要不是徒清泽太上皇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图清汿,不然大臣间就要议论纷纷闹翻天了。 徒清泽转动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此事朕心里有数,你们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 刚走出正殿大门,徒清汮就拉着林语轩的手道:“今日难得没什么公务,我们去喝酒吧。” “王爷,微臣今日有事,只怕不能和你饮酒了。”林语轩轻轻摇了摇头,“再说了,公主告诉我,王爷最近似乎偶有咳嗽,大概也不能喝酒了。” 徒清汮无奈地撇了撇嘴,拍了拍林语轩的肩:“那本王先回府了。你也别多想了,皇兄自有主张,肯定不会放过甄家的。” “臣明白。”林语轩笑了笑。难不成这位王爷是担心他因为不能就现在严惩甄家而生气,“王爷还是叫太医看看吧,微臣见你脸色有些差。” “没事。”徒清汮挥挥手。 林语轩看着徒清汮走远,才慢慢踱步走向宫门。今日没什么事儿,倒不如去巧致斋看看,好像他记着,今天有个特别来宾。 柳湘莲婚后就把自己在巧致斋的工作告诉了贾迎春,因为通过相处他就发现贾迎春本就是一个安静的人,也不像是会回娘家显摆的人。她的陪嫁司棋与绣橘,一个火爆一个内敛,却也不是爱乱嚼舌根的。不过柳湘莲也有所保留,毕竟林语轩是巧致斋大当家的事儿是轻易不能外传的。 一个穿着杨桃色衣衫的女子坐在巧致斋的贵宾房里。林语轩推开房门,便叫她立刻站了起来,微微露出笑意,原来竟是王夫人身边的玉钏儿。这玉钏儿一家原就是荣国府的家生奴才,本来与姐姐金钏儿同在王夫人身边伺候,后来金钏儿被王夫人指责勾引贾宝玉,性烈以致跳井自尽,让玉钏儿心中满是愤恨。所以后来林语轩派林辉问她愿不愿意合作的时候,玉钏儿一口就答应了。 “你今天来,贾家的人知道吗?”林语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 “本来今日是二太太身边的周瑞家的过来的,只是我在她茶里放了点泻药。”玉钏儿低着头道,“二太太的意思是想叫巧致斋帮忙打一套红宝石的头面,说宫里娘娘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生辰将至,要给皇后娘娘送去。” “哦,这是有心了。左右也是贾家的钱,我会叫掌柜的挑一批最好的红宝石给皇后做好的。”林语轩抿了一口茶,“最近贾家可有发生什么事?” “大房的琏二爷去年年前在贾珍大老爷跟贾蓉少爷的怂恿下偷偷娶了投奔宁国府的尤二姐,还请了媒婆明媒正娶地过门;这位二房太太如今已经被接入了荣国府了。为着这个女子,大房那边还花了好几百两叫人退了尤二姐与皇商张家的婚事。” “哼,贾琏还真是色胆包天,温敦皇贵妃的丧期还没满一年就敢这样胡作非为。”林语轩不屑地笑了笑,“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 “已经找到了,等着哪一天大厦倾颓,我便可以为姐姐报仇了。”玉钏儿眼含恨意,咬着牙低声道。她与姐姐两人自幼感情就好,二太太竟然害得她姐姐为保名节而跳井自尽,末了还要假惺惺地给了几十两银子做殓葬费粉饰太平。 “那我就放心了。” “五月二十九便是宁纯的生辰了,宁纯有什么想要的吗?”皇后搂着宁纯笑着问。 “母后就会宠着她。”淑仪看着在皇后怀里撒娇的宁纯,微笑着吃了一口点心,“现在才四月呢,母后老这样惯着她。现在便是我小小教训她一下,她都知道拿母后当借口,说要进宫来告我状呢。” “哟,宁纯做错了什么要被母亲教训呢?”看着宁纯嘟起嘴,皇后逗她。 “宁纯才没有做错什么,”宁纯捏着手里的糕点,“那些糕点弟弟不能吃,我只好勉为其难帮弟弟吃光它。” “吃了糕点就不吃饭了吧,怪不得奶奶见了你都还没长高过呢。”皇后比了比宁纯的身高,“再不吃饭的话你就会变成小狐狸那样又圆又肥咯。” “我才不要变成小狐狸那样子!”宁纯连忙抢声道,“宁纯会好好吃饭的。” “这才乖。”皇后摸了摸宁纯的头,“好了,我叫染冬带你去见太奶奶吧。”说罢便叫来染冬带着她出去。 “母后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吗?”淑仪问道。她母后特意叫人带走宁纯,肯定是有什么要讲却又担心宁纯听了以后乱说出去,所以才会这么做。 “你皇爷爷病了。”皇后喝了一杯茶道,“你父皇的意思是,叫诸位王爷和皇子轮流侍疾,只是你十四叔有公务在外所以不能进宫。不过你自己也得准备着,指不定哪天也要把你召进宫来。” 淑仪皱着眉。要把外嫁的公主召进宫的话,也只有在天子病重之时才会这样做,怪不得要特意支开宁纯。而且十四叔出京办事的事情她也听林语轩说过,据说是为了调查江南织造亏空的事情,只是那边十四叔刚出京,这边皇爷爷就病了,未免太蹊跷了吧。不过她素来沉稳,只是问道:“那皇爷爷的身子骨还好吧。” “如今看着还不错,只是老人家的身子到底比不过年轻时,痊愈得也慢些。如今皇太后跟安贵太嫔已经在太上皇身边服侍着,成郡王跟简郡王都每日进宫陪着。”皇后道,“这些时间你大概也不必常带着宁纯进宫请安了,只是还是要多去看看你皇爷爷的。” “女儿明白的。”淑仪微笑着点点头。等皇太后身边的姑姑把宁纯送回来,又一起去了太上皇那里问安后,便带着宁纯出宫回府。这事肯定是有什么蹊跷的,她要跟自己的丈夫好好商量一下,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皇爷爷病了的事情你知道吗?”请安回来当晚,淑仪把孩子都哄去睡觉以后,便向坐在蜡烛下看书的林语轩问道。 “只是听恭亲王提起过,好像是说旧疾复发,所以发起烧来。”林语轩搁下手中的书本,见淑仪一脸烦恼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母后今日跟我说了一通话……”淑仪把皇后今天跟她讲的话重复一遍后才道:“我总觉得母后的话中有什么深意。” 忠顺王图清汿被派出京的事情是徒清泽在得到甄家账本后决定的,明面上是去调查江南织造总管贪污亏空一事,暗地里却是给了他时间与甄家商议如何阻止皇帝对付甄家。林语轩不知道为什么徒清泽会有这样的决定,但既然皇帝做了出来,就自然有他的道理。 “是不是你想多了。”林语轩笑着道,“皇后叫你去给太上皇请安那便去吧,到底是尽你的一份孝心。” “也许你是对的。”淑仪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皇爷爷也不小了,我从前虽然也时常见到他,他在我记忆中总是那样威武。可我今日见着他了,才发现原来他也会老,他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真的跟从前有很大变化。” “每个人都会生病、苍老,这是人生必经的,你也不要太过感慨。”林语轩拍了拍她的手,“给宁纯请师傅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那位师傅是上一届秋闱落选的秀才,他的学识才能很是不错,我打算就请他过来叫宁纯功课。” “好。只是上一届落选的秀才,今年秋闱会不会再考?要是那样的话他便不会在我们府里长待了。” “我问过了,这位先生考了十余年科举但都名落孙山,所以也不打算再考了。此次聘请进咱们府以后,就专门叫宁纯和维儿功课,我还准备叫墨承当维儿以后的武学师傅,习练骑射也是好的。” “还是驸马想得周到。”淑仪点点头。儿女的事情总是大事儿,一提起儿女学习的事情,关于自己心中的疑惑就抛之脑后。 ☆、第六十六章 “太上皇病了,皇后已经禁止命妇进宫。抱琴,你这两天得了空出去告诉老祖宗跟母亲,最近就别递牌子进来了。”贾元春对着镜子描着眉,“哦,对了。皇后娘娘的千秋寿宴虽说是取消了,但是那份贺礼还是不能少的,你记得问问母亲,我要她帮着订做的东西做好了没?” “奴婢知道。”抱琴点点头,“小厨房里做好了菜,可要端上来了?” “你去打听一下皇上什么时候批完折子,要是还没忙完的话就先温着,且不必这么快端上来。”贾元春满意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装扮,“昨晚还是贾探春侍寝吗?” “是。奴婢去问过内务府的存档,这些天皇上都是翻了靖贵人与冯贵人、沈常在的牌子,又或者是宿在皇后娘娘宫里。”抱琴打开首饰盒让贾元春仔细挑选,“这支赤金衔南珠金钗是内务府新送上来的,娘娘今晚就带这支吧。” 贾元春接过这支凤钗,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冯贵人跟沈常在不在本宫的凤藻宫倒也罢了,那个小贱人瞒着我不声不响地就爬上贵人的位置,要不是本宫防范得好,只怕她那个肚子早就鼓起来了。” “娘娘吩咐的避子药奴婢一直叫人妥善安排好给靖贵人喝,便是她自己也不知自己每天喝的所谓‘补药’是娘娘特别为她准备的。”抱琴接过凤钗为贾元春戴上,“只是最近玫瑰回禀说,靖贵人似乎不大愿意叫玫瑰给她煮药了。” “怕是察觉出什么来了,也罢,叫玫瑰收手吧。”贾元春把玩着护甲,“反正就算她知道那些药是有问题的,也查不出个什么来。”她可不会向从前的余嫔那样蠢,下重了的药材还傻乎乎地留着。她在叫玫瑰行事的时候就吩咐了,两份药一起煎,一份补药一份避子药,熬完以后避子药的药渣立刻丢火里烧掉,留下那份补药的药渣记档。 “可是娘娘不怕靖贵人得怀龙种?”抱琴可不觉得自己的主子是这样有善心的人。 “让你吩咐玫瑰停了避子药而已,也不是停了避子。叫人多送些芹菜、葵花籽等去到贾探春的小厨房里。”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爹爹的女儿,贾元春巴不得一碗绝育药给她灌下去了。 “其实娘娘不是希望能有一个孩子么?”抱琴偷偷瞄了瞄贾元春的表情,见她没有什么反感才继续道,“娘娘之前的身子只怕是被余贵人害得亏空了些,所以一直未曾调养回来,倒不如先借腹生子。靖贵人怎么说也是娘娘的庶妹,又住在娘娘宫里,方便得很呢。” “你倒想得简单,万一皇上想着她怀孕让她升了位分,那我不是白算计了。”贾元春才不愿意自己宫里的妃嫔得怀皇嗣,所以才暗地里解决了卉佳氏,又给偏殿的妃嫔下避子药,“这事儿你不必再提了。” “是,奴婢多嘴了。只是奴婢觉着,皇上才刚刚晋了后宫小主们的位分,想来不会这么快就再下旨晋封吧。” “下去吧。”贾元春皱眉想了想,还是打发了抱琴出去。自己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出神。 太上皇病后第十天,忠顺王爷才匆匆从江南赶回来,却不想刚到太上皇寝宫前就吃了闭门羹,往后一连五天求见都得不到允许。 林语轩搁下茶盅笑了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帝此时会派忠顺王南下办事,也明白为什么皇帝要封锁太上皇生病的消息,其实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计划。太上皇是忠顺王如今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也是皇帝唯一忌惮的人。只是忠顺王出京办事,消息自然就比不得在京中那样了如指掌,再加上皇帝可以封锁,他便更不知道太上皇生病的事情。病中的太上皇看到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围绕在他身边侍疾,唯独少了个十四的时候,太上皇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病着的人心里脆弱,也难怪太上皇会觉得忠顺王不孝顺,从而拒见他。 “其实十四弟这次回京的时间比皇兄预料的早了,皇兄本想着没有小半个月十四弟是赶不回来的。”徒清汮无趣地喝了一口热茶,“为什么我来请你来醉仙楼,你却还是叫我喝茶呢?” “这是菊花清饮茶,降火是最好的了。王爷喝那么多酒,也不怕回去叫王妃生气。”林语轩笑着道,“方才听王爷的意思,似乎是有人把消息漏了出去。皇上可有查清楚是谁捅了篓子?” “还能有谁,不就是宫里的贤德妃么?”徒清汮哼了一声,“我就不懂皇兄,这个女子也老了,皇兄怎么就还喜欢呢。如今坏了大事,皇兄心里憋屈着却也不能罚她。” 林语轩耸了耸肩。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罚不罚都无所谓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个问题,便问道:“可是太上皇就不会怀疑皇上吗?毕竟太上皇也是从这些谋划算计中走来的。” “父皇不会怀疑的,毕竟这件差事还是他自己替十四弟向皇兄求来的。”徒清汮最是看不惯图清汿这种万事找父皇出面的窝囊做法,就像小孩子一样,想要获得实权就要有真才实干,难不成他还以为父皇会为他主持一辈子么?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皇帝说要派忠顺王出京办事时一脸阴冷不高兴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回事,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叫皇帝借着这事想出一个法子来离间太上皇跟忠顺王之间的感情。 “反正父皇如今是恼了十四弟了,我就等着皇兄接下来的命令了。”徒清汮喝光杯中的茶水,“什么‘菊花清饮茶’,一点都不好喝!你下次再敢拿这样的茶水招待我,就别怪我拆了你这家醉仙楼了。” “王爷息怒。”林语轩笑着回道,“醉仙楼里正在准备下一批新酒呢,要是王爷真的把酒楼拆了,那这批酒也就只好砸了。” 徒清汮语窒,看着林语轩不可思议地道:“修和,你学坏了。” “都是王爷教导有方。”林语轩趁着徒清汮还未接话,“微臣叫厨子备了一席菜肴,王爷可赏面?有一道新做的清炖金钩翅,还请王爷指教。” 徒清汮这才点点头表示自己不生气。 太上皇的病还在休养当中,徒清泽也借机发作了江南织造总管大臣,罪名是贪污受贿。速度地抄家押解上京后,徒清泽便指派李慎接替总管大臣一职。于是林黛玉就开始忙着打包行李,全家一并南迁。 离开京城之前,李慎专门请了林语轩阖府吃践行宴。 “这下可好了,恭喜子成得偿所愿,出人头地了。”两家人在状元府用膳,林语轩端起酒杯向李慎举杯,“此次南下,子成身上只怕也是背负皇令的,在这里我就祝子成顺利完成任务。” “多谢修和。”李慎也爽快地饮下一杯,“此次调职虽然出乎我的预料,但也未尝不是给我一个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干。虽然我不知道皇帝为何会注意到我,但只要机会来了,我便会好生为皇上办事。” 林语轩夹了一著菜,有斟了一杯酒后才道:“你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办事,皇上都看在心里的。江南那个地方世家林立,你此番前去一定要小心,尤其是甄家。前任江南织造总管大臣便是甄家举荐的,此番被皇上发作后势必会引起甄家人的重视,你去了以后先别与他们交恶。” “我知道的,多谢修和提醒。”李慎却是胸有成竹,“甄家虽在江南盘踞已久,但也别忘了我李家也是在江南发迹的,苏杭两州的守军将军更都是我爹爹调教出来的,与我也有过几面之缘。此番离京前,我爹爹已经去信,江南那边也已经打点好,更何况还有水利司的同僚在呢。” “倒也是。”林语轩点点头,“我与妹妹从前也是在杭州长大的,你要是得空的话便带她出去走走吧。”林黛玉跟孩子是一定要跟着走的了,他又是京官,无诏不得出京,两兄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见面。 “我会的,夫人也跟我说过从前在杭州的柳岸白堤,得了空我一定会带她出去走走。”李慎郑重地答应。 “那就好。”林语轩举杯,“祝子成前程似锦。” “多谢!”李慎同饮一杯。 宴席结束后林语轩便带着淑仪跟宁纯回家。宁纯一脸的不高兴,因为一直疼她给她做漂亮衣裳的姑姑要走了,以后就再也得不到那些好看的小裙子了。林语轩见到宁纯嘟着嘴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 “嘟着嘴做什么,是不是舍不得姑姑?”林语轩笑着问道。 “为什么姑姑要走?她可以住在咱们府里的呀。”宁纯问道,“还有表弟。” “难道你要让你姑父一个人出门吗?万一冷着了热着了,你姑姑要心疼的。”淑仪抱着她,“生病的感觉很难受,要有人在身边照顾的,宁纯不也是很清楚吗?” “哦。”确实哦,生病一定要有人在身边才行,“可是我会想念姑姑的。” “你要是想念姑姑的话就好好读书习字,到时候就可以给姑姑写信了。”林语轩对自己女儿的鬼灵精也有些头疼,总爱找天马行空的理由不习字。 “真的吗?我可以给姑姑写信吗?”宁纯一脸惊喜。 “当然,只要你习字。不过你姑姑喜欢漂亮的字体,只是现在你又不练字……” “我会好好练字的!”不等淑仪说完,宁纯就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抢声道。 林语轩跟淑仪相视一笑。林语轩微微叹了一口气,林黛玉终究要走了,不过也好,嫁了人的女儿也是时候要扛起一家主母的地位了。出京以后他大概护不了太多,一切都得看她自己了。 ☆、第六十七章 送别李慎及林黛玉后,林语轩又重新投入公务中。后宫里有三位嫔妃怀孕了,皇上的意思是等诞下皇子以后就要晋封。林语轩拿过册子一看,贾探春的名字赫然在列。他挑了挑眉,问身边的人:“这位靖贵人不是前不久才晋封吗?” “皇上的心思哪里是咱们能猜测的,不过大概是关乎皇嗣的事,皇上是心里在意吧。”一边的同僚端着茶盅笑道。 “哎哟,几位大人怕是不知。”在礼部奉茶的小太监笑着道,“奴才有个哥哥在内务府办事儿的,听说这位靖贵人最近可是受宠得很。越级晋了位分不在话下,如今怀了龙种,皇上欢喜得紧。这不,又吩咐了内务府准备新的吉服了。” “哦,原来如此。”林语轩挥退了送茶的小太监,“这下贾家的人又该得意忘形了。” “宫里有两位小主娘娘,能不狂妄吗?”同僚笑了笑,“左右也是宫里的事情,咱们也不能多嘴呢,赶紧办事吧。” 林语轩点点头,低头继续翻着册子。云常在是四年前进宫的,原本是宫女出身,在太政殿做奉茶宫女,不过一朝得宠就一路高升;陈贵人跟昭嫔倒是很相似,同样出身名门但长相不算艳丽,不过因为饱读诗书,与皇帝也有可以谈得来的话题;而贾探春却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得了圣心,自此宠眷不断。 看来皇上是有什么打算了。叫来小太监去给内务府的总管大臣去信,说下午过去与他们商议嘉礼的问题,林语轩揉了揉额角。看来这回户部又得花银子了,真希望尚书大人不要对我发脾气。 “你最近又开始忙起来了?”淑仪端来一杯酸梅汤放到林语轩手边,问道。 “是啊。宫里有几个小主怀孕,皇上的意思是但凡诞下皇子的都得晋位。”林语轩喝了一口凉爽的酸梅汤,舒服地叹了一声,“云常在与陈贵人如今都怀孕五个月了,靖贵人也怀了两个月了,这些事情还是早些准备比较好。” “原来如此,那父皇肯定会很高兴的。”淑仪道,“只是那位靖贵人,却是刚升位分不久的,这次再晋升是不是太快一点么?” “皇上的心意哪里是我们可以猜测的。”林语轩笑着道,“宁纯跟维儿呢?” “宁纯在书房习字,维儿怕热,如今在房里纳凉呢。”这两个孩子呀,一个是鬼灵精一个却乖巧得很。好在自从林黛玉从江南寄来了书信,宁纯那丫头就开始嚷嚷着要自己写信给自己姑姑,倒也肯安心下来读书练字。 “今年这天气这是怪得很,都要入秋了还这么热。不过你也要叫嬷嬷看着,别叫他着了凉。”林语轩道,“不过钦天监观了星象后也说,过几天应该会下雨,所以这几天过后也该凉了。” “那就好,维儿还这么小,我也不敢在屋里放那么多冰。”淑仪松了一口气,“今年这么多喜事,皇爷爷的差不多病愈,父皇大概也能安心些了。” “是啊,那边真真国与茜香国的战事也已经接近尾声了,这边宫里又传出好消息,皇上大概也能安心一点。”林语轩上朝的时候没少听那些言官武将在吵着要不要趁机出兵平息战乱,皇帝大概也有这个心思。不过左右真真国都是听命行事的,皇帝做什么决定都好,反正都是利于大青的。 “可惜我之前去给皇爷爷的请安的时候,皇爷爷依旧不肯见十四叔,也不知中秋家宴会不会不让十四叔出席。” “到底是太上皇的亲儿子,皇上的弟弟,怎么会不让出席呢。鑫叔去南边走了一遭,得了好些稀罕的黑色珍珠,我已经叫师傅做了三串珍珠碧玺手串,过两天叫佳宜姑姑给你送去,一条你留着,另外两条给皇太后跟皇后娘娘送去吧。”林语轩不想就忠顺王的话题深入说下去,便转移了话题,“只是东西难得,即便是巧致斋里也没有,所以也别跟别人说是我送的,就说是南边铺子晋上来的东西吧。” “知道了。”淑仪嫁给林语轩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丈夫是巧致斋的幕后老板之一,不过她素来懂得低调,所以也没跟别人提起过此事,“反正这些天也没事,我后儿就递了牌子去给母后请安吧,正好也让母后见见维儿。” “好。” 只是淑仪的料想没有实现,八月初,徒清泽下旨抄了甄家,一家老少全部押解回京待审。此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措手不及之下甄家满门都被压下牢狱,便是太上皇的乳母甄老太君也不例外。 林语轩有点咋舌皇帝速度之快,更惊讶于太上皇居然没有因为此事而龙颜大怒,不过他不知晓的是,徒清泽其实在下旨之前已经跟太上皇争吵了一番。 太上皇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徒清泽能放甄家一条生路,但是却被徒清泽拒绝了。当时太上皇差点没拍着桌子指责徒清泽不孝,却被徒清泽准备的一堆证据噎了个正着,他是万万没想到,甄家的人居然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撺掇自己的儿子谋逆;又敢违背圣祖命令贩卖私盐,更别提那一大串贪污受贿的证据了。 太上皇一口气没喘上来,亏得一边的戴权冒着天威上前给他顺气,这才叫他缓过来。他看着自己眼前这个愈发像他的儿子,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一样,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照你的意思办了吧。只是甄家的老太君是朕从前的奶娘,朕希望你……” “儿子明白的,只要甄老太君过分吵闹,儿子就会放她一马。”徒清泽只能这样保证,“只是甄应嘉,必须死!” “去吧。”太上皇叫人扶了他回寝宫,只是走之前还到了一句,“只是朕希望,你能放过忠顺,毕竟他是你的亲弟弟。” 徒清泽没有回答,等到太上皇步履阑珊地走出去以后才轻声道:“我的母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十四不过是个庶出的皇子,算什么亲弟弟……” 图清汿想找太上皇求情,却依旧被太上皇拒绝,因而只能看着甄家的人被押上京,不过甄家的女眷倒是没有押下狱,只是关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林语轩偷偷叫人打探过了,那个甄老太君自从被押解上京以后就一直嚷嚷着要见太上皇,又大骂皇帝公报私仇,那些话便是普通人听了也会生气。皇帝像是没留意那样,只是照样叫人审问甄应嘉一干人等。 林语轩算是明白,皇帝想必是跟太上皇有过交代,所以才会这样杀伐决断风驰电掣。甄家也算是完蛋了,虽然此事来得十分突然,但总算是有个结果了。当年风头无两的甄家,如今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 甄家的老太太还在小院子里闹,牢狱里的甄应嘉却是已经认罪。徒清泽判了甄应嘉抄斩,甄家除甄应嘉外的男子都充军漠北,女眷一律没入官奴,只能送去奴才市场拍卖。甄老太君得知判罚后便安静了,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内,第二天甄夫人才发现她悬梁自尽,身子已经僵硬了。太上皇感叹一声,只命人将她埋葬,便不再理会。 原本荣华无限的甄家赫然倾塌。 时间往回倒一点,这是甄家尚未被押解上京的时候。 “甄家的事儿你告诉老祖宗跟母亲别去参合了吧?”贾元春拨弄着水缸里的金鱼,问道。 “娘娘的吩咐奴婢已经跟老太太和二夫人讲过了,老太太叫奴婢回禀娘娘,贾家会跟甄家撇清干系的。”抱琴回道。 “那就好。”贾元春点点头,“虽然甄家跟咱们府是世交,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府还是明哲保身的好。毕竟一旦扯上谋逆的大罪,那即便是有九条命都得死的。对了,贾探春喝了安胎药了吗?” “已经喝了,每天一碗,没有落下。” “那就好。如今她住在本宫这儿,本宫自然也得好生看管着才是。”贾探春有孕的事情虽然出乎她的所料,但却没有叫她像对付当初卉佳氏那样对付贾探春,也许是抱琴之前那番话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贾元春转变了风格,一直在照顾着凤藻宫里的这个孕妇。 “娘娘是心胸宽阔,奴婢打听到,和佳常在心里是十分不舒服的。奴婢听菊儿说,和佳常在日日都在诅咒靖贵人小产呢。”抱琴连忙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贾元春,“毕竟是皇上的龙种,这和佳常在也忒狠心了。”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玩意儿罢了,理她做什么。”贾元春哼笑了一声,“告诉玫瑰,叫她在贾探春面前提醒两句和佳常在的‘诡计’,叫我这个妹妹好生防范着才是。” “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贾元春拿过帕子擦拭着手指上的水珠。贾探春肚子里的孩子她是要定了,反正去母留子的事情宫里也发生不少,死了一个贵人算什么。指不定皇上还会念在贾探春辛苦怀胎的份儿上,给她死后的哀荣呢。 ☆、第六十八章 秋日里的御花园开满了菊花与秋海棠,贾探春带着侍书沿着六棱石子路散步。她踩着宝相花纹云头锦鞋,把手搭在侍书手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还叫月季摘几枝海棠花插在鬓间,也算是一种小乐趣。 “小主累了?前边便是凉亭,小主进去休息一下吧。”侍书见贾探春微微出了一身薄汗,便道,“月季,回宫里给小主拿一件薄的女披来。小主身子娇贵,吹不得风。” “是。”月季微笑着看了贾探春一眼,提着裙角便往凤藻宫小跑着而去。 “我哪有这么娇弱。”贾探春笑着睨了侍书一眼,微微整理自己身上的浅青金色撒花缎面马甲,“这里风景极好,每日出来走走也是好的,也省得呆在凤藻宫里受人家的白眼跟听人家的酸话。” “那个和佳常在不就是嫉妒小主有身孕么,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能得皇上青睐封为常在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听贾探春这样说侍书就生气,“我听玫瑰说,她日日都在自己的寝殿里咒骂着,那些话都是不堪入耳的。” “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嘴巴长在她身上。再说了,她也是嘴上占占便宜而已,能做得出什么来。”贾探春锤了锤自己有些酸软的腰。月份越发大了,身子也开始有些不适,“倒是那个玫瑰你给我仔细盯着,那个女人派来的奴才,肯定是有什么阴谋的。” “奴婢知道。”侍书跪在地上轻轻为贾探春按摩,“只是小主明明知道那个奴婢心怀不轨,为什么还留着她在身边呢?万一她做出什么伤害小主的事情来,那可就糟糕了。” “除掉她,万一那个女人再派一个过来怎么办?玫瑰到底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我对她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如果真的换了一个新人,我倒更忌惮了。”贾探春把玩着手上的紫玉镯子,“反正主殿那个也知道我如今是对玫瑰起了疑心了,她大概也不会再叫玫瑰做些什么。” “小主心里清楚。”侍书道,“小主,密嫔娘娘往这边走来了。” 贾探春让侍书把她扶起来,正巧薛宝钗走近凉亭,她笑着道:“给密嫔娘娘请安了。” “妹妹快快起来。”薛宝钗连忙叫起,“妹妹正是金贵的时候呢,这些礼节就免了吧。” “宫里尊卑有别,这些规矩妹妹还是得守着的。”贾探春示意侍书到凉亭外等着,等着薛宝钗身边的柳叶跟着退下去以后才道,“宝姐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看着你肚子慢慢鼓起来,就想起当初我怀着梓恒时候的时光,原来都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了。”薛宝钗充满回忆地看着贾探春的肚子,“你如今感觉怎么样?那个利于受孕的方子药性烈了些,你还受得住吗?” “还行,只是最近开始吐得厉害些。”贾探春微微一笑。她当初选择与薛宝钗结盟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她能怀上这一胎也是皇后在背后支持着,“宝姐姐也该知道,我怀孕了,这宫里最不高兴的人是谁,如今我是万分小心地防范着,也不敢松懈。” “凡事放轻松点。月季是皇后娘娘派到你身边的人,对药学医术都有些研究的,你放心就是了。”薛宝钗拍了拍贾探春的手,“只是那位一日还在,你的心就永远不能安定下来。虽说卉佳氏的事情已经叫皇后记在心上了,不过到底没证据。她城府极深,三妹妹好自珍重为妙。”说罢,便起身离开。 贾探春看着薛宝钗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被塞过来的纸条,跟着起来叫上侍书回宫。 龚嘉誉在甄氏一族获罪后便回到江南的水利司继续工作了,临行前林语轩请他到家里一聚。龚嘉誉此次南下是带着全家一起走的,按着皇帝的意思便是让他常驻金陵了。 “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聚,昀梓,这一杯我敬你。”林语轩看着终于成熟起来的龚嘉誉,笑着道,“我记得当年的昀梓还是个会说叫小厮来送油伞的青年,如今转眼便是独当一面的官员了。” “在官场历练了这么久,再不学着点就要遭殃了。”龚嘉誉笑着道,“当初我见着你的时候还觉得,这人看着年轻,可是沉稳得很,倒像个老头子似的。后来才知道,在官场里,没点定力跟沉稳是不行。” “你现在知晓也不晚。皇上如今器重你,甄家一倒,朝中与之相关的官员多多少少会有些牵连,此时正是我们出人头地的时候了。”林语轩又给他斟了一杯酒,“你去金陵其实也好,四大家族里如今薛家已经没落,其余的王家与贾家都是出身金陵。皇上收拾完江南的世家后就一定会收拾京城中的,你到时候自己留意一下便是了。” “我明白修和的意思。”龚嘉誉挑了挑眉,“其实皇上也有这个意思。” 林语轩心道“果然如此”,脸上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道:“王子腾大人如今奉旨查边,可见是极得皇上器重的。贾家虽然没什么出彩的人物,但毕竟是国公之后,如今宫里又有两位小主娘娘,风头也是一时无两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有些事情,不是靠着这些虚无缥缈的恩宠就能屹立一辈子的。”龚嘉誉饮下这杯酒,“做错事就得受到惩罚,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了。” “说的也是。”林语轩道,“今天是给昀梓送行的,这些话咱们也不要多说了。昀梓远行,一切都得小心才是。在此,便祝昀梓此番前行一帆风顺,更祝昀梓此去之后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多谢修和。”龚嘉誉举杯饮尽,“临行前,我再跟修和讲一句吧。虽说如今林家与贾家生分了,但我略有所闻,贾家经常向外宣称与林家乃姻亲关系,是修和妹妹的外祖家。虽说自从宫里贾家的姑娘得了晋封以后就少些如此做派,只是到底会影响到林家的声誉,修和还是赶紧处理一下吧。” 林语轩眉头一皱,眼神微微一暗,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只是道:“多谢昀梓提醒。” 对于贾家的行为,林语轩实在是完全没辙了。当初的针锋相对,如今的冷谈对待,贾家的人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疏离,完全就是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扒着不放。好在如今贾元春跟贾探春都似乎深受皇恩,贾家似乎也再一次得瑟起来,便不再粘着他们不放。 “大爷,玉钏儿传来了消息,说贾家琏二爷的二房太太吞金自尽了。”林辉一脸八卦地走进来,“听说是因为流了个男胎,郁郁寡欢的就想不开了。” “怎么回事?”林语轩饶有兴致地问道。 “听说是请了外头的大夫看病,却不想那个大夫是个庸医,开错了药滑了胎。”林辉回道,“这位二房太太好像本就不是什么好女子,出嫁前就跟宁国府的人不清不楚。被接进荣国府后便被琏二爷的侍妾冷嘲热讽,滑胎后更是难过,被那个侍妾刺激了一番就自尽了。” “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贾琏也不过是玩玩罢了。”林语轩可是记着这个尤二姐的“光辉事迹”,他转了转眼珠,够了勾手指叫林辉过来,“听闻这个二房太太的妹妹是个烈性子,你说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姐姐被一个侍妾这样对待,会怎么样呢?” “那是肯定要吵翻天的。”林辉眼中放光,大爷这是要煽风点火吗?他跃跃欲试地道:“大爷可是要……?” “这事你知我知,办得干净些。”林语轩向来锱铢必较,贾家在外面跟他们攀亲戚败坏他们林家的名声,他就要贾家更不好过,“还有,听说贾宝玉身边的那位花姨娘家里可是富贵堂皇得很。你说要是我那位‘二舅母’知道自己相中的姨娘背地里把自己儿子的东西运回家,会怎么样呢?” “大爷知道的,那位二太太向来爱钱,要真是这样,只怕是要气得头顶都冒火了。”林辉笑着道,“出了这样大的两件事,这贾家的面子就丢光了。咱们府可千万不能与这样的人家来往。” “是啊,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他们还好意思上赶着扒住我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林语轩不是不担心物极必反,只是如果真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已经够贾家善后了。等他们收拾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估计皇上也该有动作了。要是真没有,他手上还有更多贾家的把柄呢。 “林辉,你要记住,这两件事要缓缓地来,别一下子都戳破,否则就没什么好戏看了。”林语轩想了想,吩咐道,“花家的事情先放在第一位,国丧期间偷娶的事情随后跟着;还有当初贾敬归天时贾珍与贾蓉聚众赌博饮酒作乐的事情。这错事做多了,被揭发时可就是精彩纷呈咯。” “大爷放心,我会办好的。”林辉微微躬身,转身就出去了。 ☆、第六十九章 作为贾家这一辈最得宠的凤凰蛋贾宝玉的第一姨娘,花袭人是既高兴又骄傲的。她大小就在贾宝玉身边伺候着,深得贾母和王夫人的信任,又是贾宝玉的第一个女人,即便是夫人史湘云,对她也是信赖有加,远高于另一个姨娘麝月。她不喜欢贾宝玉身边有太多女人,所以唆使史湘云驱逐了贾宝玉身边的秋纹,赶走了与林黛玉有几分相似的晴雯,只是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漏了一步。 被压在石青板地上的时候,花袭人就知道自己完了。从花家里搜出的各种原本属于贾宝玉的东西,足以叫她被发卖。史湘云吃了她几次暗亏后就学精明了,把自己身边的鹦哥开脸给了贾宝玉;贾宝玉得了新宠就忘了旧人,此刻自然不会出手相助。 亏得自己家只剩下不成器的哥哥跟嫂子,若母亲还在的话,只怕就要活活气死了。花袭人闭着眼被压出贾家送去人牙子那处,再睁开双眸时眼底已是无半点情感。她出门前就听到了,二太太的意思是要叫她被作践,最好是卖到窑子里去。做奴婢她不怕,可是进了窑子,那就是一辈子被人糟蹋的命了。二太太,你果然够狠! 出了这一桩事,老太太是生了大气。宫里的贤德妃和靖贵人正得圣宠,母家却闹出管教下人不利的事情来,传进宫里只怕就要贻笑大方了。花袭人知晓的,其实二太太哪里希望靖贵人诞下皇嗣,因为一旦靖贵人有了皇嗣,赵姨娘就要得意起来,王夫人可不允许一个姨娘爬到自己头上来。她偷偷打听过了,贤德妃传来的意思,竟是想要在靖贵人生产时做些手脚,去母留子,只是她一直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也许如今这是唯一能救自己的法子了,就在花袭人跪在贩卖场地板上准备自救的时候,有个穿着宝蓝色缎面袍子的男子买下了她。 “我的主子不喜欢贾家的人,如果你想报仇的话,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吧。”那人如是说。 “好,我什么都告诉你。”花袭人听见自己这样冷着声音说道。 “慈眉善目”的二太太,如果这事被捅了出去,你就落得个谋害庶女的名头了,我要看你到时候怎么维持你和善的嘴脸! 荣国府最近又开始“热闹”了。先是在初冬的时候闹出贾宝玉的姨娘盗取财物补贴自己家的事儿。好不容易调查清楚解决了,正想松懈一番准备过个好年,远嫁外地的尤三姐又杀到府上哭闹不已,直言王熙凤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尤三姐的脾气火爆林语轩是知道的,但是这么火爆却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因为在礼部当值所以林语轩并没有得到第一手资料,回府后林辉便发挥所长用尽十八般武艺表现出尤三姐“控诉贾琏无情,怒斥凤姐阴狠”的戏码,逗得林语轩跟淑仪忍俊不禁。 “这女子性子倒是泼辣得很,竟敢一个人上京来闹,她的夫君也不知道阻止的。”淑仪一边笑一边道,“只是那个二房太太似乎是在温敦皇贵妃丧期里偷娶的,闹出这么大件事来,估计都察院的御史们也不会放过他们了。” “这破事儿他们敢做出来就得承担后果。”林语轩道,“太上皇如今刚刚病愈,要是叫他知道有人在他心爱的宠妃的丧期弄出这些事来,估计又得气得病过去了。” “这倒也是。”淑仪点点头,“皇爷爷自从甄家被抄家判罪以后就又病了一场,如今身子已经大不如前,我真担心呢。” “太上皇的身子有太医调养着,你不必担心。”林语轩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水微凉,他皱了皱眉,把茶盅放回原位,“如今我是担心这贾家的人会随时跑上门来求着咱们帮忙呢,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脸皮有多厚。” “他们要上门来,我也可以拒绝不见。咱们府里的事情可多着呢,要是个个人都求见的话,岂不是不要忙死了。”淑仪美目一转莞尔一笑,“宁纯年后是要请女师傅了,如今正忙着相看;维儿刚满周岁在学着走路;林府上下都在准备过年的节礼,哪有闲工夫理他们。” 林语轩轻轻一笑,道:“说得也是,我如今在礼部忙着,自然顾不得应酬他们。要是有些不长眼的人要上门,你也尽管拿出公主的身份拒见就是了。一个国公府,难不成还敢擅闯公主府?” “驸马这话说得极是呢。” 林语轩刚踏进礼部,就接受到众人一致同情的目光。他有些不明所以,连忙拉着一边的一个同僚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你们怎的一个个都这样的眼神?” 那位仁兄还没回答,就有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什么眼神,也叫我看看。” 林语轩抽了抽嘴角,是恭亲王徒清汮。他转过身,甩了甩袖子,请安道:“微臣给王爷请安。王爷今日怎么有空来?”您前不久不是一直在忙着内务府的事情么,难不成现在已经忙完了? “想来就来呗。”徒清汮一屁股坐在林语轩对面,“本王此次来是告诉你们,云常在昨儿被皇兄斥责,所以你们给她准备升位分的事儿可以停下来了。本王看着,她这一辈子就只能在常在这个位分上熬着咯。” 对着徒清汮“我是知道内情的,你还不快来问我”的表情,林语轩只能顺从地问道:“云常在可是犯了什么错事?” “不过是在皇兄面前编排了靖贵人几句罢了。”早就有有眼色的小太监端上茶来给徒清汮,他只是用茶盖拨着水面上的茶叶,却也不喝,“云常在的母亲最近进宫了一趟,大概是跟云常在说了些关于荣国府的事情吧,结果昨儿这个云常在就在皇兄面前嚼舌根,这不,就出了大岔子了。今日皇兄一下早朝就把本王叫去了,说先前给云常在准备的嘉礼跟吉服等一系列东西都搁置起来。” “多谢王爷提醒了。”林语轩起身微微鞠身。 “不必谢我,不过你也是知晓的,最近贾家闹出了不少事,皇兄却依旧像是没瞧见那样,只怕……”徒清汮抬眸看了看林语轩,“这事儿你别再参合进去了。” “微臣知道。”想必皇帝是有自己的想法了,所以叫徒清汮来告诫他了。林语轩不是不知进退的人,既然天子命令不许再动手,那他便叫底下的人收手就是了。 贾母等人心惊胆战了好些天,唯恐有御史向皇上告状。只是等着好几天,朝堂上依旧风平浪静,京城中甚至还传出皇上宠爱贾家出身的两位宫妃,所以不忍加以训斥的流言来。后来云常在因为背后编排靖贵人一事被罚禁足,更是坐实了这个流言。贾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带着对贾赦一房人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尤三姐上门闹事后贾母就知道贾琏国丧期间偷娶二房的消息是瞒不住了,便打发了王熙凤还有鸳鸯去林府寻求帮助,却不想吃了闭门羹,理由就是公主如今忙着,不便见客。贾母不是不知道林家有意跟他们家扯开关系,只是事到临头不得不扒住这门远了的姻亲。 好在现在老天保佑,皇上宠爱元春跟探春,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 不过贾母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两个孙女在宫里已经隐隐约约呈对立之势。贾探春怀有身孕正得圣心,贾元春身居高位颇受宠爱,两人又居住在同一个宫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不对上吗?贾探春怀孕是不能侍寝的,徒清泽每次去见她以后都会顺道拐进和佳氏或者贾元春的寝殿里,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就矛盾初现了。 “小主,皇上说今晚来看小主呢。”侍书和月季一人一边站在贾探春身后帮她换衣裳,期间月季低声说道,“小主想好了要穿什么样的衣饰吗?” “不都一样吗?”皇上素来不在她这里就寝,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就穿那套粉霞锦石榴花刺绣的衫裙吧,倒也大方些。还有,前儿贤德妃不是给我送了几匹缎子么,叫人裁了给我做成衣裳吧。” “是。”月季微微颔首道。 “小主这几日孕吐得厉害,又不肯吃东西,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侍书到底有些不放心,一边帮贾探春梳头一边道,“小主这胎都快七个月了,正是最最要紧的时候,万事都得小心着才是。” “我只有分寸,不过是寻常的孕吐罢了。即便太医来了也不过是给我开药方,苦得很呢。”贾探春心里一直在想着当初薛宝钗给她的那张纸条上的一字一句,“天儿冷,记得叫小厨房准备燕窝冬笋烩糟鸭子热锅,我记得皇上喜欢吃。” “奴婢已经叫人备下了。”侍书见自己主子不肯见太医,只能顺着她的话头说道,“内务府送来了香杏凝露蜜,小主可要先用一碗?” “也好,最近嘴里淡淡的。”贾探春见侍书听了她的话后满心欢喜地走出去,不禁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着自己突出的肚子。 孩子啊孩子,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叫我借着你出生的时候使些手段扳倒贤德妃,你说母亲该不该答应呢?我是投靠了皇后娘娘所以才渐渐得了皇上的青睐,后来又怀上了你,只是若真的要我拿你的性命来做赌注,我是真的万分不愿意呀。贾探春微微低着头,眼中写满了迷茫跟挣扎。 ☆、第七十章 新年的家宴,林语轩和淑仪第一次把宁纯跟维儿都带去了。维儿的大名叫玉琰,美玉的意思。林语轩坐在椅子上,看着宁纯对着皇太后撒娇,又看着维儿呆呆的被大皇子梓愉偷偷掐脸的样子,默默斟了一杯酒。这样的宴席他参加了好多次了,但是这一次气氛却是最和谐的。忠顺王生病没来;太上皇如今就像个普通的老人家一样喜欢孙子孙女围绕,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几个出嫁了的公主也是聊着些家常的话。 “东西还没上齐呢,你怎么倒是先饮起酒来?”淑仪见着了,连忙叫人先给他上了一碗野菌野鸽汤,“先喝完汤垫着,再吃几块点心。太医也说了,你最近脾胃不调,可不许乱喝酒了。” “知道了。”斟酒的动作只是习惯性而已,林语轩还没喝下去就被淑仪阻止了。不过这段时间他的胃确实有些不怎么舒服,也难怪淑仪那么紧张,“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节制的。难不成你还把我当成是维儿那样照看着?” “要是你肯想维儿那样听话,那我可就放心了。”淑仪觑了他一眼。 林语轩笑了笑。皇帝来得最晚,其他妃嫔都已经坐下了。云常在挺着个大肚子慢慢走向自己的桌子,看着就叫人担心;倒是陈贵人,一心觉得自己快要临盆,怕出什么事儿,早早就请假了。便是贾探春,为了安全起见也请假没来。 “这云常在也忒不小心了吧,都九个多月了还贸然出来走动,也不怕出什么事。”淑宸拉着淑仪小声道,“忒不把父皇的皇嗣放在心上了吧。” “哪里是不把父皇的皇嗣放在心上,不过是想借着自己这个肚子挽回父皇的心罢了,一副矫情做作的样子。”淑晴嘟着嘴不屑地道。 “到底是父皇的妃妾,这话可不是我们能胡说的。”淑仪小声道,“话说回来,怎么今日不见淑惠?” “淑惠妹妹怀孕了,胎儿不满三月,正在家里养胎呢。”淑宸是知道的,便抢着回答,“这也算歪打正着了,淑惠妹妹的夫家算不得什么能臣,却是个知根知底的。她夫君对她也好,等生下孩子后就圆满了。”说罢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么多的姐妹中,就她尚无所出。 淑仪见状,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事儿别急。” 淑宸只能回以微微一笑。 林语轩正与杨培齐以及淑宸公主的驸马杨思睿一起聊天。他们三人,一人已入礼部,一人是都察院御史,一人是兵部主事,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其中杨思睿更是厉害,他表舅是护国大将军尉迟宏,又是世家武官出身,尚了公主以后更是风光无限。不过杨家的人素来低调,倒也是懂规矩的。 “听闻忠顺王如今在王府里养病,倒也不问世事了。”杨培齐笑着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听说是真的,不过是为何而病就不得而知了。”杨思睿道,“不过到底是天家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议论呢?小心隔墙有耳。” “确实,这不该是我们议论的。”林语轩抿了一口热汤,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这御膳房的菜色就是好,这汤炖得极其入味,“说起来,听闻真真国与茜香国的战事已经完事。茜香国战败,倒叫真真国分去了两个小岛。” “这事儿我倒挺表舅说过,茜香国的女王战死,恩颜大公主被活捉。”杨思睿是兵部的人,自然知道更多的消息,“茜香国的土地已经叫皇上派兵进驻了,那两个小岛本就是真真国的国土,不过是茜香国前几年占去罢了,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恩颜大公主被活捉,那她会被送到哪里呢?”林语轩对这个女子还是有些印象的,“是按照一般战俘的待遇对待么?”被俘获的士兵都是要入了贱籍做奴才被贩卖的,好一些的遇上好人家也就罢了;不走运的,性命能不能保全都是个问题。 “应该不是吧,到底是一国的长公主,即便是国破了也落到这个地步。”杨培齐道。 “此事我也不清楚,只说那些个俘虏已经押解上京了。”杨思睿正说着,对面的席位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三人定睛一看,却是云常在抱着肚子喊疼。 林语轩与淑仪对视了一眼。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个云常在作动了! 到底是皇后反应最快,连忙叫人传了软轿把云常在抬回寝殿,自己也向太上皇、皇太后和皇帝说一声,便跟着前去了。 闹出这样的事情,太上皇、皇太后跟皇帝都把心思放在临盆的云常在身上,这顿宴席也没什么意思再办下去了。众人循例喝了几杯便散了。 当晚,云常在诞下了七皇子。只是孩子一落地便被抱去主位的柔妃那里,云常在是半眼都没瞧上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模样。 元宵节的晚上,林语轩带着淑仪跟宁纯到京城看花灯。宁纯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兴奋地拉着林语轩的手就往人堆里冲,又叫着要林语轩给她买各式各样的灯笼。 “这是给弟弟的,这是给佳宜姑姑的,这是给于嬷嬷的……”看着宁纯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过去,林语轩也爽快地付了钱。叫跟来的小厮把花灯都接好后,宁纯又拖着他往另一边走去。 林语轩见人越来越多,一把把宁纯抱起来,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贾宝玉和史湘云。他挑了挑眉,慢慢踱过去。没办法,这是他宝贝女儿要看的花灯,要不然他才不要跟贾宝玉走到一块儿呢。 “二哥哥,这花灯可真好看,不如你买来送给我吧!”史湘云拖着贾宝玉的袖子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她的性子似乎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对着贾宝玉的时候还是尽撒娇之能极,可惜贾宝玉身边已经有了许多红颜知己,对着她倒是淡了不少。 林语轩叫摊主把自己女儿看中的花灯取了下来,付了钱转身就想走。他知道贾宝玉已经看见他了,不过两人素来两相厌恶,所以也没有打招呼。 “咦,你不就是那个林语轩么?”史湘云倒是喊了出来,只是语气叫人不悦。 林语轩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便抱着宁纯往回走。淑仪在五步开外的地方等着他们呢,何必为了两个不熟的人叫淑仪等着呢。况且他已经叫人去醉仙楼开了一个雅阁,现在去的话正巧可以赶上看花龙游行。 “喂!你……”史湘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贾宝玉拉住。 林语轩听到两人在后面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的声音,哼笑了一声。不是说青梅竹马感情极好么,原来也不过是这样。 “那不是贾家的人吗?”淑仪拿出帕子给宁纯擦了擦脸,“你跟他们……” “没事儿,打了声招呼而已。”林语轩带着两人去醉仙楼,“现在人越发多了,我们去醉仙楼坐坐。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一个视野极佳的雅阁,待会花龙出游时肯定能看得清楚。” “爹爹最好了!”宁纯一直窝在林语轩怀里不肯下来,“刚刚那位夫人也忒不懂规矩了,竟然敢直呼爹爹的名讳,不知羞。” “宁纯要知道,那个夫人从前就不怎么讲规矩了,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听师傅的话好好学规矩,不然就会变成跟她一样,知道吗?”林语轩换了换手,笑着道。 “女儿知道。” 淑仪抿唇一笑,扶了扶自己的斗笠,自己的夫君还真是会教育小孩子。这史家的女孩子她也不是没有听闻过,两个侯爷家的姑娘都是不错的,怎么偏生就这位言行举止都如此大大咧咧呢?难道是性子使然? 继云常在生下七皇子后,陈贵人也在一月十七生下了一个公主。这个孩子倒比预料中出生得晚了些,不过倒是个健康的孩子,而且长得与徒清泽有七分相像,让黄太后高兴不已。徒清泽之前虽说过唯有生了皇子才能晋位分,但是也架不住皇太后的劝说,升了陈贵人为陈嫔,让公主养在自己膝下。 这可叫云常在羡慕嫉妒得很。明明她生下了皇子却得不到晋封,连儿子都没见上就被抱走了。如今出了月子,柔妃还用各种借口不叫她与自己孩子相见,这不就是明晃晃地不让她跟小皇子亲近,怕将来自己把孩子抢回来么? 陈嫔倒不知道云常在的想法,她只是觉得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个孩子在自己身边总是好的。 两个妃嫔相继生育,如今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贾探春身上。她的肚子也快到月份了,要是生下皇子的话,皇上也不知会不会也一并升她位分。 贾元春当然是不想贾探春升嫔的,她如今是万分想要贾探春肚子里的孩子。她想了想,叫来抱琴,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打发她出去。 当晚,贾探春就作动了。 ☆、第七十一章 贾探春摔倒作动的事情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因着是待产期间,所以所有生产的事宜都已经备好了。接生嬷嬷跟太医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生产的东西。 贾元春坐在贾探春产房前,不停地绞着自己手中的丝帕。她与抱琴对视了一眼,见抱琴微微点了点头,才松了一口气。不枉她费尽苦心地叫人在贾探春常走动的路上撒了些砂石让她滑跤了;看着自己收买的接生嬷嬷推开门进了产房,贾元春心中就更安定了。 贾探春,就是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救不了你了! 宫妃产子皇后是一定会来看着的,消息传去凤仪宫后皇后便带着人过来瞧了。时间在焦急却又沉寂的气氛中缓缓过去,就在皇后跟贾元春都有些熬不住的时候,产房里终于传来了动静,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划破所有的沉静。 贾元春好不容易才忍住心中的喜意,只跟着皇后向前走去,看着接生嬷嬷抱着个襁褓出来,耳边全是小太监跟小宫婢的祝贺声。那位接生嬷嬷行了个福礼,笑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个小皇子!” 皇后笑着抱过来,掂了掂重量才道:“还挺重的,长得也好。对了,靖贵人如何了?” “靖贵人有出血的症状,太医正在给靖贵人把脉。”接生嬷嬷回道,“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听见太医喊人去拿止血散。” 贾元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嬷嬷把孩子抱进去。皇子,这是个皇子!贾探春必须死,不然这个孩子铁定不会养在她身边!听着贾探春如今出血生死未明,贾元春心中更是求遍了满天神佛,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完满实现。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才有太医出来。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但这都不是皇后跟贾元春关注的焦点。皇后抢先一步关切地问道:“靖贵人无大碍吧?” “回禀皇后,靖贵人骤然滑跤作动本就伤身,生产过程中大概是误服了什么导致产后大出血,微臣已经命人给靖贵人灌下止血的汤药,好生休养一番便可无事。只是此番生产靖贵人是伤了底子,只怕以后再难有孕了。” 不能生育的宫妃很快就会失宠,所幸贾探春还有个皇子。只是对于贾元春而言,她的一切筹谋都化为乌有。她微微张着嘴,满脸惊讶,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为贾探春可惜,实则是为什么,只有她跟抱琴清楚。 “给本宫查!好好的怎么会误服了什么!”皇后觑了贾元春一眼,厉声道。 靖贵人诞下八皇子的消息迅速传到宫外,荣国府张灯结彩的,又是请喝流水宴又是放鞭炮,看样子是巴不得告诉全京城的人自己家出来的小主为皇帝添子了。 林语轩听罢消息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贾探春还在宫里虚弱地躺着呢,你贾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庆祝,也不怕折了福气。他顺手翻开晋封的单子,陈嫔的金册宝印内务府已经准备好了,贾探春这回应该也该晋为靖嫔了,两人估计一同行册封礼。 “皇上册封的旨意估计在八皇子满月礼以后就会下达,这些个节礼都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估计等着靖贵人身子安康以后就能进行册封了。”林语轩道。礼部尚书称病告假,所以现在礼部的事情便交由林语轩暂时掌管着,这也是徒清泽的意思。 “内务府的总管也派人来说了,说吉服跟金册金印等物品都一应准备好了。” “那便好,等着钦天监那边择几个吉日呈给皇上定夺以后,咱们的工作大致就完成了。”林语轩微微一笑。 正经事儿是说完了,众人就开始调侃些京城里的传言,也不知是谁开的头,话题一下子就歪到宁荣两府上面来。林语轩表面是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是竖起耳朵悄悄八卦着。 “听说这几天荣国府的人特别得意,流水宴都开了三天三夜了。” “能不得意么,宫里一下子又多了一位姓贾的一宫主位。”别看这些大臣平日素来严厉的样子,其实嘴皮子也一样尖利,“只可惜他们家的颜面都是女孩子挣回来的,那些个男子都只会窝在家里风花雪月。” “哈哈,傅大人这话说得有理。我听说贤德妃的弟弟,就是从前京里疯传的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今年都二十好几了,如今还是在家里天天厮混内帏,跟些个丫头调脂粉制胭脂的,真真是叫人笑话呀。” “他爹不就是工部的员外郎贾政么?看来也是个不会教养孩子的主了。” 林语轩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低着头暗笑了半晌。看来这贾家的事儿都在京城里传开了,难为他们还自我感觉良好,却不知高楼即将倾塌。 果不其然,八皇子满月以后皇帝就下旨,晋封靖贵人为靖嫔,迁居云岫宫。陈嫔的册封旨意早就下了,如今人已经入住静安宫。贾元春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看着内务府的人把吉服送过来,脸上还要装着一副恭喜的模样去给贾探春道贺。 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贾元春心中有一团邪火发不上来,看着抱琴帮她梳头,火气一上来就直接给了抱琴一巴掌,长长的护甲在抱琴脸上划过,血珠子一滴一滴地出来了。贾元春尤显不足,指着抱琴就骂道:“你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做事还是这样笨手笨脚的,不会梳头的话就索性把手剁下来去干粗活吧!”其实她心里是更埋怨抱琴在贾探春这件事上的办事不力,如今皇后还在介入调查贾探春滑倒一事,叫她心中是既窝火又担心。 “娘娘恕罪!”抱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家主子最几天脾气一直不大好,拿她出气抱琴自己也是料到的,只是没想到贾元春自己动手甩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还这么疼。她是贾元春的陪嫁,陪伴了贾元春这么多年,可这一巴掌真的把真些年主仆间的情分都打碎了。 “滚出去,自己在外头跪三个时辰!”贾元春只顾着自己发泄怒气,全然不顾这些年抱琴陪着她度过的年年月月,“本宫会叫人好好盯着你,跪不够的话不许起来!” “……奴婢遵旨。” 贾元春正才坐回梳妆镜前,叫来云旆给她继续梳头。云旆是今年内务府新补上来的宫婢,平日话虽然不多,但也很得贾元春喜欢。她见贾元春发作了抱琴,便知道这是自己上位的时候,她又是多少知道贾元春的手段的,于是这般劝道:“娘娘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平白气坏了自己身子。虽说靖贵人得了晋封,但也不过是个嫔而已,娘娘是妃位,不必跟靖贵人一般见识。” 贾元春刚刚才下了火,倒没有呵斥云旆。云旆见状便更加把劲了,道:“奴婢家中有一个方子,能使女子快速有孕,娘娘可要试试?” 贾元春眉眼一挑,心中虽然欢喜却还是有些谨慎,便道:“本宫为何信你?” “娘娘信不信奴婢,奴婢不敢多言。只是这个方子是奴婢的外组从前朝的荣禧皇贵妃处得到了,荣禧皇贵妃生有三子三女,福寿绵长,娘娘大可试试呀。”云旆见贾元春有些心动了,便卖力游说。 “好吧,那就拿来让本宫试试。”贾元春看着镜子中浓妆艳抹的自己,微微笑着道。 “听闻那日靖嫔娘娘是滑倒了所以才跌跤的,也不知她身子怎么样了?女儿进宫的时候不能去拜见她,想跟她问声好也是难呀。”淑仪这日抱着维儿进宫请安,恰巧听到染冬跟皇后谈起这个话题,便道。 “还能怎么样,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太医说了,她气血双亏,要好生调养一番才能好起来。”皇后可是知道内幕的人,“可怜的人呐,好在宫里的好药材多得是,慢慢养着就是了。” “靖嫔娘娘也太不小心了。”淑仪拿着拨浪鼓逗着维儿,看着他歪歪扭扭地在扑满羊毛毯子的地上走着,叹了一声,“亏得八弟福大,不然……” 八皇子如今暂且养在皇后这里,皇后也是心有余悸。当初贾探春不同意以腹中之子的性命来做赌注扳倒贾元春,皇后也不勉强她,却不想还是有人耐不住性子搞出这些幺蛾子来,好在两人最后都平安无事。 “这事儿我已经命人去查了,迟早会查出来到底是谁的作为。谋害宫妃和皇嗣的罪名,我瞧她如何能逃脱?”皇后心中也知道这事儿跟贾元春肯定有关联,只是找不到什么证据。当初贾探春服药的药渣早就被人焚毁了,想查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母后不必发愁,这做过的事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凤藻宫的奴婢虽然不少,但一个个审问也是可以的。还有那些个接生嬷嬷,慢慢询问着就是了。”淑仪安慰道。 “你说的也是。”皇后琢磨着淑仪的话,笑着点点头。本宫就将凤藻宫的宫人一个一个带来询问,就算再衷心的奴仆,在慎刑司流水的刑具前,也不得不开口吧。 ☆、第七十二章 林语轩捧着一本游学杂记津津有味地看着,礼部最近要忙的事儿少了,所以他也就得了空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再喝上一杯热茶,真是满满的享受。 李嫔跟靖嫔的册封礼已经结束,两人得了金印金册,便是名正言顺的嫔位了。林语轩倒是听说了,贾探春是强撑着病体出席封嫔典礼的,等着搬进了云岫宫后便卧床不起,到现在还是病歪歪地躺着。 不过也许对贾探春来说,搬离凤藻宫比什么养病都要紧吧。林语轩手上虽然翻着书,但却已经神游天外。后宫里贾家的两个女子算是不在一条船上了,宫外的宁荣二府如今虽说表面风光,可暗地里被人抓了多少把柄恐怕他们自个儿也不清楚;忠顺王在甄家全族被抄家以后就沉寂下来了,听说还一直卧床不起,也不知是真是假。 “……奴才那会儿瞧得真真的,靖嫔娘娘的脸上全是青白,便是连脂粉都掩盖不了。”礼部没什么大事儿,连底下端茶倒水的小太监也开始开小差。林语轩听到他们在议论封嫔离上的事情,也放下书本留心听着。 “那会子去凤仪宫给皇上与皇后娘娘请安,靖嫔娘娘都是叫人扶着的。奴才的妹妹是凤仪宫端茶的小宫女,她告诉奴才,靖嫔娘娘出了凤仪宫的门口就不行了,叫了软轿直接给抬回了云岫宫。可怜见的,听说皇上大怒,一定要皇后娘娘查出谁是谋害妃嫔的主谋呢。”那个小太监见自己的话吸引了那么多人的注意,很是得意,“按奴才想啊,这还能有谁,多半是凤藻宫里的那几位小主娘娘其中一位做下的。” “你倒是嘴碎,宫里的小主跟娘娘是你能编排的吗?”见这个小太监越说越不像话,林语轩冷冷地出言制止。他可以允许同僚之间得空的时候说说话聊聊天,但议论后宫的事情却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首领公公没教过你吗?在这样胡说,小心自个儿脖子上的东西。” “奴才知错了。”那个小太监也反应过来,连忙缩了缩脖子。 “给两位娘娘的贺礼我已经叫人送去了。尤其是靖嫔娘娘,想着她如今还卧病在床,所以便多加了一些补血补身子的好药。”淑仪翻着这个月府内花销的账本,一边对着礼单子一边道,“我也去看过一眼,瘦得可以。听母后说,即便如今是一日三顿参汤的补,大概也要进补好一段时间才能养回来了。” “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走运了。”林语轩道。最近宫里宫外疯传着,说其中一个接生嬷嬷身上挂着的药包里居然有活血散瘀的香料,怪不得害得贾探春产后大出血。 “也是,父皇跟母后都气着呢。”淑仪搁下手上的礼单,又拿起一边的单子对起来,“母后把靖嫔娘娘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抓去审问了,只怕不日就会有结果了。” “这些事皇后娘娘自有主意,哪里需要我们操心。”林语轩喝了一口庐山云雾茶,“趁着这些天我休沐,带你跟两个孩子去郊外的汤泉庄子散散心吧。我也许久没有泡过热汤了。” “好。”淑仪莞尔一笑,“宁纯这丫头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林语轩也是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他当初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空有属于自己的血脉,也许正是这样,才让他真正对这个时空产生归属感。如今他尚不满三十就已经位居三品,可谓是事业家庭两得意了。 “昨儿妹妹来信,说她如今已经怀胎四月,这可真教人高兴。”淑仪想起林黛玉的来信,想起信中林黛玉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幸福之意,也笑着道,“如今妹妹与妹夫和和美美的,驸马应该安心了吧。” “玉儿有孕了?这个真是好消息。”林语轩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子成刚上任不久就得了皇上的赞赏,如今妹妹有孕,那可真是喜上加喜。” “是啊,我瞧着过几天我得亲自去给妹妹挑一些东西。南边天气湿润,也不知妹妹过得惯不惯。”淑仪盘算着自己应该给林黛玉挑些什么,“陈嬷嬷还在妹妹身边伺候着,我得叫人给她传话,让她好生照看着妹妹。” 林语轩见淑仪又忙碌开来,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贾元春似乎没发现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开始换了新面孔,她如今每日都在按照云旆给的药方子服药,又命云旆给她做了可以使肌肤光滑白嫩的脂膏涂抹着,不出半个月,她便能感受到自己身子的变化。 贾元春穿着一身淡紫色绣百柳图案细丝薄衫,在半人身高的铜镜前端详着自己。这样的镜子宫里只有三架,一架在皇后那儿,一架在和贵妃那里,最后一架皇帝便赐给了贾元春。这半个月里她的肤色比从前白了许多,也水灵了许多,似乎一掐便能出水来。她满意地叫来云旆帮她沐浴,今晚皇上可是翻了她的牌子呢。 “娘娘,抱琴姐姐似乎病了,好些天不见人影了。”因为那日贾元春发落了抱琴,所以云旆便被提升上来做贾元春的贴身宫婢,这段日子都是在贾元春身边伺候的,连睡觉也是在寝殿外守着。 “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吧,左右有你在本宫身边。”贾元春叫人撒了些香料在水中,“你说的那个法子真的有用吗?”皇上难得来她宫里一趟,她自然希望能够一击即中,早日怀上龙胎。 “娘娘放心,这方子是老东西,不会错的。”云旆帮贾元春按摩着肩膀,“娘娘好生放松一下,奴婢去把药给娘娘端来。” “去吧。”贾元春挥了挥手,闭着眼睛泡在水中。这回她一定要怀上龙种,只有这样她才能更进一步。宫里的妃嫔是越来越多,皇上的子嗣也只会多不会少,她必须稳坐高位,才能保得自己跟贾家一生荣华。 “娘娘,药端来了。”云旆服侍着贾元春喝了药,又帮她换好衣裳梳好头,才退了出去。云旆回头看了看这琉璃黄瓦的宫殿一角,微笑着去厨房把今天的药渣全部烘干烧掉。 淑仪准备好了一切东西,便抱着宁纯跟维儿一起上了马车。难得不用跟师傅学习,宁纯是叽叽喳喳地欢笑了一整天,倒是维儿还有些懵懂,只知道跟着姐姐拍手,却不知姐姐为何这么高兴。 “爹爹!”宁纯在车里呆久了便撩开帘子,看见林语轩在外头骑着高头大马,又是羡慕又是行动,便道:“爹爹带我骑大马吧!” 林语轩摇了摇头:“你还小,爹爹要是带着你,就得分心看顾着你了。你瞧瞧你弟弟多乖,做姐姐的怎么也不知给弟弟做个榜样呢?” 宁纯嘟了嘟嘴,见自家弟弟乖巧地坐在母亲怀里吃糕点,只好道:“好吧。” 淑仪轻轻一笑,推了一碟藤萝饼过去:“这是于嬷嬷一早就给你做好的。” 见到是自己喜欢的点心,宁纯也不计较什么骑不骑马了,欢叫一声扑上去开动。虽然她性子活泼,但一举一动间礼仪还是有的,淑仪摸了摸她的头,又看着啃完点心在啃手指头的维儿,抽出丝帕来帮自己儿子擦了擦手。 林语轩本来心情也算不错,却不想在城门处遇上了贾宝玉跟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男子。虽说是男子,但此人长得偏生女相,阴柔得很,眉梢眼角间还能看出脂粉勾勒过的痕迹。林语轩皱了皱眉,这两人刚好挡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他使了个眼色给林辉。 林辉点点头,上前道:“小的给宝二爷问安了。咱们主子出门,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宝二爷,只是主子有急事,不能与宝二爷叙旧了,请宝二爷体谅。” 贾宝玉认出林辉是林语轩身边的人,抬头一看正巧对上林语轩戏谑的双眼,很是不舒服,便拉着那个男子走到一边去。 林语轩经过时还能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贾宝玉称呼那人为“琪官”。他挑了挑眉,琪官不是忠顺王身边那个戏子么,原来二人已经参合在一块儿了。林语轩眼珠子一转,要不要告诉忠顺王自己的小戏子跟贾宝玉在一块儿呢? “怎么了?”淑仪见马车许久不动了,便隔着帘子问道。 “哦,只是有人挡住道路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林语轩温声回道。算了,此事他还是不要多作怪了,反正如今贾家跟他们是远得很了,只要贾家不来骚扰他,他也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的。 只是当林语轩听到宫里贾元春怀孕一个月的消息后瞬间惊住了。这边靖嫔才刚刚诞下龙子,那边贾元春就又怀上了,难不成贾家真的命不该绝? 跟他一样惊讶的徒清泽跟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他们是被下了命令从各个源头上断绝贤德妃怀孕的可能的,如今冷不防传出贤德妃有孕的消息,那不就是说明他们违背了旨意吗?就当众位太医都准备去请罪的时候,徒清泽却传来旨意,叫太医院的人好好给贤德妃诊脉,确保胎像无虞。 搞不清皇帝心思的众人只能顺着圣意去办了。 ☆、第七十三章 贾元春这一胎虽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既然她已经怀上了,那徒清泽自然不能对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事情来。只是他心中有个疑问,明明太医院的太医已经按照吩咐办事了,怎的还会有这样的意外出现?他叫来戴权,命他好生查探一番。 不久便打听到原来是贤德妃身边新提拔的一个宫女给她一个催孕的药方,戴权连药方都拿了回来。给太医一瞧,太医们都说这个方子药性强烈,对母体伤害极大,而且大概也拖不到孩子满月出生。徒清泽思绪了不过半刻,便决定首先保住孩子,于是众位太医便开始按着方子来配出一些补身子的药。 至于云旆,戴权也已经查出她到底是谁的人,不过徒清泽知道后倒也没有任何表示,所以戴权也只能当做不知,心里却为这位贤德妃娘娘道了句“阿弥陀佛”。可怜的娘娘,谁叫你得罪了云旆从前的主子,罪过罪过哟。 “皇上,那皇后娘娘那里是否要禀报一声?”戴权念了几句佛,才想起皇后这位中宫之主,想必此次贤德妃有孕皇后娘娘也是得操心的,便问道。 徒清泽倒没有反对,便叫戴权去凤仪宫把事情都告诉给了皇后。 贤德妃有孕,最高兴的除了贾元春本人以外,便是荣国府的人了。想想也是,这两年里两位娘娘相继怀孕,靖嫔已经诞下皇子晋升嫔位,要是贤德妃诞下龙子,那不就得升为贵妃吗?就是这样想着已经叫所有人欢欣不已。 王夫人更是走路都要生风了,自己的女儿如今有孕在身自然金贵,她从那些个上门拜访的官家太太手上得了不少好东西,就等着下个月递牌子进宫给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去了。至于探春,看在她也是贾家女儿的份上,送些补品过去也算是意思意思吧。她盘算着自己新得的东西,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被揭穿放印子钱又怎么样,这些事儿老太太是巴不得外人不知道的,如今她照旧是荣国府二太太,宫里贤德妃的生母,多少人上赶着给她送东西呢。 不过说到怀孕这事儿,自己的儿媳妇史湘云嫁进府里也好几个年头,肚皮一直不见有好消息。其实王夫人当初本就不想自己的儿子娶史湘云的,无奈老太太一意孤行,宫里的娘娘又觉得一门双侯的史家家境不错,这才凑成了这桩婚事。 是时候给自己儿媳妇喝些补汤了。王夫人盘算着,便叫来了玉钏儿,吩咐道:“明日叫回春堂的刘大夫过府一趟,去给二奶奶请脉。我瞧着她那个肚皮一点消息都没有,真叫我着急。” “是。”玉钏儿应声道。自从周瑞一家被发落以后,玉钏儿就被王夫人提拔上来,如今也算是深得王夫人信任,“王子腾大人给推搪捎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太太可要看看?” “不看了,你登记着放好就是了。”自己哥哥捎带回来的都是些土仪,有什么好看的,“我乏了,扶我去睡一会。” “是。”玉钏儿服侍着王夫人更衣,心中却有了另一番打算。等着王夫人睡着后她便偷偷溜到贾宝玉的院子里找到了麝月,在麝月耳边说了几句话,才进屋里给史湘云说了请大夫过府给她诊脉一事。 从温泉庄子上回来,林语轩便又投身于公务当中。此次贤德妃怀孕在后宫中可是掀起了一阵小涟漪,但是皇帝却没有要晋封贤德妃为贵妃的意思,所以礼部的人倒是按兵不动。渐渐地,这样的小道消息传开后,后宫的各位嫔妃才安了心。 “这贤德妃有孕,皇兄还是不温不火的,可见这位娘娘是多么不得皇兄喜欢了。”林语轩无奈地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徒清汮,听着他对自己皇帝哥哥后宫女人各种指点,“亏得这位贤德妃还以为自己多娇贵,缩在凤藻宫里不肯见人,嘁。” “王爷,此事不是臣等可以议论的。”林语轩好心提醒。 “有什么的,反正这里就只有你跟我。”徒清汮倒了一杯酒酌了一口,“皇兄虽然命了内务府的人把好东西都往凤藻宫送去,可自己却从未踏足过凤藻宫一步;皇嫂明面上是体谅贤德妃怀孕辛苦免了她请安的礼数,想来就觉得蹊跷了。” “当初靖嫔娘娘与李嫔娘娘有孕时可不曾这样。”林语轩接话,“许是皇上与皇后娘娘觉得贤德妃身子娇弱,多多体谅罢了。” 徒清汮耸耸肩不做评论,只道:“还有几天就是皇兄的寿宴了,到时候你自己看看吧。” 林语轩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问。 与徒清汮小酌两杯,林语轩便打道回府。他刚刚换好常服,淑仪就带着于嬷嬷从宫里回来了。 “方才去给母后请安,顺便给贤德妃送了贺礼,倒是吓了我一跳呢。”淑仪换了一身藕荷色缠枝莲花的衣衫,坐在林语轩身边道,“贤德妃的样子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瘦了不少,脸上都是点点的黄斑,全然看不出当初姣好的模样了。” 林语轩挑了挑眉,道:“这宫里的太医怎么都不给贤德妃瞧瞧呢?” “不是没看过,都说这是正常的现象。”淑仪回想起在凤藻宫见到贾元春时的情景,道:“听说是孕吐太厉害了,所以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只是我看着,倒也不单单是这样。” “贤德妃的胎自有太医院的人照看着,要我们操什么心。过几天就是皇上的寿宴了,我叫林辉给你订做了一套蓝宝石的头面,到时候你戴上,让大家都看看大青第一公主的风范。还有宁纯跟维儿,今年都得进宫去呢。” “就你爱乱讲。”淑仪觑了林语轩一眼,叫人捧来新做的衣裳,“给你新做的衣物呢,试试看合不合适?” 夫妻俩调笑了一会儿,见时候不早了,便传了晚膳,叫来宁纯跟维儿一起用饭。 贾元春对着镜子扑了一层又一层的脂粉,总算把脸上黄褐色的斑点给遮掩了过去,只是厚厚的脂粉十分浓重,看着就觉得不够艳丽。自怀孕以后她脸上的黄斑就从未消失过,因着用了使肌肤嫩白的膏脂,所以在雪白的肤色下显得更突出了。她有些懊恼,见云旆捧着新衣进来,差点没一脚踹过去。 云旆自然看出贾元春脸上的恼怒,便放下衣裳,取出另一盒脂粉,道:“娘娘,这是内务府新送上来的脂粉,能帮娘娘掩盖住脸上的斑点,奴婢帮娘娘上妆吧。” 贾元春狐疑地看了看云旆手上的东西,最终还是点点头。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云旆在她脸上比划着什么,最后睁眼一看,竟发现自己脸上的黄斑浅了不少,虽然不能完全掩盖住,却也显出一丝调皮来。 见贾元春既惊喜又满意,云旆抿唇一笑,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您更衣吧。”说罢便拿起石榴红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衣替贾元春穿上,又服侍着帮她换上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脚踏一双凤纹绣鞋。云旆给贾元春梳了个双刀髻,戴上一套绿翡翠头面,很是华贵。 贾元春赞许地点点头,搭着云旆的手步出宫殿。如今云旆可以说是贾元春跟前的大红人,便是抱琴也比不上她的分量了。如今抱琴已经很少贴身伺候贾元春了,更多的时候是帮着贾元春给贾家传递消息。 “给皇上的礼物都送上去了吗?”贾元春坐着软轿,手上套着鎏银镶珍珠的护甲,随口问道。 “已经送去了,听戴公公说,皇上很是中意呢。”云旆回道。 “那就好。”今年给皇上生辰的礼物,贾元春可是花费了好大心思准备的。除了一些精品画卷以外,还有不少未经雕琢的翡翠原石,特别有一块鸡血石,那可是极品中的极品。不过只要皇上喜欢,即便花再多的心思也是值得的。 这次寿宴是忠顺王病愈后首次出席的家宴,他看上去憔悴了,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据说大病前太上皇曾经召他进攻密谈有两个时辰,出宫后忠顺王便病倒了。 林语轩照旧跟杨培齐和杨思睿一起聊天,新进入他们的还有淑慧公主的驸马伍坤和。淑慧公主给伍家诞下了嫡子长孙,如今正是宝贝着,今日也特意把孩子带进宫来叫几位长辈看看。 淑宸与淑晴两位公主也接连传出好消息,看着自己的孙女们幸福开心,太上皇也是高兴得很,把宁纯跟维儿一起叫到跟前凑趣。 “皇后娘娘都到了,怎么还不见贤德妃娘娘呢?”伍坤和有些不明所以,他很少参加家宴,自然是觉得既然后宫之主都到了,你一个小小的嫔妃还敢姗姗来迟,这面子也忒大了些,“素问贤德妃娘娘懂事,今日一看倒也不像啊。” “坤和有所不知,贤德妃娘娘如今怀有身孕,自然是金贵些,估计是想等着路上人不多的时候再来吧。”杨培齐拍了拍伍坤和的肩膀道,“来,咱们喝酒吧。” “也罢。只是我听闻这贤德妃娘娘的母家是贾家,那可是个叫我也不知如何说的大家族。最近多少人等着上门拜访,便是我家的表姐夫都去凑一番热闹去了,还说去拜访还得看身份官位的高低才肯接见呢。”杨思睿最是看不惯这样的人家,便哼声道,“也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优越感。” “许是人家觉得自己家里出了二位娘娘,如今自然是神采飞扬。”林语轩笑着道。 不一会儿,就有太监传报“贤德妃到”,众人一看,只见贾元春精神奕奕地走进来,但是确实能看出瘦了;她脸上的黄斑虽然淡了,却依然隐隐约约能看出痕迹。 林语轩抿了一口酒,看着贾元春笑着给太上皇、皇太后、皇上及皇后请安,不动声色地与淑仪对视了一眼。 ☆、第七十四章 “不是说贤德妃身子不好么,我瞧着倒是精神得很呢。”淑晴摸了摸自己突出来的肚子笑着道,“亏得母后还叫太医院的人一天一请平安脉的,原来都是唬人的。” “许是人家贤德妃养生有方吧。”淑仪也有些困惑,明明之前去凤藻宫看望贤德妃的时候还见她一脸憔悴的样子,怎的没过几天就如此神采飞扬,难不成那时候都是装的,想让父皇心生怜悯?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个可能,淑仪看着正与和贵妃谈笑风生的贾元春,心里刚刚泛起的一丝同情瞬间又歇下去了。 “我觉得哪里是什么养身有方,不过是做给咱们这些人看,好叫外人都知道她为父皇孕育皇嗣辛苦,想叫父皇在她生育以后给她晋封罢了。”淑宸不屑地哼笑道。贤德妃从前还是个贵人的时候,对着她母妃宁妃可是恭顺有加的;后来升了妃位就开始摆起谱来,真是叫她大开眼界。 “妹妹这话可不许随便跟别人说。”淑仪笑着提醒道,“贤德妃是孕育皇嗣有功,不过进不进位那是父皇的选择,即便是她做再多的事情也不能左右父皇的意思。”修和可是跟她说过了,她的父皇并没有要给贤德妃进位的意思,如果贤德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晋升,那她可就真是白费心机了。 贾元春可不知道在座的这些人都在心里编排她些什么,她如今挂着明艳的笑意跟徒清泽说话,顺道抛个媚眼,希望徒清泽今晚能宿在她宫里。她已经怀胎快五个月了,太医也说胎像稳固,也是时候固宠了。 可是徒清泽的目光却没有放在她的身上。昭嫔、密嫔跟靖嫔都各自带了孩子出来,徒清泽正忙着跟几个小儿子联络感情。尤其是靖嫔的八皇子,出生这么久了徒清泽也只是见过他几面而已,如今更是要好生看着。 贾元春见贾探春一身桃红绣牡丹百褶宫装,娇柔妖媚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的,只是还得端着贤良淑德的面貌跟她寒暄几句,又问了她身子是否安好,当真把自己给膈应得够呛。贾探春也是看贾元春不顺眼,她当初产后血崩估计就是贾元春做的好事,如今她再也无福为皇上生养,也不知以后荣宠是否了。 一顿家宴喝得众人各怀心思。 “我还想着贤德妃辛苦呢,原来竟是我自己怜悯错了别人了。”淑仪摘下头上那支蓝宝石步摇,对着身后正在换衣裳的林语轩说道,“今日三妹妹也说了,这贤德妃当真是计谋的,让我们都觉得她是为了父皇孕育皇嗣而神色疲惫,原来却是在做戏诓我们。” “如今可知道自己看错人了吧。”林语轩笑着说道。贾元春今晚这么有精神地在皇上身边周旋着,怎么会是孕期辛苦憔悴不成人的样子呢,只怕也是如淑宸公主想的一般想要博得皇上的怜惜罢了,亏得自己的妻子还当真可怜她。 不过林语轩跟淑仪都不知道,今晚晚宴后,贾元春便觉得自己的身子不适,连夜传了太医把脉。 “唉,好在平日我与她素来无交往。”淑仪接过红袖递来的热毛巾擦去脸上的脂粉,“今日母后跟我说了,皇爷爷很是中意维儿,叫我多带他进宫去给皇爷爷请安呢。” “那也无妨,维儿乖巧懂事,能哄太上皇高兴也好。”说起太上皇,林语轩就想到忠顺王,便道:“不过我今天看着忠顺王爷,整个人都颓靡了不少,看上去似乎是还未养好病。” “病去如抽丝,得好生养着才是呢。十四叔平日是个身子健朗的人,这一病自然就好得慢一些。我听淑惠说,如今十四叔也只是每天都在府里休养,偶尔翻阅书籍,总算是肯安心静养了。”淑仪打散发髻,拿着一把玉梳把长发梳理好。 林语轩点点头。在他看来这位忠顺王爷似乎总算是放下了心中关于皇位的执念了,这样也好,省得皇帝还要想法子防止他谋朝篡位,还得背上残害手足的臭名声。可即便如此,林语轩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当初忠顺王叫甄家买凶的事情,如今虽说甄家已经伏法,但忠顺王还位居亲王之位。只是林语轩到底不是掌握这个国家生杀大权之人,所以大概也不能做些什么了。 “娘娘,安胎药煎好了,娘娘趁热喝了吧。”云旆端来一碗药汤送到贾元春跟前,道,“娘娘的身子自皇上寿宴当晚回来便不好了,这些安胎药都是太医们依着娘娘的身子开的,娘娘喝了以后肯定会有所好转。” “天天喝这些东西,喝得本宫嘴里都淡了。你叫小厨房的人给本宫制一碗冰糖百合马蹄羹来,本宫想吃了。”贾元春皱着眉把药喝完,用丝帕擦了擦嘴角后才道,“记得要多放些糖。还有,把抱琴给本宫叫进来。” “是。” 抱琴微微低着头跪在贾元春的榻前,恭敬地道:“奴婢给娘娘请安。” “起来吧。”贾元春掖了掖被角,抬眸看着抱琴的脸。只见她的脸上有一条细小的疤痕,想来是当初自己掌掴她的时候护甲划伤的,便道:“那边梳妆台上有一个凝玉翠露膏,对抚平疤痕最是有效,你待会儿拿去用吧。” “多谢娘娘。”抱琴垂着眼眸道,“娘娘找奴婢来所为何事?” “许久没有听说过母亲跟弟弟的消息了,他们最近怎么样了?母亲怎么都不来探望本宫?”贾元春问道。 “奴婢正要来给娘娘回禀消息。宝二奶奶与姨娘麝月都有了身孕了,二太太忙着给她们安胎,大概是忙得很,所以近段时间没空来给娘娘请安。不过二太太说了,等宝二奶奶的胎像稳定以后,便会进宫来看望娘娘。” “湘云有了,那可真是大喜事!”贾元春心里也高兴,自己弟弟娶亲这么久终于有血脉延续了,“去,到本宫的私库里取两柄上好的玉如意还有衣料首饰跟药材给湘云送去。” “是。”抱琴恭顺道,“娘娘,奴婢得了消息,说昨晚皇上宿在了云岫宫靖嫔处。” 贾元春脸上的喜色还未退去,精致的五官又因为生气而扭曲在一起,她狠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道:“都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了,还霸着皇上做什么!就她那个狐媚的样子,肯定又是在装模作样地勾引皇上了吧!” “娘娘不要生气,小心肚子里的龙胎。”抱琴倒了杯水喂贾元春喝下去,“不过是宿在云岫宫一晚而已,许是皇上看着靖嫔觉得可怜罢了。” “本宫怀孕这么久皇上也从未来见过本宫一回,偏生那个小贱人养好病了皇上就去瞧她,这不就明摆着说清楚了皇上不喜欢本宫?”怀孕的人性情不定,贾元春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后,眼眶里的泪珠便忍不住坠落下来。 抱琴只是看着贾元春流泪,却没像从前那样上去安慰。等着贾元春吸了吸鼻子,她才道:“皇上不是不喜欢娘娘,只是娘娘如今有孕在身,也不方便伺候皇上。皇上也是为娘娘的身子着想呢,等着娘娘诞下皇嗣,到时候晋封贵妃,再压制靖嫔一头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贾元春听罢,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只要她诞下一位皇子,那么封贵妃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到时候贾探春就算再得宠,也越不过她去了。 贾家的人上门拜访,是林语轩未曾意料到的,而且来人更是王夫人身边的玉钏儿。他想了想,叫于嬷嬷把淑仪请来,让淑仪跟玉钏儿见面。 原来王夫人想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有孕,凤凰蛋儿子的媳妇也有孕,想着这两件喜事能够像显摆一下,便撺掇贾母在给贾元春建的省亲园子里办两桌喜酒,把几家亲戚请过来饮酒,联络一下感情。 贾母也想到王子腾已经起驾回京,大概是要准备升官了,如今也离不开王家这个亲家;还有史家的两个侄子以及林语轩,便也同意了。玉钏儿今日来就是给林语轩送请帖的。 淑仪看了看帖子,随口道:“十一月十五倒是个好日子,只是那日驸马要在礼部值班;而我已经约淑宸公主打马吊,大概也去不了了。”她才不傻,好不容易跟贾家生分了不少,才不要又被黏上来,“你回去回禀贾家的二太太,就说我们不来了。” “是。”玉钏儿本就是不情愿来下帖子的,本来为了宫里娘娘的身孕跟府里宝二奶奶的喜事,荣国府里就有够欢天喜地差点没张灯结彩的。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喝酒也不是什么问题,可还要牵扯到另外几家人进来,那可就有点小题大作了。 淑仪有些惊讶这个丫头这么快就妥协,倒也让她省了一番口舌。她刚想叫人打发了玉钏儿出去,却见林辉进来把玉钏儿带出去,末了才跟淑仪道:“玉钏儿是大爷安在贾家的人,大爷今日有话要问,所以叫小的把玉钏儿带去。” 淑仪这才点点头。 这边林家不去了,那边王家也拒绝出席了,只是王家可是为了家事才不能出席的——王子腾回京路上突发疾病,如今已经病重昏迷了! ☆、第七十五章 林语轩得到王子腾病重的消息时是玉钏儿上门拜访后两天的事情了。徒清泽似乎对王子腾还是颇为看重,便遣了两位太医赶去给王子腾看病。只是天不从人愿,王子腾终究还是在回京途中病故。 徒清泽对这样一位人才的陨落也是感到惋惜,便追封王子腾公爵的头衔,只是却没有允许王子腾之子继承父亲的爵位。林语轩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四大家族里最后一位有真才实干的人也没了,果真还是逃不过没抄家灭族的命运。 薛家如今已经沉寂,即便宫中有个密嫔娘娘,薛蝌跟薛姨妈都只是十分低调地做人;在薛蟠死后第五年,薛姨妈便决定回金陵休养生息吃斋念佛,远离京城这个伤心地。林语轩觉得,薛家其实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走运了,如今在朝堂之中,他们几个皇帝的心腹都知道,皇上对宁荣两府的作为已是不满之极。 “听说荣国府最近为了贤德妃腹中胎儿,日日都给庙里添香油钱,又吩咐庙里的大师天天诵经祈福,还专门请了一座送子观音像回府,真是好大的手笔啊。”林语轩听着林辉打听来的八卦,“不仅这样,京城里都在流传,说一旦贤德妃生产,不论诞下皇子还是公主,都会被封为贵妃。这贾家的人如今可都是趾高气扬,巴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是贵妃的母家。” “有些人是这般不切实际的,我们也就当个笑话听听算了。”林语轩拿着棋子对着棋谱比划着下棋,丝毫不在意贾家的“花边新闻”。他难得的休沐,自然是要放松一下。礼部的尚书大人已经因病乞休了,按着皇帝的意思是叫他越级升做礼部尚书,只是他年纪不算大资历也不算深,还得好好想个法子服众才是。 “大爷说的对,可这个笑话偏偏也唬住了不少人。不少底下的小官小家都带着礼物登门拜访,都想求着‘贵妃’娘娘帮他们平步青云呢。”林辉这话说得抑扬顿挫,“贵妃”二字更是加了重音。 林语轩轻轻一笑,在棋谱上做了个标记,放下手中的黑棋。 十一月十七,林语轩正式接任礼部尚书一职。二十八岁就任职六部尚书,林语轩还是大青开国以来的头一位。出乎他所料的是,此次任命竟无一人反对,便是礼部上下也鲜少听到不和谐的声音。林语轩也乐得安稳,在醉仙楼宴请了礼部上下的官员。应酬完众位同僚以后,林语轩自己也是醉得差点走不了路,只能让墨承叫来马车回府。 林语轩升官的消息是大大刺激了贾家众人。原以为这一辈子林语轩做到礼部侍郎已经是顶天了,却不想他是如此受到皇帝的重用。贾母更是后悔,当初若是能跟林语轩多交好,自己的宝贝孙子何愁没有出路呢?如今贾宝玉日日厮混在内帏,跟鹦哥、秋纹等人饮酒作乐的,真叫她心里着急。 贾母思来想去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叫鸳鸯去林府送贺礼。那些东西都不是公中出的,都是贾母自己收藏的宝贝,她如今也是看出了林语轩与他们家的疏远,为着贾家的脸面她也不能再死扒着林家不放,只希望林语轩能在将来帮衬一下便是了。 “公主,这是荣国府命人送来的贺礼。”于嬷嬷带着礼单跟一大堆礼物进来,“荣国府的人说,这是贾老太君祝贺驸马升迁之喜。” “哦,来人呢?”淑仪搁下手中的绣了一半的香包,问道。 “已经回去了,说是要回去跟贾老太君回禀,便不久留了。” 淑仪接过于嬷嬷递来的礼单,上面写的都是些文雅之物,书画古籍、玉鼻烟壶、汉白玉佩……看着倒不像是平时贾家那种奢华之风,便问道:“这次来的是荣国府里的谁?” “是贾老太君身边的鸳鸯姑娘。”于嬷嬷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淑仪了解地点点头。整个荣国府里,也许救治这位老太君心里还有些清明,只可惜到底不能挽回些什么。她叫于嬷嬷把东西都点清收入库房,拿起针线继续自己的女红。自己夫君身上的香包已经旧了,也该时候换一个新的了。 抱琴捧着新做的衣裳从内务府往凤藻宫走去,半路上便遇见了贾探春。贾探春如今也就这般不红不黑地在宫里混日子了,没了生育能力的她就算再年轻貌美,终究还是比不过冯贵人、沈常在跟和佳常在的恩宠多。 “奴婢给靖嫔娘娘请安。”抱琴连忙跪下。眼前这个主儿可是自己有份害过的,抱琴心中还是有些胆怯。 “起来吧。”贾探春看到抱琴手中的衣物,眼光一闪,懒洋洋地道,“本宫只是出来随意走动,你且忙去吧。大姐姐的东西不能怠慢,你跟凤藻宫上下的人都要好生看顾好她腹中的皇嗣才是。” “奴婢知道。”抱琴低着头慢慢从贾探春身边走过。 贾探春嗅了嗅在空中若有似无的香气,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姐姐啊大姐姐,当初你害我的时候可有想过如今自己也有这般下场!那衣物上飘着的气味不就是玫瑰、松针混着番红花的味道么,看来是有人看你不顺眼,也要你一尸两命了! 贾探春知道自己当初产后血崩是贾元春闹的鬼,皇后娘娘也已经查明真相了。只是贾元春这时候偏偏走运怀上龙胎,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皇后娘娘即便要处理,也不得不等孩子落地以后。 贾探春狠狠地握了握拳,细长的指甲刺痛了手上心的嫩肉。贾元春,我倒要看你是不是一辈子都这么走运,能躲得过这次人家的算计。 月份越大,贾元春就越觉得力不从心。她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与肚子隆起的弧度相反的,是她日渐消瘦的脸蛋。脸上的黄斑已经退去了不少,肤色也逐渐白了回来,只是她的身子也开始变得笨重,脚也肿得开始穿不上鞋。 “娘娘,内务府新做的衣裳来了。”因为肚子长得快,所以皇后特意命了内务府的人给她赶制衣物鞋袜。今日的衣裳是用江南织造局送来的醉仙颜做的,上身是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下裳是散花如意云烟裙,很是雍容。 “这身衣裳配着娘娘是最好不过的了。”云旆也捧着新做好的绣鞋给贾元春穿上,“娘娘穿着这身,整个人都光彩夺目了不少。要是叫皇上见到了,肯定会高兴的。” 贾元春笑着抿了抿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而叹了一句:“这脸上的颜色不够。云旆,把那盒媚花奴拿来给本宫扑上。”皇上今晚难得来见她,她定要打扮得最好,才能留住皇上。 “是。”云旆连忙把脂粉递来,更是不经意地把抱琴挤到一边。 抱琴倒也不在意,只是收拾了贾元春换下来的衣裳命人去洗了。她的主子如今倚重云旆多些,她又何必巴巴地上前去讨个没趣呢。再说了,自从那日贾元春掌掴她又让她在雪地里罚跪以后,自己对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主子就心灰意冷了。 抱琴叫浣衣局的人仔细把衣服洗干净,才解下腰间的香囊握在手里。清洌的香气让她想起了雪地里寒心彻骨的冷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凤藻宫走去。 十二月初一,淑仪递了牌子进宫请安。前几天下来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淑仪裹着一身大红牡丹团花披风,手上握着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踏入了凤仪宫。 凤仪宫里早早就点上了炭盆,淑仪一走进来便感觉到暖和的气息,便脱下披风,叫红袖拿着手炉,笑着给皇后请安。 皇后叫染冬把她扶起来,道:“难得你有心,大冷天的还进来看我。” “母后这话要是叫别的妹妹听见了,只怕是要恼了。”淑仪见皇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便跟着开玩笑,“二妹妹三妹妹是怀着身孕不便进宫,可淑惠妹妹可是常来母后宫里的。我方才才听说昨儿淑惠妹妹带着孩子进来给母后问安呢。” “就你贫嘴,嫁人以后愈发嘴皮子厉害了。”皇后笑着道。 染冬给淑仪递上了一杯热茶:“娘娘可是盼着公主来呢,这不,这上好的武夷茶都给公主备好了。” “多谢母后。”淑仪起身行了礼,逗得皇后莞尔一笑。“母后今日很是高兴,可是后宫中发生了什么喜事?说出来也好叫我粘粘喜气。” “公主还不知道吧,原是大皇子妃怀孕了,这是大皇子的第一个孩子,娘娘心里自然欢喜。”染冬笑着回答。 “有这等好事,怎么都没传开来呢?”淑仪喜道。大皇子前年被封了郡王出宫建府,这可是后宫诸位皇子中的第一人;如今他妻子又怀有身孕,这就加大了他在自己父皇心中的分量,怪不得母后今日这般高兴。 “今早才刚传来的消息,你父皇还在太政殿,我还没把好消息告知他呢。”皇后也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与儿媳妇恩爱异常,但就是不见有好消息。如今小两口终于得偿所愿,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还未等淑仪再说两句恭贺的话,就有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嘴里大喊:“皇后娘娘,不好了,贤德妃要生产了!” ☆、第七十六章 皇后听罢小太监的话,微微一皱眉。今天本是她儿媳妇传好消息进来的日子,这贤德妃却又传出早产的消息来,真是坏了一天的好心情。她问道:“传了太医跟接生嬷嬷了么?” 那个小太监也自知在凤仪宫大吵大叫的是大罪,便连忙跪下,把身子伏在地上道:“已经传了,只是太医说贤德妃娘娘凑然生产,只怕是要难产的,所以请皇后娘娘先去凤藻宫坐镇。” 淑仪见状便站了起来,笑着道:“既然贤德妃生产,那母后就先过去看着吧,毕竟还是关乎父皇子嗣的事情。女儿先告退了,等过几日再进来给母后请安吧。” “好,去吧。染冬,把公主送出去。”皇后允了,让染冬将淑仪送走后才叫人替她添了件猩猩红貂皮披风,热了手炉便带着人往凤藻宫而去。 凤藻宫里早就乱成一团,因为贾元春的肚子才七个月多一点,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早就生产,所以也难免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抱琴也是看过贾探春生产时那些宫人的准备的,便叫了小太监去凤仪宫传消息,一遍又叫宫婢烧热水准备剪子,又命人去传了太医和接生嬷嬷,才稍微控制了一下现场。 “都乱哄哄的做什么!”染冬喝了一声。 那些个宫人见皇后来了,瞬间见定了大半的心,便纷纷跪下行礼。 “太医跟嬷嬷都进去了么?”皇后走进主殿,坐下问道,“都给本宫讲个明白,好好的贤德妃怎么会早产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已经进去了。”抱琴跪下来道,“奴婢也不知道娘娘为何会突然作动。这几日娘娘的身子一直都很好,先前不适之症都已经好转了,只是昨儿不知为什么,半夜就开始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到今早一起床便发现羊水破了,才急急忙忙找来了太医。” 这时前去诊脉的太医过来回禀:“给皇后娘娘请安。微臣方才已经为贤德妃娘娘诊脉,确实是因为动了气血才提前生产。只是微臣暂时还不能确定贤德妃娘娘是否服用过什么,如今先给娘娘开了催产的药,嬷嬷们已经在产房内为娘娘接生了。” 皇后也无意追究些什么,只吩咐太医回去继续候着,又叫染冬去给皇帝禀告。 等着徒清泽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煎熬了一早上,贾元春还是没能顺产。只是这样的情况太医们也早有预料,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人参汤给贾元春补气,让她有力气继续产子。到了第二天申时最后一刻,产房内才传来婴孩的啼哭声,贾元春为徒清泽诞下了一个女儿。 “孩子怎么样了?贤德妃又如何?”皇后今天一早就又来到凤藻宫守着了,见太医出来后便问道。 “回皇后娘娘,公主身体健康。”太医回道,“只是贤德妃难产,如今伤了底子,只怕未来数月都要卧床养身子。而且……娘娘原也知道,贤德妃今后只怕是要终生与药汤为伴,寿元不长啊。” “知道了,你们掂量着开方子吧。”皇后吩咐乳母好生照顾孩子以后,便回了凤仪宫。徒清泽今晚宿在她那里,她也正好把消息告知自己的丈夫。 林语轩接到徒清泽旨意,要册封贾元春为贵妃时,差点很没形象地把嘴里那口茶喷了出来。不是说就算贤德妃生了皇子也不会晋封么,怎么如今生了公主反而要封为贵妃呢?皇上难道不怕贾家更加得意忘形? “林大人,皇上的意思是,等着贤德妃娘娘身子好起来以后再行册封礼,如今您可是有大把时间准备的,不着急。”戴权笑着道,“太医说了,贤德妃娘娘的身子没有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林大人只管放心备着就是了。” 林语轩心头一转,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又让人送了戴权出去后才坐下来慢慢品味着戴权话里的意思。如今宫里宫外都疯传贤德妃产后身子大不虞的消息,结合着戴权今日的话,很明显能知道这个消息是真的。 那么皇上的意思,是给这个贤德妃娘娘冲喜,亦或是另有意图呢?林语轩摩挲了一下光洁的下巴。不过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他们礼部照办就是了,不过戴公公也说了,贤德妃缠绵病榻,需得好全了才能举行册封仪式,那册封的礼仪就慢慢办着吧,左右还不急。 林语轩叫来胡郎中,吩咐他准备好新年皇上天坛祭祀的事情,便悠哉悠哉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今年新得的普洱茶,确实很不错! “听说父皇要册封贤德妃为贵妃?”回到府中没多久,林语轩换好常服进了书房,便见淑仪正在握住维儿的手教他描字,见林语轩走进来,淑仪问道。 “消息传得这么快了?”林语轩摸了摸维儿的头,坐到一边,“皇上今日确实下了旨了。” “哼,怪不得今日贾家的人这么得意。”淑仪想到自己出门去看望淑晴时被贾家的人堵在路上便气不过来,“贤德妃不是还卧病在床没醒来么,父皇这是要冲喜?” “皇上的心思谁猜得透呢?倒是你,今儿怎么火气这么大?”印象中他这个妻子向来温和,轻易不会跟别人发火,今天却是一脸的不高兴,话里还提起贾家,难道是贾家的人又做出些什么来? “还不都是荣国府!”淑仪把自己今天的遭遇说了出来,“我今日本是打算去看望淑晴妹妹的,结果马车刚走了一半就被堵在路上。叫人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贤德妃的弟媳出门叫人打长命锁给府中的胎儿,她的马车直直停在人家店门前堵住了半条路,身边的人还打着贤德妃是贵妃的名号,不许人家牵走她的马车。” “史湘云?”林语轩翻了翻之前维儿的描字,嘴里却道:“她如今娇贵得很,夫家又出了个贵妃,自然娇惯些。” “娇惯?我看是蛮横吧,咱们天家的公主便是有孕,出门也不会占了街上一整条道儿,偏生他们贾家的就金贵些不成?以为出了个贵妃就了不得,京城里有底蕴的人家哪里会有这样的做派。”淑仪叫嬷嬷把孩子抱走,“听说这个宝二奶奶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出嫁这么些年连院子里的账本都没碰过,都叫下边的姨娘把持着,果真是贾家的好家教。” “你今日的火气也忒大了,为了这么些人气坏自己的身子可不值。”淑仪说起“姨娘”,林语轩便想到了跟史湘云一起有孕的麝月,貌似她的身孕在贾家可是翻不起一丝涟漪呀,也是时候叫玉钏儿去搅一搅浑水了。 林语轩劝妥了淑仪,便叫来林辉让他下去办事了。 “虽说皇兄封了贤德妃为贵妃,只是这金册宝印跟吉服朝珠,皇兄可是没有开口叫内务府置办。就连礼部这儿,皇兄只怕也是嘴上说说而已,是吧。”徒清汮忙中偷闲地,又跑来礼部跟林语轩聊天。 “王爷的话很是准确。皇上虽叫戴权公公来传了口谕,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不着急,微臣等人也自当先把着急的事情办好再为贤德妃娘娘效力了。”林语轩狡黠一笑,“王爷今日又把内务府的总管们丢下了,难道宫宴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左右也是按照往年的规矩,要是他们办错一丁点的话,直接去给皇兄请罪就是了。”徒清汮笑着道,“你可曾听说了,皇兄有意外放贤德妃之父贾政为江西粮道?” “还未曾听说过,许是皇上准备封笔前的早朝提出吧。”林语轩道,“王爷为何这样问?” “皇兄似乎最近对荣国府很是重视,倒叫我有些惊讶。素来宁荣二府在皇兄心中都不是什么值得器重的,却不知为何皇兄的态度为何会转变得如此快。” “皇上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透的?王爷还不如多想想今年宫宴上有什么好酒更好。”林语轩轻轻一笑,“皇上的意思是,今年想与众位王爷好生聚一聚,我们这些小辈便不必出席今次的宫宴了。” “来来去去不都是些烈酒,比不得醉仙楼的。说起来醉仙楼最近好像是出了一款新酒吧,待会请我喝上两杯。”徒清汮笑眯眯地道,“今儿天冷,喝些酒暖暖身子也好。” “王爷既然开头了,那微臣遵旨便是了。醉仙楼今年冬天推出的新酒便叫‘冬暖’,酒味不大但后劲十足,三杯过后便全身都好像泡过热汤一样暖和,王爷定会喜欢的。”林语轩抽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徒清汮,“王爷闻闻。” “香得很,这便是那‘冬暖’?”徒清汮微微抿了一口,“味儿不错,配着热锅最好。” 此时正巧有个小太监来把徒清汮请回了内务府,林语轩看着徒清汮连酒带瓶一块儿拿走,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他捧起茶盅握在手里,滚烫的茶水散发着热度,微微刺痛了他的掌心。皇上许贾政江西粮道之职,明面上是又给贾家一个恩宠,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个假象罢了,贾家若是在这样肆无忌惮,只怕等不了多久就要落个抄家的罪名了。 ☆、第七十七章 鹦哥踩着软缎绣花鞋穿过回廊,手上还端着一盅刚刚从厨房里做好的老鸭汤。她的主子史湘云换了身孕娇贵得很,府里的老鸭汤跟乌鸡汤这些天就没有断过。眼看着史湘云腹中极有可能怀的是贾家的第一个嫡孙,她自然要好好巴结着,要是史湘云高兴了,指不定以后就更倚重她了。 对比起史湘云的“一步出,八脚迈”,麝月虽然也是有了贾宝玉的孩子,但就不显眼多了。贾家里的人虽说不会断了她钱粮,反而是因着她怀有身孕而多添了滋补的食品药材,只是比起史湘云,麝月跟孩子却不受重视。 鹦哥见麝月坐在廊道的护栏上,双手捧着已经很明显的肚子,心中虽然也替她有些不值,但谁叫她命数不好,跟着嫡妻一起有孕,自然是被冷落的了。其实鹦哥自己也是有些嫉妒的,明明都是姨娘,偏生就麝月有了宝二爷的孩子。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天儿冷,小心自己的身子才是。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宝二爷的孩子呢。”鹦哥把汤送进房里后出来,见麝月还在,便上前道。 “没事的,我见今儿天气好便出来晒晒太阳。大夫说了,平日多走动对以后生产也是有好处的。”麝月没想到鹦哥会跟她搭话,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回答。 “随便你吧,二奶奶叫我去给她准备午膳的鲍鱼燕窝粥,我得先去厨房吩咐一下。”鹦哥也不多说些什么,转身就走了。 麝月低着头感受着冬日里的阳光。听二太太身边的玉钏儿说,二太太似乎不愿意她先生下宝二爷的孩子,大概是怕长子是庶出吧。只是她的月份本就比二奶奶的大大半个月,难不成是要二奶奶喝催产药?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是她费尽心机得来的,她绝不能就这样放弃孩子坐稳宝二爷长子位置的机会。 昏昏沉沉地养了好一段时间,贾元春算是真正清醒过来了。这段时间里好汤好水地养着,她的样子倒跟从前没什么变化,脸上的黄褐斑已经消退了,身上的妊娠纹也在秘制膏脂的涂抹下消了七七八八。她倚在床头,喝下云旆送到嘴边的玉田香米粥后便问道:“孩子怎么了?” “回娘娘,公主一切都安好,方才乳母刚刚抱去喂奶了。”云旆递上丝帕,“奴婢恭喜娘娘得封贵妃。皇上说了,只要娘娘养好了身子就能行册封大礼了。” 贾元春原先对自己只生下公主感到十分失望,后来却得知皇帝到底还是封她为贵妃,心中的失落一下子就逆转为高兴与兴奋,只可惜她的身子一直不见好,不然贵妃的金册宝印到手后,她便是后宫中与和贵妃平起平坐,仅次于皇后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寻在了。 “皇后娘娘可有说本宫究竟为何会早产么?”贾元春接过抱琴送来的清水,漱了漱口,“要是叫本宫知道是哪个吃了狼心豹子胆的东西干对付本宫,本宫便要让她知道慎刑司流水般刑具的味道!” “尚未查出,只是太医们发现娘娘的食材里怕是沾染了一些不知打哪里来的佐料,许是那些东西害得娘娘早产。”云旆抢在抱琴面前回答,“皇上已经下令,叫人仔细查下去了,相信不久后便会有答案。” “既然皇上为本宫做主,那就罢了。”贾元春叫人扶着她躺下,“要是皇上来了的话,一定要叫醒本宫。” “奴婢知道。” 关了门退了出去,云旆与抱琴相视一眼,便微微点头相互忙去了。抱琴从紧锁的衣橱里拿出那日从内务府新拿回来的衣裳,咬咬牙,溜到厨房里把衣裳丢进了火堆中。 娘娘……大姑娘……对不住!只是我也是受人胁迫,不得以才这样做。抱琴看着那件衣裳被烧个精光,才放心地溜出厨房。 林语轩难得一个人在家。淑仪带着宁纯跟维儿进宫去了,府里的几位师傅也已经放假回乡,要等年后才会回来。林语轩叫人给他做了几道小点心,煮上热茶,抱着几本从小书斋里淘来的传说,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大爷,这是您最爱吃的翠玉豆糕,佳宜姑姑特意吩咐厨房给您做的。还有冰糖燕窝羹,最最滋补了。”林语轩身边的宝珠跟明珠都已经出嫁,这些年也陆陆续续补了好几个丫鬟上来,如今在林语轩身边伺候的便是红珠与绿珠。这两个人都是家生子,红珠的父亲是林家庄子上的管事,而绿珠的父亲则是府里的采办。 “都搁这儿吧。”林语轩最近对传说中的奇珍异兽特别感兴趣,如今正翻着搜罗来的书本,眼睛是看也没看红珠跟绿珠送来的东西,所以也没注意到两个丫头失望的眼神。她们二人今日打扮得极为出色,细细勾勒的容颜带着少女特有的妩媚。 林府里永远不缺有“鸿鹄之志”的女子,只是林语轩一直不甚在意这些人罢了。红珠跟绿珠见林语轩是不打算搭理她们,也讪讪地离开了房间。 一边的林辉倒是看得真真的。他暗地里笑了一下,大爷就是受欢迎。 还没等林语轩好好享受这样难得的时光,就有人上门了。这人不是旁人,却是王夫人。林语轩听了外头小厮的禀告,不悦地皱了皱眉,便吩咐人告诉她家里的女主人今日进宫去了,只怕没人能接待她。 “大爷这是在撒谎呢。”林辉道。 “难得的好日子,我可不想为了招待她而坏了自己的心情。”林语轩喝了一口茶,瞄了一眼那碗冰糖燕窝羹,“这燕窝羹我不喜欢,给你用吧。” “多谢大爷。”林辉滑溜地上前捧走瓷碗,又笑着道:“红珠姑娘跟绿珠姑娘是多有大爷的心呐,这么冷的天气还亲自去厨房给您做点心,我看着她们身上都尽是甜香的气息了。” “你若是喜欢,我把她们两个给你吧。不过你可要小心宝珠吃醋,跟你和离呢。” “哎呦我的大爷,您可千万不能这样对待我。更何况人家二位姑娘的心思哪里会放在我身上?如今可不都盯着大爷你吗?”林辉像是不经意地说道,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显,“我看着,大爷方才不理不睬的,怕是让人家二位姑娘失望了。” 林语轩倒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道:“吃你的东西吧。” 林辉这才缩回去慢条斯理地把整碗甜羹吃下。 王夫人在林府吃了闭门羹,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家中。她堂堂贵妃之母,肯去你一个小辈的家里已经算是十分给面子了,却不想今日被拒的借口是公主进宫去了。公主进了宫,难不成你林语轩就不在府里了么!?如今皇帝封笔,诸位大臣都不必上朝,她就不信林语轩是有事出门了。 “太太喝杯茶消消气。”玉钏儿见王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连忙端来茶水,“方才宝二爷跟宝二奶奶来给太太请安了,只是不见太太便又回去了。” “雪天路滑的,湘云身边的人可有好生伺候着?”听玉钏儿提起自己的宝贝儿子跟媳妇,王夫人也顾不得生气,问道。 “都好生伺候着呢。今日大夫过府一趟给宝二奶奶诊了脉,说腹中的孩子脉象平稳,想必十分健康;又说孩子既有可能是男孩,想必十分健康,所以宝二爷才想来给二太太报喜。”玉钏儿见王夫人喝下她递过去的茶,才笑着道,“大夫也说了,麝月肚子里的孩子同样健康。”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二房的长子嫡孙呐!”王夫人完全忽略了玉钏儿后面的话,“去我库里找几柄上好的玉如意给湘云送去,还有那些上好的鲍参翅肚跟燕窝,叫厨房每隔两天给湘云做来吃,定要让我的乖孙白白胖胖才行。” 玉钏儿见王夫人这般,便像是随口问道那般提起:“说起来,太太今日出门,怎么像是受了大气一般呢,可是有什么人给太太委屈受了?若是这样,不若咱们进宫向娘娘说说,好叫娘娘为太太出气。” “说起这个我就恼火,还不都是老太太给闹的。说什么要请林语轩那个小子来一起过除夕,偏生凤丫头又病了,这不便叫我去,我可是吃了好大的闭门羹呢!”王夫人气恼道。 “林家的那位大爷如今是礼部尚书,老太太请他来也是可以想到的。只是他们家的忒大胆了,竟然敢把太太拒之门外,也不想想太太如今可是贵妃娘娘的母亲,是皇上的丈母娘呢,真是不知死活。”玉钏儿火上浇油,“不过太太也不比生气,林家不与咱们家来往是他们的损失。今儿二老爷身边的清客张先生的夫人张太太给太太送来了一架紫檀边嵌牙五百罗汉插屏,我已经替太太收下了。” “哦,是要求我做些什么么?”王夫人最近是收了不少人的贺礼,大致上也明白那些人是有求于人的,便问道。 “张太太说咱们家二老爷是要升官的,希望太太在二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好叫张先生能跟着二老爷一起外放。”玉钏儿叫人抬出那架插屏,做工精细得叫王夫人这个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人都吃了一惊。 “行啊,不就是在老爷面前说几句好话,你告诉张家的,我明白了。”王夫人满意地摸了摸这架插屏,“收进库里。回头记得提醒我,这是要给娘娘送进宫里去的。” “是。” 王夫人这才叫出了一口气。林家的人不稀罕跟他们交往便是他们自己不懂事了,眼下谁不知道他们贾家出了一位贵妃,宫里还有一个靖嫔,如今老爷也升官了,她就等着自己的孙子出世,好好享福喽。王夫人这般想着,却丝毫没想起当初与自己女儿合谋想要害死贾探春的事儿。 ☆、第七十八章 过了除夕,便又是新的一年了。贾元春强撑着身子起来对着镜子梳妆,媚花奴的胭脂很是艳丽,浅浅一层便是叫人好颜色;还有丹蔻色的唇脂,轻轻一点就能让唇色增色不少。贾元春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样子,拿起玉梳一缕一缕地梳着自己的长发。 “娘娘为何叹气呢?奴婢瞧着,娘娘的脸色可是好上许多了。”云旆捧来新做的绣着百蝶穿花的纹蜀锦宫装,“如今内务府给娘娘新做了几件衣裳,奴婢觉着这衣裳上的花样极是精致好看,娘娘试试吧。” “你看着本宫的脸色,便也只能靠着这些胭脂水粉的颜色来帮补了。”贾元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镜中人的手指修长却苍白,只余下指甲上那殷虹的染色。 “娘娘只是身子尚未养好罢了,过几个月便会好的。”云旆接过玉梳替贾元春梳了个随云髻,“皇上是时常叫人给娘娘送东西的,可见皇上心里记挂着娘娘。娘娘也该放宽心思,早日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能重获恩宠呐。” “皇上若是记挂本宫,为何不来看望本宫呢?本宫与公主这几个月见皇上的时间,便是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你觉得皇上心中还有本宫么?”贾元春倔强地咬咬牙,眼中的泪水欲坠未坠,“如今这宫里谁不知道本宫这个贵妃当得名不副实,人家和贵妃虽然身子一样不好,但却依旧手握掌管六宫之权。便只有本宫像个废人一样日日躺在床上养病。” “娘娘不许胡说!”云旆道,“娘娘是皇上亲口下旨封的贵妃呢。” “贵妃,就算封了贵妃又有何用?”贾元春自嘲地哼笑了一声,“如今宫里姹紫嫣红,如果是薛宝钗或者冯贵人、沈常在也就罢了,偏生贾探春也能深得圣恩,本宫看啊,皇上是真的不疼惜本宫了。” 云旆这时也不多嘴了,只留着贾元春自怨自艾地叹息了好几句,才帮她换好衣裳扶着她到外边走走。 林语轩站在太政殿的青石地板上,感受着龙椅上皇帝身上散发的真真冷意,心底里摇了摇头:忠顺王爷,你怎么就不悠着些呢。如今又惹了皇上生气,只怕以后还是有得闹的了。又想到把自己拖来的徒清汮,便是无力吐槽。忠顺王家的事情关乎皇家的颜面,叫他一个外臣听了真的没关系么? “皇兄息怒,十四弟许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皇兄也不必记在心上。”徒清汮出言劝道。 “一时糊涂?他糊涂的时候还少呢!前几年仗着有父皇的疼爱在前朝与甄家相互勾结也就罢了,如今甄家倒了,他倒是还好意思把甄家发卖的姑娘买回王府里,还想着叫朕封这个贱籍做侧妃,也不想想皇家的颜面!”徒清泽这回是真的生了大气,他原本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已经改好了,却不想如今还是这般莽撞。 说起来其实还是女色惹的祸。当初甄家满门抄家,男子发配流放,女子没入贱籍发卖,甄应嘉十三岁的女儿甄兰便被卖入了梨园。说是梨园,其实也不过是个全是歌姬舞姬的戏班子,却不想那日忠顺王一眼相中甄兰,花了大把钱给她赎了身带回府里。算起来,这甄兰还是忠顺王的表妹呢。 林语轩与徒清汮对视了一眼,见徒清汮给他使眼色,也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息怒,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处理掉忠顺王府中的那个婢女,否则就要叫天下人耻笑皇家尊严了。趁着如今尚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个婢女的身份,皇上派人除了她便是。” “只能这么办了,朕决不允许皇家的颜面都毁在一个贱婢身上。”徒清泽冷声道。幸亏他安在忠顺王府里的钉子及时禀告,不然真传出什么笑话来,那时候再怎么挽救也弥补不回来了。 “皇兄除了这个奴婢只怕还不够,十四弟的性子皇兄也不是不知道的。不如皇兄先挑几个姿色才艺双绝的女子先送入十四弟府里,等十四弟对那个贱奴冷下来以后再除了她也不晚。”徒清汮在一边补充道。 徒清泽算是听进去了,火气下去以后便打发两人出去。 “王爷这回可是害惨微臣了,这些关乎皇家尊严的大事,怎的能告诉微臣呢。”林语轩甫一步出太政殿便对徒清汮道。 “无事,你是皇兄的女婿,皇兄不会怪罪于你的。再说了,皇兄的怒火我可是受不了,拉着你我也好安心。”徒清汮毫无形象地伸了伸腰,“十四弟这回又要倒霉了。也罢,左右是他的事,咱们也算是尽人事了。” 林语轩僵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吐槽:王爷你刚刚半句不提给忠顺王求情,哪里来的尽人事呢…… “听说父皇给十四叔送了好几位侍妾进府,个个都是才艺双绝的。我今日进宫遇见了十四婶,瞧着她脸色都不好了,眼睛底下都是乌青,也不知是不是被家里那帮侍妾给闹的。”淑仪捧着林语轩书架上的一本杂记翻阅起来,“可见婶子最近的日子也是不好呀。” 是被府里的女人闹的,不过不是那帮侍妾。林语轩自然不能讲出来,只是饮了一口新送来的雪顶含翠,道:“许是为了世子的亲事忙碌着吧,我听恭亲王说,皇上有意要给世子指婚,如今王妃只怕是想着自己未来儿媳妇的事儿,所以劳累了些。” “说起来这日子倒也是过得快,转眼间叔叔家的弟弟妹妹都要娶妻出嫁了。”淑仪笑着道,“昨儿母后还说,梓愉的第一个孩子都要出生了,父皇还特意提前叫人拟好了名字,就等着孩子落地了。” “大皇子的嫡长子,皇上与皇后自然更重视些。”林语轩笑着道,“话说回来,似乎贾宝玉的孩子也该出生了吧。” “听说是,前不久那个姨娘给贾家那位生了个女儿呢。不过到底是个庶出的,又不是儿子,所以一直没有宣扬罢了。”淑仪倒是听说了,“不过是个早产的,能不能养活还不好说。不过倒是听说,是有人故意害那个姨娘的,所以贾家现在都忙着查清事实呢,如今京中的人都在看笑话了。” “原来如此。”林语轩点点头,看来他叫玉钏儿使的激将法还是有用的,不过可惜了,没能抢在史湘云前边生下个儿子,不然肯定叫史湘云膈应得很,“也罢,左右跟咱们无关,当做是看戏也就罢了。” “是真的与咱们无关吗?我可是听林辉提起过,这事儿你可是吩咐了贾府的那个丫鬟做下了不少事哦。”淑仪搁下书本,“给我说说吧,到底是你是吩咐了那个丫鬟什么?” “就你看得通透。”林语轩笑着道,“不过是叫她在那个姨娘耳边撺掇几句而已,那个姨娘怕是想着自己此次怀孕本就不受重视,怕生下个庶次子以后母子二人都要受到冷落,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让自己服下催产药早于史湘云之前诞下孩子,不过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腹中的竟然是个女儿。” “你与史湘云到底无仇无怨的,何必做这样的事呢?” “当初她不是给你气受了么,我只是以牙还牙而已。” 淑仪听罢,心中是甜滋滋的,笑着低下头继续翻着书本。 麝月生下一个女儿没多久,史湘云也为贾宝玉诞下嫡长女。原以为是个男孩,却不想到最后还是个姑娘,荣国府上下都失望之极,尤其是王夫人,差点没叫人去把上次把脉时说肯定是男孩的那位大夫痛打一顿。 自己儿子的姨娘早产,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媳妇又生了个丫头;宫里的女儿也是生了个公主,自己还在床上病歪歪。王夫人觉得简直就是倒霉透了,连忙请了贾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来府上做法。 玉钏儿得了消息后想了想,便把最近马道婆要上门的事情偷偷传给了林语轩。 林语轩摩挲了一下下巴,这个马道婆好像是坏事做尽,最后送入刑部监问了死罪的。不过林语轩也没多少时间理会她,只悄悄遣人去举报了这个马道婆的事情,便把眼光放到忠顺王府的闹剧上。 所谓“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大抵就是形容忠顺王的性子了。有了几个才艺双绝姿色出众的侍妾,忠顺王总算把心思从甄兰身上挪开了;那几个侍妾都是经过专门调教的,最会的就是笼络住男人的心,甄兰虽然在梨园班子呆过一段时间,到底还是比不上从小浸淫的那些女子,很快地便被忠顺王抛诸脑后,不过几日就缠绵病榻。 林语轩知道,这皇帝是要慢慢折磨着甄兰了,那使她生病的药是太医院的人专门配的,要叫人皮肤溃烂至死。其实如果她是聪明的,就知道自己贱籍之身不该与王爷纠缠在一起,只是她总是想着当年甄家的满门荣耀,想着叫忠顺王给她锦衣玉食,全然忘了天子脚下眼线众多,反倒害了自己的性命去了。 “十四弟的事算是过去了,皇兄手段狠辣,那个女子只怕是没有好下场了。”徒清汮倒了一杯酒饮尽,“父皇也知道了此事,气得差点把寝宫都拆了,还放言说以后十四弟再做出什么错事,便让皇兄不要再顾及兄弟情分直接按规矩办了。” “太上皇只是气过头罢了,过几天便就好了。”林语轩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明白,忠顺王已经要把太上皇对他的宠爱消耗殆尽了,如果下回再出什么事,只怕皇上就真的要办他了。 ☆、第七十九章 贾宝玉女儿的满月酒,荣国府的人还是递了帖子来了。林语轩正眼都没瞧过一眼便吩咐人把帖子搁一边去,要不是淑仪劝着,只怕是贺礼都不愿意送去了。不过淑仪也自己留了个心眼,只命人去打了个银质的长命锁跟一套银手镯,给荣国府送去也就罢了。 倒是宫里的贾元春赏赐的东西多,到底如今是贵妃的份例,八柄白玉雕如意吉祥纹的玉如意、两对琥珀长命锁、两对象牙雕刻,还有各种零零种种的玩意儿,叫人眼花缭乱得很;贾探春却是更为低调些,只赏了长命锁跟鼻烟壶各两对。 “贤德妃倒是好大的手笔啊,真当内务府是她家一般予索予求,光是送齐贾家的那份贺礼就等于她凤藻宫两个月的月钱了。”徒清汮管着内务府,看着凤藻宫所求的东西一样比一样精贵,内务府的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脾气也上来了。他本就对这个贤德妃没有什么好感,如今见她这般要求更是生气,“等明天下了早朝,本王一定要向皇兄上奏陈情,你贤德妃今后这几个月的月钱就别想领了!” “王爷,为着她生气不值得。”林语轩听着徒清汮的抱怨,还是好生劝了两句,“现在贤德妃还在床上病歪着,皇上顾念旧情,想必也不会跟她多计较。” “旧情?哪里来的什么旧情!不过是个连贵妃金册金印都没有的妃嫔而已,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徒清汮哼了一声,“小子,你这话说得一点意义都没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皇兄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王爷既是知道,那也不必说出来。”林语轩递给他一杯茶,“礼部人多嘴杂,王爷的话要是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去,只怕又要起风波了。” 徒清汮不屑地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接过了林语轩递来的茶碗:“反正我就是看不过去,贵妃又如何,不过也是个侍妾罢了。你看看皇嫂,什么时候是拿着宫里的东西倒贴娘家的,可见这贾家的家教有多特别了。” 林语轩微微抿唇一笑。 徒清汮果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一下朝就直奔太政殿告状。徒清泽听罢以后也是眉头微皱,今年江南春雨不多,眼瞧着是要干旱的样子。他原还想着宫中是要缩减银两好带头做模样给百官看的,却不想凤藻宫的人花钱竟如此大手大脚。 于是徒清泽便叫来了戴权,叫戴权去凤藻宫提醒贾元春往后三个月的月银她是拿不到的,又送了两坛好酒给徒清汮,才把徒清汮安抚好。他这个十三弟若是一生气,那便是谁都无法劝阻了。 贾元春听到戴权来传的话后,脸上更是火烧一般。她原想着自己已经贵为贵妃,多花些银子也是无碍的。却不想恭亲王如此不给面子,竟这般直白地就在皇上面前告她一状,偏生又是她理亏,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了。 “娘娘,皇上生气也是有原因的。江南雨水少,眼瞧着大概是要闹旱灾了,皇上最近都头疼着如何从国库中挤出银子来,娘娘正巧撞上此事,皇上也不得不从严发落。”戴权接过云旆递来的荷包,掂量一下里面的银钱,才半真半假地道,“奴才再多嘴一句,娘娘可要记住,如今内务府可是恭亲王在管着呢,娘娘莫要忘了自己贵妃的金册金印还没铸完。万一要是恭亲王不高兴了,娘娘这贵妃之位只怕是要名不正言不顺了。” 贾元春咬咬牙,点头算是谢过戴权的提醒。 “那奴才就告退了。”戴权摩挲着今天得的荷包,这大概是凤藻宫这几个月最大的一笔赏赐了,过不了多久就得过上勒紧裤头带的日子咯。 “娘娘,您午睡的时候到了,先上床休息吧。”云旆帮她拍松了靠枕,“娘娘且不必把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娘娘母家是国公府,叫人传话递些银票进来就行了。如今娘娘身子好了不少,等日后重得皇上宠爱,那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贾元春算是听进去了,躺下来闭着眼睛休息。 其实虽说看着贾元春脸色是好了不少,只是身子的亏虚却是无论如何都补不回来了。本来她的怀孕就是药力作用,怀孕期间又用了不少伤身的胭脂水粉,再加上是早产,即便众人都说她看上去脸色红润,但只有贾元春知道,她的身子到底跟从前不一样了。 “云旆,你叫抱琴在殿外候着,等本宫睡醒后便传她进来。” “是。” 今日是难得几位公主不约而同地进宫请安了,淑仪带着维儿,淑晴淑宸淑惠也各自带着孩子去了凤仪宫。原本宁静的凤仪宫瞬间就变成了孩子耍闹的地方,几位公主叫乳母好生看着自己的孩子,才坐下来跟皇后说话。 “我瞧着母后宫里,像是素净了不少,可是为了江南旱灾的事儿节省着用度?”淑仪是长姐,首先开口道。 “是啊,你父皇也说了,宫里节省的银钱虽然不多,但到底也是宫中诸位妃嫔的一点心意罢了。”皇后笑着道。其实即便如此,凤仪宫里的东西依旧是全后宫中最好的,一来是因为她是皇后,二来是徒清汮对她向来尊重,晋上来的东西虽然朴素却也精致。 “我倒是听说了一个笑话,说凤藻宫的贤德妃娘娘因着前段日子预支了这几个月的银钱,所以如今只能靠母家接济了。母后,你给我们说说,这是不是真的呀?”淑宸性子最是活泼,便问道。 “哪里听来的什么胡话,这话要是传出去的可就要损了贤德妃的名声了。”皇后觑了她一眼,“贤德妃是为着江南百姓着想,自愿放弃了这三个月的月钱的。不仅是她,便是卉佳常在也是如此。” 淑仪暗暗笑了笑,说白了不就是贤德妃被罚俸,卉佳常在不幸被牵连罢了。不过这卉佳常在如今已经不受她父皇喜爱,估计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自从贤德妃生下小妹妹以后,我便一直听说她如今仍旧卧病在床,却不想还是如此热心百姓,看来咱们府上也得响应父皇才行呢。”淑惠笑着道,“这几天驸马也跟我说了,最近的瓜果供应可以少些,多出来的银钱积攒下来捐到国库里,也算是咱们府上的一些心意了。” “淑惠妹妹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了,好在我们府也不迟。”淑仪道。 “你们都有心了。”皇后叫人送上几道小点心,“这些是椰丝燕窝糕,你们尝尝吧。” “这点心吃起来清爽得很,倒少了往常宫里一贯的油腻了。”淑晴微微咬了一口,“可是御膳房的厨子想出来的新东西?” “是贤德妃晋上的膳食,听说是母家的人送来的。她吃着觉得不错,便送到我这儿,正巧你们今日都在,给你们试试也好。”皇后也觉得不错,“可惜这东西不能常吃,毕竟内里用了不少燕窝。这些都是贤德妃厨房里做出来的,听说都是母家送来的燕窝做的,金贵得很呢。” “父皇说了都说了宫中要节俭,怎的贤德妃还如此大费周折地只为了做这样一道点心。”淑宸抿着唇道,“怪不得外边的人都笑着,说贤德妃被罚了俸禄也不怕,原是有娘家人给她贴钱呢。如今宫里上下都提倡节约,唯独她还能做出这道点心来。” “贤德妃身子不好,许是她母家的人惦记着她叫她多补补而已,母后还是跟贤德妃说说吧,自己吃便是了。”淑仪喝了一口茶,“最近我府上的一个厨子也琢磨出了一道菜,用鲜蘑、野菌跟肉丝做成的,味道好得很呢。如今宁纯那丫头日日都要交厨子做来吃,连维儿也愿意吃了,母后也知道的,维儿是个无肉不欢的。” “如此好东西,明儿我们几个姐妹就去姐姐府上做客吧。”淑惠柔柔一笑道。 “好啊。”淑仪道,“不如叫上众位驸马吧,等驸马们都得了空就到我府上来,把几个孩子都带过来玩儿吧。左右都是表姐妹表兄弟的,联络一下感情也好。” “大姐姐这个提议真真是好极了。” “瞧你们,听着有好吃的好玩的便半分做人家母亲的姿态都没了。”皇后取笑道,“看着你们一个个大了,我心里也高兴。” “梓愉弟弟媳妇也该生产了,等那时候母后只怕要把我们甩在脑后,只顾着含饴弄孙了。咱们姐妹几个当然要在母后面前多多露面,那就不怕母后忘了咱们了。”淑宸娇笑道。 “你嘴皮子愈发厉害了。” 此时染冬正好进来,脸上的喜意是无论怎样都掩饰不了。她给皇后磕了头,朗声道:“恭喜娘娘,宫外传来消息,大皇子妃诞下一个男婴!” 皇后大喜,连忙道:“可是真的?!”再三确认以后才笑着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啊!” “恭喜母后了。”淑仪使了个眼色,几位公主也起身来给皇后道喜。 “母后想必是要忙着的,我们便先告退了,等弟妹跟孩子洗三那一日我便去瞧瞧,到时候再给母后说说。”淑仪很识趣,便带着几位姐妹告退了。 ☆、第八十章 林语轩休沐的时候,突发奇想地想要去巧致斋一趟。其实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过问巧致斋的事情了,因着柳湘莲管理得极好,所以他也十分安心。如今巧致斋算是出了名声,不少江南的内帏女眷都托人给她们带去新式的首饰,使得巧致斋声名大噪。林鑫也算是看出了商机,打算到扬州开一家巧致斋的分店,林语轩也同意了。经过商议,柳湘莲决定带着贾迎春一同南下,当然,这其中不排除也是有徒清泽的意思。 “柳兄准备得如何了?”林语轩一走进去就见柳湘莲跟林鑫在商量着什么,他与林鑫打了个照面,便对柳湘莲说道。 “大致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就是想着要带哪几位师傅一同去扬州而已。”柳湘莲引了他进内间,“黄师傅跟严师傅都是扬州人,自然是想跟我一起去的。可是我又想着在南边的话只卖江南特色的饰物,似乎也不够好。” “我记得店里有六位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手工华贵大气的师傅,你寻两位也带过去就好了。”林语轩查看着最近店里新做的头面,粉色珍珠的是进献到宫中的,碧玺翠珠的是搁到外头卖的,各色各样很是好看。“师傅们也不容易,我看今年的收益也不错,给师傅们加点钱吧,也算是感谢他们这些年的辛苦。” “这事儿我早就想到了。”柳湘莲朗声一笑,“我走后店里就靠鑫叔了,你也多派林辉来帮忙吧。鑫叔毕竟年纪也大了,日日这样奔波也不是办法,店里的掌柜也该提拔些年轻的了,这样也好减轻一下负担。” “这些我都知道,林辉性子跳脱,只怕叫他日日在这里便是要闷坏他的。我打算叫墨承来,他性子稳重,最适合这些了。以后鑫叔就负责在店里看着,进货的事情便交给墨承跟几个年轻人吧,我看店里的易修跟易崇两兄弟便不错。” “你眼光独到,易修细心易崇稳妥,有他们在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柳湘莲也赞同地点点头,“今次一走,我许是以后就要定居于扬州了。迎春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担心自己父亲的。”柳湘莲并没有用“岳父”来形容贾赦,主要还是因为贾赦经常上门问贾迎春要钱,“所以修和,万一贾家有什么事儿的话,还请你多看顾一下。” “此事并非我一人之力就能挽回,贾家的颓势从贾代善去了以后就不可逆转了。”林语轩道,“贾赦也好贾政也罢,该来的还是回来。我只能说,或许只能留住他们一条性命罢了。”心里却在感叹柳湘莲果真是个好丈夫。 “你也是有为难之处的,就当我没说过吧。”柳湘莲叹了口气道,“我叫人订了一席酒宴,修和今晚与我一起用膳吧。” “好,只是也该是我请才对,就当是我为柳兄践行吧。”柳湘莲离开的日子正巧林语轩不能走开,所以大概也是去不了送他了。 “也好。” 贾探春带着自己的孩子到御花园散步时,正好碰上薛宝钗跟六皇子梓恒。贾探春的儿子如今已满一岁,正在乳母的引导下学着走路,梓恒觉得这个弟弟很是可爱,禀过薛宝钗后便走过去逗着弟弟玩。 “六皇子愈发大了,听说不久便要进书房念书了?”贾探春跟薛宝钗坐在凉亭里,看着两个孩子在外边玩,贾探春便道,“到底是宝姐姐的孩子,跟宝姐姐一样聪慧呢。” “也不过是个猴儿罢了,要不是他缠着大皇子叫大皇子向皇上禀明,皇上也不会这么早允了他。”薛宝钗接过薄荷递来的黑漆葵纹槅扇扇着风,“倒是妹妹,最近身子骨如何?” “也算是好了,只是姐姐也是知道的,我这辈子就只能守着小八了。”贾探春有些落寞,毕竟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宫妃,没了生育能力,在宫里就等于失了一般能依靠的了。好在皇帝对她还算上心,一个月里也有两三日是歇在她那儿的。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皇上对妹妹还是在意的。”薛宝钗这些年也是韬光养晦的,专心把自己的孩子教养大,“再说了,妹妹如今有了皇子,还怕将来没有依靠么?你如今位居嫔位,再过些年等皇上晋封,也有机会升为妃的。” “多谢姐姐吉言,只是我如今更想看着那个害我的女人惨淡的下场!”贾探春暗恨,当初贾元春走运怀了龙胎,所以皇上与皇后也不能处置她。只能眼看着她生下公主封为贵妃,虽说如今卧病在床,但也难消贾探春心头之恨。 “你放心,皇后娘娘说了,皇上对着她已经心存芥蒂了。你没看这几个月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么,如果不是贾家二太太给她掏钱,只怕就是脸打赏给宫人的钱都没有呢。”后宫中疯传的关于贾元春的笑话,薛宝钗也是知道的,“只是我还是要劝妹妹一句,贾家那里,妹妹还是狠下心来吧。二太太素来不管你,你进宫后她有来瞧过你么?” “我哪里不知道这些事,只是母亲跟环儿还在她手下讨生活,我总得为他们考虑呀。”贾探春对自己的嫡母已是失望之极,“如果母亲能搬出来就好了。” “这也不是难事,妹妹附耳过来吧。”薛宝钗轻声在贾探春耳边说了几句。 贾探春微微一挑眉,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没过几天,宫里就传出靖嫔被怪病侵扰的消息。宫里的法师说需得有血缘之人迁居佛庙茹素一年为靖嫔祈福方可保得靖嫔安宁。赵姨娘得知消息后便跪哭着向贾母请示,王夫人也觉得如今是把赵姨娘挪出府的最好时机,于是也跟着在一边求情,最终得了贾母的同意。 贾探春在宫里听到消息后虽然可惜贾环不能搬出来,却也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无意中挽救了自己母亲与弟弟。 “最近宫里传出靖嫔得了怪病的消息,她母亲甘愿茹素为她祈福,被皇上破例封为安人呢。”林辉最近又打听到些什么,回来兴致勃勃地给林语轩说道,“听说得封的旨意传去贾府时,那位贾府二太太脸色可有够难看的。” “那是当然,原本不过是在她手下讨日子的一个姨娘,如今被封为命妇,又有得宠的女儿在宫中,她自然是怕将来哪一天自己丈夫回来后会更喜欢这个姨娘了。”林语轩随手翻着一本书,“那个贾环如今怎么了?” “说起来这位环三爷倒是个争气的,知道自己读书上是废了,便化了名在城东的那家古画斋里当个小掌柜。听说他收来的古画十有八九是真的,原来古画斋的老掌柜还夸他年纪轻轻眼力极好呢。”林辉连忙道,“他如今也算是积攒了一些钱,在京郊买了两个庄子跟几块田地,也算是个小富翁了。” “贾家的好东西多,他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就懂得多。不过按你这么讲,他算是个出息的了,只可惜一直被贾宝玉跟王夫人压着而已。”林语轩脑海中突然间转过一个念头,想了想还是作罢。他跟贾环素来没有来往,贸贸然将他挖来巧致斋当掌柜也未必是好事,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说起好东西,听我爹说最近贾府又来下定了,这回还是要定的还是白玉嵌红珊瑚的头面,说是给宫里的贵妃娘娘的。大爷也知道的,如今红珊瑚大多被南边商家垄断了,咱们的货源也少了,极品红珊瑚就更是难得,这贾家可真是大方。”林辉道。 “那就加价吧,左右他们家有钱,也不会在意这几百两银子。”林语轩露出一个奸商的笑意,“他们定得越多我就越开心,这开店不就是为了赚钱么?如今有个冤大头撞上来,我还巴不得呢。” “大爷真是奸商,我这就去告诉我爹。”林辉兴冲冲地道,“这贾家最近这么舍得花钱,是不是又有什么办法搜刮银子啊?” “谁知道呢,你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查一下吧。”林语轩眼光闪了闪,笑着道,“要是她又在做些违反国法的事情,那便又是她的一项罪状了。” 其实王夫人最近如此大手笔,还不是因为贾政经常发来书信叫王夫人给他送些银票过去。荣国府的进项是不比从前了,只是贾家的人都过惯了奢靡的日子,中公上的银子不多,凑不了那个数额给贾政。王夫人只能咬着牙开了自己的私库拿了三千两出来叫人偷偷送去;又因为贾元春的事情,又递了三千两进宫;最后贾元春又说了自己的首饰都是前几年的旧款,内务府送来的跟别的妃嫔也差不多一样,为这凸显自己又让王夫人给她去做一套,这段日子王夫人是看着自己私库里的银子像流水一样泼了出去,肉痛的滋味可想而知。 “四大家族里薛家已经偏居金陵一隅,王家又因为王子腾大人的去世而没落。如今只剩下史家与贾家了,如果他们再不收敛,便是自寻死路了。” “都是自己选择的,能怨得了旁人么。”林语轩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突然好像写这篇文的姐妹篇,写宝姐姐进宫后的日子,大家觉得怎么样,如果觉得好的话我就不写HP了=。= ☆、第八十一章 “今年的干旱时间也够长的,亏得父皇去了天坛祈雨求福,总算是下雨了,不然也不知道要旱到什么时候。”淑仪拿着一把玉扇给两个孩子扇着风,“于嬷嬷,叫厨房的人制几碗酸梅汤来,注意着姑娘跟哥儿的那两碗别放太多冰。” “好在下雨了,第二拨的收成还是有的。皇上已经下旨免了江南一带的赋税,今年的旱灾总算也是过去了。”屋里的温度算是凉了,毕竟还是有冰块的。林语轩把玉琰功课上的错误勾了出来,嘴里道。玉琰便是维儿的大名,满四岁后林语轩跟淑仪便很少再提他的小名了,如今府中的下人都叫他“琰哥儿”。 “天儿热,你去出门的时候也该注意些。我前儿去给母后请安时便听说了,贤德妃不过是在自己宫殿里的小花园散步而已,竟然也中暑了。如今又被太医劝着不许出门,日日都呆在寝殿里呢。”淑仪把自己手中的扇子递给宁纯,“这贤德妃自生产后身子骨便大不如前,到现在都还没好起来。母后的意思,只怕是中秋家宴也不必她出席了。” 林语轩挑了挑眉,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如今公主还养在贤德妃身边吗?” “没有了,贤德妃那个身子哪里看得住。父皇已经叫人把妹妹送去母后那儿了。我也去看过,长得还算白胖,看着也不像是早产的。” “有皇后养着自然是好。”林语轩微微抿了一口刚刚送上来的酸梅汤,“这些天还热着,你也多在屋里歇着吧,小心像贤德妃那样病倒了,那可不好。” “我知道,母后也发话说,过不久父皇就要去行宫避暑,我们暂且不必进宫请安。”淑仪道,“这几年很少见父皇去行宫,却不想今年去了。我记得行宫里的梧桐台建于水上,是个极好的乘凉地儿。” “皇上去行宫避暑,想必太上皇与皇太后也是要奉请去的。”林语轩道,“只是太上皇近段时间的身子不算好,大概又要劳顿一番了。” “正是因为皇爷爷的身子不好,父皇才想着要去避暑。皇爷爷年纪也大了,受不了京中闷热的天气,去行宫住着也好。听说皇爷爷也有这个意思,想在行宫里常住着,皇奶奶跟几位贵太妃贵太嫔都一同随侍。” 林语轩点点头。如果太上皇真有此意,那忠顺王的靠山也就彻底没了。 “皇上的龙辇出宫了吧?”贾元春头靠在蜜合色大迎枕上,咳嗽了两下才问道。 “是,眼下估摸着御驾已经到了京城外了。”云旆端来药汤,“这是太医院给娘娘新配的药方,娘娘喝了吧。” “新配的药方又有什么用,喝了也总不见好,倒不如不喝。”贾元春脸色苍白,唇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压根没想到不过是在日头底下走了几步路,竟叫自己病得如此厉害。更让她难过的是,皇帝自她病后就再也不曾踏足凤藻宫一步了,即便是宠幸和佳氏,也是叫人给抬去太政殿的。 “娘娘不许胡说。娘娘身子不好,大概太医也不愿意下重药医治,如今不过是缓缓而治罢了,过些时候娘娘肯定会好起来的。”云旆如此安慰着,服侍了贾元春喝完药才道,“娘娘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想法子养好身子,才能留住皇上的心。” “皇上的心向来不在本宫这里,勉强留着又有什么用?”贾元春哽咽了一声,“本宫千辛万苦为皇上诞下公主,到头来还不是被皇上抱走给了皇后娘娘。本宫这个贵妃,终究还是名不副实。” “娘娘,您这是多心了,皇上不过是为了娘娘着想罢了。”云旆上前给贾元春掖了掖被角,“公主养在皇后身边也是暂时的,最后还不是要给回娘娘。” 贾元春惨淡一笑,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她是怎么生病的只有她自己清楚,要不是为了挽回皇上的宠爱,她有怎么会不顾自己孱弱的身体特意在皇上去凤仪宫的路上等着,却不想皇上没等来,自己却等出了一身病。 如今皇上带着宫中大半的妃嫔去了行宫,只余下她跟仍在禁足的余贵人还在,便是贾探春那个再也生不出孩子的女人都能跟着去,这不就是明摆着皇上其实压根不喜欢她么?贾元春是真的心淡了,余下这一生,大概就只能老死宫中了。 她咳嗽了两下,见云旆忙着给她再找一床被子,心中的荒凉不知不觉地蔓延至全身。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可真不假。我有个亲戚是在忠顺王府里做管事的,他告诉我如今忠顺王府里如今可是好生热闹着呢,王爷为了自己的一个歌姬,竟然叫人断了一个宠妾的手筋,前几个月那个宠妾可还是忠顺王爷的心尖上的人呢。” 林语轩带着偶尔走进一家酒楼里饮茶,本就没打算叫一间隔间,只坐在大厅中,却不想竟然也能听到忠顺王府里的小道消息。 围着那说话人周围的都是酒客,趁着喝高了便哄声道:“没想到忠顺王爷这般风流啊!” “就是就是,那个宠妾我也听说过,不就是原来梨园那个舞娘么?听说是叫娇娘?我可是有幸见过,是个美人坯子呢!” “哪里是这般俗气的名字,忠顺王爷可是叫她‘兰儿’的。”原本开头的人抢先道,“只可惜这位美娘子身染怪病,身上的肌肤开始红肿溃烂,便是宫里的太医都无法医治。好好的一位肤色赛雪的娘子就这样在王府后宅里失了宠爱了。” “到底也不过是个舞娘,比得了那个新宠身份高?两人都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况且忠顺王爷是当今陛下的弟弟,要多少女人没有,这些歌姬舞娘,府里只怕还不下数十个呢。” 林语轩暗地里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自从出了甄兰一事以后皇帝就隔三岔五地通过各种方式给忠顺王府里塞女人,从歌姬到良妾,环肥燕瘦千娇百媚。如今忠顺王也算是沉溺在温柔乡中醒不过来了。忠顺王妃见此也死了心,安排好自己儿子的婚事后便独居主院念佛。 “这忠顺王爷只怕是成不了气候了。”林辉听着,便低声道。 “本来忠顺王就不是什么有大智慧的人,之前如此声势浩大也不过是宫里有一位甄贵太妃宫外有甄家撑着罢了。如今甄贵太妃没了,甄家也倒了,即便是太上皇也是放弃了自己这个儿子,他还能有什么心思。”林语轩倒了一杯酒,“你也坐下吧,咱们自来了京城后,你便再也没跟我一起用饭了。” “那是我爹说的,大爷就该有大爷的规矩嘛。”林辉嘻嘻一笑,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也很怀念当初做大爷陪读时跟大爷一起念书的日子呢。” “算算时间,也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林语轩心里计算了一下,从他穿越而来到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了,感叹了一声,倒是惹得林辉一个莫名的眼神。林语轩摇了摇头,一口喝尽杯中的酒。 忠顺王府里最近确实可谓精彩纷呈。徒清泽给图清汿府里送的女人可都是万里挑一的,或知书达理,或妩媚如水,千娇百媚的叫图清汿十分着迷,哪里还记得自己所谓的表妹甄兰呢?如今府里诸位侍妾歌姬舞娘为了笼络住这位王爷的心更是使出浑身解数,甄兰这个病秧子如今只能缩在后院的小屋子里度日了。 “王爷今日倒是有空。”林语轩叫人上了冰镇西瓜跟梅子汤,“忠顺王府里的事情如今听到满大街都传开了,王爷没跟皇上说清楚吗?” “说清了又如何,十四弟府里这些破事能掩盖得住吗?只要不传出当初请封一个舞娘做侧妃的事情,那就没多大关系了。”徒清汮咬了一口冰凉的西瓜,“这大热天的,皇兄去了避暑,我只能窝在王府里热着了。” “王爷为何不请旨跟着去?” “皇兄奉了父皇跟母后去的,还带着一大帮的妃嫔,我去做什么?倒不如每天闲着来找你喝酒,又或者在王府里看书听戏的好。”徒清汮道,“反正如今皇兄下旨五日才一早朝,我也乐得清闲。” “可王爷不还管着内务府吗?宫里面虽说走了大半的妃嫔娘娘,但凤藻宫的贤德妃、筱元宫偏殿的余贵人,还有几个答应都在宫中,内务府也该去照看着的吧。”林语轩眯了眯眼笑着道。 “有下边的管事盯着,何须本王操心。再说了,那个贤德妃如今病歪歪的样子,太医院的人都说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慢慢调养着了。” 林语轩笑着吃了一口瓜果,心中却明了了。贾元春如今看着是风光无限,只是在皇帝心中只怕连个小答应都不如吧。可笑贾家还不明白,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行事嚣张跋扈的,却不想以后便要落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第八十二章 “娘娘,听闻您的父亲被遣回京里去了,娘娘可要派人去打听?”贾探春身边的薄荷匆匆忙忙跑进云岫宫,在贾探春耳边急道。 “什么?!”贾探春惊得手一颤,手中的绣针不经意间刺进了手指,疼得她“哎哟”了一声。只是她也顾不上手上的刺痛,只是急声道:“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大清楚,只听说贾大人是被皇上下了旨意给遣回来的,听说是贾大人手底下的清客收受贿赂。但是贾大人也没有压下牢里,只是夺了湖北粮道的官职,如今还在府里待罪呢。”薄荷回道,“娘娘可要叫奴婢去打听打听?” 贾探春咬了咬唇才道:“先别去太政殿。如今父亲虽说被押解回来,但皇上终究还没有下旨,咱们宫里断断不能出什么事儿!本宫会先派人侍书回府一趟先询问一下,你叫云岫宫的人都把嘴闭紧了。” “奴婢知道。” “对了,凤藻宫的知道这事儿了吗?”贾探春美目一转,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后才问道。 “许是还不知道吧。皇上下了旨意,不许叫贤德妃多操心呢。”薄荷回道。 “那便好。”贾探春这才吸去了手指上的血迹,“此事本宫自有想法……”贾家虽然对她无情,但贾政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血脉相传,她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但是此事她绝不能就此出头,不过把话传入凤藻宫也是可以的。 “薄荷,去把侍书给本宫叫进来,本宫有话嘱咐她。” 林语轩难得在府里,便听到守门的小厮来报,只说贾琏来拜访。林语轩倒是好奇,这贾琏与他向来无交往的,今日却不知为何来了。带着一丝好奇,他倒没有拒绝,反倒人将贾琏引去花厅,自己添了一件外衣便去见贾琏了。 贾琏其实是十分不情愿来的。他跟林家的人素来没有往来,如今贸贸然登门拜访反倒显得自己不懂礼数了,更何况是为了自己叔叔被皇上下旨多了官位的事儿。本来此事就是该宝玉做的,可偏生老太太又说宝玉不懂事,叫他代为操办。那宝玉如今都二十有三了,还有什么不懂事的,如今不过是日日与姬妾厮混,一点成年男子的气概都没有! “方才还以为是下人禀告错了,原来真的是琏二爷。”林语轩坐上主位,“紫珠,给琏二爷上茶。” 贾琏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接过紫珠递来的茶盅拨弄了半晌才道:“此次来打扰本是我的不对,只是家中老太太和二太太所托,我做小辈的自然不能拒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此事说成是二房人的指使,“不知轩哥儿可知道我们府上二老爷被削官一事?” “此事在朝中闹得厉害,我自然是知道的。”林语轩抿了一口茶笑着道,“到底是贤德妃跟靖嫔娘娘的父亲,皇上虽不说,但我听公主道,如今宫里的妃嫔可都是在等着看二位娘娘的笑话呢。” 那也是他们二房的事情。贾琏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摸了摸鼻子才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来便是想请轩哥儿帮忙的,你就看在二老爷是黛玉妹妹的亲舅舅的份儿上,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吧。这事儿到底也不是二老爷的错。” “是不是二老爷的错自有皇上定夺,我的话哪里能动摇皇上分毫呢?”林语轩道,“倒是琏二爷叫我吃惊,这事儿明明不甘你们大房的事儿,怎的琏二爷要来求我呢?难不成府里就没有别的人了么,贾宝玉呢?” 说起此事贾琏就生气,只是一直隐忍着不发罢了,听到林语轩这般问起,他虽然想一述衷肠,但到底不便,只能借口道:“宝玉着了风寒,所以现在还起不来床;老太太也是没办法,才叫了我到府上一趟。” “那就劳烦琏二爷回去禀告了,此事皇上心中已有定数,我也帮不了什么。到时我要奉劝琏二爷一句,有些事不是你该帮忙的,便要学着推脱;不然万一有哪一天连累了自己个儿,那就真叫得不偿失了。林辉,送客!”林语轩拱了拱手,起身便往外走。 贾琏琢磨了一下,心中也隐隐有个定论,便也起身离开。 贾元春拖着病弱的身体跪在太政殿门前,身上那件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的宫装已经浸满了汗水,梳了个简单发髻的她只佩戴了两只素银簪子,一副脱簪待罪的模样。抱琴跪在她身后扶着,时不时拿出丝帕擦了擦鼻尖的汗珠。 “娘娘,这夏日虽说已经过去了,但初秋的日头还是毒得很,娘娘还是赶紧起来回宫歇着吧,仔细熬坏了自个儿身子啊。”戴权上前劝道,“皇上说了,今日跟几位大臣商议国事,是没空见娘娘的了,娘娘先回去吧。” “本宫不走!”贾元春喘了好几口气才道,“贾探春那个惯会抓尖卖乖的东西怎么没来!难不成自己父亲出了事儿她还能袖手旁观么!” “娘娘,昨儿靖嫔娘娘已经来过了,只是皇上也是不见。”戴权小心地回答道,“娘娘,您伴驾多年,难道还不清楚皇上的脾性么?皇上心里定下来的事情,便是谁都无法挽回的。娘娘想要皇上饶恕您的父亲,那也得等着吏部与刑部的人调查清楚才是。再说了,此次贪污的事情虽然闹得大,但您父亲最多就是落个治下不严的罪名,娘娘不必担心。” 贾元春却执拗跪着,她心中虽然知道自己父亲此次罪名不大,但万一皇上要是真计较起来便是官位一撸到底了,到时候他们二房在贾府中的地位可就一落千丈了。宝玉如今还是懵懵懂懂于仕途上无大作为,她不得不为满贾府的人着想。 “娘娘,您身子不好,还是赶快回去吧。”抱琴也是着急了,感觉到自己扶着的贾元春的身子在颤抖,她连忙低声劝道:“娘娘,您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该想想小公主啊。皇上如今气在头上,你又何必在此时惹他生气呢?等过段时间,皇上火气下来了,娘娘再来求情也不晚呐。皇上看在娘娘的份儿上,大概也不会对二老爷有过大的责罚的。” 贾元春身子摇晃了几下,还是咬着牙站起来。软轿在就在外面等着了,抱琴扶着她上了软轿,又叫小宫女先去传了太医到凤藻宫等着了。 “听说贤德妃又病了?”薛宝钗缝制着给自己儿子的荷包,“皇上可有去看望过她?” “回娘娘,没有呢。”薄荷被薛宝钗送去贾探春那里当管事姑姑了,如今在她身边的伺候的是灵芝,她回道:“皇上这几日都是宿在太政殿,半步都没踏足凤藻宫呢。倒是凤藻宫的人去求见了好几回,都被皇上给打发回来了。” “皇上如今对着贤德妃只怕也是烦了,亏得她还这样不识趣,巴巴地跑去太政殿求情。她跟在皇上身边的日子可比本宫要长多了,便是本宫当年为着哥哥的事情都被训斥了一通,她怎么就看不透呢。”想起当年薛蟠的事情,薛宝钗心中仍是有些伤心,她停下手中的绣活,叹了一口气。 “娘娘……” “本宫没事。”薛宝钗摇了摇头,“贤德妃那里的事情你继续打听着,本宫倒想看看她究竟会想出怎样的法子来帮助自己的父亲。” “是。”灵芝道,“只是娘娘,靖嫔娘娘那儿娘娘不先劝说一番么?到底那位贾大人也是靖嫔娘娘的父亲啊。” “三妹妹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薛宝钗让灵芝帮着整理丝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此次贤德妃跑出太政殿求情背后是三妹妹在煽动么,要是本宫没猜错的话,三妹妹只怕是把事情往严重处说了,才让贤德妃不顾自己身子长跪在日头下。” “靖嫔娘娘素来看得明白。”灵芝递了一扎银丝线过去,“说起来,奴婢还听闻贾家的人还上去林家拜访,想请林家那位大人帮着求情呢。林大人倒是清明得很,半句答应的话都没说就把人给请出去了。” “林家的……是个聪明的人。年少有为又深得圣宠,哪里会为了这个所谓的疏远的亲戚断了自己的前程。当初贾家每回见面都对人家出言挤兑讽刺,难不成人家还会不计前嫌提供帮助么?”薛宝钗也没忘记林语轩厉害的嘴皮子,“不过林家的也不是好惹的,当年尚无官职在身就敢对贾家的人严词厉色,不过如今得了势反倒身上的刺儿就少了。” “林大人为官多年,又有恭亲王看着,自然是收敛了些。”灵芝道,“算着时间,皇子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从书房回来了,娘娘可要叫小厨房准备好晚膳?” “也好,梓恒也该下课了。”薛宝钗道,“最近梓恒也不爱吃什么,叫人做道莼菜羹吧。还有,去问问戴权,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虽说她已经生了一个皇子,但在后宫中子嗣是不嫌多的,如果可以的话,她还希望为皇帝再诞下一个孩子。 ☆、第八十三章 贾政最终还是被夺了湖北粮道的职位并罚俸三年,但到底不是他贪受贿赂,所以徒清泽只是以“御下不力”的罪名问罪于他,倒没有将他的官位一撸到底,只叫他回去继续做员外郎。但是贾政却觉得自己实在是羞愧,干脆请了几天病假在府内躲着,倒是让贾宝玉吃了不少苦头。 贾政最不喜欢的就是贾宝玉厮混内帏,二十多岁还碌碌无为。眼看着林语轩步步高升飞黄腾达,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如此不成器,气得他差点没日日大骂,但是却因为贾母跟王夫人的阻挡,让他越发对这个儿子失望,反倒是更关注自己的孙子贾兰。便是贾环,如今他也是和颜悦色了。 “太太,方才给宝二爷屋里送东西的时候,听到宝二奶奶说大姐儿身子不舒服,叫了大夫过府看了也不见好。”玉钏儿迈着小碎步进来说道,“二奶奶害怕是什么疫症,想问了太太好叫太医来看看。” 王夫人皱了皱眉,道:“拿我的名帖去请吧,到底是宝玉的女儿。顺便叫来给湘云看看,她的身子骨如今是否适合怀孕。”嘴上最然是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不高兴的。当初麝月那个死丫头不好好养胎导致孙女儿早产,如今落得个病弱的身子,要不是宝玉拦着不放,她早就将麝月打发出去了。 “是。”玉钏儿应道,“听说贤德妃娘娘先前为了二老爷的事情去求皇上,结果却累倒了。太太可要递牌子进宫去看?” “你以为我不想进宫看望娘娘么?宫里的意思是要让元春安静养病,便是我递了牌子也不能去看。”王夫人没好气地说道,“倒是探春那个丫头,如今还悠哉悠哉地过着皇上宠爱的日子,也不见她为老爷求情,真是个没教养的!” 玉钏儿低着头听着王夫人的咒骂,不屑地撇了撇嘴。当年也没见你用心教养着三姑娘,要不是老太太把三位姑娘接到身边,加上三姑娘又聪明,才会这般有福气。再说了,当初三姑娘进宫还不都是因为你要她给贤德妃固宠。 等王夫人骂得差不多了,玉钏儿才端来茶盅安抚道:“太太何必生气,靖嫔娘娘就算在得宠也只是个嫔,再加上又没了生育能力,皇上再宠她也很难升上去了。倒是贤德妃娘娘,如今贵为贵妃,等养好生子为皇上再添子嗣,那皇贵妃之位也是手到擒来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才满意地点点头:“虽说我进不了宫,但抱琴还是可以隔三岔五地出宫一趟的。你包好一些补身子的药材,等抱琴出来以后就交给她带进宫去给娘娘。” “是。” “你回来得正好,妹妹的书信来了。”林语轩刚换好衣服出来,便见淑仪笑着坐在榻上,把信递给他,“妹妹说了,妹夫今年十月是要回来述职的,妹妹也要跟着回来。” “此事我也大致知道些,听说子成在水利司这些年干得不错,皇上也有意召他回京,妹妹说的大概就是此事吧。”林语轩喝了一口茶润润喉,“算起来,咱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他们了,妹妹一年前生下了女儿,咱们好像也只是送了礼去而已。” “是啊,转眼间妹妹也是儿女双全了,真是好福气。”淑仪笑着道,“妹妹说了,已经先派人回京打扫状元府,等他们安顿后便会过来拜访,到时候咱们就能好好聊上一聊了。” “是啊。”像当初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如今也已经嫁人生子了,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变成了慈爱的母亲,林语轩有些感慨,“妹妹来的时候记得做些她爱吃的菜。” “我知道的。”淑仪道,“说起来,听闻贤德妃如今病重,但是父皇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我看着也觉得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皇上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林语轩不咸不淡地道,“贤德妃做过什么事儿,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像我这般在前朝为官的也听了不少流言蜚语,这就可想贤德妃的名声了。” “那也是。”淑仪赞同地点点头。 李慎跟林黛玉是十月初一回京的,李慎递了折子后便等着皇上召见,休息两天后便带着林黛玉来拜访了。几年不见,李慎已经蓄上胡子,成熟稳重的样子更甚。林语轩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他是不是也该学着蓄胡子呢? “这些年不见,修和倒是跟从前一样没变呢。”李慎抚着胡子笑道。 “子成倒是变了许多,这胡子看上去倒叫你老了三岁了。”林语轩笑着玩笑,引着他去了花厅,“诺丞相一直跟我说,子成在水利司办事妥当,这些年为江南百姓办了不少好事,所以皇上也有意叫子成入京为官呢。” “也是多谢修和当年的帮助。”花厅里已经备好了一席酒宴,李慎给林语轩倒了杯酒,“听闻修和如今位居礼部尚书,我在此先敬修和一杯。” “多谢。”林语轩爽快地喝下,“子成这三年在江南,想必也知道今年旱灾的事情吧。江南离京城远,子成能否跟我说说当地的府衙是如何抗灾的?” “跟以前都是一样,开仓赈灾,叫富有的商贾捐资捐物。”李慎也算是在江南地区沉浸些年了,大致也明白林语轩这话的意思,便道:“杭州、扬州、金陵等地还好,只是我听说一些小镇里面,商家哄抬物价,官府的人也借机扣下赈灾的银两,所以导致有不少百姓饿死。” 林语轩点了点头:“皇上也是知道这些的,如今也在派人调查这些事儿。子成若是知道些什么的,不妨跟皇上好好严明。这些祸害百姓的官员,自然是不能再任由他们作坏的。皇上素来讨厌贪官污吏,便是宫里贤德贵妃的父亲,也被下人收受贿赂所连累,如今已经贬回做员外郎了。” “我虽然回京短短数日,倒也听说过,京中疯传了不少关于贾家的消息呢。”李慎笑着道,“如今京中的人都在观望着,说贾家就算有两位娘娘在宫里,只怕也是保不了以后的荣华富贵的。” “此事你记在心里,看着便是了。”林语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贤德妃病重,皇上也不愿意她受外人恭贺之扰,如今是连贵妃的册封礼都未举行呢。” 李慎挑了挑眉,举杯跟林语轩的碰了碰,饮尽以后才道:“我离开京城也有一些时日了,京中人世变幻极多,还请修和细细为我道来。” 李慎是他的妹夫,林语轩自然不会收着掖着,便将这几年京中的变化一一告知。 “今日跟哥哥喝了不少酒吧。”回府以后,林黛玉连忙叫人煮了醒酒汤给李慎喝下,又帮他按着头上的穴位,笑着道,“瞧你洗澡后也是一身酒气的,好在两个孩子累了睡过去,不然定要嫌弃你的。” “不过是离京三年,京中人事变动已是这般大。我只是向修和仔细打听一番而已,所以才喝多了。”李慎眯着眼随口道,“此次我们回京,上门拜访的人必然不少,你看着内宅,别跟不熟的人家多来往。” “我知道的,今天嫂子也跟我说了。”林黛玉道,“不过是短短三年,甄家倒了,王家也倒了,估计下一个便是贾家了。”对于这个外祖家,如果说林黛玉是毫无感情的话,那都是骗人的;只是贾家的做派她实在是看不顺眼,对贾母这个外祖母也渐渐淡了心。 “多行不义必自毙,天理循环罢了。”李慎道,“你昨儿去见母亲,她身子可好?” “都好。父亲跟母亲身子都很康健,倒是老夫人,许是上了岁数,腿脚有些不伶俐了。我已经叫人把咱们那年得的沉水香木做成云纹杖,过几日就能给老夫人送去了。”林黛玉想起昨天见到的老夫人,又想起当年刚嫁进李家时那个老当益壮的老夫人,叹了口气。 “好好的做什么叹气呢?”李慎睁开眼,把林黛玉搂进怀里。 “只是看着老夫人这样,便想起爹爹。”林黛玉把头靠在李慎肩上,“当年母亲病逝,爹爹便是一个人把我跟哥哥照看大的。哥哥虽然早熟,但那时候的性子跟刺猬一般见谁就扎,还是爹爹一力教养才慢慢收敛的。如今我与哥哥都长大了,爹爹却也老了。” “这也是天命注定的,哪会有人长命百岁。你若是担心,不如抱着两个孩子去给岳父请安吧。修和说了,岳父如今住在京郊的汤泉庄子上,日日跟几个好友吟诗作对的,倒也快活。”李慎道,“我也是有许久一段时间没见过岳父了,等派人递了帖子,我们便一起去看望他,如何?” “这自然是好的。”林黛玉莞尔一笑。 “此次回京只怕是不会再回去了,那边的事情我会叫李铎打点好,把东西都运回来。”李慎眯了眯眼,想起林语轩今日的提点,心中便有了定数,“你先去睡吧,我还要再拟一份折子。” “那你也别太晚了。我已经叫厨房的人给你做了鸭肉粥,若是饿了的话便叫人端予你吧。”李慎的公务林黛玉向来是不会过问的,只是细细吩咐他后便先回房休息去了。 ☆、第八十四章 李慎述职后便被留在京城,入工部,掌都水清吏司。一月后,江南一带大批官员因私吞国帑、私占赈灾钱粮而被问罪,徒清泽趁机把自己的心腹安上,将江南一带掌控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再加上水利司的经营,一时间江南地区贪污腐败的现象消失一空。处理完朝堂的事情,徒清泽随即大封六宫。晋和贵妃为皇贵妃,助皇后协理六宫事;宁妃为宁贵妃;冯贵人为嫔,封号“淑”;尹常在为尹贵人;沈常在为沈贵人。 “原是本宫痴心妄想,皇上果真是无情。”凤藻宫里早就没了当初热闹喧哗的景象,如今所有人都去凤安宫,巴结皇贵妃去了。贾元春披着一件大氅抱着手炉,眼中早就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神采。她的身子算是废了,畏寒怕冷,九月里头就要点上炭盆。如今进入了十一月便更是怕冷。内务府虽然从来不缺她的用度,但徒清泽对她的冷落宫里所有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娘娘别多心了,专心养好身子把公主抱回来才是正理呢。”抱琴端来参汤,“最近娘娘身子骨好了不少呢,都是二太太给的人参有用。前儿娘娘遣奴婢回府一趟,奴婢倒是听说了,宝二奶奶如今又怀上了,可见是个多有福的。只是脸上开始长了些黄斑,宝二奶奶自己有些不高兴。” “宝玉都这么大了,要是再没有儿子的话就要叫人笑话了。”贾元春拨了一下手腕上的玛瑙手镯,“本宫库里还有很多新得的布料跟首饰,拿一些包起来给湘云送去吧。再把本宫怀孕时常抹的脂膏送去,祛黄斑是最好不过的。” “奴婢知道。”抱琴把空了的炖盅放回托盆上,“说来倒也奇怪,最近这些天都不怎么见到云旆在娘娘身边伺候,可是娘娘派她去办事了?” 贾元春皱了皱眉,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你不说本宫倒也不察觉,等她回来以后本宫得好好问问才是。” 抱琴见贾元春起疑,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总觉得云旆那个丫鬟心术不正,细细打听过后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若再留她在自己娘娘身边总不是什么好事。抱琴对贾元春也是充满歉意,当初如果不是她送来的那件衣裳,贾元春也不会早产。但此事她到底不能告诉贾元春,只能好生侍奉贾元春以降低自己心中的愧疚之情了。 娘娘,对不住,只是当初那件事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名的,奴婢为了娘娘已经走了一遭慎刑司了,希望娘娘原谅奴婢吧,奴婢自当今生今世好好侍奉娘娘。 “娘娘,不好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云旆跌跌撞撞地从外边回来,嘴里直嚷着“不好”。 “放肆,娘娘好着呢!”抱琴一脚踢了过去。 云旆怒极了瞪了抱琴一眼才跪着道:“娘娘,前朝传来消息,有人上书弹劾宁国府曾与甄家勾结意图不轨。皇上生了大气,下旨严查!” 贾元春“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没几下,便晕了过去了。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徒清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人查办宁国府的人,查出贾珍交通外官、私纳贿赂、孝期淫乐等几项大罪,更查出死去的秦可卿是从前二皇子的遗腹子之事来。二皇子谋逆被革了黄带子,圈禁致死;他的皇子妃及子女一应贬为庶人;可他们身上流的终究是皇家的血,容不得他人侵犯。秦可卿死因可疑,徒清泽自然是要查下去,这一查,就查出秦可卿与贾珍有私一事来,不管秦可卿是自愿还是被胁迫,此等丢人的事情足以叫徒清泽两眼冒火了。 秦可卿已死,徒清泽不能做些什么,于是存活下来的贾珍跟贾蓉便倒霉了。两人被拿下刑部关入天牢,没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也不许探视。宫里面皇后已经下旨禁足贤德妃与靖嫔,不许她们踏出宫门半步,贴身的婢女也被带走,换上一批新面孔。 “侍书不会有事吧。”贾探春拿起剪子那梅瓶里的枯败的梅花剪去,“侍书是伺候本宫十余年的人了,虽然宝姐姐说过她不会出事,到底本宫还是担心。” “娘娘放心吧。皇后娘娘不过是拘着她们去了后殿而已,不会短了她们的衣食的。”薄荷端来一碗冰糖百合马蹄羹跟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娘娘晚膳没用多少,吃些点心吧。” 贾探春轻轻的笑了笑,道:“薄荷,多亏你总安慰我。”薄荷原是薛宝钗身边的人,后来贾探春被贾元春害得产后大出血差点就不回来时,是薛宝钗把薄荷给挪到她宫里去照料她的,等她好了以后更是留在她宫里做了掌事姑姑。 “这是奴婢该做的事。”薄荷道,“只是奴婢担心,就算皇后娘娘禁足了二位娘娘不叫二位娘娘被皇上责罚,只是娘娘母家的人只怕也是要四处走动的了。” “保全得了自身已是万幸,本宫又能做些什么呢?”她还有儿子,不能叫他受了牵连。 荣国府的人确实有些着急了,到底是亲人,如今被皇帝问罪有探望不得,免不得也要为他们四处走动。王家如今是大不如前了,王子腾死后竟找不出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薛家已经举家迁回金陵,而且两家交恶,大概也不会帮忙;倒是史家大概有人脉,只是去年史鼐跟史鼎被调职不在京中,到底也是有所不能及。 “……唯今之计,大概是要找轩哥儿了。”贾母召了两房的人过来商议此事,“轩哥儿位居三品,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要是能够在皇上为宁国府说上几句,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修和为人谨慎,与我们府向来来往不深,只怕是不会帮我们的了。”贾政说道,“不如还是请北静郡王出面更好吧。” “北静王向来不参与朝廷上的事情,此事是不便请他出面的。”贾母咳嗽了几声后才否定,“还是叫琏儿带上礼物去林府一趟吧。” “老太太这话儿子是不赞同了。”贾赦哼了一声,又叫他们大房的人做事,哪有这么容易。“母亲只说北静王不便出面,那轩哥儿就方便么?且不说此次是皇上下旨去办的,轩哥儿就是有心帮忙也无能为力;再者了轩哥儿跟宁府也不相熟,为何要出面。万一葬送了自己的前程,老太太拿什么来赔?” 贾母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贾赦这番话给气得晕过去。她的手指着贾赦,一边抖一边跺着手中的云纹杖。 “老太太觉得儿子这话不对么?”贾赦起身甩了甩袍子,“既然觉得儿子说得不对,那便还是跟二弟商量吧,儿子跟琏儿等就先回去了。”说罢还真的带着邢夫人、贾琏走了——王熙凤病着,所以并没有来。 贾赦不是蠢人,虽然平日昏庸的时候更多些,但还是明白什么叫做天子之意不可违。皇帝既然已经下旨办了宁府,他们荣府也只能看着了,万一因为过分走动被皇上视为一起,那便是得不偿失了。更何况林语轩向来没跟宁府往来,贸贸然向人家求助到底不好。 “父皇办了宁国府,你倒是淡定得很呢。”淑仪披着粉红色云锦斗篷,撩开厚厚的帷幕走了进来。见林语轩悠游自在地翻着书,便道:“你就不怕贾家的人找上门来让你去帮他们给宁国府求情。” “他要求就求,我帮不帮便是我的事了。”林语轩又翻了一页,“最近天儿冷,你记得给爹爹多送些雪炭更柔软保暖的衣裳,爹爹年纪也大了,自然得好生保养。” “这些我都晓得,已经叫人送去了。”进入暖和的屋里,淑仪也脱下斗篷,露出里面那身象牙色绣牡丹的衫裙,“难得今年妹妹回来过年,不若我们把爹爹请回来吧,两家人一起吃饭也是好的。” “这个主意也不错,只是除夕那晚子成到底也是要回李府的,你先跟妹妹商量一番吧。”林语轩道,“爹爹也没见过外甥女呢。” “外甥女确实可爱,跟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呢。”说起林黛玉的女儿,淑仪心中也是一片柔软。林黛玉的女儿小名温儿,大名李萱,与哥哥李芃一样眼睛都长得很像黛玉,十分得李夫人的喜欢。 “温儿长相乖巧,与妹妹小时候很像呢。”林语轩笑着道,“宁纯最近愈发喜欢向状元府去,估计也就是为了看温儿吧。” “那是自然的,宁纯与妹妹关系极好,自然对温儿也是喜欢得紧。”说着,淑仪脸上倒也红了一下,“其实今日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我身子是有些不适的,后来请了太医一瞧,太医说我又怀上了。” “果真?!”林语轩有些喜出望外,“几个月了?” “两个月了。只是我月信不准,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不过太医说胎像平稳,这两天只需喝几碗安胎药便可。”淑仪心里也是高兴,这是她第三个孩子了。 林语轩连忙叫人准备了笔墨,写了一封书信叫人送去给林如海。又吩咐下人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人上门求见便尽管回绝,好让淑仪能够安心养胎。 ☆、第八十五章 林语轩下达闭门谢客好让淑仪安心养胎的命令,恰好断绝了荣国府的人上门求见的可能。贾赦一房是不愿意上门的,所以此次前去的便是贾政与贾宝玉,此时却不想到了林府门口却被告知如今林府暂时不接见客人。 “这林语轩也忒不把二老爷跟二哥哥放在眼里了吧,竟把上门的客人都拒之门外。”史湘云挺着个大肚子走来,叫鹃哥帮贾宝玉换上常服才道,“你跟二老爷也不训斥他们林府的人,也别叫他们这般无礼。” 贾宝玉喝着麝月递来的热茶,吃了几块吉祥如意卷后才道:“听说是公主有了身孕,所以林语轩才这样吧。倒是你,都快临盆了,怎么还不在房间里好生歇着?” 史湘云咬了咬牙不说话。要不是自己相公身边还有好几个狐媚子,她怎么会不放心地出来看看。麝月那个丫头是不能生育了,只是贾宝玉身边还有不少心有不轨的丫鬟,便是她身边的鹃哥,心里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二太太方才派人来说了,我如今也伺候不了你,麝月也是不能生产了。所以便想着这些个月不如都叫鹃哥在你身边吧。”史湘云看着身边鹃哥欣喜若狂的人样子,她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只是二太太说了,如今出了宁府那事儿,此时也不能大张旗鼓,就先收为通房吧,也不必开脸了。” “也行。”贾宝玉看着鹃哥温柔如水的模样,心下一动。 史湘云僵硬地笑着,见麝月脸上很不好看,心中有了个想法,回房后便叫来翠楼吩咐了几句。 没几天,贾珍等人的刑罚便被判了下来。贾珍、贾蓉、贾蔷等人流放西疆,女眷一应放回,宁国府被查封,宁府财产全部没入国库。一时间,原本还很多人巴结的贾家瞬间冷清了下来。 贾母也知皇命不可违,所以只能叫王夫人买了一个小宅子安顿好尤氏等女眷,留下些银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后宫里传来消息,贤德妃身子又不好了,想见自己家人一面,皇帝也同意了。 贾元春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丰腴的体态如今只剩下一把骨头,快要架不起新做的贵妃吉服——内务府终于把贵妃的一应吉服朝珠送了过来,只是贾元春现在大概也没多少时候可以穿起了。 “娘娘!”王夫人一看到自己病歪着的便连忙扑了过去,“娘娘的身子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打好了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 “宜人……”贾元春半睁着眼睛细声道,“与他们无关,太医也已经尽力了……”她的身子她很清楚,已经是油尽灯枯的征兆了。如今强撑着一口气,不过是为了劝谏自己的家人不要行差踏错罢了。 “王氏,这里是后宫,岂容你放肆!”贾母横了王夫人一眼才道,“娘娘,这是上好的高丽参,娘娘叫人炖来吃,对身子也是有好处的。” “多谢老祖宗了,只是本宫这身子,如今不过是苟延残踹罢了。”每说一句话,贾元春都要停下来换气,“今日叫老祖宗跟宜人过来,一则是想让本宫见见家人最后一面;二则,有些事本宫是要好生叮嘱的。” “娘娘请讲。” “本宫虽然身在后宫,但也听闻东府那边的事情。东府行事不妥被皇上责难,咱们府定要切记在心,不能犯下同样的错误。”贾元春喘了好几口气道,“宝玉是个好的,老祖宗跟宜人也不要拘着他在府中,是时候叫他出来科举了;珠儿的媳妇虽然命硬克夫,但兰儿终归还是他的骨肉,也要好好教养才是……” “娘娘说这些话是做什么!”贾母见贾元春好像是在交代遗言便连忙打断,“娘娘不想想自个儿,也该想想小公主。公主自小就与您分离,娘娘就不想把她接回来养在自己身边么?” “本宫何尝不想,只是昨儿皇上就下旨了,说我身子一直不见好,索性叫皇后娘娘一直养着公主,也不比我操心了。”贾元春潸然泪下,“我为了皇上付出一切,却只得了这样一个下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到最后,连“本宫”二字贾元春都抛在脑后了。 王夫人想劝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陪着流了一下午的泪水,安抚好贾元春又叫来抱琴让她仔细伺候以后,才跟在贾母身后回府了。她在心里默想着,定要在回去后把自己做过的事情的痕迹全部抹掉,才能叫自己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一直到老。 可惜,已经晚了。 “大爷,大爷!宫里来消息,说贤德妃昨儿夜里殁了!”林语轩刚刚跟难得回府的林如海下完棋,正往书房路上走着,就听见林辉在自己耳边低声却急促地说道,“贤德妃去得还真不是时候,如今都二十三了,这葬礼肯定是得匆匆忙忙的了。” “贤德妃病了这么久,想必皇上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了,工部那边自然是安排妥当的。”林语轩伸出手接了一把飘飘扬扬的雪花,“本就是一副残破的身子,留着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早早归去了极乐世界,也不必看着自家倾颓。” “大爷似乎很有感悟呢。”林辉摸了摸头。 “不是感悟,只是感慨贾家家大业大,最终还是不能有个好下场。”林语轩知道,贾元春一死,皇帝就要对荣国府下手了。只是可怜贾元春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也有自己家人的一笔在里头。 贾元春本就身子虚弱,底子早就被云旆的药弄得一团糟糕,原本精心养着也就罢了,徒清泽也愿意后宫中养一个废人;偏偏抱琴心切,跑回荣国府训了好几支山参来给贾元春补身子。没有太医的指点,抱琴却是一天到晚都给贾元春炖参汤,结果贾元春却是越喝越虚,最终整个底子都被掏空了。 “贾家那是自作孽,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了。”林辉道,“只是如今贤德妃没了,宫里还有个靖嫔在呢,皇上会真的下定决心惩处贾家么?好歹贾家也是小公主跟小皇子的外祖家呀。” “皇上的决心岂会是一个妃子能左右的。”如果皇帝不是为了落贾元春的面子,贾探春又怎么会进宫呢?再者贾探春不能再生育是贾元春跟王夫人联手办的,她对此二人的恨意绝对不少。眼看着大皇子越发得皇上的青睐,便是和贵妃所出的二皇子三皇子都愿做贤臣,底下最小的皇子就更不用说了。 “看着吧,估计皇上很快就要下旨了。” 贾元春虽被封了贵妃,份例也是按照贵妃位的给足了,但册封礼一直未进行,所以说白了也就是个有名无实的贵妃娘娘。兼之皇帝有令勤省节俭,所以贾元春也只是按妃的份例准备陪葬之物。又因为到了年前,更是不宜办丧事,所以梓宫便暂居京郊的佛寺,待二月后择个吉日再下葬。 “娘娘,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呢,娘娘还是赶紧梳洗准备接驾吧。”侍书踩着小碎步走进来,“都二十七了,皇上还来咱们宫里,就说明皇上总是惦记着娘娘的。内务府昨儿送来了新做的冬衣,银红色的甚是好看,奴婢给娘娘寻来换上吧。” “不必了,说到底贤德妃才刚走不久,这般大红大紫的没得见皇上不喜。我记得去岁的时候有几件月白色的衣裳,本宫就穿那套就是了。”贾探春对着镜子,把头上的金钗全部摘了下来,换上几支素银簪子,“告诉厨房的,多预备几道素菜。咱们宫里也该给贤德妃尽点心才行了。” “是。”侍书浅笑着应了一声,“如今贤德妃没了,娘娘可以说是贾家在宫里的唯一依靠了,估计以后二太太进了宫,都得好好在娘娘面前叩头问安才是。这样想着,奴婢就觉得解气。” “能不能进宫也是个问题了。”贾探春扑了扑脂粉,“贤德妃去了,湘云又正值产期,她哪里有空进宫看本宫呢。再说了,皇上前不久才了结了东府,难保他不会接下来就了结了荣国府的。” “那,娘娘……”侍书低声问道,“娘娘可要做些什么?” “本宫能做什么,左不过是好好侍奉皇上,教养好皇子罢了。”贾探春算是看明白了,只要她不行差踏错,皇宫里自然有她的容身之所;若是做错了一步,那贾元春的下场便是她的未来。“你叫云岫宫的人都闭紧了嘴巴,要是有什么不该说的话传了出去,别怪本宫苛刻,立马全部打入慎刑司。” “奴婢知道,薄荷姑姑也吩咐过了,不许咱们议论贤德妃的事情。”侍书道,“娘娘先去更衣吧。” “嗯。”贾探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眯了眯眼。如今贾家怕是靠不住了,为了自己儿子,她少不得要做一番打算。还有姨娘跟环儿,她一定要保下来。也许,是时候去跟皇后娘娘商量一番了…… ☆、终章大结局 贾家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原本的命运。二月刚过,雪还没完全融化,徒清泽就下旨查封了荣国府,男子一律没入刑部,女眷则被关去狱神庙。可怜史湘云才刚刚给贾宝玉添了个儿子,刚出了月子就遭此对待,一进狱里便病了。好在皇帝念在李纨贞洁,许她跟贾兰、巧姐儿等几个孩子还居住在稻香村,不然这些个孩子肯定是熬不住的。 贾探春叹了一口气,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脱簪待罪跪在太政殿门前。其实她早就知道贾家是挽救不回来了,只是她的生母、父亲跟弟弟还在那儿,少不了要为他们求情。徒清泽没有明言勒令贾探春禁足,但却叫皇后晓谕六宫,说靖嫔身子不适,要在云岫宫养好身子后才能踏出宫门一步,这也算是变相软禁了。 “娘娘……”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自从贾探春被变相禁足后,云岫宫里的奴才就各自找出路都离开了,只留下侍书、薄荷还有云锦在贾探春身边。好在宫里还有个皇子,不然估计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也不会那么精细了。 “外边怎么样了?”贾探春跪在佛前,闭着眼睛问道。 “听说皇上已经叫人抄家了,从二太太那里查出了不少变卖良田的证据,最糟糕的是,还查抄出甄家的家产来,皇上生了大气。”侍书有些担心,她是家生子,父母还在贾家呢,“娘娘,您说皇上会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样,抄家落狱,下一步大概就是流放了。”皇后跟她许诺过会保全姨娘跟环儿的,“只是这些都是二太太做出来的好事儿,大概爹爹他们也不会遭什么大罪吧。唯今之计,只能请求佛祖保佑了。” “其实宫外不是还有一个林大人吗,不如娘娘去信请他求情?” “人家早就想与我们贾家恩断义绝了,求什么请,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想当初自己还为了老太太专门给林姐姐跟二哥哥撮合,真是可笑,“皇上既然已经封了云岫宫,你也没想什么主意了,要真想救你的爹娘,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本宫给你钱赎回你爹娘来吧。”贾探春平静地道。 贾家的事情一出,竟无人替他们求情,不可谓不讽刺。只是薛家是他们先撕破脸皮的,王家已经败落了,史家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顾史家荣光出面帮助,所以徒清泽这次问罪的过程十分顺利。 荣国府贾王氏私自贩卖良田、交通外官、私放印子钱、收纳甄家财产等的罪证罪无可恕;贾政虽然治家不严但终究没有大错;贾赦那边更是因为林语轩的干预而没有做出什么逼死石呆子的事儿来,王熙凤也没有参与放印子钱的事情,所以只削了官职贬为庶人。 只是贾母毕竟年纪大了,在狱里走一趟又惊又怒的,出来就病倒了。史湘云身子骨也没好,贾家一下子就多了两个病患,又没什么银钱在身边,实在是捉襟见肘。亏得王熙凤有才智,在宁国府倒了以后就偷偷地挪了私房钱搁在钱庄里,等把巧姐儿接出来以后才暗地里跟贾琏透个底儿。 经过一阵协商,贾赦与贾政最终还是分了家。皇帝返回给他们的一部分财产一分为二,贾赦占了大部头,在郊外买了个庄子举家搬了过去。为了不落人口舌,贾赦本还想着把贾母接去一并荣养,却不想贾母死活要跟着贾政。贾赦无奈,只能由着她,又留下了些银子。 其实贾母哪里是没有准备的,她素来偏爱二子,之前已经交鸳鸯给她在钱庄里开了户存了下银票,等贾赦一走就叫贾政去取了钱,全部给了贾政跟贾宝玉。等看到自己的儿子孙子都没事儿以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史湘云最后也没活下来,只是她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麝月暗地里给害去的。贾宝玉随后也扶正了麝月,让她专心教养两个女儿跟唯一的儿子。 李纨也搬了出去,守着自己的儿子过活。 “这事儿总算完结了。”林语轩抿了一口酒叹道。贾家、王家、史家、薛家,四大家族里只剩下史家还摇摇欲坠,只等着哪一天皇帝不高兴,头上的乌纱帽也许就要被革掉了,“听说忠顺王病了?” “是啊,女色伤身,被掏空了身子了。”墨承道。 “当年暗害爹爹的人都得到报应了……”林语轩笑着道,“匆匆十余年过去了呀。” “大爷这般感概做什么呢,大爷应该高兴才是。前儿皇上才申了大爷的官儿呢。”林辉笑着道,“大爷如今可是大青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了。” 林语轩笑了笑。最年轻的丞相又如何,不都是皇帝给的么?年纪越增长他才越发明白当今圣上的心思到底有多重。当年被人诬告一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甄家跟忠顺王,可现在仔细想来,哪一步没有皇帝的意思在里头?连消带打,既赢得了他的忠心又打击了两个依附于甄家的家族,皇帝的筹谋可见一斑呐。 “等着公主给大爷再生个儿子,这就圆满了。”林辉道。 “是啊。”林语轩也叹了一声。皇帝将女儿嫁与他本就是看得起他,虽然算计他但也并未有什么实质伤害,他心里虽然还有小疙瘩,但经过岁月的磨练,比起当初要为林如海报仇时的年少轻狂,如今他却更加稳妥了。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活了三十年,为官也有十三年,他的内心早就被阴谋算计堆满了。 皇帝大概也是算准了这一步吧。 林语轩看着跑进来的女儿跟儿子,还有在他们身后笑语盈盈扶着腰的淑仪,舒心地笑了笑。也罢,只要皇帝还重用他,他自当竭尽全力辅助,当个盛世名臣,也不枉在这个世界走一遭了。 后记:林家有子,十七科举入朝,深得圣心,尚恭和淑仪公主。其一生勤勤恳恳,位极能臣,为大青最年轻丞相。七十五岁病逝,帝赐谥号“忠正”。其与公主鹣鲽情深,一生育有二子一女。 ┏━━━━━━━━━━━━━━━━━━━━━━┓ ┃ ╓══╦══╖ ≈☆~一起HI☆≈ ┃ ┃ ╭╩╮看‖书╭╩╮ ぃ ● ●  ぃ ┃ ┃ ╲╱  ‖  ╲╱ ぃ /■\/■\ ぃ ┃ ┃ ╰☆快来╨书香☆╮ ぃ└┬──┬┘ぃ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Catalyst】整理!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